论黑格尔《美学》中的艺术哲学思想
2018-02-24任铠均
任铠均
摘 要:在黑格尔的美学理论体系中,绝对理念是最高的真实。艺术是由心灵产生的,因而也是“自在自为”的。根据艺术美的不同形式可将其划分为象征型艺术、古典型艺术和浪漫型艺术。在最高级的浪漫型艺术阶段,精神便脱离了物质形式并发展为完全的概念化,最终进入了哲学范畴。
关键词:美学;艺术;理念;最高职能
艺术伴随着人类文明的产生,已经存在了几千年,从远古时期的人类图腾艺术到如今各式各样的艺术形式,艺术在人类文明史上一直是具有独特的地位。西方在文艺复兴之后,艺术家摆脱了作坊师傅或匠人的地位,艺术的地位也提高了。当今社会建立了专门研究艺术的学校和学科,各门艺术形式经过细分后被人们作为研究的对象,而艺术哲学是对所有艺术门类总体的理论探索。18世纪至19世纪30年代,黑格尔在德国海德堡大学和柏林大学讲授艺术哲学课程,《美学》一书是黑格尔的学生在他去世之后根据听课笔记整理编辑出版的,故又称为《美学讲演录》。该书是黑格尔后期成熟的艺术哲学思想的汇集和总结,它集西方传统美学思想和德国古典美学之大成,是德国古典美学的高峰,著名的“艺术终结”论断正是出自这部著作。尽管围绕他的美学观点展开的争论一直持续到现在,但《美学》一书对艺术哲学发展的推动是毋庸置疑的,要理解黑格尔艺术哲学的产生及其影响就必须从分析他的美学思想体系入手。
一、黑格尔的美学理论体系
《美学》是黑格尔整个哲学体系中的一个重要部分,而它本身又具有相对的独立性和完整性。全书共分三卷:第一卷主要论述了美的概念和艺术美的基本原理;第二卷分讲象征艺术、古典艺术和浪漫艺术的特征及其历史发展过程;第三卷详细论述与上述三类艺术相应的各门艺术的审美特征和历史发展,其中又把诗作为重点进行分析。
在黑格尔的理论体系中,真实世界就是绝对理念即最高的真实,也就是“绝对精神”或是“心灵”。“绝对精神”是概念与存在的辩证统一,也就是主观精神与客观精神的辩正统一。“在绝对精神阶段,精神(主体)才认识到它自己(客体或对象),认识主体同时是认识对象,所以它是主观与客观的统一。绝对精神显现于艺术、宗教和哲学三个阶段。到了哲学,精神就发展到了它的顶峰,也就是真实世界发展到了它的终点。”就内容说,艺术、宗教和哲学都是表现绝对精神,都是“真实”的,它们三者的不同在于表现的形式。因此,黑格尔说:“只有靠它的这种自由性,美的艺术才成为真正的艺术,只有在它和宗教与哲学处在同一境界, 成为认识和表现神圣性、人类的最深刻的旨趣以及心灵的最深广的真理的一种方式和手段时,艺术才算尽了它的最高职责。”
艺术表现绝对精神的形式是直接的,它用的是感性事物的具体形象;哲学表现绝对精神的形式是间接的,即用抽象思维从感性事物上升到普遍概念;而宗教介乎二者之间。艺术之所以异于宗教与哲学,在于艺术用感性形式表现最崇高的东西,使这种最崇高的东西更接近自然现象,更接近我们的感觉和情感。因此,黑格尔认为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显现的结果就是艺术作品。在各种各样的艺术作品中,人从一种有限事物的感性形象(艺术作品形式)直接认识到无限的普遍真理。因此,人们可以这样概括的说:艺术是寓无限于有限。
根据“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自然美顺理成章地被排除在了美学研究的范畴之外,因为自然认识不到自己的存在,只是“自在”的,而艺术是由心灵产生的,自己能认识到自己,是“自在自为”的,这也是理念作为绝对精神所具有的特点。黑格尔认为我们所看到的世界是“有限的世界”,自然界中每一种事物都是与它周围的许多其它事物对立,受到自身和环境等各种客观条件的限定和制约,而相对于客观事物,人的理念却恰恰相反,它是自由的、无限的、独立自在的。
二、黑格尔对艺术类型的划分
在确定了美学所研究的范畴之后,黑格尔又进一步细分了艺术的类型和种类。艺术是理念与感性形象的统一活动,也是内容与形式的对立统一,而对立面之间有着不同程度的吻合。因此,黑格尔将历史上发展为艺术美的各种特殊类型划分为三种,即象征型艺术、古典艺术和浪漫型艺术。
最早的艺术类型是象征型艺术,在此阶段人们的意识和理念还处于朦胧状态,于是主要用各种符号来象征概念。但符号这种感性形式与它所象征的概念之间不是完全吻合,从而形式不能明确地表现出内容,所以象征型艺术都具有了神秘感,其典型的代表是印度、埃及、波斯等东方民族的建筑。这些建筑艺术的特点是用体积庞大的形式来象征地表现精神内容和理想。金字塔、神庙这种巨大建筑对人的心灵产生了压倒性的崇高感,而原始东方民族对于精神内容又没有具体的认识,主客体不能实现完全的统一,因此到了一定的发展阶段,象征型艺术便解体了,让位于较高的古典型艺术。
古典艺术中,精神达到了主客体的统一。精神内容和物质形式相互契合一致,完满地表现出各自的内容。艺术形象的感性形式可以清楚完美地表现出它所蕴含和要显现的理念。古典艺术的典型代表就是希腊雕刻,因为希腊雕刻是以人体作为表现形式,神的形式成了具体的,在黑格尔看来,这便是美的最佳表现形式。在古典艺术中,物质与精神达到了平衡吻合,是黑格尔所说的“完美的艺术”。但是精神是无限的,而人体形象是有限的,人体形象虽然能够完满地达到精神与物质的统一,但无法限制住精神自由的性质,无限的精神不会永远地被有限的人体形象所束缚,于是导致了古典艺术的解体,浪漫型艺术产生了。
在浪漫艺术阶段,精神从物质世界逐渐转移回心灵世界,精神因素超过了物质因素,内容与形式失去了古典艺术时的平衡协调。在这更高的阶段,精神回到它自身,“自我”在浪漫艺术中获得了重要地位。浪漫艺术的代表是绘画、音乐和诗歌。在诗歌艺术表现方式中,精神性占了主要方面而物質因素降到了最低。此时,艺术的发展达到了顶峰,“感性显现”不再能满足理念的认识要求,那么精神就会逐渐脱离物质形式,最终发展到完全的哲学概念化,这样艺术在到达了最高阶段之后,让位给了哲学。艺术形式发展到此时已经不是心灵的最高需要,从而转变到了精神发展的最高阶段——哲学。黑格尔便是这样一步步地推导出他的结论:“就它的最高职能来说,艺术对于我们现代人已是过去的事情了。”
三、黑格尔的艺术终结观
黑格尔所说的艺术终结并不是说人类社会以后就没有艺术存在了。不管是象征型、古典型和浪漫型的各种艺术形式都将一如既往地存在和发展下去,而且那些黑格尔没有见到过的新兴艺术形式(如电影艺术)也都会不断涌现出来。黑格尔所指的终结是针对艺术的最高职能,而不是艺术形式本身,艺术的最高职能是依靠感性形象来显现和认识绝对理念,当艺术经过历史的发展从象征型发展到浪漫型这种最高阶段,已发展到了艺术所能提供的显现巅峰。具体到浪漫型艺术的诗的阶段,诗的特性已经彻底精神化,诗中精神的自由性发展到几乎不受感性形式约束的程度。到了这个艺术的最高阶段,自在自为的理念开始回到自身,转向了哲学,准确认识思想本身就要求摆脱有限的感性形式的束缚。艺术在达到了它所能达到的极限时,让位于更高级的表达真理的科学——哲学。黑格尔认为艺术的历史发展到浪漫型时,艺术所能表现的极限已经到来,不管此后出现什么样的新的艺术形式,五彩缤纷的电影也好,天马行空的小说也罢,已不能将真理的表现变得更进一步。就显现真实理念的职能这个方面看,艺术的发展停止了,它的最高历史使命在此终结了。可以说艺术将实现它最高职能的接力棒交到了哲学手中,而艺术本身将以它自己的方式继续存在和发展下去。
艺术发展至今演化出许多新的现象,很多是黑格尔的时代不曾出现的,但同样可以与其美学观点相关联。换一个角度观察,我们可以发现资本运作下的艺术商业化问题越来越严重,这主要体现在传统艺术形式上而非那些后现代的所谓“哲学化了的抽象艺术”上。有人认为这是美好的传统艺术的堕落,很多艺术家创作艺术作品的目的是迎合客户的口味的需要,谋求尽可能多的经济利益和名誉。如果说后现代的抽象艺术家们的行为很难被大众所接受和熟知的话,那传统艺术的商品化可谓贴近生活了。绘画、音乐、电影在这个商品社会里都可以是普通商品,很大程度上可以以销量的好坏来品评。只要有利益,艺术作品中可以包含谎言、误导甚至色情和暴力,这些作品表达的完全可以不是艺术家本人的精神和理想。此时黑格尔所说的“艺术的最高职能”,已不是在用感性的艺术形式去显现真实了。真实的概念在当代社会里显得混乱,这些艺术变得不再能承担黑格尔所定義的最高职责,无法成为认识和表现神圣性、人类的最深刻的旨趣以及心灵的最深广的真理的一种方式和手段。黑格尔在《美学》第一卷第三章里讨论人物性格问题时也谈到,资产阶级的社会环境中,个人在社会中是渺小的、不自由的,它的行动大半取决于外因,不能体现出他自己的内心选择。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黑格尔在以近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具体事实来证明他的艺术衰亡论。
从概念回到现实,我们身边的艺术也的确有朝黑格尔所说的方向发展的趋势。这在20世纪60年代开始涌现的后现代抽象绘画和雕塑等新艺术形式中表现得十分明显。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在这些艺术形式中分化出了一些新的流派,在这些流派作品中,具体的物质形式已不再重要,艺术家只是将个人的感情或想法通过各种独特的方式表现出来。他们可以将没有进行过任何艺术加工的生活用品简单地放在一起来表达自己的思想,甚至是用什么都没有的虚无。“我们所看到的是某种越来越依赖理论才能作为艺术存在的事物,理论并不外在于它寻求理解的世界的事物,因此要理解其对象,理论就得理解自身……艺术终于在对自身纯粹思考的耀眼光芒中蒸发掉了,留存下来的,仿佛只是作为它自身理论意识对象的东西。”黑格尔的这一论断正好与当今许多先锋艺术的发展方向相吻合,就当代此类艺术形式这种明显的“哲学化”趋势,我们不得不承认,黑格尔的预言在某种意义上说正在显现。
参考文献:
[1]朱光潜.西方美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4.
[2]黑格尔.美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3]阿瑟·丹托.艺术的终结[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