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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谈王安忆《长恨歌》的典型性

2018-02-24

学语文 2018年4期
关键词:东方女性王琦瑶典型人物

在中国当代文坛,王安忆是一位创造力比较旺盛的小说家,她的长篇小说《长恨歌》曾获得茅盾文学奖,这也促使人们更多的了解了王安忆。关于《长恨歌》,要特别指出的是,王安忆在这里充分阐释了“文学典型”的含义。所谓“文学典型”按照文学理论的理解就是以鲜明独特的个性充分地概括了某种范围的共性,反映了社会生活的某些本质方面并具有较高审美价值的文学形象,即“用最小的面积极惊人地集中了最大量的思想”。

一、典型环境:上海弄堂

典型人物有其活动的典型环境,《长恨歌》中的典型环境便是上海弄堂。王琦瑶是典型的上海弄堂的女儿。每天早上,后弄的门一响,提着花书包出来的,就是王琦瑶;下午,跟着隔壁留声机哼唱《四季歌》的,就是王琦瑶;到照相馆去拍小照的则是两个特别要好的王琦瑶。每间偏厢房或者亭子间里,几乎都坐着一个王琦瑶。这是以小说中王琦瑶为代表的典型的上海弄堂女儿的日常活动,这不同于北方女儿的豪爽,也不同于南方女子的温婉,除了上海,这人物放到任何一个环境中都会让人感到做作,这人物是上海的典型,典型人物的塑造离不开典型环境,典型环境也正因典型人物的存在而被赋予了生命。正如王安忆自己在《长恨歌》中所写的那样:上海的弄堂里,每个门洞里,都有王安忆在读书,在绣花,在同小姐妹窃窃私语,在和父母怄气掉泪。上海弄堂总有一股小女儿情态,这情态的名字就叫王琦瑶。

弄堂是小环境,大的环境则与时代密切相关。小说选取的时间围绕在1946年到20世纪80年代,在那个变动异常的时代环境里,时代的烙印不仅仅刻在了蒋丽莉这种积极的革命者身上,也深深地印在了王琦瑶这种不掺扯政治却也逃离不了政治的普通民众身上。虽然说她不积极地面对政治变化,正如当年选上海小姐时,吴佩珍的表哥以中国共产党人的身份试图去说服王琦瑶,让她放弃上海小姐的竞选,可王琦瑶简单的头脑里装得满满的都是小情调、小虚荣,但时代到底塑造了一个形象鲜明的王琦瑶,如果不是那样一个风云变幻的社会,王琦瑶的故事可能平静得像一潭没有生气的死水,1946-1947年间国共两党优劣势力的对比互换,影射在小说中就是那个国民党的一个重要头目,化名李主任的人的逝去,李主任在王琦瑶的生命里扮演着重要角色:是他,让王琦瑶住进了爱丽丝公寓;是他,彻底激发了王琦瑶骨子里的虚荣。如果不是李主任,王琦瑶也许会过上平淡的日子,当然,没有李主任,她也许会不断地寻找下一个、下下个李主任,正如后来的康明逊、老克腊。王琦瑶,如果她不是在一个大起大伏的时代氛围中经历了各种波折,她是不可能在后面日新月异的社会中保持一颗处变不惊的心。

二、典型形象:王琦瑶

典型环境离不开典型人物,没有典型人物,典型环境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在当时,上海这座城流露的是小女儿情态,滋生的是小女儿的虚荣心。王琦瑶是这个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她的美是属于家常的,这种家常的美,在某些地方,可能是质朴的代名词,但在上海万万不是,上海所谓的家常,它与虚荣心相连。对于别的地方来说,这不是家常,或者说,它只是抓住了家常中那本就为数不多的一点虚荣,然后向里愈钻愈深,以至于忘记了家常的本质。上海女性的虚荣心与上海情态分不开,同样地,作为上海典型建筑物的弄堂,那里所充斥的流言蜚语更是与上海的私人化分不开,这也使得以王琦瑶为代表的上海女性的苦衷私人化,或者说这私字里头本身就有一点难言的苦衷,“这苦衷不是唐明皇对杨贵妃的那种,也不是楚霸王对虞姬的那种,它不是那种大起大落、可歌可泣、悲天动地的苦衷,而是狗皮倒灶、牵丝攀藤、粒粒屑屑的。”上海弄堂的苦衷有它自己的特色所在:它即便是悲,即便是恸,也是悲在肚子里、恸在肚子里,说不上戏台子去供人观赏,也编不成词曲供人唱的,那是怎么来怎么去都只有自己知道,苦来苦去只苦自己,这也就是那个“私”字的意思,其实也是真正苦衷的意思。一个典型女人——王琦瑶,在这样一个典型环境下,她这四十年的苦与泪容扩了共性与个性,与此同时,也更让上海弄堂具有了更多的意义。

对于中国传统女性心理的描写,王安忆可以称得上出神入化,东方女性有自己独特的心理,而这些独特的心理集合起来便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王琦瑶。吴佩珍邀请王琦瑶去片厂玩,王琦瑶又何尝不打心底喜欢?可她一次次地拒绝,这是东方女性深深地埋在骨子里的做人方式:越是有吸引力的事情就越要保持矜持的态度,出自自我保护的意思也好,欲擒故纵的目的也罢,反正不会是没道理,女性的这种心理在东方可以理解,在西方可能就行不通,一种地域心理的形成需要特定的氛围,追溯到可识见的根源,在以中国为代表的这片东方的土地上缺少西方十四至十七世纪所发生的文艺复兴、宗教改革那样深入彻底的思想解放运动,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鉴于什么样的考虑,东方女性的心底是有一层牢不可破的网,这网使得东方女性更倾向于中庸。

让人不得不指出的是,王安忆更是深深地抓住了女性之间的嫉妒心理,这种心理拿不上台面,于是就成了暗自较劲。和张爱玲比起来,王安忆对于东方女性心理的描写可能不那么犀利,她显得宽容点,可在这宽容里,也多少有些一针见血的意味。“和严家师母相比,王琦瑶显见得比她懂打扮,也是仗着年轻有自信,样样方面都是往里收,留有余地,不像严家师母是向外扩张,非做到十二分不可”,这种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暗自较劲发展到一定程度也是要撕破开来的,以至于到了后来“严家师母到王琦瑶家,不是为别的,专是挑战而来的。她越这样,王琦瑶越不让她,每天都给她个出奇制胜,并且轻而易举,不留痕迹”,暗自较劲到了这个份上依然处于下风,于是严家师母干脆言语攻击,说“王琦瑶真是可惜了,这般的浓妆淡抹也相宜却无人赏识”。王安忆的敏锐与细致使得她能把握好女人与女人之间的这种争斗,从而将女人的心理写得如此透彻。其实女人之间之所以存有嫉妒,无非两个原因:一来是因为差距不大,由此给了对方一个暗示——努力一把就可以赶超;二来是因为意识到了自身的不足,所以心中慌乱,心中慌乱面子上却要故作镇定,为此不停地暗暗较劲。

典型的心理中又有另外一种:看起来一文不值,自己细品起来又觉得高贵得像公主一般,那就是胜利者的心情,尤其是当在异性这个问题上战胜了自己的竞争对手时。多年前,王琦瑶因为明知蒋丽莉对程先生的心思,在自己并不打算对程先生付出真心的情况下还继续保持着对程先生的暧昧,可程先生就是不喜欢蒋丽莉而是不求回报地喜欢王琦瑶,这让王琦瑶的心底充斥着胜利者的喜悦,即使是在她生下了康明逊的孩子,孩子父亲又不来认她们二人的悲摧情况下,王琦瑶却始终在心底有一份抹不去的胜利,那就是程先生。甚至就因为这个,因为这份满足,她还发起了善心:自己仗着这个不输,即使对蒋丽莉再忍让,也是不委屈的。由上面的分析可知,王安忆对于女性心理的把握真可谓入木三分。

关于典型,恩格斯有“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论断,《长恨歌》也许正是这个论断的一个验证。在《长恨歌》中,上海弄堂这个典型环境与活动于其间的王琦瑶这个典型人物,可谓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因为典型,《长恨歌》在文学史上的分量加上了重重的一笔:在众多写上海的作品中,我们一眼就能看出属于王琦瑶的上海弄堂;在众多写女性的作品中,我们一眼就可辨认那个属于上海弄堂的女性——王琦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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