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明代私人著述的个案
——郑文彬及抄本《筹边纂议》 概述

2018-02-24王晓帆寇芳莹

邢台学院学报 2018年2期
关键词:崇礼万历

王晓帆,寇芳莹

(北京市颐和园管理处,北京海淀 100091)

抄本《筹边纂议》八卷,续集一卷。有万历十八年(1590)作者郑文彬自序一篇,吴崇礼、杨元祥序各一篇,续集后有赵光大后序。全书不仅辑录历代筹边史实、奏议,诸多内容后均有作者按语,对所选取的内容进行评论或阐发作者看法,多切肯綮。

《筹边纂议》现存的版本少且多已散落海外,家藏书目录罕有著录,现存可知的版本大致有:台北“国家”图书馆藏有《筹边纂议》万历十九年(1591) 刻本,此本为残本,现存7卷,缺一卷及续集;[1]美国国会图书馆藏有《筹边纂议》 胶片;日本东洋文库藏有足本《筹边纂议》明刻本;[2]P3841辽宁省图书馆藏有清代抄本《筹边纂议》,应为足本,半叶九行二十二字,全书小楷字迹清晰。本文的写作,依据这一清抄本《筹边纂议》。

《筹边纂议》之“筹边”即筹划边防事务,“纂议”即作者所选取的多是“奏议”类的内容。吴崇礼序言中概括本书内容:“郡伯三桥翁乃博采古今方略及名公卿将相安攘至计,纂为筹边一书。九边之形胜、险阨,夷酋之帐幕众寡,与夫攻守战阵之方,器械弧矢之用,纎悉备载。傥所谓腹中有数万甲兵者,非耶?”[3]P8可谓实在之语。

一、郑文彬及三名作序人生平小考

(一) 作者郑文彬生平

《筹边纂议》作者郑文彬,生卒年不详,其人其事,诸家史书及方志未载,只能从三人所作序言中窥知一二。

杨元祥、吴崇礼、赵光大于所撰序言中称呼他为“三桥郑大夫”[3]P1、“三桥翁”[3]P8、“太守三桥公”[3]P870,从而推测“三桥”可能是他的号或者表字。

杨元祥说他“大夫家于黄(疑缺‘州’字),东游辽海垂三十载”[3]P1,郑三桥自己也说:“不佞家世齐安而寓辽海。”[3]P11齐安又称黄州,治所在今湖北省黄冈市黄州区,隋朝于此置黄州,改承安郡,[4]P893唐又改齐安郡,复改黄州。[5]P1055以旧称代今称是一种文士的习惯。宋代苏东坡迁贬黄州时曾作《武昌九曲亭记》,开篇第一句便是“子瞻迁于齐安,庐于江上”,其弟苏辙《黄州快哉亭记》、宋人王禹偁《黄州新建小竹楼记》及另一名列“唐宋八大家”的王安石作《庚申正月游齐安》,均以“齐安”代称黄州,可见文士此举并非特例。故而可知,郑文彬家世居湖北黄州,后迁于辽海。关于郑文彬的籍贯,多数学者认为他是山东人,应该是将“不佞家世齐安而寓辽海”中的“家世”理解为“齐”,而非“齐安”。笔者认为,只有居于齐安即黄州,才能称得上是“大夫家于黄”。①

郑氏迁徙的原因不详,推测家中可能是明代的军户。②郑文彬言“不佞从髫龀龄,目击青烽赤羽,旁午关河,未尝不扼腕太息”[3]P11,表明他自年幼之时亲眼目睹边事不宁,亦可知他少时便居住在“辽海”。明代洪武年间置辽海卫,属辽东都指挥使司管辖,治所在今辽宁海城市牛庄,明代称之为“牛家庄”,后迁于三万卫(今辽宁开原市北老城镇)。[6]P957郑氏迁于辽海的时间,若如杨元祥所言“垂三十载”,他整个的成长历程应该是在辽海度过的,所以他称自己为“辽海郑文彬”。郑文彬写到“即不佞起家为吏日,鞅掌簿书,间而枌榆,念重桑土。”[3]P11-12说明他为吏时是在辽海掌管“簿书”,后迁于“枌榆”山西地区为“奉政大夫山西潞安府同知管理蒲州(治今山西运城永济)事”[3]P15。查《明史》 “奉政大夫”为文散官,“正五品,初授奉议大夫,升授奉政大夫”[6]P1736。“同知”,正五品。[6]P1849郑文彬应因政绩而迁山西潞安府同知,而“垂三十载”居于辽海的郑文彬,此时年纪至少在不惑之年。

吴崇礼序言“公文武全材也!守蒲多异,政如修堤捍患,兴学育材,平籴赈饥,开局弥盗,所为全活生灵而利赖永世者,种种难述治行,盖为三晋第一云。”[3]P8-9对郑文彬的政绩作了全面的概括总结,说他“文武全材”,所列郑氏政绩:修堤、兴学、赈济、弥盗等“全活生灵”之治行,甚至认为其政绩为“三晋第一”,可以说,郑文彬在蒲州做官其间颇有政绩,这种入世的态度和军户的家庭背景,也从侧面解释了为何他激于时事编纂了此书。

(二) 作序人生平

1.吴崇礼 (1552-1626)

在雍正十二年刻本《山西通志》 卷97记载:

“吴崇礼,山东宁阳人。万历十五年(1587)以进士知蒲县,调剧临晋邑北,地广人稀,抛荒者众,崇礼置官庄,具牛种,召集流亡,今其庄名曰吴家庄。任满擢监察御史。”[7]

又卷100:

“崇礼,山东宁阳人。万历十五年以进士知蒲县。洁己爱民,岁荒,多方赈贷。寻以才,调临晋,后官兵部尚书。”[7]

乾隆元年《山东通志》卷15载:“吴崇礼,宁阳人,丙戌进士。”[8]

又,卷28载:“吴崇礼,字彬卿,宁阳人。万历丙戌进士,知蒲县,尽革健讼诸弊。擢御史,值东省亢旱,具疏请发内帑金五万以赈之。巡鹾两浙,巡抚顺天,务为镇静,吏民安之。晋南京兵部尚书,寻改刑部。殁谥定襄。”[8]

又,卷32载:“崇礼墓在县北二十里。”[8]

可知,吴崇礼,字彬卿,为山东宁阳人(治所在今山东宁阳县)。万历十五年(丙戌) 进士及第,为山西蒲州知县,后调任至蒲州属县临晋县,方志中的记载与吴崇礼万历十九年在序言中自陈“赐进士出身文林郎知临晋县事东鲁吴崇礼”[3]P9相符。按《明史·地理志》 记载:蒲州领县五,为临晋、荥河、猗氏、万泉、河津,[6]P963可知管理蒲州事的潞安府同知郑文彬是临晋知县吴崇礼的上司。

《明史》中涉及吴崇礼的史实有两处,一为嘉靖二十九年,“江北巡按御史吴崇礼则请自蒙墙寺西北黄河湾曲之所,开浚直河,引水东流。且浚李吉口至坚城集淤道三十馀里,而尽塞黄堌以南决口,使河流尽归正漕。工部尚书一魁酌举崇礼之议。”[6]P2067另一为“张居正柄国,权震主。申时行继之,势犹盛。王锡爵性刚负气,人亦畏之。志皋为首辅,年七十余,耄矣,柔而懦,为朝士所轻,诟谇四起。其始为首辅也,值西华门灾,御史赵文炳论之。无何,南京御史柳佐、给事中章守诚言,吏部郎顾宪成等空司而逐志皋,实激帝怒。已而给事中张涛、杨洵,御史冀体、况上进,南京评事龙起雷相继披诋。而巡按御史吴崇礼劾其子两淮运副凤威,凤威坐停俸。”[6]P5776

第一则事件发生在嘉靖二十九年(1550),吴崇礼于万历十五年(1587) 进士及第,此时断不可为“江北巡按”,故重名而已。第二则事件发生于赵志皋为首辅时,于万历中期,此时吴崇礼为巡按御史,应为宁阳吴崇礼。

吴崇礼后官至南京兵部尚书、刑部尚书,《明史》 无传,颇为可惜,光绪十七年(1891) 刻本《宁阳县志》 卷11有吴崇礼传,所列事迹颇为详细,可作为重要参考。[9]为《筹边纂议》 写序言的万历十九年,崇礼年三十九岁。

2.赵光大

赵光大,生卒年不详,顺天府人。光大有《讲易手录》 存世。

《讲易手录》 六卷,明万历三十七年(1609)刻本,前有刘一相、姚希曾序,赵光大引,后有钱淛、朱圻、吴养源后序跋文,北京故宫博物院有藏本,且影印出版。

刘一相《讲易手录叙》中说:

“凤翔赵使君家世易。余知之考萟都门时,第未见《讲易》。 《讲易》 则若翁玉泉宿口授使君,使君手录珍藏者。迩使君从比部擢今守,翁得守封相将邸舍,翁春秋耄已,犹孳孳假年学易,使君采言出《手录》 梓焉,不欲秘美家学也。”[10]

又,赵光大《刻讲易手录引》:

“不肖幼而多病,不能读书,家大人不忍予弃时,口授易说,不肖敬手录之,久而成帙,藏之笥中。万历丙午(万历三十三年,1606) 叨守岐阳,刑政清暇,家大人命取书帙,稍增辑之,以示先辈,聊以发其蒙昧,非谓阐其奥旨也。”[10]

可知赵光大家中世代学易,颇有心得,光大幼时即随父赵玉泉学易。 《筹边纂议后序》中,赵光大自陈为“顺天府举人署掌蒲州庠事”,[3]P871可知,赵光大为顺天府人,万历十九年,赵光大应为蒲州学正,从九品,[6]P1851职位级别较低,是郑文彬的属下,月米只有二石五斗而已。之后,在《讲易手录》集成付梓的万历三十七年左右,赵光大为凤翔太守。《明实录》卷467万历三十八年二月癸亥条载,万历三十八年(1610)“陕西凤翔知府赵光大为河东陕西都转运使司运使”,[11]卷467万历三十八年二月癸亥条太守即知府也,可知赵光大曾为蒲州学正,后为陕西凤翔知府,又为河东陕西都转运使司运使。

万历三十七年,光大父亲在《讲易手录》付梓时已是耄耋之年,粗略推知光大此时年纪在六十岁左右,那早在十八年前为《筹边纂议》写后序时,赵光大的年纪或为不惑之年,应与吴崇礼、郑文彬年纪相仿,赵光大在后序中称自己为“属下、晚生”,[3]P871可知又应比郑文彬年少。

3.杨元祥(1564——?)

元祥于序言中署名:赐进士第翰林院检讨从仕郎姚墟杨元祥。[3]p6按《弇山堂别集》 卷5载杨元祥十九岁中探花为庶吉士,此时为万历十一年(1583)。[12]P88

又,《明实录》卷166万历十三年闰九月戊午条:“授庶吉士官翰林院十人”。[11]卷166万历十三年闰九月戊午条并详细记录这十人的名字,有杨元祥。

又,雍正十二年(1734) 《山西通志》 卷69:“杨元祥,蒲州人,襄毅公孙,翰林院检讨”。[7]

可知杨元祥为蒲州人,是襄毅公杨博的孙子,家世颇旺,十九岁便中探花。查杨博确为蒲州人,字惟约,官至兵部尚书,太子太师,有《杨襄毅公奏疏》存世。杨元祥于万历十一年,即公元1583年,时年十九中得探花,推知其应生于1564年。

元祥于万历十一年中进士第,其祖父杨博亦于此年卒,故万历十三年授庶吉士。

又,《明实录》卷235载,万历十九年(1591)四月己亥条:“翰林院简讨杨元祥复除原职”。[11]卷 235万历十九年四月己亥条

可知杨元祥在万历十九年前已除翰林院检讨,后于本年四月官复原职。杨元祥写序言的时间是“万历辛卯立春日”[3]P5,查正是万历十九年。

又, 《明实录》卷241万历十九年十月辛丑条载:“命翰林院编修袁宗道(袁宗道:广本抱本袁作韩,误。) 简讨杨元祥(杨元祥:广本抱本杨作王,误。杨元祥系万历癸未进士。) 编纂《六曹章奏》。”[11]卷 241万历十九年十月辛丑条

再次印证了杨元祥为万历十一年(癸未)进士,可知杨元祥曾以翰林院检讨一职参与编纂《六曹章奏》,为从七品。[6]P1786为《筹边纂议》 写序言的万历十九年,杨元祥年二十九岁,在四人中最为年轻。

郑文彬在《自序》中写道,成书之后,“一日,偶出示同官,暨五县长”,[3]P13赵光大在后序中也提到“五县长有借观者”[3]P870,通过对史料的爬梳可以推知,郑文彬将书稿借给了同僚翻阅,五县长应正是蒲州下辖的五个县。最后的成书,除有作者自序,还有与他年纪相仿的同在蒲州做官的吴崇礼、任蒲州学正的赵光大,还有虽不是蒲州的同僚,却是蒲州人的世家子弟杨元祥。可以说,这是一个品级均不高,但是关心时政的蒲州士人群体。

二、编纂缘由:激于边事而纂之者也

《筹边纂议》成书的导火索是万历十八年(1590)青海地区土默特火落赤部借故南侵,③犯洮、河二州 (今甘肃境内),明廷守将李联芳、刘承嗣先后败亡,引起朝野震惊。作者在自序中道:“顷西陲不靖……乃取先后所标记有当边计者,辑为一书,名曰《筹边篆议》。”[3]P12

赵光大后序:“岁已庚(疑为‘庚寅’即公元1590年)间,虏藉迎佛故,报瓦剌雠,复左肆我内地,烽火达洮、岷,时命大臣往经略,议者盖纷纷焉,同潞(即潞安府)太守三桥公因出笥中所辑筹边书,示大且曰:‘此余激于边事而纂之者也。’”[3]P869-870

《明实录》卷224万历十八年六月丁酉条中记载:

“本年(即万历十八年,1590) 六月内,虏骑入境,攻围旧洮州古尔占堡,我兵渐集,遂四散抢番。洮岷副总兵李继芳分兵追逐,陷伏阵亡。夫虏虽入境,城堡番恙,犹为失事之小者。第将官兵寡力分,遂致丧败,损威伤重,殊骇听闻。”[11]卷 224万历十八年六月丁酉条

当时的“敌情”是:“各酋涣散不相统一,或以转堡受赏于延绥;或以借路生事于甘肃;或受赏于东而窃掠于西;或罚服于此而狂逞于彼;或驻牧近边驱之,则曰吾不犯内地也;或抢掠番族问之,则曰吾不扰汉人也”,对此明朝陷入了两难,“欲绝之,则彼以款贡为词,难于峻拒;欲抚之,则彼实要索无厌,难以曲从。”[11]卷224万历十八年六月丁酉条

明朝北边防御自宣德以后,实行的基本上是防御为主的战略选择,首辅申时行的选择并不完全等于消极防御。据《明实录》 卷224万历十八年九月丙寅条记载,申时行曾自陈:

“臣何尝主于不战。臣之愚计,谓必使虏王归巢,诸边安静,乃可以专力制西虏。必使西事既定,边备大修,乃可以全力制大虏。今不分顺逆,不量彼已,必欲诸边一时尽罢贡市,而与之战,使虏势尽合,我力益分东撑西支,乘危徼幸,未有如此而能得志者。”[11]卷224万历十八年九月壬寅条

在当时的条件下,西路有火落赤进犯甘肃,北边蒙古部落又蠢蠢欲动,申时行反对的是不分主次一味出击尽罢贡市的行为,甚至说“臣何尝主于不战”,想必当时朝堂上针对全面出击与罢贡市有一番讨论,申时行也不得不自我辩护说自己并不是“投降派”。

明朝的前线将士在第一时间奋而出击,但难逃损兵折将的命运,明朝对此的总结是“洮河失事不在少将而在少兵”,“各镇调兵不及虏半”,距离最近的宁夏兵又“调久不至”,[11]卷224万历十八年九月丙寅条表面上的确是敌众我寡之势,恐怕并不如此简单,既然边境无可调之兵,边境国防之力何在,军事废弛如此,无怪乎“前后二十日”火落赤部才退出边境。

边境“宴然”日久,久不用兵,突遇战事,惨败至此,自然引起朝野上下的震动。申时行言:“盖先年俺答款贡,套虏吉能及松山西海诸部并听约束,驯至于今,西镇之不用兵,殆二十年矣。”[11]卷224万历十八年六月丁酉条有明一代,西北部的防御一直是明朝边防的重中之重,真正实现明朝对北边防御根本改善的是隆庆时期以“俺答封贡”为标志的与蒙古右翼诸部和平贡市关系的建立。然而在万历十八年,西镇发生了持续数十日的战事,震动的重点,并非“城堡番恙”而是“损威伤重”。而“洮河之役,杀将损军,凡有人心,孰不奋然思一大创以雪雠耻”[11]卷224万历十八年九月壬寅条,“期捣贺兰、犁王庭,以除凶雪耻,纾圣天子西顾之忧”[3]P7的忧国忧民思绪促使郑文彬“激于边事而纂”[3]P870《筹边纂议》。从郑氏的序言可以推断,《筹边纂议》是郑文彬根据自己平日“先后所标记有当边计者”[3]P12所辑而成,即此书的成书时间最晚为万历十八年,郑文彬在蒲州同知任上,一直在阅读中留心“边计”,才有了本书的快速成书。

郑文彬的自序书于“万历十八年岁次庚寅孟冬吉”,[3]P15即万历十八年(1590) 农历十月;赵光大的后序写于“万历辛卯正月既望”,[3]P871即万历十九年(1591) 正月;吴崇礼的序写于“万历十九年岁在辛卯孟春吉日”,[3]P9即为万历十九年正月;杨元祥序言写于“万历辛卯立春日”,[3]P5为万历十九年正月。由此可知,在万历十八年十月之前的数日,郑文彬早已完成《筹边纂议》的撰写工作,而万历十九年正月应为最终定稿时间,其刊刻出版不早于此时。

三、小结

《筹边纂议》表现了郑文彬甚至是其余三位作序人明确积极的主战思想和经国济世的愿景。万历十八年的边事衰败,引发了郑文彬强烈的社会责任感,郑氏以辑录边事成书的形式,借历代名臣之奏议,表达自己经国济世的愿望。边防危机关系国家的安危,对社会的影响无疑是广泛而深刻的,不能不对明代有识之士造成切肤之痛,发出“噫!今之刻集遍天下,不过玩物适情之具耳,视此集有益国家,有补于生民,有关于世道不同也。请广其传,且以为有事于九边者之一助焉”的感喟。[13]P4

郑氏选取古今筹边计,以历史的纵线发展阐发筹边思想,并对明代重要的边事进行梳理。郑文彬在自序中说道:

“往恒睹塞上事,虏幸帖然,退听人无所短长……且自鉏铻矣,而安可厝诸事。不佞深有慨于中,以故丽是辑者,率皆名卿良将,石画吁谋,章章树有成绩者,始嘉录之。语所称前策之验,后事之师,盖在兹哉。”[3]P14-15

由是观之,郑文彬将可供辑录的材料约分为两类,一类是“且自鉏铻矣”夸夸其谈并无实用的妄议;一类是“名卿良将,石画吁谋,章章树有成绩者”,还要选择“嘉”言而录之。编纂者郑文彬有着务实的追求,赵光大言:“读竟见其九边阨塞、百夷向背、阵战方略、兵食沿革、图演款注,一一如指掌,而凿凿可见诸行。”[3]P870单就郑文彬而言,他所选取的均为获胜之战例,明朝才因甘肃边事失利,郑氏或希望以此给谋划边事者以信心。选取的名人奏议,又都集中在富有边事经验的名臣上,围绕着“蹈袭”的战略安排措施,中心明确且线索分明。

郑文彬在书中有着鲜明的主战思想,但并非一味地反对和局,而是反对无条件的只求安逸不求武备。即以维护和平大局为准则,凡有益于此者,则倡导之,坚持之;否则,则坚决反对之,摈弃之。

在“突厥寇并州”条中,他作出了如下评议:

“击之既胜,而后与和,则恩威并著,和可永久。”[3]P253

要而言之,郑文彬的观点是以战促和,他认为明朝的态度应是“顾可和可战,随机顺应,太阿在手,操纵当有定执耳”[3]P228,与申时行的犹豫有着鲜明对比。郑文彬选择编与评相结合的论述体例,因《筹边纂议》属于汇编性质的史料,并无由浅入深的逻辑顺序,而是按照纲目,以年代为顺序,重点介绍选文的观点与思想,并加以精心地评点,文注结合。选文中有许多词句是加以小圆点重点强调的(由于原刻本未见,种种符号或为抄书人所加),尤为注目。选文后的点拨,表明了郑氏自己的看法与观点,字数不多,或假借他人之口点评,却足见分量。

至于本书成书后的命运,或因郑文彬并非世间大儒,其作品的影响力有限,或因书中诸多字眼为清代禁忌,后遭禁毁,致其版本稀少。吴哲夫所著《清代禁毁书目研究》[14],对清代图书禁毁的原因等作出了细致全面的论证,吴氏著作中所列21项禁毁原因, 《筹边纂议》 占得13项,如:关于诋斥清之先人者、关于诋斥清兵清政等。尽管在禁毁书目中没有觅到《筹边纂议》的影子,但由此推之,《筹边纂议》确实符合清代禁毁的“标准”。

现影印的清抄本,字迹清晰,但是未能避免抄本容易出现的多字、漏字等问题,正文与目录不符者多处。抄本中问题比较大的是“军行”、“起营安营规度”这两个条目。整体而言,“军行”包括的内容大致是从159页至172页,但是163、164页与162页完全无法衔接,而第165又疑似应为“安营”中某页。自159页开始,主要论述行军之法,从“军未发”展开论述,包括发军时分、行军次序、行军纪律、行军警备等,事无不详。162页最后写道渡水之法,尚属“军行”内容,163页明显为郑氏从奏疏中辑录,似有“入犯”之敌,议论处置方法。164页有小条目“处夷犯”,至少应是与163页前后顺序颠倒,两页一体,讨论“处夷犯”内容,或为奏议,但不属于“军行”内容。其后165页,有“安营皆随地形而设”之语,细读内容,本页均为安营事宜。而173、174页所撰“起营安营规度”上下文并无内容缺失之感,全书其他处亦无法与本页内容连贯起来,推知163应为“安营”内容之某页,但缺失甚多。

综合来看,当知或为抄本漏抄了大量内容,然抄本下标页码并无涂改痕迹,又有可能是抄本根据的原刻本有缺页情况,因刻本尚未得见,难以定论。

史料是史学研究的前提。明朝迁都燕京后的15至17世纪,也是北方民族关系最活跃的时期。[15]P51尽管抄本有诸多缺漏,但本书作为明代私人著述的代表,可以作为民族史料了解明朝的边防政策、措施等。王雄先生在《古代蒙古北方民族史史料概述》中对本书有着详细的介绍,认为“该书取材广泛,保存了数量相当多的明代蒙古史资料,记述虽简略,但可资考证。其所论议,亦可资借鉴。”[16]P270学者金毓黼先生在日本期间,曾认真地阅读了东洋文库所藏的刻本《筹边纂议》,发现此书卷一引《一统志》云:“北胡种落不一,历代名称各异,夏曰獯鬻,殷曰鬼方,周曰猃,秦汉皆曰匈奴,唐曰突厥,宋曰契丹,元曰蒙古,国朝曰鞑靼。”金氏指出:“契丹、蒙古为一族,余向主此说,而今有其佐证矣。”[2]P3841此或可作为本书的史料价值举隅,碍于学力,期盼方家研读举证。

注释:

①武亚民认为郑文彬为山东人,应误。参见《抄本筹边纂议(序)》,北京:中华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2001年。后姜沙亚、王雄等先生多引用此说,可参见姜沙亚:《影印珍本古籍文献举要》,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2年,第50-51页;王雄:《古代蒙古及北方民族史料概述》,内蒙古: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267页。

②郑氏可能为军户,但成为军户的原因不明。明代军户的论述可参见肖立军:《明初军户的诸项来源及所占比例考略》,见北京大学历史系、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等主办,《郑天挺先生110周年诞辰暨中国古代社会高层论坛论文集》,2009年9月,第337-343页。

③关于火落赤部,可参见日本若松宽所撰,王平翻译:《明末内蒙古土默特人向青海地区的扩张——火落赤诺颜的事迹》,《蒙古学资料与情报》,1989年第1期,第13-24页。

[1]“中央”图书馆特藏组编.国立中央图书馆典藏国立北平图书馆善本书目[M].台北∶“中央”图书馆,1969.

[2]金毓黼.静晤室日记[M].辽宁∶辽沈书社,1993.

[3](明)郑文彬.抄本筹边纂议[M].北京:中华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2001.

[4](唐)魏徵,等.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3.

[5](宋)欧阳修,宋祁,等.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6](清)张廷玉,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80.

[7](清)觉罗石麟修,储大文纂.山西通志[Z].雍正十二年刻本.

[8](清)岳浚,法敏修,杜诏,顾瀛纂.山东通志[Z].乾隆元年刻本.

[9](清)高升荣修,黄恩彤纂,陈文显续纂修.宁阳县志[Z].光绪十七年刻本.

[10](明)赵光大.讲易手录[M].万历三十七年刻本.

[11]明实录[Z].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61.

[12](明)王世贞.弇山堂别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5.

[13](明)魏焕.皇明九边考[M].中华文史丛书影印明嘉靖刻本.台北:华文出版社,1969.

[14]吴哲夫.清代禁毁书目研究[M].台湾:嘉新水泥公司文化基金会,1969.

[15]徐凯.明清时期东北民族关系研究的中外史料[J].历史教学(下半月刊),2010,(9).

[16]王雄.古代蒙古及北方民族史史料概述[M].内蒙古: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8.

猜你喜欢

崇礼万历
书坊与名士:万历年间戏曲评点兴起的双驱
崇礼雪国
崇礼当代词典
崇礼滑雪旅游特征及发展战略
小议明万历《铜仁府志》人物志
万历援朝之战时期明廷财政问题
嘉靖、隆庆、万历时期景德镇瓷器胎体与青花发色特征研究
论万历朝播州杨氏土司之覆灭
韩国:崇礼门
可再生能源建筑采暖研讨会2016年1月崇礼有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