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纪晓岚改文章

陈正

[教材内容]

表叔王碧伯妻丧，术者言某日子刻回煞。全家皆避出。有盗伪为煞神，逾垣入，方开箧，攫簪珥；适一盗又伪为煞神来，鬼声呜呜渐近。前盗遑遽避出，相遇于庭，彼此以为真煞神，皆悸而失魂，对仆于地。

（选自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

这一课的学习首先从_个成语开始：凶神恶煞。

我说：“汉语中有一类词语是由近义词组成的，比如这里的‘凶和‘恶是近义词，‘神和‘煞也是——”

“近义词！”孩子们马上接上来。

“‘凶就是‘恶的意思，那么‘煞就是‘神的意思，‘凶神恶煞就是——”我等着孩子们说。

“很凶恶的鬼神的意思。”

“很好！迷信的说法里，人去世后灵魂会回来，就叫‘回煞！”我停了停，故作神秘地说：“咱们今天就来学一个和鬼神有关的故事！怕不怕？”

马上有喊“怕”的，也有喊“不怕”的。

我让大家安静一下，又问：“想不想学这个鬼故事？”我故意把“鬼”字重重强调了一下。

“想！”这下倒是很整齐划一，没有一丝的恐惧。

“好！这个故事的起因是这样的。”我出示了一句话：（PPT出示）

表叔王碧伯妻丧，术者言某日子刻回煞。全家皆避出。

学生齐读，表示“术者”是什么意思不明白，我解释说这“术者”就是现在的巫婆、神汉一类的人。

程函翊就能够解释这句话了：“表叔王碧伯的妻子去世了，有个巫婆说她的鬼魂在某天子时，就是半夜会回家。全家人都避出去了！”

“全家都避出去了，从事什么职业的人最高兴了？”我接着问。

孩子们愣了一会儿，一起叫起来：“小偷！”

还有的补充：“我们家就是在全家外出旅游的时候，被偷了好多东西！”

（PPT出示）

有盗伪为煞神，逾垣入，方开箧，攫簪珥；适一盗又伪为煞神来，鬼声呜呜渐近。前盗遑遽避出，相遇于庭，彼此以为真煞神，皆悸而失魂，对仆于地。

孩子们开始大声朗读，但只读了前半句，就结结巴巴读不下去了。我不着急，做了这样的安排：“大家自己默读，先圈出自己不认识的字，还有自己认识但是对于意思没有理解的，也请圈出来。”

孩子们很快依次圈出了“逾”“垣”“箧”“攫”“簪”“珥”“适”“遑”“遽”“悸”。

“接下来前后四人小组，分一分这些生字生词，每个人负责两三个字，查查字典，注好音，读几次，选择正确的解释，自己学会了，然后和同学分享。”

孩子们简单分了，分生字词，马上开始自己查字典，注音，找解释，首先开始了自己研究。接着小组之内共享学习成果。

我呢，在教室里悠闲地巡视着，偶尔鼓励一下这个，偶尔表扬一下那个。

我发现，孩子们还真是了不起，通过自学首先解决了自己负责的那几个字，然后在小组内互相教，互相学，互相要求把字注上音，读给小老师听上几遍，还要说说这个生字的意思，很热闹的样子。

学习成果也很好，比如“遑”字，他们小组分给了语文水平相对差一些的占康，我看见占康正在给小组内的同学讲正确的选择：“这个字有两个解释，一个是‘匆忙，另一个是‘闲暇，意思是相反的。但是从这个故事来看，那個人是做贼的，应该是赶紧跑出来的意思，所以应该选择‘匆忙。”

小组里面的同学没有谁有异议。

什么是能够按照语境选择词义，我想这就是。

为了表扬占康，我请占康讲讲故事的意思。

占康立马发挥了他的口才优势，有模有样训了起来：“有个盗贼假扮成鬼，翻墙而入，翻箱倒柜的，偷盗了发簪、耳环等贵重物品；正好又有一个盗贼也假扮成鬼，还呜呜叫着渐渐靠近。前面那个盗贼匆匆忙忙逃了出来，双方在庭院里碰上了，互相把对方当成鬼，活活吓晕过去了。”

我说：“这篇文章就这样读了，了解了意思了，文章就算学完了，实在是太可惜了。我们需要好好地读读。假如你就是那个小偷，逾垣入，方开箧，什么心情？应该怎么读呢？”

孩子们回答：“心情很紧张，应该读得轻一点。”

我问：“那么‘攫簪珥呢？”

孩子们回答：“那时候好开心了，应该读得响亮一些。”

我还是安排前后桌四人小组合作，互相启发指导应该怎么读才有趣。很快，孩子们把握住文章的情感变化：

平淡——紧张——得意——恐惧——嘲笑。

下面的有感情、有表情朗读就水到渠成了。

宁逸凡一边读一边比画开箱子、抓金子，接着来个侧耳倾听，好像听到了鬼神“呜呜然”，全身颤抖，然后原地小跑了几步。读到“对仆于地”，他就真的趴到地上去了，表演真是现场感十足。

徐诺和占康两个“好兄弟”，两人对读还加齐读，表演到“彼此以为真煞神，皆悸而失魂”一句，两个人都演出吓得跳了起来，手指惊恐地向对方一指，然后一下闭上双眼靠到了对方身上——他们说这就是“对仆”。

故事读到这里，读懂的任务差不多完成了。

我说：“我们读这些有什么用呢？同学们知不知道，香港80年代有部喜剧片，叫《新半斤八两》，讲一个快要倒闭的杂志社为了制造新闻，就派人扮成鬼，去吓唬半夜在山上拍戏的剧组，没想到这山是一群坏蛋的秘密基地，他们也派人扮成鬼，也去吓唬半夜在山上拍戏的剧组，结果剧组是被吓跑了，两个鬼可就碰上了……”

接着播放影片片段，许冠文冷面而夸张的表演，让孩子们哈哈大笑——这是我的小古文与影视课程里面常用的一招：会让孩子们看看类似情节的视频，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孩子们感受到小古文是很有魅力的，是很有生命力的，它一直融在我们的生活中，它作为传统文化的根和现代影视的枝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

看完了影片片段，我对还在哈哈笑着的孩子们说：“这篇文章选自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电影编剧看没看过，我不能肯定。作者纪昀就是著名的纪晓岚，有一部以他为主角的电视剧，叫作《铁齿铜牙纪晓岚》。”出示关于纪昀的相关资料：endprint

纪昀（1724-1805），字晓岚，今河北沧州市人。清代政治家、文学家，历官左都御史，兵部、礼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加太子太保管国子监事致仕，曾任《四库全书》总纂修官。

纪昀学宗汉儒，博览群书，工诗及骈文，才华横溢，他的诗文，经后人搜集编为《纪文达公遗集》。

“而《四库全书》更是一部了不起的书，我们看看资料。”

《四库全书》全称《钦定四库全书》，是在乾隆皇帝的主持下，由360多位学者编撰，耗时十三年编成的丛书，分经、史、子、集四部，故名四库。共有3500多种书，7.9万卷，3.6万册，约8亿字，基本上囊括了中国古代所有图书，故称“全书”。

“共有3500多种书，7.9万卷，3.6万册，约8亿字的《四库全书》，主编就是本文的作者，纪昀纪晓岚，读着这几个惊人的数字，你读懂了纪晓岚是个什么样的人？用上资料上的一个词语。”

“才华横溢！”语气是那么坚定。

“但是，这个故事的写作方法其实有个大缺点。”我故作神秘。

孩子们马上瞪大了眼睛。

我说：“来看这里，国王死了，皇后因为伤心也死了。这就没有悬念。国王死了，皇后也死了，后来人们才知道皇后因为伤心过度才去世的。就有悬念了。”

孩子们是最聪明的，马上反应过来：“这个故事一开始就告诉我们，来的是两个盗贼，觉得老早就揭晓谜底了。”

“所以，”我总结说，“分析本文写作上的缺点，那就是平铺直叙，不能够吸引人。我在这里讲解写作的小技巧：可以把原因和结果倒置，先说结果再说原因，更加吸引读者。”

孩子们点点头。

“现在大家就可以自己尝试，帮这位古代才华横溢的大作家改改文章，你可以调整本段句子的顺序，你感覺连接不自然的地方，加入几句自己写的古文，或者改换写作的人称视角，改写这个故事。改成功了，你就是才华横溢的现代小作家了。”

孩子们真是了不起，一下子就写出不少来了：

有盗伪为煞神，逾垣入，方开箧，攫簪珥，忽听鬼声呜呜渐近。前盗遑遽拾珥避出，相遇于庭，前盗珥落地，煞神大惊失色，对仆于地。盖彼此以为真煞神，皆悸而失魂。

——余梓轩

我肯定余梓轩成功实现了“把结果和原因倒置”，再提醒她可以把“听”字换成“闻”字。再看：

有盗伪为煞神，逾垣入，方开箧，攫簪珥，忽闻鬼声呜呜渐近，以为真煞神来，遑遽避出，相遇于庭，吓晕于地。次日已至官府，方知对方也为盗。

——叶钧天

这个还续写了故事的结尾。我最喜欢的是下面的：

吾伪为煞神，逾垣入，方开箧，攫簪珥，忽闻鬼声呜呜渐近，吾遑遽避出。鬼与吾庭相见，吾以为真煞神，仆于地。无想其鬼亦仆于吾。原来鬼亦为盗也。

———陈静怡

交流完孩子们改写的文章，下课铃声也响了，我做了总结：“通过这节课的学习，大家明白了……”

“世界上并没有鬼！”孩子们叫起来。

哎，我本来想总结下写作方法的，孩子们这样一叫，也不好再总结什么了。再说了，写作的技巧，更多还是体现在平时的运用中吧。希望孩子们在以后的习作中可以多多使用“倒置因果、创设悬念”的方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