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明心学“知行合一”思想对《浮士德》的阐发

安 琪

(内蒙古师范大学文学院 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00)

歌德的《浮士德》根据德国一个炼金术士向魔鬼出卖灵魂以换取知识和青春的古老传说改编而来,展示了广阔崇高的人生内容,为人类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唱出了一首凯歌。从中我们可以看到的,是一种内在精神世界的探求与外在物质世界的探险在审美意义上的高度统一。在当代,对于《浮士德》我们可以探寻更多的诠释可能。浮士德精神中,既表现了西方文化中自强不息的精神,又同时具有东方知行合一的生命哲学。

一

被歌德赋予“悲剧”标签的《浮士德》,由魔鬼靡非斯特与天帝、靡非斯特与浮士德的两次赌赛和浮士德的五幕悲剧组成。浮士德在对知识、对爱情、对政治、对美、对改造自然的追求中,没有满足于个人的物质享受,而是在穿过无数的荆棘之后,带着自己将进一步为人类造福的信念无奈地倒下。从“小世界”到“大世界”,从德国市民社会到宫廷、到古代、到大自然,浮士德用尽一生的努力去探索人生的理想。人在世界中生活,行为却是受思想和观念的主导,若观念改变了,很可能感觉也就改变了。浮士德心灵境界的升华,就意味着他的世界的改变。这也正是王阳明龙场悟道最重要的关于“心即理”的体悟:“圣人之道,吾性自足。”

“心”即本心,是能使我们视听言动的精神意识。人的日常生活、行为方式都凭借心灵主宰。所以,如何使心灵回归到主宰的本位才是问题之所在。诗剧开端,浮士德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学者,在书斋中苦思冥想,发现自己所学的知识毫无用处;阴暗的书斋又形同牢狱,把他与自然隔离。他诅咒着一切,绝望之余准备饮毒自尽。此时的浮士德就是处于心灵缺位、心灵失其主宰的状态,他的生活、行动无法按照心灵本身所呈现的样子去发展。这也正是浮士德会被魔鬼靡菲斯特选中作为引诱对象的原因。第一场赌赛中天帝与靡菲斯特的订约,其本质是关于人性善恶的争

论。如果人的生活和行动能按照心灵本身所呈现的样子去发展,那人的境界自然高尚。因为心之本体原本就是至善的,这样生活也有可能转进于至善的境界。这个道理,相当于“圣人”的天帝是明白的。人类在追求中难免会犯错误,但最终是能够达到真理的。他答应靡非斯特下到人间去诱惑浮士德,也许只是为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激发他的不断努力。

“理”即道,即宇宙的最高真理。那么“心即理”就可理解为宇宙的最高原理,原本和人自身的本质是纯然一致的。王阳明经常讲,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去私欲,把私欲去掉,我们的心就会不断地明起来,心明的同时即是理明。而当我们的心真正能够回归到它自己原来的状态时,就应该像镜子一般,里面什么都没有,但它什么都照,如实地反应一切来到它面前的事物,我们也可把镜子的这种“反映”理解为知行合一的过程。知识悲剧这一幕中,想要冲出牢笼的老学者形象,体现了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觉醒,是人文主义者渴望恢复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亲密联系的理想写照。隐喻了精神探索者对“知行合一”理想境界的渴望。

二

知与行是儒家道德实践理论的一对重要范畴。知行合一学说的重点在于强调践行。在中国,元朝以后,朱熹理学思想风靡读书界,这导致越来越多的人想要去讲究“理”,“理”穷尽了再去做,出现一种“知而不行”的社会现象,这也成了很多人忽视实践的借口。知识悲剧阶段的浮士德正是陷入了这样的怪圈,年过半百的他孜孜不倦地博览群书,钻研各种学问,却没有把所学实践到生活中。

“知行合一”作为阳明心学的实践品格,意为“真知即是行”,是作为一个过程本身的统一性来讲的。知是行的起点,行是知的完成,知识的最后形态不是某种理论,而是生活的实践。我们讲“知”,那自然已经有“行”在其中了;讲“行”,“知”也必在其中。小到读书写字,大到人生理想的实践,都可以体现为知行合一的过程。同样的,生命境界的不断转进和不断跃迁,恰好是通过知行合一来最终表达的。借用这个思想去思考浮士德一生五个阶段的精神探索:如何走出书斋的精神牢笼,如何超越个人情欲,如何从政治改良的幻觉中觉悟,如何从古典美的迷梦中醒来,如何去追求更高远更自由的社会理想。前四段失败的探索以及第五段看似失败的胜利,都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知行合一”的探索。浮士德一生从没有满足于或屈服于个人渺小的物质享受,是带着自己将进一步为人类造福的信念倒下的。人类所能达到的最高成就,恰恰就在于这种自强不息的创造性的生活本身,所谓“最正确”、“最完美”、“最理想”的定义,实际上是无法用某个具体的标准去评判的。

浮士德一生五个阶段的探索,甚至说资产阶级从文艺复兴以来300年的探索,用中国一句古话讲,就是“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探索过程。事是意之所在,浮士德用其一生奔波于对知识、对情欲、对社会活动、对美、对自我成就的追求,这就是所谓的“知”和“行”在浮士德的实践过程中获得了统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