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分析理论及方法概述
2018-02-22魏江楠
魏江楠
(西南交通大学,四川 成都 611756)
话语分析既是一种应用理论,也是一种研究方法,使我们更加详细地了解话语究竟是如何被组织、使用和理解的。它既涉及符号学和语言学的基本理论,又涉及文本意义和话语的深层次意义,以及作为背景的规则、权力、社会语境等。
话语分析被广泛应用于当代许多科学领域,如哲学、美学、文学、史学、政治学、社会学、心理学、传播学、文化学、国际关系学等,揭示话语如何由权力与意识形态的关系构成以及话语对于社会身份、社会关系、知识和信仰体系的建构性作用,揭露隐含的意识形态,进行批判性反思。
本文将“话语”及“话语分析”进行概念界定,再阐述话语分析的主要方法并且侧重话语分析的权力层面,最后阐述话语分析的理论局限,并尝试提出其未来的研究方向。
一、话语及话语分析
(一)话语的定义(discourse)
许多学者对于“话语”一词的定义争论不休,至今也是众说纷纭。有学者总结说,“‘话语’是现代批评理论中历史相对较短、用法变化最大、使用范围最广、定义繁复多样、意义至关重要的一个术语”。
在索绪尔的《普通语言学教程》中将人类语言现象区分为两个维度:langue(语言)和parole(言语),语言是语言共同体成员心中的语法体系,言语是人们平时所说的那些话。根据此理论,索绪尔所使用的“话语”概念,就是“口说的词的组合”,即有声的言语行为。学者赵为学认为,这应该是话语在学科意义上的原初含义了。
随着各个学科理论(如阐释学、符号学、语言学等)的发展,文本(text)也被理解为一种话语。学者波林·罗斯诺给话语下的定义是,“所有被书写、被言说的东西,所有引起对话或交谈的东西”。
然而社会话语理论家一反传统语言学的反映论立场,强调话语对社会现象、社会关系、自我身份的建构作用,话语又被引入更为广阔的文化领域,如米歇尔·福柯的“圆形监狱”理论。美国学者James-·Paul·Gee在《话语分析入门:理论与方法》一书中,也认为话语是一种普遍的文化现象。
话语在心理学、人类学、社会文化学等学科领域的概念界定各有侧重。本文借用霍尔(Stuart Hall)的总结,认为话语内含最大的包容性,即“‘话语的’成了普遍的术语,用来指称把意义、表象和文化视为构成性的任何途径”。
(二)话语分析(discourse analysis)
1952年,美国《语言》杂志第28卷,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家哈里斯(Z.S.Harris)在一篇题为《话语分析》的文章首次提出“话语分析”这一术语。1985年,由荷兰语言学家梵·迪克主编、世界各地话语研究者撰写的《话语分析手册》出版,梵·迪克认为“可以看作是这门新的跨学科独立和自我体系形成的标志”。
目前,学界对于话语分析主要有两种研究方向,即批评性话语分析(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以及1999年澳大利亚悉尼大学的Martin教授提出的积极话语分析(positive discourse analysis)。前者立场较为尖锐,研究较多,后者则倡导积极的态度,仍处于初创阶段。本文所讨论的话语分析为批判性话语分析。
学者何兆熊在《话语分析综述》一文中认为,对话语进行分析可从以下两大方面着手:一是剖析话语的结构;二是解释话语的连贯性。这种说法侧重于从语言学及话语功能的角度对话语分析进行描述。美国学者James·Paul·Gee写作《话语分析入门:理论与方法》一书的语言理论为:“语言只有在社会实践中并通过社会实践才能产生意义。”由此可以说明,话语的社会作用在于构建各种至关重要的实体,并以不同的方式将人们置于社会主体的地位。
话语分析,则是以揭示话语如何由权力与意识形态的关系所构成以及话语对于社会身份、社会关系、知识和信仰体系的建构性作用。话语分析的另一个关注点是历史变化,即不同的话语如何在不同的社会条件下结合起来,通过变异、变化和斗争,建造一个新的、复杂的话语,从社会历史的角度具体说明变化的话语结构。
话语分析作为一个理论,具有强烈的批判立场,如罗兰·巴尔特的符号内涵结构分析、梵·迪克的话语认知处理研究、列维·斯特劳斯的神话学研究、巴赫金的对话理论、福柯的话语权力论等。话语分析不承认现行社会制度的合理性,所以揭示话语内含的意识形态,解构表面意义,阐释出背后的深层意义及不平等的权力关系。
二、话语分析方法——权力层面
话语分析也是一种定性的研究方法,不同于定量的内容分析,大体来说,后者是建设性的,而前者是批判性的。内容分析的着眼点在于通过分析具体的传播内容,提出切实可行的改进建议和调整思路,话语分析则侧重揭露隐含的意识形态,并不提出建设性意见。
话语分析是以英国著名的语言学家韩礼德(Halliday)所创立的系统功能语言学(system-functional linguistics)为主要理论和分析方法,在理论基础上则是以西方马克思主义作为主要哲学基础。
2012年11月20日,落马官员雷政富的一段不雅视频在网上流传,引发了网民的热议。许多网民对雷政富的贪腐行为表达了强烈不满。但值得玩味的是,网民参与该事件的方式却是娱乐化的。如2013年6月20日,一位名为“燃烧的火炬”的网友在凯迪社区发表了一篇《2013年感动中国人物——雷政富》的帖子。作者模仿《感动中国》栏目颁奖词的结构,在帖子中将雷政富描写成“一个重情义、敢担当的中国男人,狱中一别,他让整个中国刮目相看!”[2]该帖一经发布就被大量转发和关注,许多网民纷纷跟帖,诸如“雷哥,好样的!”、“中国二个够男人的男人,雷政富,赖昌星”等娱乐性回复充斥着网络。
在被认为是专门研究话语分析方法的权威著作《话语分析导读:理论与方法》一书中,美国学者James·Paul·Gee从多方位提出了多种调查工具,结合了哲学、社会学、心理学等思想。
本文着重阐述揭示权力关系的话语分析方法,对比文本层面的话语分析方法,这种以探究意识形态及权力关系的方法更为宏观,可以称之为权力的话语理论。这一层面的代表人物众多,如巴赫金、葛兰西、阿尔都塞、福柯、哈贝马斯、布尔迪厄等。权力层面的话语分析在传播学领域来看,属于批判传播学的范畴,法兰克福学派、文化研究学派、政治经济学派的立场和观点与此具有一致性。
以马克思主义哲学家阿尔都塞的理论为例。首先是关于意识形态的描述,阿尔都塞认为“意识形态是个人与其实在生存条件的想象关系的表述”。话语构建了这样一种想象关系,因此没有无意识形态的社会。话语分析实际上就是在研究意识形态的话语表达。
其次,阿尔都塞对于“意识形态的国家机器”理论更将社会生活实践的各种实体都纳入了意识形态建构的过程之中,如宗教、教育、家庭、工会、文艺、传媒等。这种自然化的机构掩饰了统治阶层的统治意图,让被统治阶层自愿服从,从而维护现行社会制度的稳定以及统治阶层的利益。这个理论与葛兰西的“霸权理论”在文化方面有重叠之处,表达了这种意识形态自然化的话语建构方式。
再者,阿尔都塞提出了意识形态的“质询”功能,他认为“主体是构成所有意识形态的基本范畴……因为所有意识形态功能就在于把具体的个人‘构成’为主体”。“质询”的过程是人们构建自我这个主体和身份的过程,同时也是被灌输意识形态的过程。比如上课时将自己当作学生、网购时将自己当作消费者等。
最后,本文认为跟话语分析方法最为相近的理论为阿尔都塞提出的“症候式阅读法”,即任何文本都有双重结构,一是表面的文字结构,二是深层的无言结构。“症候式阅读”就是要挖掘文本深处隐含的作者也未必意识到的“问题框架”。
阿尔都塞的观点于话语分析方法的具体内涵而言具有一定的代表性,话语是一种权力的体现,具有建构意识形态的作用,因此通过话语分析能够探究话语背后的深层内涵,从而揭示其中不平等的权力关系。女性主义、阶级不平等、种族观念等都能从话语中分析出来。
权力层面的话语分析方法带有强烈的批判立场,偏向于结构主义,是认识社会实践本质的一种有效方法。
三、话语分析的局限及前景
就权力层面的话语分析方法而言,其最为明显的局限在于忽略了人作为主体的主动性,以及亚文化、女性、少数民族等非主流少数群体的斗争与反抗意识。话语背后的意识形态并非铁板,话语是一种动态协商的过程。
霍尔的编码解码理论、费克思的两种经济理论、洪美恩的豪门恩怨电视研究等,无不在强调人作为主体的主动性,以及不同人对于意义的理解不同。
作为一种定性的研究方法,话语分析本身也是一种理论,具有一定的立场。研究者本身的关注点、兴趣点也让话语分析作为研究方法的主观性过强,因而存在客观性不足等问题。
目前,学界提出了积极话语分析等研究取向。本文认为有效平衡了批判性话语分析的消极性,对于“如何讲好中国故事”“国家形象建构”“文化软实力”,等研究方向,积极话语分析着重分析如何发挥话语的沟通功能,致力于打造更好的共同环境及文化。本文认为这个方向将是未来话语分析研究的前景之一。
在研究方法层面,定性的话语分析与定量的内容分析结合,以增强其研究的客观性,增强信度与效度。话语分析方法的学科应用前景非常可观,本文认为话语分析方法类似于结构的符号学分析,几乎适用于所有人文社科领域。
话语分析具有理论和方法双重性质的意义,既是学习理论的一个入口,也是读懂社会现象的一个工具。在后现代化的今天,意义面临解构和重构,快感先行的时代,话语分析并非被一并被解构,而是在新的层面更具有研究与被研究的价值。
[1]赵为学.论新闻传播学话语分析理论的建构[D].上海大学,2007:19-44.
[2]陶然.从话语分析到权力分析——论福柯《话语的秩序》[J].语言研究,2011(10X):145-146.
[3]姚志文.中国电视媒体报道恐怖事件的叙事话语分析[J].浙江传媒学院学报,2017(1):36-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