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容的苦难书写
——读《挂在月光中的铜汤瓶》有感
2018-02-22吴书霞
吴书霞
(宁夏中卫中学 宁夏 中卫 755000)
了一容是当代少数民族文学研究与创作的新秀,这位生长在西海固那片贫瘠土地上的东乡族青年,一入文坛就用一批凝结着自己生命体验的作品闯入我们的眼帘。在作品中,作家承袭了西海固文学的苦难母题,以写实为基础,融入自己独特的生活经历和生命体验,凭借犀利的视角和细致的观察,把人物命运放进现实和虚拟两个不同的世界里来进行无微不至的观照,作家的深沉隐忧和悲悯情怀就在这冷峻而凌厉的苦难叙事之中渗透出来。综观《挂在月光中的铜汤瓶》中的各篇作品,苦难,是他在小说中反复抒写也最发人深思的一个基本主题,这使他的作品不可避免地具有了浓郁的悲情色彩和沉郁基调。
(一)关于苦难
苦难在文学中被反复提及,是因为“作为人类最自然的理解世界和自身本质的象征性形式,或许文学在本质上就是和悲剧或苦难拆解不开的”。文学与苦难的关系是一个久而有之的文学论题,而在现当代文学创作中,“对苦难的叙事构成了现代性叙事的最基本形式之一”。但是,苦难究竟有什么样较为明确的意指呢?了一容曾在一篇访谈里谈到他对苦难的理解:“我所说的苦难,并非单指物质上的贫困及肉体上的折磨,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因为人类自身的缺陷、不完美导致人类总是走不出自我的羁绊,要知道,作家内心的苦难更大程度上是一种忧患意识。”
这种理解无疑是入木三分的。从个体角度来说,一个具有自觉意识的人所承受的最大苦难,在我看来,并不是时刻面对的来自于我界或他界的多么苦痛的生存现实,而是在经历或面对这一切苦痛的时候,却仅仅只能做个单纯的经历者或者无力的看客。换而言之,你经历的或者你看到的那些苦难的现实并由此而造成的精神重压甚或精神绝境,这才是一个清醒之人最大的苦难。精神领域的压抑会引发人对生命意义和苦难价值的永恒追问,人来到这个世上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磨难?人受苦的意义何在?对这些终极目的和意义的反复求索本身就是一个艰辛的苦难过程,而这种精神领域的苦难超越了一切现实的苦难。它们往往隐身于人心之间,就像一丛丛生命的无形荆棘,可感而不可视。这种精神层面的苦难来源于现实却又独立于现实之外,从不曾有一个长效的途径来彻底地消解。这就是精神苦难大于现实苦难之所在。很多时候,这种精神上的苦难只能为少数心志清明的人所承接,因为人间所有的不幸全落在那一双冷眼里,而大部分人则选择视而不见。
然而,对现实苦难既有所感,就发言于外,用艺术的手段,让无形的精神苦痛化为有形的现实问题域,从而为解决之道打开一扇方向之门,即使仅仅做一番行吟或呐喊,亦是有良知的行为,是积极寻求而非消极等待的行为。读了一容的小说,你会发现他这样的努力和情怀。
(二)了一容的苦难书写
在了一容小说的苦难叙事中,我们可以看到,他的作品是朴素的,喜欢用粗粝质朴的语言来传达一种原滋原味的美感,试图用最不事雕琢的方式去描绘苦难的原始面貌。《挂在月光中的铜汤瓶》是一部小说集,里面的十二篇作品每一篇都充溢着苦难的气息。《样板》体现了作家对山区人民生存苦难的的悲悯和直面现实的勇气,而在《火与冰》里,作者对现实苦难的挖掘和披露更是令人触目惊心。另外三篇与乡村女性命运有关的作品中,作家了一容为我们呈现了另一种让人难以承受的疼痛,那是底层女性的苦难写意图。《独臂》和《向日葵》是两篇关于苦难与信念的小说,也是“用人性尊严来烛照生活苦难”的作品。而在《挂在月光中的铜汤瓶》这篇小说中,生命的悲苦与沉重在母爱的映照下更加摧人心肺。《废弃的园子》是一篇颇具怪诞风格和隐喻意味的作品,从一个异于常人又等同常人的异化人物易丝哈的废园生活和心灵世界,直指人的思想和灵魂。《小说三题》是三篇带有诗化意味的小说,用短小的叙事和散文化的笔法构造出一种朦胧的诗意镜像,折射出生命当中那些隐隐约约的疼痛。
了一容在苦难的现实中积极进行充满人文关怀的精神求索,以一名作家的良知对现世苦难进行多角度多方位的辩问,这使他的作品本身就具有了直逼人心的力量。作为西海固作家群中的重要一员,他在自觉书写苦难的道路上是忠实而又富于个性的独特歌者,以生命承受苦难的文学追求靠近人类生存和人性残酷的一些死角,把我们带进了一个传奇而又真实的世界。富有强烈主观抒情的写作视角和关注命运苦难的艺术追求,使他的小说真实、鲜活、具有独特的审美特征,在西海固文学中如一朵奇葩鲜艳开放。
然而,“文学关注苦难,并不是为苦难为苦难,不是忽视个体来歌颂苦难,而是经由个人苦难来认知人生的意义,经由集体苦难来认知人类的整体命运,毕竟苦难是文学的关键词,而不是文学的目的和实质。苦难叙事的本身并不能判断文艺的价值”。所以,在评价了一容苦难文学的意义时,不应该只看到作家对于苦难现实的映照和作家自身的主体情感,而要从苦难的最深层去把握个体生命的尊严和群体性命运的出路,从而在苦难的书写当中找到人生终极目的和意义问题的解决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