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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资源整合:推进残疾人支持性就业的关键

2018-02-20吴忠良

学术交流 2018年5期
关键词:支持性残疾人政策

吴忠良,肖 非

(1.泉州师范学院 特殊教育与社会融合研究中心,福建 泉州 362000;2.北京师范大学 教育学部,北京 100875)

近年来,从国外引入的支持性就业模式,对于推进我国残疾人就业将产生重要的积极影响。2015年中国残联在《八部门关于发展残疾人辅助性就业的意见》中指出,各级残联及残疾人就业服务机构要“加强就业指导员培训,提供支持性就业服务,帮助辅助性就业机构中已具备条件的智力、精神和重度肢体残疾人融入劳动力市场实现就业。”可以预见,支持性就业将成为今后我国残疾人就业新的增长点。但是,目前该工作还处于起步阶段,有许多理论与实践问题亟待解决。其中,相关社会资源缺乏整合是当前我国残疾人支持性就业工作中存在的一个较为突出的问题,也是影响支持性就业推进的关键因素。目前学者们对该课题的研究仍处于较为零散、浅层的讨论,且大多拘囿于本学科的视野,缺乏多学科和跨学科视角的系统分析。文本运用社会学中的社会网络理论及其研究范式,立足我国社会文化背景和实际情况,对该问题展开讨论,为破解残疾人支持性就业推进的难题提供一些拓展性思路。

一、社会资源整合是推进残疾人支持性就业的关键

支持性就业是针对传统庇护式、隔离式就业无法使残疾人获得平等工作待遇以及真正融入社会等弊端而提出的一种新的就业安置模式,是“以‘先安置再培训’为原则,在充分考虑残疾人兴趣、能力并保障其选择权利的前提下,帮助其在融合环境中获得和从事竞争性工作”[1]的就业模式。支持性就业的对象多为无法独立从事竞争性工作的智力落后和精神疾病人士及其他一些重度残障人士。近年来,国内外在推进残疾人支持性就业过程中取得显著成效的同时,也存在不少问题和困难。比如,在美国存在就业质量不高、就业机会不足、法律政策冲突、各种资源利用有限等问题[2];在我国存在支持面小、就业持续性与稳定性不足、政策扶持力度不够、资金投入匮乏、企业社会责任缺失、社会大众认识偏差等问题。[3]这些问题在不同程度上都具有一定的共性。其中不难发现,政府有关部门、残疾人教育培训机构、行业企业、社区和社会相关机构,以及社会认知、社会舆论、社会文化等方面的资源缺乏整合与开发利用,这是一个较为普遍的突出问题,是影响残疾人支持性就业顺利推进的一个重要因素,而就业机会不足、就业持续性与稳定性不够、就业成功率与就业质量不高等许多问题的产生和存在实际上也与此有着明显的连带关系。

从本质上讲,支持性就业是帮助就业困难残疾人通过平等就业而实现最大限度地融入主流社会的过程。毋庸置疑,在这个过程中,需要有足够社会资源的支持。但由于残疾人自身固有的特殊性以及社会歧视与偏见等多方面因素的综合影响,使得他们拥有的“先赋性”社会资源存量和“后天性”社会资源增量大多严重不足,导致他们通过平等就业融入社会的过程要比健全人艰难得多。因此,支持性就业的所谓“支持”,除了需要政府有关部门的支持,更需要全社会的支持,需要广泛挖掘、动员各种社会资源,不断拓展支持性就业工作路径。亦即,残疾人支持性就业顺利推进的关键在于相关社会资源的整合。2016年,中国残联、国家发改委等部委联合制定的《残疾人就业促进“十三五”实施方案》指出,“调动各类社会资源,以智力、精神残疾人为主要对象,以扶持其在劳动力市场实现就业为目的,继续在部分省市开展残疾人支持性就业试点。”政府的政策导向预示着,加强各类社会资源的整合将是今后我国推进残疾人支持性就业工作的重心。

二、社会网络:支持性就业社会资源的分析框架

(一)社会网络理论及其在就业研究中的应用

自20世纪30年代英国著名人类学家R·布朗提出“社会网络”起,这个概念便受到学者们的广泛关注,其内涵不断得到丰富和发展,而社会网络的互动及其形式也日益成为研究的一个焦点。1973年美国新经济社会学家格兰诺维特提出的“弱关系”理论则将社会网络的分析方法推广到了社会研究的诸多领域。到20世纪70年代中期,社会网络迅速成为一个新的研究领域并逐渐占据了北美和欧洲的主流社会学阵地。之后在国内外众多学者的不懈努力下,经过不断发展,社会网络理论已形成了宏大的理论体系,成为当代社会学的一个核心理论。

社会网络理论主要包括“嵌入性”理论、“弱关系”理论、“结构洞”理论、社会资本理论等子理论与扩展性理论。这些具有高度内在关联的理论形成了一个互补互证、相辅相成的有机整体。在社会科学领域中,由于社会网络、社会资本等概念高度的概括力及强大的包容性与解释力,使之超越最初的经济理论研究范畴而具有普适性的价值与意义,成为学者们能够摆脱狭隘的学科主义羁绊,进行建设性讨论的一种共同话语。近半个世纪以来,社会网络理论被认为是当代社会学科领域中最具影响力的一个跨学科理论工具,在经济社会学、组织与管理等诸多领域的研究中有着广泛应用。

就业问题一直是社会网络理论研究的一个传统领域。早在20世纪70年代,格兰诺维特就在社会网络数据分析中发现“那些社会资本丰富并能充分利用的人可以找到更满意、更好的工作”[4]67。近些年来,在政务及社会资源配置的研究中,有关工作搜寻、职业匹配、工资收入等就业问题已成为社会网络的一个研究热点,并产生了大量研究成果。研究表明,基于社会网络而获取的社会资本“有助于解决劳动力市场中的信息不对称问题,促进信息流动,帮助个人获得就业的信息和机会”[5];社会网络中关系资源的使用能够提高用人单位与求职者彼此的信任度,有助于求职者获得更多就业机会、更匹配的工作以及节约求职成本等[4]68;“社会资本对生涯发展和生涯成功具有积极影响……被看作个体可就业性的核心要素”[6];等等。总之,社会网络理论在就业问题研究中的应用可谓不胜枚举。

(二)社会网络作为支持性就业社会资源分析框架的适宜性

社会网络理论认为,社会资本源于行动者的社会网络,是以观念、态度、信任、习俗、惯例、规制及社会结构和社会关系等形式存在的资源。社会网络中潜藏着丰富的信息与关系资源,而社会资本是社会网络中能够被利用并且产生效益的那部分资源。通过社会资本的动员可以调动物质资本与人力资本,从而达到工具性的目的。因此,行动者的社会网络越大、越多样化,所潜藏的社会资源越丰富,可以拥有或动员的社会资本就越多,工具性行动的结果也往往越理想。[7]但社会资源嵌入于社会网络之中,不为行动者所直接占有,而是以社会网络为媒介间接摄取的。[8]因此,行动者要获取更多的社会资源,必须嵌入到一定的社会网络中才能实现,而嵌入的过程也是获取社会资源的过程。其基本作用机理是,行动者通过嵌入一定的社会网络,受其制约并与之互动,使自身与社会系统保持一种动态的平衡,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拓展自身在社会生活中的关系网络,改变自身在社会结构中的位置和性质,以突破原来的“结构性限制”,从而达到汲取更多稀缺或特定社会资源的目的。

依据上述原理,我们认为社会网络作为残疾人支持性就业社会资源的一种分析框架,具有其内在的逻辑性和适宜性。残疾人的就业问题是一个社会性问题,因此对其研究必须在社会性“在场”的语境下,从社会学的视角进行审视,将其置于广阔的社会网络背景中去考察,才能深刻揭示问题的本源。基于社会网络理论,在当前我国推进残疾人支持性就业的过程中,必须将支持性就业的思想理念及其相关组织嵌入到广阔的社会生态系统中,形成立体、多维、网络化的嵌入格局,才能充分开发与利用有关社会资源,取得社会的广泛支持,以获得更多发展机遇。虽然社会网络理论在就业领域中的研究成果不少,但这些研究的对象大多为普通高校和职校学生,以及下岗职工、农民工等群体,而以残疾人这个特殊群体为对象的研究尚难发现。鉴于此,我们认为可以借助社会网络理论的基本观点与分析框架,对残疾人支持性就业社会资源整合问题展开讨论。

三、残疾人支持性就业社会资源整合的基本框架

关于社会网络的分析框架,最经典也是应用最广泛的是古拉蒂等人提出的结构嵌入性和关系嵌入性,以及诸廷等人提出的认知嵌入性、文化嵌入性和制度嵌入性。根据这些分析框架,在推进残疾人支持性就业的过程中,可以整合的社会资源系统的基本框架包括社会结构、社会关系、群体认知、社会文化、政策制度等层面的社会资源。当然,这种分类是相对的。现实中,这些资源常常是交织在一起的,同时都具有其相对独立性,在支持性就业推进中都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和意义。另外需要说明的一点是,文中的“社会资源”主要是指能够促进支持性就业的社会系统层面的框架性资源,而非支持性就业本身的直接性资源(如就业信息、工作岗位、就业辅导员等)。当然,前者的整合与利用的目的就是为了带来和激活后者。

(一)社会结构资源

社会结构资源是指残疾人支持性就业的组织领导机构所处社会网络结构及网络结构位置而给其带来的对网络中其他组织进行控制的“权力”资源。从社会网络联系的视角看,组织作为一个开放的系统,不断与社会体系发生错综复杂的联系,从而形成网络化的嵌入格局。研究发现,组织所处的网络结构与网络结构位置是资源与权力配置的重要机制,能够给组织带来“超额的价值”。尤其是在网络密度有限的情况下,如果行动者与其他组织的连通度越好,拥有伯特称之为“结构洞”的关系断点的数量越多,那么该行动者的“中心性”与“中介性”就越高,越处于网络结构的“权力中心”,掌控着信息折射与资源流动的“阀门”,能够获得和控制比其他组织更多的信息与资源,在整个信息传递与资源流动网络中占据的地位越有利。[9]研究表明,社会网络结构资源对于组织目标实现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在支持性就业推进中,这方面资源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必须给予足够的重视。

毋庸置疑,在推进支持性就业的过程中,需要大量社会资源的支持,而具有调动社会资源强大能力的唯有政府这个社会网络结构中最主要的核心节点与“权力中心”。因此,组织、指导与管理支持性就业的政府有关部门,包括各级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民政部门,以及残疾人联合会及其下属的残疾人就业服务机构、残疾人职业康复机构等,在此中应扮演重要角色,发挥关键作用。具体而言,有关部门要充分发挥其职权功能与优势,在行政职权与政策制度允许的框架内,利用行政手段的权威性、强制性等特点,主动嵌入社会网络结构系统,加强对各类社会相关组织特别是行业企业、各类职业培训机构、经营性社会就业服务机构以及各类助残公益组织和社团等非政府组织的引导、控制、服务、协调和监管,以调动和吸纳更多社会公益或共益资源,促进残疾人支持性就业的开展。

但需要指出的是,由于政府行政手段的强制性、垂直性、具体性、封闭性和非经济利益性等特点,导致其作用范围及效率存在一定的局限性,甚至在某些情境下可能出现公共政策与行政干预的低效或失效现象。因此,除了运用行政手段进行干预和调节外,有关部门要注重灵活运用、创新开发多种非强制性和混合性政策工具,如放松管制、合同外包、公私伙伴关系、公众参与、志愿者服务等社会化和市场化手段,创新残疾人就业服务供给机制和政府购买社会就业服务机制。要减少政府不必要的一些行政约束与干预,对相关社会组织进行“增权赋能”,激发其积极性和内在活力,从而提高政府的行政效率。只有这样,政府部门才能充分发挥自身作为就业网络核心节点的作用,提升社会网络嵌入的深度和广度,增强其网络“中心性”,占据更多的“结构洞”,提升其在就业网络中的控制、协调、服务等能力,为整合和动员社会各界力量推进支持性就业奠定广泛而坚实的基础。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政府部门要加强对自身的监察力度,建立健全相应的监察机制。

(二)社会关系资源

社会关系资源是指残疾人支持性就业的组织领导机构通过与社会网络中其他相关组织的持续交往与互动所获取的社会关系资源。从组织间的关系看,网络关系也是组织获取外部信息和资源的重要机制,能够给组织带来一定的利益优势。格兰诺维特认为,网络关系强度的不同对组织获得信息与资源的数量及质量也有所不同。其中,“强关系”主要存在于组织内部。由于组织内部成员趋于同质,因此“强关系”所带来的信息与资源大多是重复和冗余的。而“弱关系”则主要发生在社会网络中不同组织之间。不同组织间存在信息非对称性及资源差异性与互补性,使得“弱关系”跨越了不同的信息源,能够起到“信息桥”的作用。因此通过“弱关系”获得的信息与资源往往更丰富且异质性更高,有利于关系双方的合作、资源的交换以及“互惠预期”的实现,从而更有利于组织的创新与绩效提升。[10]由于网络关系资源是社会资本的主体和核心,对于组织发展具有极为重要的价值和战略意义,因此这方面资源的挖掘是支持性就业社会资源整合与利用中最具实质性意义的环节。

根据“弱关系”理论,在推进支持性就业的过程中,政府有关部门要重视网络关系的覆盖面与多样化,积极与各类用人单位及相关机构建立和保持适当的联系,以获取和整合更丰富、更有价值的就业信息与资源。特别是作为负责组织实施支持性就业具体工作的各级残联不能故步自封,要认识到“弱关系”的价值,并致力于“弱关系”的建立。尤其要放低姿态,走进社会,本着互利互惠、合作共进的原则,用足用好政府有关政策,超越组织边界,加强与各类组织和机构的往来和互动,增进了解,增强友情与互信,形成共同体或联盟伙伴关系,以利于建立良好、稳定的“弱关系”。一要加强与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民政、工商、税务、财政等政府部门的沟通与协作;二要加强与企业、事业和民办非企业等用人单位的广泛联系;三要加强与残疾人家庭的联系与交流;四要加强与各类职业培训机构、就业服务机构、各类助残志愿机构和社会公益组织等的合作。要以这些“弱关系”为信息桥梁和感情纽带,建立健全组织间信息即时互通机制和多部门多主体协同工作机制,以获取更多异质性信息与资源,促进政府资源、用人单位资源、残疾人家庭资源及各类社会资源的深度整合,为残疾人的工作搜寻、职业匹配、就业安置、职业培训及跟踪服务等方面提供全面、有力的援助。

此外,负责残疾人支持性就业的政府有关部门还要重视信任机制在网络关系建立上的运用。格兰诺维特等人的研究认为,组织嵌入社会的网络机制是“信任”。信任机制有利于组织应对所处环境的复杂性与不确定性,增强网络关系的稳定性,减少道德风险和机会主义,从而降低组织的运行成本,提高运行效率。首先,在支持性就业工作中,作为主导方的政府有关部门,要善于运用其公信力的资源优势,通过互动性合作与相关组织建立联系,从而拓展自己的“弱关系”网络。其次,由于信任关系可以通过第三方的中介作用进行传导,从而拉长“信任链”,填补“结构洞”中关系断点的信任空白,使原本没有信任关系的组织或个体间产生信任,并最终嵌入到社会网络的信任结构中。[11]因而,占据大量“结构洞”的政府有关部门要在适当的时候发挥其信任资源优势,通过信任传导机制为互不联结的相关组织或个体牵线搭桥,促进他们之间信任的产生与“弱关系”的建立,以利于残疾人就业信息与资源的流动,以及各方之间未来的交往和合作。

(三)群体认知资源

群体认知资源是指残疾人支持性就业利益相关者群体对残疾人及其就业认知方面的资源。诸廷等人的认知嵌入性观点认为,组织长期形成的经验性、规律性、结构化的群体认知和群体思维对组织经济行为具有一定的引导或限制的作用。这种观点颠覆了古典经济学中关于“理性”的假设,“解释了组织在信息不对称情况下长期所形成的群体思维和群体认知对其战略决策、运营管理的影响。”[12]176在支持性就业推进中,群体认知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影响因素,决定着利益相关群体对于支持性就业的态度,进而直接影响到支持性就业工作的效率乃至成败。因此,群体认知是支持性就业推进中不可轻视的重要社会资源。

长期以来,对于就业困难的残疾人群体,我国主要采用辅助性集中就业的方式进行安置。这种做法及经验使利益相关者群体形成一种默会的观念,即认为大多数残疾人由于自身能力、行为方式与环境因素的局限性等原因,只能在封闭、隔离、庇护的环境中就业,而不适合与健全人一同参与竞争性工作。这种固有的群体认知与支持性就业的理念显然是格格不入的,对支持性就业工作的推进将产生极大的阻碍作用,严重影响着利益相关者群体对于支持性就业的态度及其参与的积极性。

鉴于上述情形,有关部门要针对各利益相关者群体的特点及存在的认识误区,着力畅通信息沟通渠道,通过组织深入学习交流、广泛宣传、树立典型和实践体悟等多种方式,以点带面,点面结合,逐层逐步把支持性就业的知识和观念嵌入、融合到利益相关者群体的思想意识中,转变和矫正长期以来形成的群体认知与群体思维,以有效利用群体认知层面的资源开展工作。具体而言,一要让政府有关部门和各类相关职业培训、就业服务、助残志愿等机构的工作人员通过认识推进支持性就业对于残疾人个体的价值以及对于社会进步的意义,知晓残疾人也具有能够胜任某些竞争性工作的条件和潜能,从而更新工作观念与思路,增强推进支持性就业工作的信念、责任心和积极性。二要让行业企业等用人单位人员通过认识残疾人的工作能力、工作态度、忠诚度等对于降低招工成本、增强员工稳定性的作用,了解当前残疾人职业康复实践发展、残障康复辅具发展、无障碍设施与环境建设的情况以及政府相关扶持性、鼓励性政策等,以利于改变不当认知与落后观念,增强社会责任感,消除刻板印象与职业歧视,乐于接纳残疾人支持性就业安置。三要让残疾人及其家庭成员通过了解支持性就业的政策制度和服务流程等,促使残疾人克服自卑畏缩心理,增强自信,并且在其家庭的支持下,勇于尝试在融合环境中与健全人一起工作。

(四)社会文化资源

社会文化资源泛指实施残疾人支持性就业国家或地区的传统价值观、共有信念、宗教信仰、风俗习惯、非正式规范、区域传统等社会文化方面的资源。文化嵌入性观点认为,经济现象受到社会文化环境影响。这种观点主要关注社会文化因素对组织行为目标实现的促成机理,尤其重视社会文化差异对组织行为所产生的影响。[12]176在支持性就业推进中,社会文化特别是残疾人观是影响有关组织、群体乃至个体的决策及行为最深层的因素,是基础性的社会资源。由于社会文化是历史长期积淀的产物,是根深蒂固的,文化糟粕的摒弃、落后文化的更新以及时代新文化的融合都是相当艰难的过程,因此这方面资源的整合与利用也是支持性就业推进工作中最为艰巨的任务,需要花大力气去做,更需要从长计议。

在人类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残疾人曾被视为异类、“魔鬼的化身”、“前世今生的因果报应”等,长期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处于被歧视、愚弄、排斥、限制、隔离乃至被杀戮和灭绝的悲惨境遇。直至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思想的兴起,主流社会对于残疾人的认识和态度才开始有所改变。近代以来,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残疾人也逐渐得到社会的认同和接纳。时至今日,国际社会的残障意识已发生了根本性转变,“回归主流”的呼声愈来愈高,“平等、参与、共享”的残疾人核心价值观愈来愈深入人心,让残疾人平等参与社会生活已成为当前国际社会残疾人事业发展的共同目标。在这种背景下,近几十年来我国的残疾人观也发生了显著变化,残疾人的人格尊严和公民权益日益得到尊重与维护,残疾人就业权利得到了更好的保障。但视残疾人为“社会的累赘”以及“残疾人无用论”等传统观念的残余仍然存在,而现代残疾人观更是仍未真正形成。有学者曾对我国的“全国助残日”与联合国的“国际残疾人日”进行比较,发现无论是节日称谓还是历年主题所体现的角色关系、原则及内容,都折射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社会残障意识,国际社会倡导的是权利模式,而我国仍基本停留于医疗和福利模式。这种“文化堕距”的现象如果没有得到根本改变,将严重阻滞我国支持性就业工作的推进乃至整个残疾人事业的发展。

支持性就业的顺利推进,需要社会文化资源的有力支撑。支持性就业的思想与理念只有扎根于社会文化的土壤里,才有坚实的社会根基,才更“接地气”,也才能真正开花结果。为此,有关部门、机构及个人要增强“文化自觉”,通过文化的自我觉醒、自我反思与自我创建,塑造符合时代精神并具有中国特色的新残疾人观,以营造有利于残疾人支持性就业的社会舆论、人文氛围与人际环境。详言之,一要有高度的“文化自信”,坚信民族传统文化的价值与生命力,确立其在我国残疾人观发展中不可动摇的主体地位。要深入挖掘、精心提炼我国传统文化中有关包容、博爱、扶弱、济困、助残等美德传统以及“自强不息”“天下大同”等优秀人文资源,并赋予时代的内涵与意义。要通过广泛的宣传教育,大力弘扬传统美德,传播时代正能量,关心帮助残疾人,形成扶弱助残的良好社会风尚,为构建具有本民族特色的现代残疾人观奠定坚实的社会文化基础。二要有文化的“自知之明”与“文化担当”,力促我国残疾人观的自主更新与转变。要立足本土文化,在扬弃的基础上,主动与国际社会的残障意识接轨,吸纳他人的先进理念,消解潜在的文化冲突,实现残疾人观的现代化。[13]唯其如此,源于西方的支持性就业理念才不会因文化差异而“水土不服”,难以在我国文化土壤里落地生根。但“文化自觉”是一个艰巨而漫长的过程,残疾人观的转变也一样,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轻易实现的。这其中,蕴含着新旧观念的交叠更替、中西文化的碰撞交融,以及不同利益集团的冲突与博弈。它不仅需要政府的主导与残疾人工作者的责任担当,更需要社会各界长期不懈的共同努力。

(五)政策制度资源

政策制度资源是指实施残疾人支持性就业国家或地区的公共政策、法律法规及其他相关制度安排方面的资源。阿波拉菲亚等人的制度嵌入性观点认为,一个国家或地区的政策制度环境对组织经济行为会产生一定的影响。“制度嵌入性利于组织对外部资源的获取,组织又受到所嵌入的制度环境的影响与制约。”[12]175这种嵌入性主要关注政策制度层面因素对组织行为的作用机制,以及影响组织行为的某些政策制度特征。众所周知,由于支持性就业对象是就业最困难的残疾人群体,也是社会资源最匮乏的弱势群体,因此支持性就业的顺利推进,尤其需要依靠政策制度资源提供必要的支持和保障。将支持性就业嵌入于政策制度网络,一方面有利于相关组织在一定政策制度框架内获取更多有益的就业信息与资源,提高工作的效率和有效性;另一方面通过政策制度的规范和约束,确保并体现支持性就业的“合法性”和权威性。因而,在支持性就业推进中,政策制度资源的整合与利用是十分必要的。

就业是民生之本、权益之基,党和政府一贯十分重视残疾人就业保障工作,相继出台了一系列有关残疾人就业的法律法规、政策及配套措施,如《残疾人就业条例》《关于促进残疾人就业税收政策的通知》等专项法规及配套措施,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保障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就业促进法》等政策法规中的相关章节条款,初步形成了残疾人就业政策制度体系。这些政策制度的颁布和实施,有效促进了我国残疾人就业工作的开展。就支持性就业而言,在国际社会支持性就业迅速发展以及我国支持性就业初显成效的当下,相关政策制度的出台迫在眉睫。仅在2015年中国残联出台的《八部门关于发展残疾人辅助性就业的意见》以及2016年中国残联、国家发改委等部委联合制定的《残疾人就业促进“十三五”实施方案》等几个新近文件中寥寥数语提及支持性就业,远未形成较为明确、规范、系统、可操作并具有较高立法层次的政策制度,远不能满足目前我国支持性就业发展的客观需要。

在当前我国国泰民安、社会各项事业稳步发展的背景下,促进公平、构建和谐社会成为时代最强音。作为残疾人事业发展的一项重要举措,支持性就业的开展具有良好的政治生态环境。因此,整合有关政策制度资源,制定支持性就业政策制度,建立支持性就业长效工作机制,可以说是正当其时。这方面的工作必须加快进行。但需要指出的是,支持性就业不是我国自主创建的政策,而是从西方国家引入的。由于不同国家或地区政治系统的差异,政策转移往往不是某一政策本身简单移入的过程,而是“嵌入”于特定政策制度网络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政策制度结构中其他政策制度的完善程度或匹配程度影响着政策转移的效率。并且由于制度的“自我强化机制”,可能导致制度发展的“路径依赖”,甚至陷入“锁定”状态。[14]在这种效应下,当新政策的引入对原有政策既得利益集团产生不利影响时,必然遭到他们的阻挠与对抗,从而影响政策转移的进程甚至导致政策转移的失灵。因此,在我国支持性就业政策转移的过程中,一要充分了解支持性就业在政策发生国运行的具体情况,包括该政策运行的机制、政策制度结构的特点、政策成功的关键因素等,并在我国基本政策法规框架内进行整体性引入,避免政策“不完全转移”现象的发生。二要考虑到我国经济、社会尤其是政治和意识形态与政策发生国的差异,并根据差异对支持性就业政策进行本土化改造,同时对原有相关政策制度进行必要的修订与调适,以化解潜在的政策矛盾与冲突,构建良好的政策生态,避免支持性就业政策的“不适当转移”。

综上所述,残疾人支持就业中社会资源整合的框架,既包括社会网络结构和网络关系层面的资源,也包括群体认知、社会文化和政策制度层面的资源;既包括残疾人支持性就业赖以生存与发展的各类组织机构等“硬环境”,也包括残疾人支持性就业发展必不可少的社会关系、舆论环境、人文氛围和制度保障等“软环境”。它们多元复合、价值互补、“虚实相生”。在实际工作中不可偏废,必须多管齐下,“软硬兼施”。而且这些社会资源的协同开发、整合与利用,将产生强大的交互作用与叠加效应,从而更有利于残疾人支持性就业的推进。

四、结语

费孝通先生曾在他的著作《乡土中国》里指出,在我国传统社会里,每个人都生活在一个由亲到疏的“差序格局”社会关系中。现实生活中,人们通常会利用这个人际格局去获取稀缺性就业资源,寻找满意的工作。由于残疾人群体处于社会底层,社会关系格局狭小,远离社会结构的权力中心,能够触及的范围相当有限,加上社会的偏见与歧视等多方面因素的综合影响,致使他们难以获得优质的就业资源和平等的就业机会,在劳动力市场竞争中始终处于极为不利的地位。值得欣慰的是,在当前我国“促进公平”的社会治理理念下,政府为残疾人群体提供了越来越强有力的就业援助。支持性就业安置模式的引入就是其中的一项重要举措,它将极大地促进我国残疾人的公平就业与社会融合。虽然由于传统观念与社会惯性的存在,它的实施不可避免会遇到重重困难,但我们相信,在政府有关部门的主导下,通过整合各类社会资源,汇聚社会各方力量,必将能够排除种种困难与障碍,为残疾人创造更多平等就业机会,帮助他们实现融合就业。客观地讲,本研究对残疾人支持性就业中社会资源整合问题的分析还只是初步的和探索性的,提出的还只是一个宏观的基础性框架,可能缺乏足够的深度和更强的可操作性,但它可为残疾人支持性就业理论研究与实践推进提供一些拓展性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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