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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啊房子

2018-02-18杨天河

回族文学 2018年6期
关键词:楼房老婆房子

杨天河

窄小的宿舍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到奇台县一家学校教书。到校后,主管后勤的副校长把我领到一间摆放着老旧扩音设备的小房子里,对我说,这就当你的宿舍,你还得放一下广播操。宿舍不到十平米,正中支着一个生铁炉子,供冬季取暖用,西北拐角放了一张床,房屋简陋而窄小。我心想,不错了,还有个窝儿。

小宿舍处于操场拐角处,紧挨着的是校工食堂等一溜房子。再过去,有几家老师的住房。老师的住房是土坯房,房屋狭小,模样也有些破旧。再回头看看我的宿舍,虽然白色墙壁的底子早已斑驳不堪,水泥地面也冒出了沙子,但还是那句话,虽然窄小,但毕竟住上了公家的房子。

又过了几年,我处了对象,对象和我一样也是农村娃,一脸的朴实。有时为吃顿好的,她就姿势好看地骑着那种“26”的女式自行车,到宿舍来“当当当”地剁起馅子。我临时找来一张窄课桌靠在墙壁上,放上刀板子,她擀面皮,我来包,包好的饺子就放在旁边铺的干净的纸张上。架火烧水时一擞炉子,就会冒出煤灰。饺子下熟了,我们享受热气暄腾的香喷喷的饺子。冬天冷风从门缝下钻进时,我会找些布条塞紧缝隙。

放学后,学生会到我狭小的宿舍来,有的挤坐着,有的倚在门上,我会洒脱地说,“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次日,我又会早早起来,替还未到场的体育老师放音乐、升国旗。房子虽然很狭小,但我生活中的一些快乐也冲淡了简陋寒碜的小房子带给我的窄小和不快,我的生活也在国歌声中飘扬。

租房子

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我结婚了,自然不能再栖身“陋室”了。

当时市场经济发育还不成熟,街上几乎看不见租房子的信息。找来找去,居然把房子租到了水磨河东边奇台县知青砖厂旁边一户人家的院子里。租的房子是里套外屋两间,再加院子里一个破旧的小平房当厨房,月租五十元,占到了工资的五分之一。租了房子后,记得副校长说,每月补贴你三十元。

我结婚时,房子的地砖已被踩踏得陈旧,我就在外间铺上了简易的纤维红地毡,总价大概不超过三百元,但我感觉已经很奢侈了,地毡上摆放上双人床,权当寝室。里间用来摆那种高低组合家具,家里来人了就进里间。

厨房土得不能再土了。外墙上刷的石灰经风吹雨淋日晒早已皮开肉绽,地面的砖头也千疮百孔,墙角满是吊吊灰。有一天,我看见在碎砖头墙基和土墙接合的一溜高台上,有一窝老鼠娃娃子,精精地斜躺混卧成一堆。也许当时感到不以为然,我居然没把它们用铁锨铲出去,而是用报纸糊了起来,把那一溜墙遮住了。害怕老鼠吃食物,我就用筐把食物吊到房梁上。再到后来,我常常听见老鼠“吱吱咛咛”的声音,也看见厨房干净的案板单子有被老鼠咬啮的痕迹,而我居然始终没有对老鼠采取措施。这事我从未向老婆说起过,我担心她受不了那种恶心,也可能她根本就没有觉察到过,我希望老婆永远都不知道这事。我的老婆爱干净,人麻利,热情大方,城里媳妇不会做的饭,我老婆都会做,而我却在这种艰难清苦的生活中没有给她提供一个干净舒适的生活环境,每每想来,我的内心都很内疚和难过,以至于潸然泪下,不知我们是怎样熬过那艰苦的生活年代的。如果换到现在,我都恶心死了,定会扫除这人间害人虫!

而且,房子的出路也不好,都是土路。有一天,天降大雨,我有些着急,出去一看,老婆正在泥泞不堪的路上吃力地推着“五羊”牌自行车,倾尽了力气,车子仍从泥巴里出不来。我不顾一切地踩着泥巴跑了过去。

到冬天时,担心睡在外屋太冷,我们又把卧室折腾到里间。但里间的情况也很糟。房子的墙基和厨房一样,也有一米多高的砖头墙壁沿着高土坡砌上去。晚上睡下,觉得外面的冷风从砖缝里钻进来。

春天开消后,我看见细细丝丝的清水从砖缝里渗进来,偶尔还能看见慢慢流着,砖墙缝里还夹挂着水珠,湿气和潮气不断涌来。到现在多少年过去了,我的左腿时而有疼胀的感觉, 老婆的腰也偶尔感觉到疼,我推想这与我当时租住的房子有关。

有時晚上睡下时,我看着十七英寸的小电视,突然发现有一摆儿蛤蟆趴在窗子外面,似乎也在透过玻璃看电视,偶尔还好奇地窥探我。我有些哭笑不得。我想,窗子下面是煤堆,大概是春天潮湿,它们就从煤堆里钻出来了。

吃水也很困难。院子里一开始有口压井,后来,逐渐没水了。我买了两块茶叶、两条方糖,越过大桥,到对面一户人家去换水喝。大概换了不到两个月,人家咕哝着说不让挑水了,大概是又想要茶叶和糖了吧,但这时我家前面邻居家的井掏深后有水了。

上厕所比吃水更困难。我在煤堆边上,给老婆收拾了一个简易的去处,用塑料遮着,让她用来解小手。老婆也很争气,似乎很有规律,大多时,等内急时也早到了单位。而我上厕所则要到更远的知青砖厂边上荒芜的高低草丛中去。远远透过知青砖厂,会看见我家租的房子白乎乎的秃顶屋。

等我再绕回来时,面前依然出现的是墙角边的野枯蒿、水磨河边低矮杂乱的丛草和院子里那口枯井旁盘着枯枝和扎着几根烂叶子的葡萄架。我不禁想起了白居易在《琵琶行》中记述他住的房子的场景:“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很快,我们有了儿子。保姆就是前面院子邻居老婆婆,我们和保姆老婆婆结下了深情厚谊。老婆婆家院落很大,院子里有一棵老榆树。

我们在这里住了整整三年。老婆说,我们租掉了一个冰箱。至于副校长说过要给我们补贴房租的事,我也早忘在了脑后。

2015年,我回到奇台时,有心到我当年租房的水磨河边去。这里正在进行景观改造。我家租房的原址已被推平了,前面保姆家光光的平地上那棵老榆还在。我思绪万千,写了首诗:水磨河边屋,风吹草不枯。人去地不空,岸边一孤树。

我们在简陋破旧的房子中,在呵护着可爱儿子的灿灿笑声中,走过了三年租房的历史。而当我们一家三口回木垒县我的父母、回奇台半截沟江布拉克山下我的外父家时,他们和我一样,也仍然住着老旧的平房。

住上了楼房

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时,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些的声音响彻大地。社会正在悄然发生着巨大的变化。一些楼群正在拔地而起。改革的步子和生活的变化,似乎像遏制不住的潮流一样向我们袭来。我们的工资收入在逐步地提高,我感觉我们的生活要好起来了。

大约在1995年的六七月份,我老婆说,他们所在单位经贸委要修楼房了,还开了会,研究了哪些人要住房子,其中有她。楼房的造价很低,好像才两万多块钱,我们向亲戚朋友东挪西借一点,就解决了。

又过了些日子,她说,单位的楼房已经开挖地基了。到1996年七八月份时,我们去看新修的楼房。在县电力公司住宅楼的后面,一栋活生生的新楼就挺立在眼前,我因为老婆的缘故即将要住上他们单位盖的新楼房,内心禁不住一阵喜悦和激动。

搬家那天,我妻哥高兴地开着他上班的大修厂的货车,我还叫了几个学生,把家里的小电视、黑色简陋的粗布艺沙发,还有仍然在当时时兴的高低组合,这些在我看来值钱的家具搬到了新家。

那时楼房不像现在都是毛坯房。当时搬进来时,房子就是现成的,都受看耐用。楼房的面积不管主任、科员都一样,五十八平方米。地板铺的当时流行的三十公分的防滑地板砖。户门和两个卧室的门虽然是木制的,但却都安好了,还刷了油漆;墙壁洁白,房间很亮堂。房子前、后分别有一个阳台和晾台。卫生间墙上安着一面镜子,有简单的白色洗脸瓷盆。很小的卫生间的拐角,还有一个浴盆。在厨房,还安着一个微型锅头,是用来架煤的。

家里除了搬回的那些简单家具外,就没什么东西了。但这个家却是我前面的简陋破败的平房无法比的。那时还没有通天然气,大约每隔四十来天,我会用妻哥给我在大修厂做的铁挂钩把液化气瓶挂在自行车上去换液化气。但就这样,仍然幸福多了,比之租住平房架煤做饭有了天壤之别。

到冬天时,我下班回来,把火在小锅头里架得旺旺的,等孩子和老婆回家,我已把水烧开,泡上金亮亮的烫烫的酽茶。我真是感谢,想当时的人怎么那么周到,还盘上用来调剂做饭或取暖的小锅头。为了使火更蹿些,我让我在防疫站当站长的老哥张存全,把小锅头盘得更旺些。经贸委的人还来看我家的灶火为何这么旺啊!因为有土暖,加之有灶火,房子也暖暖的。我记得很清楚,儿子幼儿园大班回来后,就跳到床上用学校学的足以形容事物的词语说,我温暖的床啊!

和以前租的平房相比,楼房的卫生状况好到哪儿去了,你想要个老鼠跑到家里来,都不容易。我老婆再不会为吃不上水、无法上厕所、出行不便、房间寒冷潮湿以及其他许多的难言之苦而郁闷了。

到2000年后,家境好多了,工资也仍然逐年在涨,我们置办了大电视,也买了冰箱,还换了沙发。

但那时的房子和现在的比,还是比较简陋的。在厨房与晾台、客厅与阳台之间,是两道铁锈红双扇小门,由于封闭不好和土暖不太热,冬天房间仍然很冷。一到冬天,因晾台上的缝隙进风寒冷,我们会费好大劲连挪带搬地把橱柜搬进来,然后把铁门拉紧关上。到夏天时,我们就得在外面的晾台上做饭。橱柜是我二老用货真价实的榆木做的,等天热时我们照例把橱柜折腾到晾台上。总归,房子还是比较小的,才五十八平方米嘛。

当时这个楼上装修楼房的人很少,有人把小卫生间的那个浴盆拆了,也有个别人装修了房子,说是装修,其实就是把门廊或卧室的门框用纤维似的材料包装一下。

我们就这样呵护着自己的生活,在这个五十八平方米的小房间里,慢慢地走向了二十一世纪。

又换了新楼房

跨越2000年后,社会继续发生着剧烈的变化。城市被拉大了框架,道路越来越宽敞开阔,修楼房的开发商更多了,城镇里起了越来越多的住宅楼,街道因为浓荫增多而越来越凉快和好看,不断听说有人家买了新楼房。

因我们住在一楼,后面的楼遮得厉害,房子有些暗。老婆对我说,我们也应该买新楼了。

有天,我们去奇台县医院后大门处看了一个叫粮源小区的房子。就这样,我们有了新楼。新楼的价格记得是每平方米一千零八十元。那时楼价正在攀升。我们卖掉了经贸委的住宅楼,卖价五万四千元。粮源小区的房子按揭了近十万。当时的工资仍然在持续涨高。除了每月要打的按揭款外,感到生活水平仍然没有下降。

随着开发商的增加,搞装修的个人应运而生,装修样式和材料也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我和老婆认真设计,装书房、装厨房、装衣柜等等。装修这房子,卖出的那五万四千元不仅解决了首付,连装修款也够了。后来,亲戚来看我装修好的新房子,说是在粮源小区装修算很好的了,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我有了属于自己亲手装修的房子,而且房屋的面积从五十八平方米上升到了八十六平方米。

搬家时,有些老旧的东西不要了,只搬来了冰箱、彩电等,沙发和床都换了新的。真应了那句话,搬一次家,就淘汰一次东西。只不过,每搬一次新家,就意味着生活品位上升了一次。

窗明幾净的房子,真是一种享受。这房子再不像过去经贸委住的楼,那里做饭的小晾台用两扇窄小的铁门隔开,但在这里却用玻璃隔断,做饭是用装修好的大案台,厨房两三个人都能转过来,还通上了天然气,不用我再每隔四十多天就去换煤气。餐厅和客厅是连着的,既通畅又大方,老婆在厨房做饭时,我透过玻璃隔断就可看见,老婆关了抽油烟机叫一声,我就知道是要摆桌子准备吃饭了,而在经贸委的老楼时,她在晾台做饭,还得把晾台的窗子打开出油烟,她叫一声“吃饭”,说不定我还听不见呢,也避免了我每到换季时还要把笨重的碗柜子挪进挪出的繁重劳动。更重要的是,房子是地暖,晚上热烘烘的,还要开窗子呐,再没有了我当时住老楼时有的一些寒冷的窘迫。

就这样,我们生活着,似乎越来越美好,确实也是越来越美好了。而且,经历了2006年的工资调整,我和老婆的工资都骤然涨到了一千七百多元,除了用其中一人的约三分之一数额还按揭,压力也不是很大。

再换了新楼房

到2007年时,我因工作需要和领导关怀,调动工作到了昌吉州党委经济办,儿子也顺利考到了昌吉州一中读高中。

到次年夏天“五一”时,我和老婆到昌吉最大的购物中心汇嘉广场去,看到人山人海,大家都在抢着买楼房。当时的楼价正在经历着又一次的飙升。大约又过了一个月,先我调到昌吉的老哥张存全对我说,走,我们去看楼。这地方位于刚进昌吉的位置,沿着屯河路下来就是。楼盘的价格是每平方米二千一百七十元,价格和位置都不错,他订了一号楼一单元,我订了二号楼一单元。这就是我现在住的昌吉时代新城。

住宅的面积虽然只有八十九平方米,比奇台时多不了多少,但这里楼间距很大,视野开阔,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完整的物业,垃圾清运、楼道卫生、家里水电有些小问题物业都会及时来人,虽然也要点钱。眼下,连买水买电也不用再跑老远了。出了小区,就是宽阔的市内公路。这一切使我享受到了比过去更好的现代生活。

又过了几年,儿子顺利高中毕业,去上了大学,老婆也从奇台调到了昌吉。

儿子大学暑期回来,我们先到木垒再到奇台时,我的父母亲和我外父外母,他们也早住上了宽敞明亮的楼房。

我老婆对我说,我们够可以了,每次都住新房子。每换一次房子,房子就好了一次。

是啊,我相信许多中国人经历了像我一样的情况,在时代的快速变化和改革开放的美好生活中享受着阳光雨露的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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