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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瞰天山(组诗)

2018-02-18杨钊

回族文学 2018年6期

杨钊

鸟瞰天山

有时,我们会从天山的背脊上溜过。

那些有着美丽褶皱的峰峦走向,也是一场热切的初恋。

雪线闪亮,冻土层在分散中堆放,在阳光下翻炒。

柔滑而新鲜,它的底基将拭净化石的残液。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们亲手移走这些翻炒过的

变了形的果实,倾倒在垫着松针、岩浆、青葱意味的

杯盘中间,我们很快醒悟过来,

用一双造物主的手纠错,先折回它凝结的筋骨,

一些喂养心灵的主要元素,再一次

收拢它余下的部分。我们在蒙昧中复醒过来,

我们确有那么一丝丝不够坚定的悔悟。

在乌鲁木齐的天空下

雨,从瓷釉的天边卷帘而下。

你走出一辆北上的列车,拾掇好行李。

我们终于到了。他说,

还记得那场春风里的畅饮吗?

——怎么不记得?

南窗临望,柴烹米香。

我们修剪桃木,等你一起来采摘,

那注定是一个简朴而热烈的盛宴。

孩子用眼泪为一条不幸的小狗立碑,

安静的故事教我们直面爱与责任。

——他笑了,充滿力量,随着那细雨

汇入边城,杯口状的根茎深处,总共有三次。

红 山

从西大桥往东往北,

迎华凌市场方向,

穿过熟悉的十字路口,

宽阔

畅达

清净。

顺着新民西街,

直抵红山西路,

望了一眼西门,

不觉间已出东门,

在红山公园前面,

向左转——

只看了一眼你的侧影,

就觉得如此美丽动人。

西大桥

一只乌鸦把桥栏杆跺得震响,

它刚用过晚餐。是青虫和草籽。

迎面走来人群,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

它歪着头观察。

它还观察形态各异的石狮。

在桥上可以看到城市

大多数的汽车,

喝醉的卤素灯像氢气球瞪着眼,

从彩虹下面飞驰。它们出发还是归来。

桥,像蜘蛛安静趴在记忆里。

它是一座立体的交通要道,

碑文上这样记载:

它亦是乌鲁木齐的密码锁。

雅玛里克山之春

早春,那儿有几株野桃树和枯黄的蓬蒿,

山石裸露,刻着残存的苔痕。一种微苦

在空气中传递,夹杂着躁动。

翻越寂静的山岭,她指向不远处,

我们可分享的,都隐含在了这些适当的晨光中。

在沿途的进退时刻他们

挽手并行、追逐、俯冲

这归宿就是让你去叩拜。

他们探访遗迹,小动物们

在城堡中彼此相爱。

在坡地上,两排护栏

和一条青色石阶是走过马夫的。

你可能不会相信,她说

那儿有一种小精灵至今充塞着民间故事。

重读一座城池

城里华灯初上,你们来寻找那口深井。

在井的四周逡巡,人的交谈由于旷野而细弱游走。

它就像一眼取用不尽的泉,长久地注视那城池。

这汩汩流去的,在枝头吹翻的叶簇、纯白的玉兰花,

低吼着闯进野地的辎重车,转瞬都将消失不见。

滋育来自三屯河?阿什里?或者更进一步的

努尔加?没有人关心言说之外的事物。

没有人关心龙的存在。正如,

那些造城的异乡人住进搬迁的蜂房。

在旷野,天色暗下去的速度让你们哑然。

怀想混入暮色的脸,习惯搔弄居住屏风的手臂,

用你的另一只手。当你们放弃打开爬满苔痕的门探个究竟,

你们的行踪不由分说搁浅在了井边鼠齿苋的喑喑间。

城里的土豆花

此花只开一株,在城里被人忽略的角落,

在居民区的花圃中,你亲切的目光

由它无限制攫取。乡间那盛大的泥土味

一下子撞满怀抱,你的孩子喊着奔向你,

依偎那深情的土地,身后的人群

在日复一日的夕光中闲聊,欢笑,

所以你必须学会忍耐,同这朴素的花。

走向药巷平缓的尽头,和它时间的褶皱。

此花是童谣里浮在池塘不灭的眼,

时而绛紫,时而粉白,

随时可能倒伏在一阵疾风中,

那如何独撑起整个盛夏,劳作的式微?

此花开在这里,多像欠下一个许诺,

对应它埋在地下的果实。

它的观赏性将对高贵者报以致歉。

如此继续小心涵养它的根茎,

在一个不耕种的广阔土地,

它有些不合时宜,隐藏的眉睫浓郁而纤巧。

那些大丽花、菖蒲、芍药、月季,

甚至剪成一部风景的榆叶梅,

将通过人们的赞誉完败它,

可你还是只记住了它的摇曳,

在偌大的环形花圃,饰作一名不称职的园丁。

此花开在这里,多像欠谁一个许诺。

咏李白,因为他说白发三千丈

娜扎古丽轻轻动了动剪刀,

一绺断发落在你眼前的披巾上,

是触目的花白,但你未在意。

“这有一根单独的白头发,

我给你拔掉怎么样?”之前她说。

“可以……”你觉得还是那零星或者意外的

岁月之霜,任其随便,娜扎古丽果真拔掉了它。

剪刀声重新响起,两下三下,

一绺又一绺的花白断发,赫然入目。

你开始按捺不住地惊异,

“咦,我的头发白了许多!”

“是的,白头发确实不少呢。”娜扎附和。

才过了一个春节,以前没有这么多啊,

近几月,你身体的潮汐发生了哪些改变?

你不禁想到。并且开始听见心中的鼓点。

你想起他们把头发漂染成灰白的样子。

其实也不难看,甚至还有些美感。

如此,你很快接受了眼前现实,

通过人们惯用的自我谅解说服了自己。

你开始享受娜扎的手艺。

人呐,总有白发染鬓的时候,

你想起了少年愁之說,

还有小学玲同学花白的寸头。

如果你留意,

这就像儿子蹒跚迈步那会。

遗憾的是,你并未抓取到那个珍贵的记忆。

总有满鬓风霜的那天,

也未必是由于一叶之愁。

看来书中所言不虚,

古人被触疼的神经

何止三千丈……

形式感

谁在花园另一侧突然放声歌唱。

就像女友在厨房递上不经意的一吻。

沉迷是怎么回事?通过那闪电的形迹悄然获得。

你为自己轻率的念头感到抱歉,

同时由于抓住了洞见的本来面目,

不真实的谅解随之伴生,

你迅速当作读图时代的一员。

借着花园一侧打量这个雨后的星期天,

阳光初醒不久,在兰花草叶片上轻轻跳跃。

除了那些绿的少年的发丝,它清晰的镶白边

也曾沾染霜雪,如对一场约定的单方面改变。

园丁的手艺有你想象不到的粗疏。

山雀啼鸣

你不用去看见,也知道它来了。

像洒下一阵清脆的针雨,楔入

春的腹心。

你不用去看见,它就在故乡的椿树上,

腾挪跳跃,像你的影子行动在对立面。

是的,那是另一次

你的律动,

另一个形式你的语气或神情。

它就在树间呼应你,至少

还有数秒的对视与不信赖。

将春的气息

像一个泡沫吹向地面,

沉寂的池塘微澜泛起。

是什么消失又涌现,

像它的短暂而来去无踪的繁育。

你扬起脑袋查寻

它充满喜悦的歌鸣,

这样才能融进午后巨大的沉默。

神秘,纤弱。你无法确信

它怎么看你,而深知此刻

就坐在故乡的清风中。

老 屋

井沿,三脚架,顺着辘轳跳进水里的桶,

那个从苦的蜜中长大的孩子,

走进了桑榆的荫蔽和虚静里,

他在内心默默喊道:这是我未来的宿地。

汲水,打开窗让虎皮兰洒满阳光,

是轮辔滑过土地的脆声,即将出耕,

围拢着他们庄园的幸福一角,

那是一个连接的纽带,父亲和儿子们。

他用铅笔认真刻画檐廊间紫燕的窝。

须臾之后他的遐思定睛在瓷器的釉面,

这是父亲的宅子,这是我的新居,

他要说出共同的现实性,偎着青峰涧壑,

守护荒山果园,化作无稽可考的杜鹃啼啭。

春去秋来,记忆始终弥散幽幽的檀香。

午后,归返,让风装满他的氅子,

一个绝美的身影兀自迎向莽莽雪原。

在这所被称作时间的房子里

你不知道有多少明天可供拆解。

像一只只具体的飞虫升起,

在白天,在夜晚,你说不出

它们是怎么挤进这里,为了避开

无数严冬的围困,在曾经温和的午后进来。

命运的主人,却是一位临行的旅客,

他不失时机地察觉了这一切,

当它挥起有力的翅膀,

选择的方向多么准确,又快又稳,

那是致命的触碰,骨骼连着骨骼,血雨破碎,

因为那时青春的尘屑

飞得低微、迟缓,

像路灯下骑自行车的少女

越过柏树丛,在你的面前微笑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