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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地方写作的困境与出路

2018-02-13田冯太

荷城文艺 2018年4期
关键词:圈子写作者散文

田冯太

必须声明,小地方是一个任性的概念,并不严谨。如果严格从地理学的角度来说,城市的大小是以人口的多少为标准的,如城区常住人口数量在100万至500万之间的为大城市,500万以上的为特大城市。显然,我说的小地方不能以此为标准。在云南有个镇雄县,登记在册的人口就有160多万,这还不包括“黑人”,可镇雄就是一个小县城,只有一条主街和几条小街。我说的小地方,泛指一切远离经济文化中心,经济文化(尤其是文化)欠发达的地方,我想,这个任性的概念应该涵盖了大部分中西部地区的县份。

做编辑多年,时常会听到一些小地方写作者抱怨文学资源的分配明显偏向大城市,这种情况对他们的写作极为不利。起初,我以为这是一种自谦,后来听多了,又误认为是他们为自己的不成功找客观上的说辞。直到近年,我有时间到一些小地方走了一趟,才发现他们所反映的不无道理,小地方的写作者确实面临着许多在大城市不存在的困境。

首先是圈子小。很多人可能会很反感圈子这个词,认为是在搞小集体,是立山头,从而排除异己。但有一点我们必须正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每个人都倾向于跟自己在人生阅历、知识结构、世界观和价值观等方面较为相似的人相处,写作者,或者说作家,也不能免俗。在写作的群体中,圈子是客观存在的,无论我们承不承认,它都在那里。就写作而言,圈子是有好处的,跟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只要你不排斥不一样的观点,或多或少都会给自己的写作带来好处。而我所说的圈子,泛指一切写作的人。

大家都知道,在今天的语境下,文学已经丧失了轰动效应,今天的文学环境跟上世纪80年代已经截然不同了。表面上看,人人都会写作,人人都是作家都是诗人,但真正写严肃文学作品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不仅写作者,就连读者的数量也在急剧缩水。这一点,从文学期刊的发行量就可以看出。别的例子我不好举,就说我们《边疆文学》吧。《边疆文学》最辉煌的时候,每期的发行量是12万份,可如今,只有几千份。当然,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很多,因为跟主题关系不大,我就不具体分析了。总之,文学的圈子在不断缩小。这一现象对小地方的写作者尤为不利。本来写作者就不多,找个人交流文学就不容易,每找到一個,就高山流水,视为知音。这种情况下,很难产生思想上的碰撞,也就很难得到有效的交流。大城市不一样,圈子大,什么样的写作者都有。有句骂人的话: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但这话是有道理的,什么样的鸟都有,好鸟的数量自然也就相应多一些。打个比方,我在昆明写作,常参加各种文学活动,可选择性很大。假如我跟于坚合不来,我大可以不跟他玩儿,不参加他搞的文学活动。除了于坚,我还可以跟雷平阳玩儿,跟海男玩儿。就算我跟这三个获鲁奖的作家都搞不拢,昆明还有好几个获骏马奖的作家,我大可以跟他们玩儿,总有一个我搞得拢吧?可小地方的写作者就没这条件了。总共就那么几个人,你不跟他们玩儿就没得人玩儿。这样,即便自己有不同的看法,碍于情面,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怕说出来了会得罪人,从而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孤独。长此以往,同质性就越来越大,自己的个性就越来越少,出好作品的几率也就越来越少了。还有一些人因为说出了不同的看法而遭受孤立,最后耐不住寂寞,干脆不写了,改打麻将去了,麻将桌上虽有输赢,却很少触及到思想领域。

圈子小也就罢了,还特别脆弱。在小地方写作,不太容易得到别人的理解,别人斗地主、打麻将的时候,你在读书在写作,要是写出了名气,别人虽然不理解,倒也尊重你,如果没搞出点名堂来,就成了他们在麻将桌上的谈资了,语气中不无讥讽。这一点,正当红的诗人刘年的感受比我深得多。他曾跟我说,他在永顺老家的时候,别人约他打牌他不去,自己关起门来写诗,到最后都没有朋友了,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亲戚朋友都视他为怪物,写诗既不能赚钱又不能娱乐,这人不是疯了就是傻了。谁愿意天天求着一个疯子或傻子一起玩儿呢?言下之意就是,在世俗生活与写作之间,必须做出取舍,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小地方的每一位写作者都会面临这样的取舍,那么,这圈子还能不能稳固地搭建起来就很难说了。本来人就少,要是有那么两三个人顶不住压力,突然离去,尤其是写得相对较好的那几位,这圈子的圈恐怕就成了花圈的圈了。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圈子小,圈子大了,选择性就大,总会遇到懂行的,总会有同路人。

圈子小还会带来一个很致命的问题:容易自满。人都有一种奇怪的心理,都喜欢跟自己身边的人比较。圈子小了,就那么几号人,而且同质化的倾向越来越重,比来比去大家都差不多,于是乎,每个人都自以为自己是大师,殊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云南大学中文系的宋家宏教授曾提出过一个概念,叫“小镇名人”。很多小地方的写作者都很容易满足于做一个小镇名人,在那个既定的小小的区域内名气很大,可一旦走出那个小地方,就会发现,其实自己什么都不是。有些写作者不愿意看见或不愿意承认这种惨不忍睹的差距,干脆关起门来自己乐,变得越来越封闭。圈子大就不同了,总会发现比自己写得好的人,也会发现与自己不一样的写作风格。还是以我自己为例吧,我在昆明写小说,按照经典现实主义的路子写,我写不赢《滇池》的编辑包倬;写历史题材吧,我的同事雷杰龙肯定比我强;摆弄形式,捣鼓先锋,《大家》前主编陈鹏可以甩我几条街;论综合实力,省作协的徐兴正早就走在了我的前面。至于那些功成名就的,就更别提了。这几位都是我们这个圈子的人,平时没事儿大家就会聚在一起聊小说。我这么比较不是想要打败他们,而是时刻提醒自己,要加油,不能掉队太远,不然人家就不跟我玩儿了。我们常说,有压力才有动力。说句良心话,压力往往都来自于自身以外,而不是自己给自己施加压力。没有比较,谁都会自我感觉良好。

其次,写作群体的人员结构单一。在小地方,文学写作者基本集中在公务员和事业人员。而在大城市,各行各业都可能有人在写作,不同职业的人在一起交流,会带来不同的人生体验,会提供不同的文学素材,也会带来不同的文学观念。同一职业的人在一起交流,其话题就那么些,眼界如何打开?每个写作者对这个世界的认识都有自己的局限性,公务员和事业人员也不例外,不跟其他人群交流,永远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生活的。比如我要写一座工厂,可我不知道工厂的机器是怎么工作的,这时我可以问那些打工诗人,比如郑小琼,她就会很详细地告诉我,那机器是怎么开启的,每天工作多长时间,多久需要维修保养一次,等等。小地方的公务员和事业人员,未必就会有这样的便利。

有很多公务员在写作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向意识形态话语倾斜,用公文写作的标准来写文学作品。这当然是写不好的,公文和文学作品是不同的话语体系,就像打猎和捕鱼,都是为了获取肉类食物,方法却是不同的,用猎枪捕鱼,或者用渔网打猎都是行不通的。很多事业单位是参公管理的,其写作者也面临这个问题。

事业人员中,从事文学创作最多的,当属教师,从幼儿教师到高校教师都有,尤其是中小学语文老师,但凡教过我的,每一位都有过文学创作史。两年前我曾说过一句话:绝大多数中小学语文老师写不好文学作品,教书教得越好的,就越写不好。很多老师听了不高兴,但我依然固执己见。要知道,文学创作跟教学生语文,其思维方式是截然相反的。老师在教书的时候,巴不得每个学生的答题都跟标准答案一样,至少是接近标准答案,追求的是同质性;但作为文学编辑,我在审稿的时候,希望读到的作品跟谁都不一样,向往的是异质性。

还有一个问题,很多老师教书时间长了,就会产生一种错误的认识,认为文学的标准就是教材中课文的标准。这就等于是在给自己降低难度,降低标准啊。当然,中小学课本中也不乏好作品,我印象中,對我产生过较大影响的课文都出自中学课本,如《老人与海》《项链》《孔乙己》《祝福》《铸剑》《受戒》《哦,香雪》《背影》等,都是好作品。这种作品的好不会因人而异,经得住时间的检验,是经典,自然也适合中学生阅读。但是有一点我们必须承认,编教材的人都是专家,他们比我们更清楚中小学生的接受能力,他们绝不会把中小学生接受不了的作品编入教材,哪怕它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所以,用中小学生的接受标准作为文学的写作标准是很滑稽的,至少是很狭隘的。更多的好作品在课本之外,尤其是诗歌。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教材的编写,包括大学语文教材,已经远远滞后于诗歌的发展。很多中小学老师,教了一辈子语文,可他们对诗歌的理解仍然是唐诗宋词,完全没有新诗的概念,至于今天的诗歌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更是一无所知,因为编入教材的新诗实在少得可怜。我记得我读书那会儿,教材中最新的新诗是韩东的《山民》,那诗的年龄跟我差不多大,说不定还比我大几个月。当然,我这么说不是说唐诗宋词不好。事实上,唐诗宋词很棒,是高峰,难以企及。说句题外话,我真不希望大家写旧体诗,原因就在于它不可能被超越。你就是一辈子什么都不做,就连吃喝拉撒都省了,一辈子就专注于写旧体诗,你也不可能超越前人,顶多写得像谁谁谁,可以以假乱真。而新诗就不一样了,超越北岛、舒婷、顾城,超越于坚、韩东、伊沙,超越雷平阳、陈先发,超越刘年、王单单、余秀华,都是有可能实现的,而且可能性很大。新诗给了我们更多的可能性。

现在言归正传。小地方写作的第三个困境,我认为是知识更新慢,甚至慢到超乎想象的程度。讲一个真实的故事。有一天有一个人到编辑部给我投稿,是一个美女,投的是一篇散文,我一看开头就知道写法过于陈旧。我问她平时都读哪些人的散文,她说,读林语堂、梁实秋、徐志摩、周作人。我再一追问,她的回答差点把我吓尿了。她竟然连余秋雨都只读过一两篇,至于祝勇、周晓枫、刘亮程、格致、黑陶是谁都不知道,更离谱的是,作为云南人,她甚至不知道于坚和雷平阳写散文,而且写得非常好。后来,我问过很多小地方写散文的人同样的问题,他们的回答竟然惊人地相似。一个生活在21世纪的散文作者,读到的最新的散文竟然是民国时期的,这怎能不让人吃惊?不独是散文,小说和诗歌领域的情况也差不太多。我不是说读民国时期的散文不好,而是说不能只读那时候的作品,我们应该关注当下,至少应该了解当下文学发展的情况,不能落后于时代太多。

文学到底有没有进化论我们姑且不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跟社会一样,文学是不断向前发展的。就说余秋雨吧,我特讨厌这人的散文,尤其是他在文中传达出的那种价值理念,有些说是反人性都不过分,比如《道士塔》,他凭什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居高临下地谴责一个生在乱世、“太卑微”、“太渺小”的王道士?凭什么“把愤怒的洪水向他倾泻”?如果角色对调,我估计他还不如人家王道士。王道士在发现一洞文物的时候,还知道首先向县长汇报呢。清政府腐败无能不去谴责,竟然骂“那个时代到处可以遇见的一个中国平民”,典型的奴才嘴脸,欺软怕硬,拣软柿子捏——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讨厌至少说明我读过,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嘛——但讨厌归讨厌,客观地说,我不得不承认,余秋雨对散文这种文体是有贡献的,他拓宽了散文的格局。余秋雨之后我们突然发现,散文关注的领域不再是个人的那点小温暖、小清新、小感伤或者那一点点小小的正能量了,而是整个人类的文化。文化散文的大幕已经被拉开了。

现在我必须承认,我有挂羊头卖狗肉的嫌疑。我举《道士塔》这个例子,显然不是要声讨余秋雨,我跟他无冤无仇,没这个必要。王道士在他的年代,自然意识不到那些文物的珍贵,只知道它们能换点小钱花花,甚至认为那些花钱买破烂玩意儿的外国人吃错药了,同样,林语堂、梁实秋等人在他们的时代也不知道什么叫科学发展观,什么叫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更不知道什么“三八六一九九部队”、城镇化和空巢老人。时代发展了,我们的情感也随之改变了,而我们的认识还停留在民国时代,如何能写出好作品?知识的陈旧,在很大程度上遮蔽了我们的视线,让我们的眼界打不开,格局自然就小了。

此外,语言的的表达方式也发生变化了。我们的汉语,较之民国时期,已经规范多了,至少“的、地、得”的使用明确了,不再用到底的“底”来代替了。那种半文半白的东西已经退出历史的舞台了。你的语言习惯不更新,作为编辑,我会觉得讨厌,对于那些非专业的读者来说,那简直是一种阅读障碍。在文本中莫名其妙地加入一些古汉语词汇,不仅不能说明你学问高,反而让人觉得不接地气。当然,你通篇都用古汉语或半文半白来写另当别论,只是我个人不主张这样写。你能超过古人留下的经典著作吗?一部《红楼梦》能甩你十万八千里。

第四个困境:生活节奏慢,容易对身边的事物熟视无睹,写作者容易变得麻木。《民族文学》前主编叶梅老师曾讲过一个故事。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获茅盾文学奖后,当地一名作者愤愤不平地对叶梅老师说:“我就是在额尔古纳河边长大的啊,这种题材应该我来写才对,怎么迟子建写了呢?”叶老师笑笑,说:“谁让你不写的?”我觉得,这是小地方写作者的一个通病。在大城市,每一条街道每天都在发生变化,而在小地方,没个十年八年也难感受到时间的变换。生活节奏一慢,人就容易慵懒,反正今天跟昨天差不多,今年跟去年也差不多,却意识不到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王单单有一首诗,叫《卖毛豆的女人》:

她解开第一层衣服的纽扣

她解开第二层衣服的纽扣

她解开第三层衣服的纽扣

她解开第四层衣服的纽扣

在最里层贴近腹部的地方

掏出一个塑料袋,慢慢打开

几张零钞,脏污但匀整

这个卖毛豆的乡下女人

在找零钱给我的时候

一层一层地剥开自己

就像是做一次剖腹产

抠出体内的命根子

我有理由相信,在我们小县城,类似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可我们却视而不见。这首诗,就语言来说,没什么值得夸耀的,也没什么写作技巧可言,但恰恰就是这种最真实、最质朴的生活场景成就它,那种痛感像锥子一样扎进我们的心里。

王单单跟我很熟,他诗中的场景发生在镇雄县城,按说也是小地方,当时他在一个很偏远的小乡村教书。但不管怎么说,王单单的成功至少说明了,小地方的写作者也是有出路的。这种成功的例子也不在少数。举一个更极端的例子,康德一辈子也没离开过他所生活的那个小镇。

事实上,小地方的写作者具备很多大城市写作者所不具备的优势。把这些优势利用起来就是出路。

中国古代哲学讲求阴阳相生相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时候,困境本身就是优势,比如刚才说的生活节奏慢,它固然能消磨人的意志,但换个角度来看,生活節奏慢,恰好说明可自由支配的时间多啊。我在昆明上班,每天耗在路上的时间平均为3小时左右,遇上堵车还不止。工作的压力且不说,单就这3小时也是弥足珍贵的,够读1/4本小说了。这些时间充分利用起来,不愁阅读量不够,也不愁知识结构不能更新。当然,也可以用于写作。3小时,写一千字应该问题不大,日积月累,那可不是个小数目。读得多写得多了,语言的感觉自然会有所提升,出好作品的几率自然也就大一些。

刚才我说,圈子小,不利于交流与碰撞。现在我要说,交流的方式有多种,阅读好作品也是一种交流,跟前辈大师们跨时空交流同样能受到启发,甚至更大。可能有人会问:“我们接触的写作者的层次普遍偏低,大家的水平都差不多,谁给我们推荐好书读呢?”如果放在二十年前,这可能真是个问题,然而在当下这个信息时代,这就不是问题了。只要有心,一打开手机,各种信息铺天盖地,少不了好书信息。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这个时代,阅读资源的分布已经没有大城市与小地方之分了。谁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或其他文学奖,大城市的写作者能第一时间知道,小地方的写作者也能。找来读不就完了?更何况,各大门户网站都有自己的读书频道,里面都有好书的评介,古今中外的都有。买书也是一样,当当、亚马逊,人家送货上门,大城市写作者能享受的待遇我们同样能享受,更何况我们还有时间优势,我们可用于读书的时间明显比他们多。

必须承认,每个人的阅读口味不一样,我认为的好书,你不一定认可。这很正常。那么,找到适合自己阅读的好书就成了一个问题。这里,我想分享一点经验。这经验的第一步也没有捷径可走,只能广泛阅读,然后找到一个自己特别喜欢,对他(她)的写作特别服气的作家重点读,最好能读全集,包括出版过的书信。这时候你就会发现,他总会在一些散文、杂文、创作谈或访谈中提到他喜欢的作家作品,我们把这些作品也找来读,遇上服气的,依然读全集,这样下来,雪球就会越滚越大。这个问题,我之前跟在座的一位朋友交换过意见,她告诉我说,这世上就没有令她服气的作家。我觉得这一点十分可疑。无非两种情况,要么狂妄要么无知。我个人认为第二种的可能性大一些。无知者无畏嘛,读得少,就不知道几个作家,自然就没有服气的。就我个人而言,我真正成系统的阅读是从读王小波开始的。因为喜欢王小波,就找来他的全集。他在其杂文中提到过很多人的作品,文史哲相关的都有,比如罗愫、杜拉斯、卡夫卡、卡尔维诺、赛维德、米兰·昆德拉、格拉斯、许倬云、王朔、李银河,等等,我都找来读。读到卡尔维诺的《新千年文学备忘录》时,我就傻眼了。在这本薄薄的册子里,卡尔维诺提到了文艺复兴以来大部分西方经典文学作品,有经典现实主义的,也有现代派的,够我读小半辈子的。

读经典很重要,与此同时,办得好的文学期刊也要读,但不必每一期都精读。比如写小说的,没时间读所有的原创刊物,读读选刊也好啊,《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以及我们身边的《长江文艺·好小说》等等,都是订得到的。这些选刊也不必全都读,读头两条就够了,把握住时代的风向。散文和诗歌也一样,虽然选刊少了点,但出版社有各种选本出版,尤其是诗歌,简直汗牛充栋。我再推荐一本我个人很喜欢的文学杂志——《世界文学》,它指引的是世界文学的风向。

再聊聊互联网吧,这真是个好东西,对于小地方的写作者来说,是福音。没事儿的关注几家好杂志的微信公众号,也能使我们的阅读变得很有效。自从有了博客之后,跟全国大部分优秀作家建立起往来都不是什么难事儿,看看他们最近写出了什么好东西,最近在读什么好东西,自己依葫芦画瓢多少也能有所提升。有了微信之后,这种沟通变得更便捷了,向大多数作家和编辑请教、询问都不是难事儿。换作二十年前,这是不敢想象的。互联网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圈子小的不足,完全可以利用起来。

此外,如果我们对生活的观察足够细致,小地方的写作者还具备题材优势。很多大城市的写作者都面临一个苦于无素材或题材不够用的问题,城市,让人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类似,甚至雷同,越来越了无生趣。同样的生活素材,大家都来写,要想有与众不同的发现是很难的。所以,他们千方百计地到一些相对偏远的地方寻找写作的素材,迟子建跑去额尔古纳河流域、范稳跑去藏区,都是为了搜集跟别人不一样的写作素材。这虽然有投机取巧的嫌疑,却也不失为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但这方法实施起来时需要相当的人力、财力和时间精力,并不是每个写作者都具备这样的条件。小地方就不一样,我们生活中亲身经历的很多事情,是那些在大城市写作的人想都不敢想的,我们信手拈来用就是了,尤其是少数民族地区,那种异文化对心灵的冲击是很有力量的。无论是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还是范稳的“藏地三部曲”,在当地人眼里,文中的内容都略显粗糙,当地人的生活远比小说中的精彩——这一点我说得很有把握,因为我跟着两处的当地人都有过接触,问过他们的看法,至于陈应松的神农架系列小说,因为没采访过当地居民,不能乱说,我推想情况也差不多,神农架本土作家写神农架的小说,还真没有让我印象深刻的。但摆在我们面前的事实却很残酷,当地人最熟悉的生活,他们自己没抓住,竟让外来的作家在写。这问题的根源,说白了,就是没抓住自己得天独厚的题材优势。之所以没抓住这一优势,除了因为眼光不够敏锐,对身边的事物熟视无睹外,还因为功课做得不足。

告诉大家一个秘密,但凡外地作家写本地又写得好的,地方志是他们必读的资料,是最基本的工具书。要想了解一个地方的历史地理文化,最便捷的方式莫过于读地方志。有了地方志的指引,其它资料查找起来就方便多了,地方志后面的参考资料就是现成的啊。

当然,行走也很重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行万里路可不是走马观花地耍一趟,还要敏锐地捕捉到对自己有用的场景与细节。总之,读万卷书和行万里路都是做功课。功课没做足,再大的题材优势也只能白白地从指间溜走,无可奈何抓不住,更有甚者,压根儿就没意识到自己具备这样的优势。

最后,我想强调的是孤独。萨特说,他人是自己的地狱。这话用于文学写作者再合适不过了。每个写作者内心深处都是孤独的,要学会适应并享受它,不必苦苦寻求别人的理解。理解你的人不用找,自会理解你,不理解你的人,就是解释再多,也是徒劳。这种孤独感,不会因为你在哪里写作而有所不同。要追求热闹,趁早改行干别的,我们写作者一旦跟着热闹了,自我也就迷失了。这方面,我觉得我自己的脸皮够厚,我孤独我骄傲,我孤独说明我在独立思考,而不是拾人牙慧。你打你的麻将我想我的问题,三缺一你也不会想到我,大家相安无事,挺好的。如果小地方的写作者学会了适应并享受这种孤独,再把自身的优势充分发挥出来,我想,那些所谓的困境都是浮云,出路就在眼前,就看你愿不愿走,毕竟,这是一条光荣的荆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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