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说两篇
2018-02-13周庆荣
周庆荣
断 案
新知府还未到任,城西头卖豆腐的王三爷家17岁的黄花闺女却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给强奸了。
王三爷的女儿姓王名烛。她母亲生她时,由于难产去世了。小王烛虽然保住了命,但却落下了哑的病根。令王三爷欣慰的是,女儿模样儿生得俊俏,人又聪慧乖巧。王三爷又当爹又当娘,含辛茹苦把女儿一手拉扯长大。王三爷和女儿靠王三爷家祖上传下的绝活做豆腐卖为生。
出事那天,当王三爷和往常一样起早摸黑做好豆腐吆喝着大街小巷卖完回到家时,看到女儿衣裳不整地躺在床上以泪洗面。王三爷知道女儿出事了,出大事了。可一个黄花闺女的,要是传出去,那他父女俩往后还怎么活人。于是,王三爷在安慰女儿的同时选择了沉默。
可纸总是包不住火的。看到女儿的肚子如发开的馒头般一天天大了起来,王三爷不得不到县衙门报了官。
这日,城西村来了一个宽额头,大耳朵,头发稀疏,眼睛炯炯有神的江湖郎中。郎中身后紧跟一个英俊少年,手提一个药箱。郎中手摇羽扇,自称能治愈各种疑难杂症,保准手到病除。
郎中和少年的到来,引来了城西村村民的围观。王三爷刚好卖完豆腐归来,于是报着试试看的心情,把郎中请到家中,请求郎中帮助治疗女儿的哑病。
郎中叫王三爷把女儿领到客厅,一看是个美人胚子,不由啧啧称赞。郎中号脉搏,看舌头,询问病情。接着从药箱中取出如橄榄般大小的21粒药丸,郑重其事地对王三爷说:“每日开水冲服1粒,21天3个疗程后,包准你女儿像正常人一样开口说话。”
王三爷将信将疑。郎中见状,起身告辞说:“请务必照我的吩咐服用药丸,21天期限上我会再次光临你府上。如你女儿能开口说话,你需付我10两白银。”
王三爷一听,心里暗骂果然是个贪心的主。但又想,只要能治愈女儿的病,让女儿能开口说话指认出欺负她的坏人,倾家荡产也值。于是咬咬牙,一口答应了下来。
时光飞逝,一转眼21天期限就到了。
郎中和少年果然没有食言。在日上三竿时,如约而至。
郎中在客厅正襟危坐。王三爷叫出女儿在旁边坐了。郎中对王三爷说:“沏壶上等的普洱茶来,我们边喝茶边等。用不了一个时辰,你女儿就能开口说话了。”
一泡茶还未喝完,一后生突然闯入王三爷家,扑通一声跪下。
王烛看到后生,吓得花容失色,连连点头。
跪在地上的后生声泪俱下地说:“王三爷,请您老恕罪,糟蹋你女儿的事是小人干的。那日路过你家,听到你女儿房间里传来水响的声音,于是翻墙入院,用手蘸唾液点开了纸窗子的一角,看到了你女儿正在洗澡,于是按捺不住犯了事。”
王三爷一看,认出是邻村的二愣(王三爷常年走街串巷卖豆腐,十里八村的人他都认识)。
王三爷怒不可遏,随手拿起身旁的笤帚,用盡力气抽打二愣的屁股和脊背,直累得气喘吁吁才住了手。
这时,门外走来几名差役,一把拉起二愣,给他戴上了枷锁。
一差役向郎中施了个礼,说:“知府大人,可以带走了吗?”
郎中一挥手,说:“带走!”
王三爷惊讶得目瞪口呆,问道:“原来你不是郎中,是新来的知府大人。我女儿的病还有治吗?
“王三爷,事先未告知身份,望恕罪。”郎中朝王三爷报了报拳,说:“下官虽略通医术,但你女儿的哑病已久病成疾,不能再治愈了。至于下官所说的服用药丸21天后你女儿就能开口说话,只是下官引蛇出洞的一个计谋,望谅。你女儿容貌出众,又懂得礼节,一定讨人欢喜,尽快物色个实在的后生入赘吧。到时下官来为她主持婚礼,讨杯酒喝。不知王三爷意下如何?”
王三爷诺诺点头,谢过知府。
一双运动鞋
我正处理工作上的事情,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是父亲从千里之外打来的。父亲在电话那头声音很急切地说:“幺儿,你王三叔患了重病,快不行了,这几天老在念叨你。无论工作多忙,务必尽快赶回家一趟。”
还未等我答话,父亲就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说真的,即使工作不忙我也不愿意为父亲说的事情回老家去。王三叔在我心里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对他我只有零零碎碎的恨。
可父命难违,我不得不向单位请了假,坐火车返回三年多未抽出时间回去过的老家。
在火车铁轨的咣当声中,我的思绪不禁飞回到了童年。
我童年时期虽然已经包产到户好几年了,按理说村里人的日子应该比以前过得好一些才对。但我们那地方山高路远,地处偏僻,小山村里的人们基本都未出过远门,也没有见过世面,思想观念普遍较为落后,大多人家只知土里刨食,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我小时候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我穿的衣服都是哥哥姐姐们个子长高后不能再穿的。那些衣服大多破破烂烂。特别是我一个男孩子,有时不得不穿姐姐们穿过的花衣服,这让我在同学们面前很没有面子,抬不起头来。
在我整个童年时期,虽然没有穿过新衣服,可却穿过一次新鞋。那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至今依然留在我的记忆中。
那是我上小学四年级时候的事了。起因是学校要举行冬季运动会,经过初赛,我有幸脱颖而出,和其他3名同学一起代表我们四(3)班参加四年级组4×100米接力赛。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令我尴尬的是,学校要求参加比赛的选手每人要准备1双运动鞋。这可难坏了我,就我家那时的光景,我怎么开口向父母说这事呢?就是我说了,父母亲会同意吗?
在家里,母亲最疼我。于是我带着忐忑不安试试看的心情,向母亲开了口。母亲听完我的诉求后,一刻也没有犹豫就去找父亲商量。
我躲在门外偷听。我听到父亲“吧嗒吧嗒”吸水烟筒的声音。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父亲对母亲说:“把家里那只下蛋母鸡和那些鸡蛋提到集市上卖了,应该够给幺儿买双运动鞋了。”
听到父亲的话,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
从村里到集市有20多里的山路,天还未亮母亲就出了门。日落西山的时候,母亲气喘吁吁地从集市赶了回来。当母亲把一双崭新的白色运动鞋递到我手里的一刹那,我的泪又来了。那晚,我抱着那双运动鞋激动得久久不能入睡。
那次运动会我们四(3)班取得了全年级第一的好成绩。运动会后,我把运动鞋清洗得干干净净,晾晒在自家的院子里。由于院子没有大门,我怕鞋子被人“顺手牵羊”了,于是拿了个小板凳守在鞋子旁边。无奈天空中的太阳正当时,我经不住烘烤,只好来到自家土楼上,坐在刚能露出小脑袋的小木窗旁边,眼睛一刻不停地死死盯着我那宝贝一般的运动鞋。
由于天热的缘故,不知不觉间睡意袭来,我头靠在小木窗上睡着了。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条件反射地感觉到有人正慢慢靠近我的鞋子。我赶忙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看到村里的王三叔双手提着我那心爱的运动鞋,身体很快消失在墙角边。
我岂能容忍别人拿走我的运动鞋。于是我嘴里大声喊叫着,沿着王三叔离去的身影追了过去。
我没能追上王三叔,只能跑到王三叔家大门外,把紧闭的大门拍得山响。
我的喊叫引来了众多村民的围观。当王三叔打开大门的时候,我当着众人的面说:“王三叔,请你还我的运动鞋!”
王三叔嘴唇蠕动着,说:“幺儿,我什么时候拿过你的运动鞋?”
我说:“就在刚才,我亲眼看到的。”
王三叔说:“幺儿,看走眼了吧,我刚才压根就没出过门。”
我说:“你偷走了我的运动鞋,还想抵赖!”
说这话时,我脸上重重地挨了一耳光。我扭头一看,是父亲。
父亲对王三叔说:“孩子小,不懂事,望你諒解。”
父亲威严地瞪了我一眼,说:“还不快向你王三叔赔礼道歉!”
我当然不可能向一个偷了我运动鞋的人赔礼道歉。
王三叔对父亲说:“算了吧,大人何必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呢。”
“偷鞋事件”后,多年过去了,我未再和王三叔说过一句话。有好多次单独遇到时,看得出王三叔想和我搭腔,可我装作没看见,远远地避开了。
我终于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到了久别的故乡。一进家门,未等喘口气,父亲就急切地说:“先去看你王三叔,迟了怕是赶不上了!”
当我和父亲来到王三叔家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经力壮如牛的王三叔如今眼窝深陷,瘦得皮包骨头变了人形。
看到我,王三叔艰难地用手指了指床头边摆放着的小木箱,说:“打开!”
我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打开小木箱。
小木箱里是一双和我当年那双运动鞋一模一样的运动鞋,只不过由于年长日久的缘故,鞋面已经有些变黄了。
王三叔费力地说:“幺儿,当年你那鞋是叔拿走的。为这事,叔愧疚了30多年。叔光棍一条,无儿无女的,要你的鞋干啥。你也是知道的,那年寡妇菊花的儿子狗蛋患了白血病,临死前向她娘提出希望能穿一双新运动鞋上路。可那时她娘为给他治病早就东挪西借了,没有钱来为儿子买鞋。我看孤儿寡母怪可怜的,于是就拿了你的鞋给了狗蛋。本想日后叔攒够了钱就买鞋还你,可那天被你一闹,叔要是再承认拿了你的鞋,那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唉,也怪叔,为什么事先不和你商量一下借鞋子的事情呢。”
王三叔喘了一口气,接着说:“幺儿,箱子里这双早就该给你的迟到了30多年的运动鞋,你别嫌弃,拿给你的孩子穿吧。叔就要死了,别无所求,就是想再听幺儿叫我一声叔。”
我点了点头,虔诚地叫了一声:“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