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文灏对中福公司矿务的整理和对教育的重视——“翁文灏与中福公司”系列之二

杨玉东

（河南理工大学学报编辑部，河南 焦作 454000）

中福公司成立后，由于事权集中，总经理用人漫无限制，因人设事，造成冗员过多，开支只增不减，董事懦弱无能，账目不清，挥霍无度，中原公司因此入不敷出，加之适遇世界经济危机，农村衰落，社会疲敝，内外交迫，煤炭销量大减，陷入经营困境。仅债务就欠河南农工银行近30万元，道清路局运费30万元，职工工资及材料费约10万元，正如陈郁所说：“目下该联合处局势，窳蚀相沿，已成积习……纵使厉行紧缩，节约无几，一隅之治标，亦无关全局之盈细，似非彻底改革，另创完规，末由振刷。”民国23年（1934年）2月，华英商业银公司致电实业部、外交部，认为中福公司管理不善，尽被浪费，致不能履行先前的借款合同，要求实业部另派妥员，接收管理，但他们是想借此机会将中福公司纳为英方所有。7月，福公司董事长吴德罗夫到庐山拜见蒋介石，再度要求中方派员对中福公司进行彻底整顿。实业部认为，如再不整顿，后患不堪设想。适翁文灏等一批社会名流被蒋介石邀请到庐山讲学，因翁文灏多年来留心中国矿业，对焦作煤矿的历史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于是他将自己所知道的中原公司、福公司及福中总公司联合的历史情况向蒋介石作了较为详细的汇报，蒋介石深深地被其深厚的专业知识和矿冶领域的远见卓识所折服。讲学结束后，蒋介石即委任他为中福公司整理专员，但翁文灏以身体原因拒绝任命。蒋介石不为所动，于同年9月正式发布命令。同时，蒋介石亲自给河南省政府主席刘峙发出支、佳两电，在支电中指示：翁文灏任整理河南中福矿务专员；专员未到任前，由省建设厅厅长张静愚先行主持一切；解散各董事会，总经理和协理立即停职；整理期限暂定为两年；整理期间，所有官民停止一切有碍整理的活动，否则军法从事。在佳电中，提出具体的整顿原则：暂行缓付所有的债款；停付实业部驻矿专员经费；所有的教育补助金概行停付，中福公司所办学校交移省、县办理；工会立即停止活动；特别账内之装车费立即取消，所有收支均按正规会计手续办理；缩小组织，裁汰冗员，减低薪额，编造预算，力行紧缩。张静愚莅任后，立即按照佳电整顿原则提出10条整理办法：整理期间，中福公司改归军事委员会领导；解散董事会，停止总经理、协理和中原公司董监各员的职权及待遇；派兵驻矿，负责保护；停止工会活动；相关地方官民不得滋扰公司整理；暂缓付还债款；教育经费概行停付，公司所办学校交省、县办理；立即停付实业部驻矿监察员之经费；一切收支按照正规会计手续办理；缩小组织，裁汰冗员，减低薪额，剔除浮费。另外还规定两条：停运土窑煤炭，中原公司与中福公司订立合销合同；整理期满后，交还中福公司董事会和经理部自行经营。但张静愚所拟定的整理办法，由于受到省主席刘峙和地方精英的处处掣肘，整理未有大的起色。

在蒋介石的一再坚持下，翁文灏为对中福公司负责，选派具有治矿经验的孙越崎先行到焦作调研，在得到中福公司的真实情况后，报蒋介石批准，联同孙越崎、张兹闿（金融专家）等到焦作视事。翁文灏等莅任后，重申了国民政府颁布的《河南中福煤矿整理办法》有关规定，将代理专员张静愚提出的10条整理办法稍加修改，继续执行。即三个董事部解散后，中原公司和福公司各派代表一人驻中福公司，作为三方联系人，以便随时了解整理情况；原驻矿区保安团照旧，不另派军队来矿；焦作工学院和中小学教育仍由中福公司拨款主办。其采取的具体整理措施为：

（1）集中事权，统一管理。解散中福公司董事部，停止总经理、协理、董事职权；停止中原公司董、监各员的职权和待遇；福公司仅保留职员7人，其他解聘。组成有翁文灏、孙越崎、张兹闿等8人整顿小组，全面接管中福公司。孙越崎为总工程师，张兹闿为会计科长，王菊如为主任秘书；刘季辰、姚景周、董询谋、褚保熙、赵英达等人为秘书、财务、营业和运输等科科员。整理专员公干期间，整理专员职务由总工程师代理。原东西矿矿长、主要技术人员等一律照旧。

（2）精简机构，裁汰冗员，清欠薪资。将原有的部门和单位整合为秘书室、工程科、第一矿厂、第二矿厂、会计科、业务科、经理科、零销处共 8个部门和单位，各矿厂职工医院并为中福医院，增设工程科与河运处。裁汰挂名领薪而不任事的参议、咨议、顾问等虚职，停付薪资；李河、王封及李封三矿矿长以下，统一由中国人主持业务。据资料记载，共裁减职工 1463人（职员 107人，工人1356人），仅此一项每月可节省开支24000元。同时，降低在职人员薪资：月薪200元以上者，减 50-100元；100元以上者，减 20-40元；40元以上者，减5-10元。翁文灏首先带头，每月只支薪150元。

由于公司几近破产，为了稳住人心，翁文灏到任前，向金城银行商借贷款30万元，作为资金周转金，以一年为期。时公司因任事者少，用人太滥，矿上存煤80万吨，未能出售，员工待遇、窑木费和铁路运费积欠甚多，形势动摇。翁文灏用此贷款付清职员欠薪 （中福公司董事部欠薪9900余元，中原公司奖金10943.9元，中原公司董事会结束费3000元），人心始定，精神面貌也大为改观。

（3）明晰法律条文，避免无谓纷扰。翁文灏就中福公司与华英银公司借款合同中的“权利”“选择存款银行之权”“财产抵押义务”等，要求华英银公司做出解释，并将华英银公司的答复作为合同附件于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8月15日呈实业部备案。对于土窑问题，也在法律层面上进行彻底解决。当时中福公司矿区附近，土窑林立，多为无照经营，或是一人领照，多家开采，质量更是参差不齐，鱼目混珠，直接影响中福公司煤炭的声誉和销路。但如果封禁土窑，势必断绝一般民众的生计。为保证整理的顺利进行，呈准国民政府下令：道清铁路停运土窑煤炭；对于附近合法经营的土窑，参照资本比例和规模大小，厘订公平价格，规定收买数量，迫使他们与中福公司订立分采分销合同，受中福公司的控制。统由中福公司收买。并于民国二十四年（1935）九月二十一日由实业部备案执行。

（4）理顺路矿关系，提高运输能力。为缓和与道清路局的关系，先是想利用上级关系来疏通路局，但是上级机关阳奉阴违。正如他说：“我新近有一个经验，有某上级长官令行某机关转令其所属某局长办理某事，某机关当即电复谓已电令遵办，但其令某局长文内则说：‘仰即妥拟办法。’如此做法在公事上实为很明显的一种罪恶。”为此，翁文灏等主动向路方介绍矿方的整理计划，征求路局方面的意见，取得路局的谅解，从而将原来的每日结账改为按月结账，路矿关系也从此得以改善。同时，督促孙越崎等亲自南下上海、南京、苏州、汉口、芜湖调研煤炭销售市场，制订销售措施。经过整理，既巩固了原有的销售市场，又扩大了新的市场。

经过一系列改革，至民国24年（1935年）底，中福公司实际生产105万吨原煤，利润达112万元。只有运输方面，因与道清铁路的关系始终未彻底解决，而未达到百万吨的目标，但基本达到了年初制订的实现“四个一百万”的总体目标。10月间，翁文灏亲到金城银行，将所贷的30万元大洋周转金一次还清。正如他自己所说：“我去焦作接办中福前，因矿中无钱，先从金城银行借现大洋三十万元，发清员工欠债。工作方针是认真降低成本 (从原来每吨七元以上降到大概每吨两元)，严定煤种品质，改善营业方法，压低煤价，推广销路，增高每天产量(从三千吨增加到五千吨)。同时勉励职员努力工作，真正廉洁，提高效率；并为保障工人安全，加聘良医，增多医院，以治疗各种伤病。如此进行，收效是很快的。为期不久，转亏为盈，旧债新债一律全数还清。原来银行业务的关系是为河南省办的河南农工银行所垄断，因此，便受省主席和一部分绅土的控制。我于还清债务后，便完全撤销这种关系。福公司方面原来以麦加利银行为后台，订有协定。贝安澜仰承整理风气，修改条文，便使中福脱离了又一束缚。那时中福煤矿计划，煤应畅销上海，完全抵销安南鸿基煤的进口。对日本应扩大销路，增加我国的出口。这样，道清铁路的车辆是不够用的，我的方针是要路矿取完全合作态度。曾经商量由中福机厂免费代修道清运煤车辆，并在北京商请京绥铁路局将多余车辆廉价租给道清。那时任道清铁路局长的是范予遂，大体是可以合作的。”

整理中福公司期间，翁文灏特别重视教育，修改张静愚10条整理办法，使中福公司附设的各级学校都得以完整保留。因为他认为：“建设事业之基础，最重要者为资源与人才，而人才尤为推进一切事业之动力。”因此，翁文灏莅任后，力主焦作工学院等学校仍由公司拨款续办，反对地方接办。民国23年（1934年），他赠送学校岩石标本52种、矿石标本53种和一批地质专业图书，扩充和丰富了学校地质矿物陈列室和图书馆。12月，按照焦作工学院校董会章程，担任常务校董，主持校董会工作。而在此之前，翁文灏就已出任了焦作工学院的名誉校董。

在中福公司财务全面紧缩的情况下，除本年度经费维持不变外，还决定从民国24年（1935年）起，学校经费在原有基础上每月再增拨1000元，由此奠定了学校进一步发展的基础。另外，还千方百计为学校筹募经费。民国23年（1934年），国民政府教育部为奖助办学优良而经费困难的私立专科（重实科）以上学校的发展，设立了私立专科以上学校经费补助计划。翁文灏利用自己在政界和教育科学界的影响，连续4年都为学校争取到了这笔补助经费，民国23年 （1934年），为35000元 （常守之编纂的书籍里记载为5000元，但下年度总拨款数目里含有短缺本年度的6791元，由此知 5000元数目有误）；民国 24年（1935年），为 36600（其中，本年度补助 29809元，补发上年度短缺的 6791元）；民国 25年（1936年），为30000元；民国26年（1937年），为 45000元。民国27年（1938年）以后，鉴于抗战时期经费甚为困难，教育部停止了经费补助。民国25年（1936年），中华教育文化基金会补助学校动力厂及机器房建筑费 13000元；民国26年（1937年），补助学校选矿室及图书馆建筑费20000元，一次拨给。民国24年（1935年），本校20年校庆时，为本校题写“精动惕厉，努力前途”的祝词；同时，为本校学生刊物 《焦作工学生》题写了纪念刊名；10月10日，在他的倡议下，中国矿冶工程学会第五次学术年会在焦作工学院召开，胡博渊、谢家荣、谭锡畴、曹诚克、秦瑜、郭楠、翁文灏、孙越崎、李书田、张仲鲁、古威廉、虞和寅、朱行中等40余位专家、学者与会，他在致辞中说：“学会是一种很通行的团体，最重要的事情是讨论论文，将平时研究所得，宣布出来，请大家批评。”“希望大家将各矿厂的特别情形报告出来，可以参考应用”“使办矿冶工程的人与办矿冶教育的人，可以认识，交换意见”“通过参观矿厂办理情形，可谋改良救济之法”。本届学术年会，对于学校科研工作的开展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一二九运动爆发后，焦作工学院学生组织南下请愿团进京请愿抗日，受阻于津浦路，翁文灏获悉后，特别致电津浦路中福经理处刘季辰转焦作工学院学生诸君鉴：“政府已定期召集学生代表来京，诸君意见应以书面见告，或推代表届期来京，此时请即返校求学，至为切盼。”

焦作中学保留后，改革其管理制度，实行“教导合一”，即教务处和指导处(训育处)合并，设主任一人。

翁文灏整理中福公司的成功，使英国人喜出望外，伦敦《泰晤士报》专章报道了中福公司整理的经过，对翁文灏整理团队大为赞赏。而伦敦股票市场上福公司股票价格的大幅度上涨，也为数十年所未有，中福公司从此走上了良性循环的发展道路。史曰：“翁文灏、张静愚奉蒋委员长命整顿，节不正当开支，裁员减薪，始渐上轨道。”“翁专员是二十三年十二月十日就职的。中福棼如乱麻，他来主持整理，确是当时的理想人物；他是中国有权威的地质学家，他在中外合办的矿业史上，曾以卓越的眼光，精密的计算，在腐败的政治氛围，劣势的外交情况下，使日人对鲁大三矿的矿税问题，弓长岭铁矿的矿区问题，帖然就范。”之后，他担任中福公司董事长数十年，在湖南开发湘潭煤矿，在四川开发天府、嘉阳、威远、石燕得煤矿，投资云南钢铁厂、四川江合煤炭公司、四川东林矿业公司、成都燃料公司、四川全济煤矿公司、四川华银煤矿公司等。可以说，中福公司投资的煤矿对于战时后方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安定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焦作期间，还对中国内地经济进行了深入思考。他认为，经济建设如铁道建设“须由内地向外发展。从前许多外国人作的铁路计划，皆注重于由海岸通入内地，其结果是铁路所到之地即为洋货畅销之区。现在我们的办法却要先行建立内地的经济中心，俟内地产业发达，然后再向外发展，使铁路所到之地，即为土货推广之场，从此眼光看来，当然先应将道清铁路向东延长，方可考虑是否应将胶济铁路向西引展”。对于工业区的设置，他举例说：“棉花产在内地，发生动力的煤矿也在内地，棉布的最大销路也在内地，如果工厂设在沿海，必须把内地的棉花及煤炭用许多钱运到沿海，等到在工厂内织成了布，又要从沿海运入内地，一来一往，运多价贵，营业自然困难。何不在内地有棉有煤的地方，取精用宏，努力一试呢？”在谈到进口关税的高低对农业的影响时说：“对外贸易每年入超辄在六万万元左右，或且还出其上。在此入超数中米麦进口又居其大宗，其结果是粮价日跌，谷贱伤农，连有名的产米区都有洋米进口，岂能更望开垦荒地?民不聊生，自然土匪蜂起，地方纷乱。此种情况实是中国最大危险，最迅速有效的方法唯有加重洋米及洋麦之进口税，提高粮价即是救济农民，亦即是提倡农业。此为中国立国大计，无论何种其他利益绝不能与之交换。”他的一些思考，直到今天仍然具有借鉴的价值。

作者附言：

20世纪30年代前期，焦作中福公司经营陷入困境，翁文灏受命担任整理专员，整顿中福公司。他通过厘定整顿十条，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使中福公司起死回生，并使其产量位居全国第三。由于整顿有成，即使翁文灏担任了国民政府行政院秘书长，英商福公司也坚持非翁文灏担任中福公司董事长不可，直至抗战结束才卸任此职，为中福公司在抗战后方的发展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对中福公司对战时后方经济的发展和社会安定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由于一些研究者有意无意忽视了翁文灏对中福公司发展的贡献，无形中弱化了其对中福公司对焦作经济社会发展的历史功绩，本文以此弥补研究中的一些缺失，使读者对翁文灏对焦作的发展和影响有一个全面的认识。本研究上篇着重于介绍其在中福公司任职情形及事迹，本篇着重于中福公司的整顿，使读者从翁文灏角度对中福公司在焦作的发展有一个全新的认识。但是，由于资料所限，可能还有遗漏不完善之地方，望专家学者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