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风景油画的抒情诗意美

贾国军

（焦作大学艺术学院，河南 焦作454003）

世界著名的印象派画家文森特·梵高，对于风景的迷恋是在他的童年时代开始的。他出生于荷兰北部拉班特省的小村庄，村庄周边有北欧石南灌木和大量的松树林环绕，梵高从小就喜欢和兄弟姐妹们在那里享受探索乡间风景的乐趣。年轻时的梵高经常漫步在泥土芬芳的田野上，观察和感受大自然美好的一切，尤其是早晨的日出，黄昏的晚霞和有树林的风景。梵高早期的一些风景画仅仅暗示了人格化的创作想法，在一些经典的作品中，树木风景、人物的造型与灵魂的密切联系更加显而易见。他以最快的速度勤奋锤炼自己的绘画技术，走进很多村庄，搜集乡村的绘画题材。乡村大路和田野小道栽种的低矮柳树和高大白杨，为他早期油画和素描创作提供了丰富多样的素材。由于色彩和空气的效应，这些树木风景的油画往往能够展现荷兰风景的辽阔和宁静，显示了梵高在风景油画题材创作上的卓越才华。

二十七岁那一年，梵高做出了一个决定：成为一名全职画家。他创作了许多令人难忘的风景油画。这些画作多以乡村和城镇为背景，包括乡村的马路、树林、果园、城市的街道、小镇的公园以及原野上的教堂和房屋。他很多著名的风景油画都生动地描绘了一年四季的夜空、麦田、乡间小道、落叶树木和繁茂长青的树林。

梵高创作的风景油画除了它们的抽象含义之外，还真实地表现了严肃的现实人生，即便是如此，也会传递出一种乡村的味道，还能闻到泥土的芬芳，橄榄树丛的喃喃私语，给人一种亲切感。在梵高看来，自己心灵需要太阳的照耀，没有太阳，就无所谓绘画了，他需要烁热的阳光驱散寒冷，使他的调色板燃烧起来。

无论生活在那里，梵高都保持着散步的习惯，在普罗旺斯也是如此。他通常以阿尔勒为出发点，沿着乡间小道行走，这样的散步让他领略了沿途风景的魅力、色彩的鲜艳和光线的纯洁。在散步的过程中，梵高有时会发现不同寻常的田园景观，这些景观激发了他的想象力，他深深地陶醉在色彩中。盛夏酷暑的来临，田野色彩美艳。绿色、蓝色、黄色、褐红色，灿烂得令人眼花缭乱，随便什么东西一进入梵高的视野，就燃烧到他的心中，他的画笔就像着了火。他画着仿佛光芒四射的向日葵、橙红的落日、耕耘过的土地、辛勤的播种者、孤独寂寞的码头，他的画布上燃烧着明亮的色彩和幸福的阳光。

梵高是一位优秀多产的艺术家，他总共创作了超过900幅油画和1100幅素描作品。更难能可贵的是，所有这些画作都是在他短暂的10年艺术生涯中完成的。在艺术史上，他的绘画生涯是所有著名画家中最短暂的。当然，让人叹为观止的不仅仅是他创作了如此大量的艺术作品，而且这些画作能够始终如一地保持高水准、高质量。风景画在梵高的艺术创作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而且往往是主要的焦点。

梵高在他的素描和油画中赞颂星空和树木之美的同时，也力求把当时盛行的关于视觉艺术的两种不同的哲学理念结合起来。他认为，艺术作品应该反映画家的思想和情感，而且还应该暗含一些文学和心理符号学的元素，但是他同时又希望自己的艺术作品能够以近距离准确地观察大自然与日常生活为基础。因此，他的绘画创作可以诠释为结合了浪漫主义和文学诗歌的手法来凸显现实主义。他说：“很少有机会能够看到大自然的孤独和沉静，我深深地为之痴迷，半浪漫主义，半现实主义，这是一种我认为能够彰显善良同情心的创作风格的完美结合。”[1]

在梵高看来，风景和树林都呈现出人的性格特征，那些碧绿的树林和芬芳的花朵高贵华丽，梵高常常情不自禁地说，它们就像每个人身上的迷人之处一样，吸引着我们善良的灵魂。对于风景画的创作来说，大自然中暴风雨的戏剧性和人类生命中悲伤的情绪就是最好的题材。在梵高创作的很多风景树林油画作品中，他希望呈现出自己喜悦幸福的心理情绪特征，但最终形成的是独特而又略带险恶意境的画面，树木不再成为梵高风景油画的温暖背景，它们几乎是传播梵高焦虑悲伤情绪的危险元素。

梵高居住在海牙期间，经常在靠近这座城市的一大片毛榉树林——海牙森林中散步。正是在这里，他完成了一些关于树林题材的最早的风景油画作品。山毛榉不仅让他看到了微妙的色彩效果，而且激发了他的文学兴趣。在他看来，地面上长出的山毛榉树的一侧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而另一侧的树干由于背光，透着一种清凉的深黑绿色，犹如情窦初开的少女般羞涩地亭亭玉立。由于梵高从小在乡间长大，这些沉寂、神秘、安宁的风景，很快就被梵高的画笔施了抒情诗意的魔法。梵高每天迎着朝阳走在自己熟悉的村落里，着迷于柔和的光及亲切芳香的土地，在画布上描绘着心中的诗意。

梵高曾说：“诗歌就是我们周围的一切，在这世界上，要想修行向善就必须放弃私心杂念。每个人来到这世界上，不仅仅是为了自得其乐，而是要老实真诚，为人类做出伟大的贡献，培养自己高尚的情操，并从驱使人们疲于奔命的世俗事务中超脱出来。我要用画笔和色彩来表达那些像音乐一样抚慰人心的绘画作品，我想画出那些曾用神圣的光环来象征的、现在则以实际发光和颤动的色彩来表现的永垂不朽的男人和女人。”［2］这种观念和思想影响了梵高的一生，是他在文学鉴赏、社会现实、审美观念方面的总结。通过向同龄小说家和诗人们的学习，他决定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非常普通而凌乱的地方也可以成为和谐优美画面的基础，创作出充满完美诗意的风景油画作品。梵高是具有天赋的艺术家，文学才华使他能在人们司空见惯的单调乏味的地方，描绘诗情画意的风景，让我们的心灵和良知为之深深地颤动。

一八八八年二月，梵高来到法国阿尔勒的那天，正赶上鹅毛大雪纷飞，但梵高一点也不泄气，他描绘了附近乡村迷人的雪景。待到三月中旬，气温转暖，伴随而来的是阿尔勒附近果园里的杏树盛开的花朵。在一个月里，梵高一口气完成了十四幅开花果园的大幅油画作品，不仅有杏树花的风景、还有苹果树花的风景、桃树花的风景、梨树花的风景。梵高认为盛开的花是天底下最温柔、最纯洁、最迷人、最美好、最幸福、最令人陶醉的写生创作对象。

有一段时间，梵高被关在圣黑米济贫院专供疯人治疗的小单间里，他在写给弟弟的信中说：“在我生病的时候，天气渐冷，早晨降了雾，慢慢地飘着雪花。我在夜里起床观察乡村迷人的景色。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动人的、充满情调的幸福景象！”［3］在病情剧烈发作之后的三个月，梵高在病中继续坚持创作油画《星空》，他用自己独特的造型语言召魂唤神，用画笔和油彩把我们拖入永恒。他把幻想、痛苦、希望和满腔爱的烁热光芒整体投射到画布上，蓝色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回旋着布满整个苍穹。教堂、远山、房屋、柏树、地平线，所有的事物都被梵高的心灵融化。

梵高在给弟弟信中说：“我的绘画作品就是一声痛苦的呼喊，我想画出苍穹的燎亮歌声和伟大灵魂。”［4］年轻的法国资深艺术评论家阿尔贝·奥里埃说：“光给梵高的自身点燃了火，他的生命就存在于狂热之中。”［5］梵高通过大量而广泛的阅读，发现了莎士比亚、左拉、雨果、艾略特和狄更斯的思想与灵魂价值。认真的阅读是梵高成为知识渊博的人，他写给弟弟提奥的信总是迸射着热忱而有卓越见地的思维火花，这表明梵高并不是一个完全听凭直觉的人，而是一个对诗歌、文学、世界局势等话题一直深深迷恋的思考者。梵高将自己看作是一个朝圣者，拎着灯孤独寂寞地走在坎坷曲折的道路上，用自己微弱的光明照亮了漫长的黑暗。梵高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月光下苦思冥想，他认为，每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一个朝圣的过程，人的生命都是辉煌灿烂的过客——但是永远都不会孤独。

梵高一生经受了很多的情绪波动，在突然的狂躁热情之后，往往会遭遇情绪爆发后的低迷期。他最喜欢的《圣经》语录之一是：“忧苦，却总是很快乐。”这句话不仅反映了他的善良性情，似乎还凸显了他坚强的信念，那就是——尽管人类生存的条件从本质上说是不幸的，但也还是会体验到偶尔的心醉神迷，每个人都应该为之珍惜自己的生命，对于艺术家尤其如此。在开花果园题材的油画风景中，梵高对自己认为快乐的描绘表现出非比寻常的愉悦。他用自己仿佛永不枯竭的能量和超凡的绘画技术创作完成了一系列开花的风景，这一系列绘画正好验证了他的信仰，他认为绘画应该赞颂大自然最美好的方面，因而推崇一种恒久的幸福感。从梵高写给自己弟弟和妹妹的信中我们可以看出，梵高深深地知道，人类永远需要欢呼、幸福、希望和爱。正如埃·弗洛姆所说：“一个人如果没有爱 ，即使有权利、财富、智力，他也只是一个空壳；他必须知道善恶的区别，必须学会倾听自己良知的声音，并能够按照良知去行事。 ”［6］

梵高对生活和友谊迫切渴望，不断地改变自己的绘画技巧，自从被安特卫普的色彩点亮之后，他开始着迷于另一种画风——紫色和黄色，红色和绿色，以及这些色彩所激发的感受。梵高认为，在自己的画里，要用色彩和线条表达慰籍感，正如音乐可以给人的那种感受，具有慰籍心灵、让生命继续努力绽放的功效。他想用一种永恒的笔触去画男人、女人和美丽诗意的风景，这种永恒感蕴藏在光和色彩的韵味中。在《罗纳河上的星空》这幅作品中，天空中布满了闪烁的星星，镇中的煤油灯散发出童话般的甜美光辉，照亮了暗夜的河面。他把这个夜晚的领悟转变成了他自己一生的坚强信念：人间和天堂之间的界限消融。他虔诚地画出我们渴望的心灵状态，内心充盈着神奇的力量，热切地拥抱着永恒。

在梵高看来，人的生命与宇宙的生命密不可分，人们在小的宇宙中发现了世界的一切实体以及它的一切法则。这就是医生为什么应当了解物理学和炼金术、天文学和神学的原因。因为人是身体、精神和灵魂的统一。

梵高从小到大历经磨难，来自生活的真实感受、思想、感情、渴望、冲突、烦恼、痛苦、怀疑都在不断地折磨着他肉体和灵魂，但他的真诚、质朴、热情、友爱一如既往。梵高的生命本质在于，即使他身心都处在最艰难困苦之时，也从没有遗失过最纯洁、强烈的人性之爱。在他的一生艺术之旅中，自然之爱、故乡之爱、亲情之爱、艺术之爱与文学之爱交融在一起，最后形成浓的化不开的、天地间独一无二的梵高的炽烈爱情。麦田、村舍、教堂、草垛、天空、云朵、树林……无论什么时候，梵高记忆中的家乡永远带着他心灵最深处的痛与爱。

今天，艺术家梵高的名字人们越来越熟悉，当我们静下心来，欣赏他的每一幅风景油画作品时，我们发现他的每一个笔触、每一块色彩、地平线、天空、树林、教堂、云朵、星星、月亮的背后都隐藏着他对同类深深的眷恋和永恒的爱。他的名字和绘画作品，在人类美术史册中闪耀着永久灿烂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