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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建美好生活:东北农村新型生活方式实践及其意义*

2018-02-12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8年4期
关键词:农村居民广场村民

刘 冬

(哈尔滨商业大学 社会工作系,黑龙江 哈尔滨 150001)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政治报告中描绘了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的宏伟蓝图和行动方案,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党的根本奋斗目标是不断创造人民美好生活。同时,总书记再次重申农业农村农民的“三农”问题是全党工作重中之重。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是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重点任务,也是构建全民美好生活的重要突破点,理应受到政策部门和学术界的持续关注。社会学领域对于农村现代化建设的讨论,主要可以划分为三个维度:首先是以林毅夫为代表的新农村运动,侧重通过拉动农村内需,刺激农民消费,在农村进行基础建设的投资,为农民增收和农民就业提供基础性条件。其次,是以温铁军为代表的农民组织化视角,倡导发展多种形式的农村经济合作组织,开展多种类型的农民文化娱乐活动。三是贺雪峰提出的文化思路,力图将中国农村建设成为适宜居住的新型社区,使得农民有机会、有条件自由地往返于城乡之间,形成为一个稳定器和蓄水池。三种新型农村建设的思路侧重点不同,但都凸显出了消费、休闲、文化等生活方式要素在新农村建设中的重要作用。新型科学健康的生活方式极大地影响着农民群体正常的生产和生活秩序,新型生活方式的构建是新农村建设的核心。

马克思认为,“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活,他们自己就是怎样。”关注农村生活方式的变化,有助于从现实性和可能性的层面回答中国农村将要选择的发展道路,有助于建立健全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作为一项伟大的社会实践,新农村建设没有任何现成的方案可以照搬照套。乡土中国中的“苏南模式”,华中农村推行的“村民自治”模式,虽具有极强的实践性和代表性,但其在东北农村的推广性和适应性值得深思。探索适合不同地域的农村新型生活方式建构的路径,需要根植于农村地域的现实处境,关注与农村日常生活方式紧密相连的变化。聚焦东北农村广泛兴起的广场舞活动,为东北新农村建设及农民美好生活的建构提供了很好的切入点。

广场舞,作为一项集健身性、娱乐性、审美性于一体的社会文化活动[1],是“结合了健身与形体舞蹈为,配以动感节奏的音乐,在广场、院落等开阔场地开展的集体性舞蹈活动。”[2]在以往的研究中,社会科学研究者们从“广场舞”的参与现状、文化功能、社会治理等方面进行了丰富的学术探讨,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对于广场舞的定义、特征描述及历史发展脉络,认为广场舞具有全民流行、健身娱乐、时尚休闲、艺术多元的特征,符合中国社会的集体性特点。[3]其次是关注广场舞的保健功能、体育功能和社会文化功能,重视广场舞对锻炼者生活质量、自我认同、社会归属感、社区建设等方面的积极影响。认为广场舞丰富了社区居民的文化生活、促进社区居民的身心健康发展、沟通情感,化解矛盾,有利于促进社区文化以及和谐社区的建设[4]。第三是空间性视角下广场舞过程中衍生的社会问题和社会治理建议,认为广场舞是一种具有空间性和社会性的双重实践,并以此为基础反思广场舞成为一种公共领域的可能性[5]。第四是传播媒介中的广场舞及参与者形象研究,这些研究着重分析了广场舞由“社会现象”转变为“社会问题”的建构途径。现有“广场舞”研究多关注城市“广场舞”的现状及其对于城市个体生活和公共生活的影响,这就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具有文化特色的农村“广场舞”群体及其背后的社会文化意涵。特别对于东北农村而言,发源于东北城市的队列式行进间的广场舞,已经成为东北农村精神文明建设,构建美好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本研究以黑龙江省佳木斯市郊区西格木村为例,通过田野调查和深入访谈分析农村“广场舞”的发展过程及文化意涵,探讨生活方式在社会发展中的系统功能,以期为现代化进程中新农村美好生活的构建提供有益的经验。

一、 东北农村“广场舞”的发展脉络与特征

中国生活方式专业研究委员会将生活方式定义为“在一定的社会条件和生活情境下,人们依据一定的文化样态和价值观念所形成的满足生活需要的行为体系”。西格木村是黑龙江省佳木斯市郊区的一个村,为西格木乡政府所在地。村民的物质生活水平较为富裕,但由于自然环境、物质条件等限制因素,文化生活开展的并不多。事情的转机出现在2011年6月份,村里两位平时比较活跃的妇女组织了大约十几位村民,在村东头空地上学习起了《佳木斯健康舞步》。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块空地就发展成了村民的业余活动的聚居地,不仅有跳广场舞的,还有村民在附近进行跳绳、踢毽子等其他活动。参加跳舞的村民多时,可达80-100人。对西格木村广场舞参与者的参与广场舞活动的过程进行分析,有利于发现西格木村广场舞的具体特征及其背后的文化样态与价值观念。

首先,“广场舞”参与具有强烈主体性。参与者表现出较强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在“广场舞”的学习中,先由10人的原有固定成员充当领舞老师将动作肢解,教予大家基本的步伐和手势,随后是全员共同练习时间。新动作的学习时间相对较短,但参与者却表现出了很大的学习激情。她们反复练习,互相请教,甚至回家之后还反复练习或是跳给家人看。在正式开始跳舞前,她们会与自己相熟的其他参与者一起复习昨天的动作。西格木村村民对广场舞活动展现出极大的热情。她们对广场舞的积极参与,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农村居民作为生活主体对于建立新的生活方式的需求和渴望,他们自身在新型休闲娱乐生活方式的构建过程中发挥的是积极的主体功能。

其次,西格木村“广场舞”的参与具有极强的传染性。在“广场舞”活动伊始,规模较小,约为20人,更多的村民选择了观望,而一旦周围的人选择加入后,就容易受他们的影响。在原有成员固定化的基础上,不断有左邻右舍或亲朋好友加入,广场舞的班底呈现出扩大化的趋势,使得该村的“广场舞”活动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规模。而这一传染性客观反映出,农村居民在现实生活仍然保持着密切的社会联系。农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生活环境中,密切和频繁的接触成为了新型休闲生活方式得以传播的客观环境。以波克城市这款游戏为例(包括斗地主、麻将等在内的网络游戏应用),波克城市在该村流行,先是一些年轻人在玩,最后大部分的村民包括不太识字的老一代农村居民都在用手机玩。

第三,“广场舞”参与具有公共性。空间性是社区的首要特征[6]。公共空间作为一个外在物,承载着经济活动和人的活动。公共空间的根本价值核心就在于公共性[7]。农村社区公共性的实现需要以能够满足村民需求的公共空间为基础。“广场舞”作为一种公共空间的建构方式在农村社区文化建设及公共性构建中发挥着相当大的作用。村委会把村口这块空地指定出来,拉了路灯,换了音响,还修了座位和健身器材。列斐伏尔提出了“空间生产”的概念,他认为所有的社会活动都发生在空间中,但也同时在创造着空间。农村社区公共空间是广场舞发生、发展的物质基础和外在容器,同时也被广场舞运动不断地塑造着。从一定意义上说,西格木村广场舞的兴起激活了本社区公共空间的创造性和社区的公共性。只有具备公共性的公共空间才能满足本社区居民公众参与、社会交往的需求,促使村民在社会交往中更有效的发掘个体的存在价值,促进社区融合和社会和谐。

第四,西格木村“广场舞”参与体现了互联网+俗文化的时代特征和文化气质。深入到广场舞参与体验中,可以发现广场舞的最大特色是“以歌伴舞”。不同于城市中雅俗参半的背景音乐和舞蹈姿势,农村广场舞所选用歌曲多为轻快、节奏感强烈的网络歌曲,如《最炫民族风》、《玫瑰花开》、《老婆最大》、《套马杆》等,这些歌曲一定程度上存在着“俗”的特性,歌词直白,表达意思露骨。同时,这些“俗”的歌曲完全来自于网络,这无疑指向了互联网及其文化对于农村社会生活的影响。截止到2017年12月,我国农村网民已达到2.01亿,农村网民在即时通信、网络娱乐等基础互联网应用使用率方面与城镇地区比例日渐持平。特别是pad、智能手机等网络设备的普及,使得农村的网络覆盖率也大大提高。笔者通过偶遇调研的47人,有41人表示一周之内接触过网络(CNNIC认为一周以内接触过网络的6岁以上中国公民即可视为网民),其中35人表示每天接触网络,进行微信聊天、看新闻、听歌、斗地主、消消乐等活动。以互联网为依托的是农村新型生活方式的技术特征。

以广场舞为代表的的农村新型生活方式,具有极强对的号召性、感染性,体现了东北农民对于实现美好生活的迫切愿望和积极行动。作为一种由村民自发组织起来的非盈利的群众娱乐活动,它对于农村公共空间的建设具有极强的实践意义。而公共空间的建立过程中又反向的刺激着农村居民生活方式的改变。可以认为,“广场舞”是农村居民新型休闲生活方式的突出代表,是农村公共空间兴起和发展的具体表现形式,在这个过程中,农村居民以“俗”文化为支撑,依托于互联网等高新技术,充分发挥着自己的主体建构作用,不断地促进自我休闲意识和生活态度的转变。

二、 新型生活方式的体现及功能

(一)新型生活方式促进东北农村休闲意识的转变

随着时代的发展、科技的进步、物质的富足,人们日益懂得如何享受生活,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人”而言,休闲已经不再是可望不可即的一种概念,而被具象成有意义的休息与闲适的实践。在该村中,成年的农村居民可大致分为三辈人:五十年代及以前出生的农村居民、六十年代至七十年代末出生的农村居民、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末出生的农村居民。不同年代出生的农村居民的休闲方式有着显著的差别。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休闲意识经历了从无到有的过程,休闲意识的变化与主体自身的经历相关,三代农民经历了“不玩——要玩——会玩”的阶段性休闲意识的变迁;二是休闲方式发生了良性的转变,农村居民正在经历由看电视、打麻将等活动向广场舞、晨跑等健身活动的休闲方式的转变。可见,农村居民们不仅懂得在空闲的时候让自己“玩”的好,更追求“玩”的有价值。“广场舞”等活动在农村的兴起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赌钱等不良的休闲方式的影响,一些人开始走出自己的小家庭圈,离开麻将桌,加入到表演或者观看的行列中,这对于村民的身体健康有着非常有益的影响。“广场舞”的发展标志着一种新的农村休闲方式时代的到来,它所蕴含的“健康生活”理念逐渐渗透进每个村民的心中。

不同阶段的社会变迁往往都是以生活发生变化为前奏的,而农村社会的变迁也往往体现在农村居民生活方式的整体转型上。[8]需要注意的是,这种休闲方式的转变与技术的进步直接相关。技术的支持是休闲方式得以实现的外在力量,从广播、电视到电脑,现有的农村休闲方式已经离不开技术的支持。

(二)新型生活方式促进东北农村生活态度的变迁

“广场舞”的盛行除却休闲方式的转变外,更体现出当地农村居民生活态度的转变。当该地居民随音乐翩翩起舞时,他们不仅在娱乐、在放松,他们也在追求美、追求着高质量的生活。首先,从对美好生活追求的角度看,农村居民经历了从“适应生活、讨好生活、巴结生活”到“享受生活、娱乐生活、感受生活”的转变。这种转变一方面表现出对“美”生活的追求,其中不仅包括身体的美丽,更包括心情的美丽。村民们的“好”生活的意识不断增强,开始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问题并为之做出努力。同时,从广场舞的练习中可以发现,她们反复练习,尽力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好看,而且跳舞使得她们在减肥、健身的同时,保持心情愉悦。

其次,从金钱的角度看,农村居民经历了“我为钱存在”到“钱因我所值”的转变,由“积累”到“投资”,农村居民对于金钱有了更深的认识,也更加明白了挣钱的价值。正如王雅林教授所指出的,“收入水平高不代表生活质量好,相反,低收入水平也可能获得较高的生活质量和高幸福度”。[9]虽然,农村的物质生活水平不如城市的物质生活水平高,但随着经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农村人也逐渐放开自己,由保守、消极的生活态度向朝前、积极的生活态度转变,这一转变所带来的将会是城市与农村居民在生活观念之间距离的拉近,也在一定程度上利于农村居民生活质量的提高。

三、新型生活方式构建对于东北农村社会发展意义

生活方式是一个回答人们“怎样生活”和“生活怎样”问题的概念[10]。因此,透视具体生活方式背后的文化内涵不仅有助于发现当前社会所面临的问题,更能发挥生活方式的建构作用,促进社会的良性运行,建构新时代美好生活样貌。

1.新型生活方式为农村居民提供生活意义导向。农村村民普遍具有从众心理,大家都生活在同一空间环境中,以差不多的方式“过日子”。在这一背景下,村民的生活方式的建立就更加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而“广场舞”由率先建立了新型生活方式的一些人组织起来,它的出现影响了其他村民,包括那些没有参加到广场舞的表演中的村民。这一活动侧面鼓励了农村居民建立健康积极的生活方式,引发了他们对于自身原有的生活方式的反思。由此,促使农村居民在广场舞这类新型生活方式的引导下找到自己生活的目标,对自己的生活进行协调,为美好生活建设提供精神动力。

通过对于东北农村“广场舞”的形式、过程和意义的分析,可在其中发现蕴藏的“健康”、“追求美”“主动”等文化内涵,这说明新型生活方式正为村民提供这一种生活意义的表达,向他们展示了生活目的多元性、丰富性和价值性,它无形中鼓励着村民建构一种积极向上的生活方式,要健康的生活、有益的生活、快乐的生活。

2.新型生活方式为农村居民提供生活心态调适。个人是生活的主体,而良好的生活方式能够使人在面对不如意或者受到限制的生活条件时调适自己的心态,从而找到自己的适当位置,并从中寻找快乐。毋庸置疑,农村的生活水平较城市之间存在相当大的差距,而农村人能够自得其乐,也能在限定的生活条件下寻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达成一种具有主体性的“获得感”和“安全感”。实际上,以广场舞为代表的生活方式为村民带来的不仅仅只是一个人的,一时一刻的愉悦感,而是深刻的影响其生活意义与生活心态。通过这样的活动,他们学会享受“有意义”的生活,而这种生活心态的调整更有利于新型生活方式的继续建构。由此,就形成了新型生活方式影响新型农村建设的良性循环。

3.新型生活方式对农村居民生活资源进行了重新调配。生活方式是一种主体对生活资源进行选择、评价和配置的活动。[11]生活方式体现着生存智慧。在农村社会中,由于“靠天吃饭”的风险性使得村民在生活资源的处理方面长期存在着较大的失衡,在他们看来,存储的作用远远大于消费,因而,他们总是愿意多储备一些资源以备意外情况的发生。通过广场舞等公共性活动的参与,有助于农村人调整资源调配观念也,促使他们开始愿意花钱购买如电脑、广场舞服装等休闲产品,寻求生产与消费、工作与休闲的平衡点。社会的发展依靠个人的创造,更依靠个人的消耗,建立了新型生活方式的农村使得生活资源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得以合理的调配,这样更有利于新型农村社会发展的需要。

4.新型生活方式是农村社会运行的“软动力” 。“具体的生活活动之中蕴含着巨大的社会发展动力,这种动力就是生活力。”[12]新型生活方式在农村的确立正为社会运行提供了“生活力”。传统的生活方式中,农村生活更加重视“生产力”的发展,而当前我国常呼吁的一个口号——拉动内需——就描绘出了“生活力”的重要性。农村人口占据着不小的比例,从这一角度看,新型生活方式的确立有利于农村“生活力”对经济、社会等各方面的拉动,促使生产与消费形成良性互动,为社会良性运行提供助力。这种“生活力”“生产力”与“生活力”二者的不但互动,客观上促进了农村场域中“个人的再生产”,促进了农村社会中“生活的再生产”与“社会的再生产”,为新农村建设的持续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内在驱动力。

四、结语

在生活的细微之处发现生活的变化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对农村生活方式的关注更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正如费孝通先生所指出的“社会的目的是在使个人能得到生活”。东北农村社区的“广场舞”活动,不仅是一项强身健体提升农村居民个体身体素质的体育健身活动,它构建了农村社区文化,更新着农村的生活方式,展现着现代化过程中农村居民休闲意识和生活态度的转变。从微观层面的入手,以“广场舞”为切入点,对东北农村新型生活方式实践所进行的分析,不仅展现了当代东北农村生活方式的新特性,更从生活意义导向、生活心态调适、生活资源配置与社会发展软动力的视角了探讨新型生活方式对于东北农村社会发展的建构功能和重要影响,为更好的解决新农村建设过程中的现实问题,构建新时代美好生活提供可循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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