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孔子的“知人”即智慧*
2018-02-11邹佳呈
邹佳呈
(佳木斯大学 科技处,黑龙江 佳木斯 154007)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孔子认为“知人”就是智慧。 “不患人之不知己,患不知人也。”[1]笔者从三个层次阐释。为什么孔子认为知人就是智慧?如何知人?知人与礼治的关系?
一、为什么“知人”即智慧
首先,“知人”可以帮助你发现别人的优点,从善改之。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1]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则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1]
因此:
太宰问于子贡曰:“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子闻之,曰:“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1]
孔子少年丧父,青年丧母,他从一位仓库委吏,官至宰相,成为天纵之圣,这一切归功于孔子谦虚、好学、不耻下问。每个人都希望通过学习使自己进步,但不能都像孔子一样闻过则喜,并认认真真地改正。
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取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1]
孔子学习,不是简单的学习,而是寻找遵循“道”或“礼”的答案,因孔子“重道”,所以“遵礼”。
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思,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1]
孔子将“君子之道”、“礼”、“知”的辩证关系总结为:
“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1]
因此而与其说孔子尊重礼仪,不如说孔子爱人、知人。
其次,知人利于教书育人、因材施教。
譬如,同样是问怎样采取行动。
“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1]
同样是问“仁”的内涵,孔子根据弟子根基、志向、性格的不同,对“仁”做了不同的阐释。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1]
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司马牛问仁。子曰:“仁者其言也仞。”曰:“其言也仞,斯谓之仁已乎?”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仞乎?”[1]
通过比较,我们可以发现,孔子四次对仁的解析,并不相同。对颜渊的阐释是如何修炼成圣人或君子,对仲弓阐释了什么是优秀的领导人,对子贡阐释了什么是真正的博施济众,由于司马耕虽善言谈,但性子急躁,孔子重点对其提出了“仁者其言也仞”的要求。
做为一个传“道”似的从政者,在社会交往中,孔子认为知人最为重要,因为:首先“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1]孔子认为:“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其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之;及其使人也,求备焉。”[1]多数学者认为孔子不谈人性本身的善与恶,因为孔子认为人的认识是有一个过程的,多数人非生而知之,学而知之者也难能可贵。所以在待人时,子曰主张:“仁者其言也仞。”[1]“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1]其二,“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无自辱焉。”[1]鲁定公13年,孔子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离开鲁国,到它国寻找出路,开始了周游列国的旅程,孔子感叹道:“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1]孔子是在知其不可的环境中全力以赴推行其“道”,因此,孔子也曾赞叹自己:“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2]其三,孔子与人交往能坚持“礼法”,在从事多年的政治活动中,孔子总结“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1]
“知人”善用,人无完人,择其长处而用之。做为老师,孔子非常了解自己的弟子,并知道他们更适合做什么。季康子问孔子“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达,于从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1]
孔子在育人、用人的时候,能因人而宜、循循善诱、用心良苦、能让每个人充份发挥自己的专长,并效忠于孔子,充份显示了孔子知人善用、海纳百川的广阔胸怀。譬如: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1]
因此我们说,虽然孔子主张“择其长处而用之”,但是孔子看人,更为重要的是人心内在的“仁”,而非世俗的功名利禄。《论语》和《史记》里记载了著名的“孔子嫁女”:
公冶长,鲁人,字子长。为人能耻忍。[3]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孔子以女妻子。[1]
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1]
孔子虽表面看来对弟子求全责备,但用人时能量体裁衣,发挥每个人最大的能力,尤其是孔子罢相以后,奔走各国,期间若是没有这些弟子全力以赴追随,孔子很难渡过重重难关。孔子日后曾感叹:“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1]历史上孔子派其弟子从政,对政局影响最具传奇色彩的莫过于“子贡救鲁”,据《史记》载:
“故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子贡一使,使势相破,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3]
因此孔子曾高度地评价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汝器也。”曰:“何器也?”曰:“琏瑚也。”[1]
二、如何“知人”
通过以上研究,我们知道孔子善于知人,那么孔子如何知人呢?子日“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叟哉!人焉叟哉!”[1]
首先,孔子知人体现了“知”与“行”的辩证统一。譬如孔子评价管仲:首先,孔子从管仲主政的政绩评价管仲的“仁”与“能”,驳斥了子路与子贡所谓的“匹夫匹妇之为谅”: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管仲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1]
然后,孔子从生活层面评价管仲不知节俭,进而评价他不知节俭的实质是不知礼。子曰:
“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1]
孔子对管仲的评价虽不多,但是从人物的内心价值取向及其政治业绩两个角度出发,简练、准确地概括出了管仲的外在成就及其内在性格。
其次,孔子知人,体现了与环境、时间的辩证结合。孔子日:
“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1]当孔子穷乎陈蔡之间,藜羹不斟,七日不尝粒。昼寝,颜回索米,得而爨之,几熟。孔子望见颜回攫其甑中而食之。选间,食熟,谒孔子而进食,孔子佯装为不见之。孔子起曰:“今者梦见先君,食洁而后馈。”颜回对曰:“不可,向者煤炱入甑中,弃食不祥,回攫而饭之。”[4]孔子叹曰:
“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弟子记之,知人固不易矣。”[1]
故知非难也,孔子之所以知人难也。不是孔子不信任颜回,只是在这种极端的生存环境中,有多少人能像颜回仍然保持君子心境,甚至连吃饭这样的细节也能合乎“礼”的规范,“煤炱入甑中,弃食不祥,回攫而饭之。”因此,孔子高度地赞叹颜回:“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颜回死后,孔子感伤道“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1]
再次,孔子知人,体现了“知人”与“爱人”辩证结合。孔子能客观、公正地善待每个人,不因一已之私。譬如对待晏婴,即使孔子在齐国的时候,晏婴曾排挤过孔子,孔子还是能公正地评价他,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1]对于自己的弟子,孔子对他们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譬如“子路为人果烈而刚直,性鄙而不达于变通。”[3]当蕢聩乃与孔悝作乱:
……子路在外,闻之而驰往。遇子羔出卫城门,谓子路曰:“出公去矣,而门已闭,子可还矣,毋空受其祸。”子路曰:“食其食者不避其难。”子羔卒去。有使者入城,城门开,子路随而入。造蕢聩,蕢聩与孔悝登台。子路曰:“君焉用孔悝?请得而杀之。”蕢聩弗听。於是子路欲燔台,蕢聩惧,乃下石乞、壶黡攻子路,击断子路之缨。子路曰:“君子死而冠不免。”遂结缨而死。[4]
孔子闻卫乱,曰:“嗟乎!柴也其来乎?由也其死矣。”[1]
翻开《论语》我们可以看到孔子经常责怪子路鲁莽,告诉子路:“有父兄在,如之何闻斯行之?”[1]并说过“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1]实际上,知子路者莫过于孔子,孔子责怪子路是出自于对子路生命真正地关爱。因为善于“知人”,从而能更好地“爱人”,“仁”是孔子社会活动交往中待人的原则。
三、“知人”与“礼治”的关系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1]孔子主张以“仁”教化于民,从而“礼治”天下。这一主张是当时社会的政治矛盾所决定的。“以礼治国”的实质是以“礼法”协调“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 “知人”是“礼治”的根本。
首先,从用人层面,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1]
其次,从育人层面。孔子做为中华民族万世师表,研究其教育思想的文章甚多,学者大多从“有教无类”的教育公平理念和“育德为先”、“知行统一”的德育体系、“关爱学生”、“乐业敬业”的师德要求三个方面研究了孔子育人之道。笔者在这层里,仅对孔子为什么育人提出自己浅薄的观点。在现存版本《论语》之卫灵公第十五节中是对“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这句话是这样断句的: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1]
笔者对此断句颇有疑问。人能弘道的“道”,和非道弘人的“道”是否是同一个道?是否都与“君子谋道不谋食”和“君子忧道不忧贫”的“道”是同一个“道”?如果是同一个“道”,那么孔子为什么说人能弘道,而非道弘人?笔者认为,孔子一生行“君子之道”,以生命的全部意义为天下人表法,目的是为推行他的“道”,如果“道”不能弘人,那么为何对冉有说:“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孔子为何奔走诸国?为何几度生死攸关,也能生死不惧?如果道不能弘人,孔子为什么要授“道”? 为何“有教无类?”人们又为什么要学“道”?所以笔者认为孔子一定主张“道亦能弘人”这一观点。如果道不能弘人,那么不会让当时闻名各诸候国的巨商子贡誓死追随孔子,甚至于颜回对孔子表白“子在,回何敢死?”子路在临死时也要正衣冠维护自己的君子尊严。如果道不能弘人,那么孔子及其弟子不会在当世就被称为圣贤。笔者认为孔子的观点应该是:如果有能力、有智慧做为弘道者,那么就像孔子一样去弘道;如果没有能力、没有智慧不能弘道者,那么就学道,让道弘人。因此笔者认为这句话是否可以这样断句: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即人能则弘道,非,则学道,以弘人。
只有“道弘人”,人们才愿意“学道”,才可能被“授道”,才能按照“道”的规律行事。“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因此笔者认为“授道”是孔子育人理念之核心,“道弘人”是孔子政治理念得以实现之动力 。
再次,在待人层面。曾子将孔子的理念概括为:“忠、恕”二字。用孔子自己的话说:“躬自厚而薄则于人,则远怨矣。”这里包含五个维度:
“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19]
这五个维度包括:对上,恭敬;对下,宽爱不苛责;与人交往中,重大局、能担当、有信誉;工作上,聪敏能建功;用人、劳人而能施惠。孔子对犯错误者的态度,即“屏四恶”,四恶为“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因此孔子认为只有 “屏四恶,尊五美,斯可以从政矣。”
子张曰:“何谓五美?”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子张曰:“何谓惠而不费?”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1]
总之,孔子的政治理念是以“知人”、“育人”、“礼治”天下的政治抱负。
四、小结
孔子在普通人的眼里,是迂腐、因循守旧、脱离现实、孤傲清高的一种形象,其实不然。孔子以生命的全部意义行“君子之道”,身后蕴藏着无穷的智慧。因为孔子重道、好学、知人、重礼、仁爱,所以能躬自厚而薄则于人;能行恭、宽、信、敏、惠;能屏四恶,尊五美,能行天下为公之道,铸成天纵之圣。笔者认为,当一切帝王大厦都已尘飞湮灭,只有孔子的家宅,仍然能在历朝历代尊享万人的观赏与敬仰,这也许就是“道”的魅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