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旅游外宣翻译研究综述
2018-02-11袁邦株
徐 睿,袁邦株
(井冈山大学中国共产党革命精神与文化资源研究中心,江西 吉安 343009)
随着红色旅游的蓬勃发展和红色旅游国际化进程的不断加速,红色旅游外宣翻译逐渐进入学界的研究视野,相关研究也取得了一定的进展。在中国知网上搜索相关文献可知,近十五年来(2002—2017),与红色旅游外宣翻译有关的论文约有80篇,其中外语类核心论文5篇,博士论文1篇,硕士论文8篇;文献数量呈逐年提高的趋势。分析显示,国内相关话题的探讨始于廖洪中,他首次提出红色旅游翻译不同于绿色游、古色游、地方游等翻译形式,应该视作一个独立的研究类别。[1]邓显奕、邓大飞关于红色旅游景区解说词翻译的讨论正式拉开了红色旅游外宣翻译研究的序幕。[2]此后,研究者开始关注这一领域存在的诸多问题,并从不同角度阐述翻译对策或翻译策略。除极少数研究讨论法语译文外,绝大部分研究聚焦于英译文本。由于红色文化的特殊性,国外学界尚无相关文献。本文拟对红色旅游外宣翻译近年的研究成果进行梳理与反思,以期对这一领域的深入探索有所启示。
一、红色旅游外宣翻译理论及实践研究
近十五年是我国红色旅游外宣翻译研究迅速发展的时期。通过对已有文献进行梳理,可以将红色旅游翻译研究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红色旅游翻译对策研究
对策研究较为关注人才培养、政府扶持、技术规范等影响红色旅游外宣文本质量的宏观因素。这类研究大多在分析外宣译文现存问题的基础上,提出相应的解决方案。
研究显示,长期以来红色文化外宣翻译未能受到应有的重视,各地的译文质量堪忧,文本缺失、语义失真、用法失误等问题较为普遍。针对这些问题,彭端英首次指出红色旅游外语人才培养的必要性。[3]以此为基础,王湘锦、王燕、喻爱华和彭凤英分别对红色旅游外宣翻译教学的具体模式进行了探讨。[4][5][6]此外,吴翠还系统提出了构建红色旅游翻译教学质量评估体系、建设红色旅游英译文本语料库等解决方案。[7]董爱智进一步指出政府及媒体关注度不足、英汉语言差异、翻译标准缺失是导致红色旅游翻译质量不高的主要原因,除人才培养外,加大政府支持力度、制定技术规范等手段也有助于提升翻译质量。[8]
(二)红色旅游翻译策略或原则研究
与宏观层面的对策研究不同,翻译策略或原则研究更为关心翻译技巧、翻译手段、翻译原则等影响文本质量的微观因素。策略或原则研究可以归纳为两个方面:传统翻译策略或原则研究和规定性翻译策略或原则研究。
传统翻译策略或原则研究多为单纯的译技探讨,即在总结红色旅游文本特点的基础上指出存在的各类失误,进而提出具体的翻译方法或技巧。例如周幼雅、肖永贺发现红色旅游文本具有叙事性强、政治成分多、文化内涵丰富的特点,他们因而提出直译法、意译法和变译法等翻译方法。[9]彭凤英认为仿译、改译和减译等方法可以提高翻译质量。[10]钟俊、张丽提出以外国游客为中心、“拿来主义”和“译与不译”等公示语翻译原则。[11]
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学界在上世纪对直译、意译、增译、减译等翻译方法讨论较多,传统策略或原则研究并不对具体的翻译方法进行专门的理论探讨,而是将现成的翻译策略直接应用于外宣翻译研究。正如司显柱所言,这类研究拘泥于源语与目标语之间的形式对比,不太重视影响翻译过程的非语言因素,因此可操作性不强。[12]
随着时间的推移,学界开始意识到传统翻译研究的缺陷,红色旅游翻译理论研究逐渐将视野从语言之间的形式对比转向翻译过程的制约因素,研究者开始思考文本功能、译者地位、原文意图等因素对翻译技法与原则的影响。而上世纪七十年代涌现的功能主义、生态翻译学、跨文化交际和文化传播学等诸多理论,恰好为这一转向提供了必要的理论基础,规定性翻译策略或原则研究日益兴起,并且呈现出方兴未艾的态势。
1.功能主义翻译理论
在诸多理论中,德国功能翻译理论尤为引人注目,该学派认为翻译是一种“以文本功能为导向的跨文化活动”,主张译者充分考虑文本的特殊功能、目标语读者对译文的期待、委托人对译文的要求等多种因素。[13]功能主义理论的代表人物是赖斯(Katharina Reiss)、弗米尔(Hans J.Vemeer)和诺德(Christiane Nord),无论是赖斯的文本类型理论、弗米尔的目的论还是诺德的功能加忠诚理论均属于这一流派。
最早将功能学说引入红色旅游翻译分析的研究者是邓显奕、邓大飞,他们认为红色旅游英译解说词兼具表达、号召和信息三种文本功能,并且三种功能没有明显的侧重。[2]肖群持不同观点,指出红色旅游汉语文本侧重呼唤功能,外宣文本侧重信息功能。[14]肖群首次借助功能翻译理论对红色旅游文本的特点、译文失误和译文标准进行系统分析,结果发现,汉英红色旅游文本的功能分布和实现方式存在较大差异 (前者侧重描述和表情功能,后者侧重信息、诱导和建议功能),它们在信息焦点和实现诱导功能方面也不尽相同;红色旅游英译文本的失误可以分为语用失误、文化失误和语言失误。[15]付艳丽则从写作目的、旅游环境、文本特征等方面进行剖析,提出忠于目的、选择适当的表达方式、把握主要信息等翻译策略。[16]与此类似,王燕、欧求忠、喻爱华提出突出核心信息、适当增删、考虑读者接受能力等翻译原则。[17]还有部分学者立足地方,运用功能理论对湖北省红安、云南昭通和沂蒙地区红色旅游文本的文本功能进行分析。[18][19][20]
2.生态翻译学
与功能主义对目标语读者的重视不同,生态翻译学仅将读者视作翻译生态环境的一部分,该理论更为关注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的中心地位,强调翻译过程的生态整体性。作为一种生态学视角下的翻译研究,该理论将翻译过程解读为译者在翻译生态中的选择和适应。具体来说,翻译原则可以分为多维度的选择性适应与适应性选择;翻译方法是语言维、交际维和文化维三个维度的转换;评判译文质量时需要综合考虑多维转换程度、读者反馈和译者素质等因素,最佳翻译是“整合适应选择度”最高的译文。[21](P128)
最早将生态翻译学用于红色旅游外宣翻译研究的学者是刘彦仕,他提出红色文化外宣翻译的译者应该注意语言维、文化维和交际维三个维度的适应性选择转换。[22]后续研究大多采用同样框架分析某个地区的红色旅游英译文本。例如胡雁群结合湖南红色旅游景点公示语的翻译实例进行分析,得出不同类型的公示语由于所处的翻译生态环境不同,转换时三个维度应该各有侧重的结论。[23]同样基于三维转换的视角,还有一些研究者以韶山、西柏坡和辽宁红色旅游文本的英译为例,研究如何在不同维度进行适应性选择转换 。[24][25][26]
3.语用学理论
部分学者尝试将关联理论和顺应论等语用学理论用于解释红色旅游外宣翻译过程。关联理论主张言语交际是明示—推理的认知过程,关联翻译理论进一步将翻译解读为言语交际行为,提出翻译过程即为推理过程,换言之,译者需要根据原文作者的意图和读者的认知环境等动态语境进行动态推理,推理的依据是关联性。[27]刘茂玲证明了关联翻译理论能够较好地指导红色旅游外宣翻译实践,文化移植、文化注释和文化省略等翻译策略可以解决翻译中存在的文化缺省问题。[28]
在这方面,《周易》的思想也是很明白的。《易经·谦卦》有一段是这样说的:“劳谦,君子有终,吉。子曰: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语以其功下人者也。德言盛,礼言恭;谦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按照《周易》的思想,谦逊的人最大的优势在能“存其位”,换句话说,能保全自己的饭碗,保全自己的声名,关键时刻能保全自己的生命。《周易》中对谦卦的整体评价是:“谦,亨,君子有终。”因为能“存其位”,自然可以善始善终,所以谦卦的彖传中言:“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
顺应论的倡导者维索尔伦提出,言语交际过程是一个语言使用者在不同意识程度下对语言的内部因素和外部因素进行不断选择的过程,因此在解释包括翻译在内的语言现象时,需要充分考虑语境关系顺应、语言结构顺应、顺应的动态性以及顺应过程的意识程度。[29]姚光金从顺应论的视角分析红色旅游外宣翻译,得出译者应该在准确把握原文的基础上有意识地对各种语境关系因素和语言结构因素进行动态顺应的结论。[30]
4.传播学
刘重德认为翻译的本质是信息传播,因此翻译过程具有转换、扩充、压缩、离散等信息特征。[31](P225),为了避免传播过程中的信息冗余和信息离散,刘彦仕提出增译、减译、改译和阐译等翻译策略。[32]刘影则从传播过程的基本要素出发,对译者、读者、信息、噪音途径和反馈进行论述,提出直译、编译、类比等策略。[33]
除上述理论外,研究者还尝试从跨文化交际、归化和异化等角度考察红色旅游资料的英译问题,由于篇幅所限,兹不赘述。
(三)红色旅游词汇翻译研究
与策略研究不同,部分研究者开始回归文本研究,他们将研究重心转移到红色旅游译文上,其中词汇翻译研究成为关注的重点。由于语言交际主要由词语驱动,加之红色旅游外宣译文的用词特色较为鲜明,对词汇翻译进行探讨无疑是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词汇层面的翻译研究可以分为两个方面。一是传统词汇翻译研究。这类研究主要对红色旅游外宣词汇进行分类并讨论相应的翻译原则。例如涂熙玲从文化层面讨论红色旅游文本的特色词汇翻译时,首次将其分为带“红”字与不带“红”字两类。[34]邹琳随即将红色旅游文本中的文化负载词分为生态文化负载词、物质文化负载词、社会文化负载词、宗教文化负载词和语言文化负载词等五大类。[35]这种根据内容的分类方法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生态文化负载词与宗教文化负载词似乎与红色文化的关系不大,其它三类词汇在红色文化中的重要性未能凸显。研究者因此缩小研究范围,将研究重点放在以人名、组织机构、地名等专有名词为主的文化词汇上,得出词汇翻译应该遵守权威性、正确性、规范性和一致性等原则的结论。[36]
二是描写性词汇翻译研究。这类研究试图通过源语与目标语的文本比较、收集目标语读者意见等实证方式客观描写红色旅游外宣文本的词汇特征,从而揭示词汇翻译的本质和内在属性。例如周晔通过考察“抗日”一词的多种译文以及外国读者对译文的反应,发现读者对于同一译文的理解出现较大差异,研究者因此提出核心词汇需要根据语境调整翻译的观点。[37]横向对比与读者访谈两种方法的交替使用为红色旅游外宣翻译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徐睿更为关注外国读者的反馈意见,她发现由于译者对外国读者和文本功能认识不足,红色外宣译文的语言(包括词汇)存在诸多问题。这一研究体现了读者意见在红色旅游外宣翻译研究中的重要性。[38]邓晓宇、胡小婕、宋长健通过自建语料库对比了红色旅游文本与欧美革命战争旅游文本的词汇特点,结果显示,与欧美文本相比,红色旅游文本的实意词较多、难度更大,用词相对贫乏,内容方面更偏重介绍历史事件和相关人物。[39]他们的研究开始涉及红色旅游外宣文本的宏观词汇特征,是语料库语言学用于红色旅游译文分析的一次有益尝试。
二、问题及思考
综上所述,红色旅游外宣翻译研究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是现有文献的研究基础较为薄弱,它们在研究对象、研究方法和研究视角等方面还有较大的提升空间。
(一)研究对象
不难看出,红色旅游外宣翻译的研究对象应该是以景点推介为核心的红色旅游外宣文本 (包括景点介绍类公示语),这类文本具有政治性和文化性较强的特点。提示性或限制性公示语虽然属于红色景区宣传语的一部分,但是它们并非为红色景区独有,也不具备红色旅游文本特有的叙事功能和文化内涵,因此并非这一领域的研究重点。部分研究没有明确区分红色旅游外宣文本与公示语,导致研究本体不够清晰,结论的可推导性不强。[11][9]
其次,虽然学界已经出现了针对红色旅游外宣文本的语言本体分析,但是这些研究普遍存在样本量过小或者语料库描述不够明确的问题。[36][39]研究层面停留于少数特色词汇或简单的词汇特征,缺少对核心词汇的规范化和词语搭配特征等问题的深层思考。研究者倾向于对特定区域的具体语篇进行分析,对外宣文本的宏观语言特征关注不够。部分学者虽然指出汉英红色旅游文本的句法结构和写作风格存在较大差异,但是他们未能对具体差异进行系统描述。[15][40]至于红色旅游文本的篇章乃至修辞特点,更是无人问津。未来研究需要以核心词汇为突破口,对红色旅游外宣文本的句法、篇章和修辞进行深入探讨。
(二)研究方法
纵观近十五年的红色旅游外宣翻译文献,除极个别研究外,绝大多数研究以文献研究法为主,辅以简单的观察法,实证研究法、个案研究法、统计分析法、访谈法等定性、定量研究方法极少采用,研究方法的科学性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定量研究尚未大规模出现,数据描写的客观性也有待商榷。
简而言之,红色旅游外宣翻译研究出现实证研究奇缺、描写不够客观的问题,语料库翻译学的出现为学界走出这一困境提供了新思路。语料库语言学是一种以概率统计为手段、以大量的真实翻译实例为基础的实证性、描写性译学研究范式。在红色旅游外宣翻译研究中,语料库翻译学不仅可以帮助研究者在汉语原文和目标语文本的参照下描写与解释外宣文本的语言特征和使用规律,进而探讨源语、外宣译文与目标语之间的共性与特性;也可以用于分析外宣文本的翻译规范、译者风格或汉语—目标语转换规律。未来的红色旅游语料库研究可以分为基于语料库和基于数据驱动的红色旅游译学研究两类,基本做法是通过建立汉语—外宣文本平行语料库和译文—类似体裁的目标语可比语料库,从词类分布和词汇搭配的角度探讨词汇特征,从形式构成讨论句法特征,从分句特征和特定句式分析语篇特征。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部分研究者意识到红色旅游语料库建设的重要性,[7][41]但是学界尚未深入讨论红色旅游语料的来源及其性质、语料的代表性和取样的平衡性等具体的建库原则,也未探讨进行语言特征研究时,如何将抽象的构念、具体的操作性定义与语料库分析中的各类技术指标进行对应,这些问题均有待解决。
(三)研究视角
学界已经意识到忽视理论构建对学术视野的影响,研究者开始尝试从不同角度对外宣翻译的功能、特点、原则和策略进行阐释,所用的理论框架不仅有翻译目的论和归化/异化理论等传统翻译学理论,也有生态翻译学、翻译规范化理论等现代翻译学理论;不仅有语用学、文本类型学等语言学理论,也有传播学、跨文化交际等非语言学理论,红色旅游外宣翻译研究开始呈现跨学科的发展态势,其中功能主义由于理论较为成熟,仍然占据了半壁江山。
令人遗憾的是,这一领域机械运用理论的现象较为普遍,部分研究的理论基础与译文分析结合不够密切,翻译理论对分析过程的指导性不强。与此同时,大部分研究者侧重分析外宣文本,对原文文本、原文作者、目标语读者的关注不够。以广泛运用的功能主义为例,虽然该流派强调目标语读者在翻译过程中的重要性,但是在实际研究中,鲜有学者询问读者关于红色旅游英译文本的意见。另外,除生态翻译学外,以中国哲学为基础的理论较少,部分研究框架对于红色旅游外宣翻译的适用性有待商榷。
为了扭转这一局面,研究者有必要系统学习拟采用的理论框架,加强对原始文献的理解以及与对国外研究现状的完整把握,重新思考如何将理论框架与译文分析进行有机结合,或者批判性思考西方翻译理论对红色旅游外宣翻译的适用性,考虑构建新的理论框架。
此外,红色旅游外宣翻译研究需要增加研究维度,拓宽研究视野。除外宣文本外,还可以考虑原文文本、原文作者、译者、外宣文本读者等内部因素和意识形态、权力关系等外部因素对翻译过程的交互影响。除语言学和翻译学外,还可以从修辞学、叙事学、社会学等学科汲取营养,从不同角度对红色外宣翻译进行阐释。例如将红色外宣翻译置于全球化的大背景,结合“一带一路”倡议,从树立国家形象的角度进行思考。
本文在梳理近十五年研究现状的基础上,从研究对象、研究方法和研究视角等方面对红色旅游外宣翻译研究进行了述评。由于这一领域的研究刚刚进步,还有其它很多问题值得思索,例如外宣文本的海外传播、外宣翻译质量评估体系的构建等,本文无法逐一讨论。红色旅游外宣翻译是一个与语言学、翻译学、传播学、跨文化交际理论密切相关的研究领域,未来的研究除了聚焦外宣文本外,还应该从不同角度进行深入讨论,这样才能为红色旅游外宣翻译研究提供更为开阔的视野和更为行之有效的研究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