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交际中称谓的认知语用问题
2018-02-10文旭
文 旭
(西南大学 外国语学院,重庆 400715)
言语交际中称谓的认知语用问题
文 旭
(西南大学 外国语学院,重庆 400715)
称谓是言语交际中一种重要的语言现象,具有引起注意、挑选听话人、建立社会关系的语用功能。本文主要在语用学的框架下,结合社会认知理论,探讨汉语称谓的结构和系统、称谓的认知语用特征及其使用的认知语用原则。研究发现,称谓具有时代性、民族性、情感性等认知语用特征;称谓的使用需遵循得体原则,这也是言语交际的最高原则。
语用学;称谓;社会认知;认知语用特征;得体原则
一、引言
中国是一个礼仪之邦,信奉“礼多不见怪”。中国人的一个美德便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中国人很忌讳不称呼就开口说话。不用称呼直接开口说话,在中国人看来是一种缺乏修养的不礼貌行为。开口说话之前,把称呼先说出来,不仅是一种礼貌行为,而且也是成功交际的一种途径。因此,称谓是交际的先行官,在言语交际中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在交际中如何称呼别人,选择什么样的称谓,是一门学问。我们先看两个例子:
《说岳全传》中,牛皋和岳飞向一个长者问路,但结果迥异。牛皋骑在马背上高声嚷道:“呔!老头儿,爷问你,小校场往哪里去的?”老人虽然听见了,可理都不理他。后来岳飞也遇见了这个老人,他先下马,走上前作揖道:“不敢动问老丈,方才可曾看见一个黑大汉,坐一匹黑马的,往哪条路上去的?望乞指示。”老人听后,便十分愉快地给岳飞指引了去向。从牛皋和岳飞的不同话语中,我们可以看到,称谓的正确使用非常重要。
茹志鹃的小说《百合花》中有一段生动的描述:通讯员到村子里向老乡借被子,由于通讯员是个小伙子,处世经验很少,因此在向老乡借被子的时候,说了一些不得体的话语,结果没有借到被子。后来,作者“我”跟通讯员一起又去了那个老乡家,看到老乡头上已经绾了一个髻,便“大嫂长大嫂短”地向她道歉,说刚才这个同志来,说话不好听别见怪等等。……半晌,她(老乡)转身进去抱被子了。同样一件事,通讯员没有办成,而“我”却办成了。问题的关键在哪里呢?这从“我”的话语中不难看出来:“我”一见对方,不是开口就借被子,而是“大嫂长大嫂短”地叫个不停。也就是说,开口先称呼对方,而且用的是亲属称谓,反复使用,这样不仅拉近了双方的距离,而且显出对听话人的尊敬,使得对方不好意思不借了。
本文将在语用学的框架下,结合社会认知理论,论述言语交际中汉语称谓的认知语用问题。文章将首先阐述汉语称谓的结构和系统,然后论述称谓的认知语用特征,最后将讨论称谓使用的认识语用原则。
二、称谓的结构和系统
“称谓是人类社会中体现特定的人在特定的人际关系中的特定身份角色的称呼。”(戴昭铭2013:211)汉语“称谓”一词,首见于《后汉书·郎顗传》:“改易名号,随事称谓。”我国古代最早的辞书《尔雅》有《释亲》一章,首开解说称谓之先河。清代梁章钜的《称谓录》更是一部解释称谓的专书,而周向明的《称谓考辨》则是探索称谓语源的专篇(陈建民 1989)。汉语称谓的结构一般可以分为四类:姓名类、身份类、亲属类和社交类。下面我们将分别阐述(曲彦斌 1996;田惠刚1998;杨德峰 1999)。
(一)姓名类
姓名类的称谓通常包括五种形式:姓+名、名、老/小+姓、姓+老、小名。
姓+名,例如,王国庆、张光明、王红军。这种称谓形式一般用于点名。从使用的群体来看,它经常用于有一定的社会关系的同龄相仿的人之间,像学校里的同学之间、单位里的同事之间、部队里的战友之间。
名,例如,国庆、国强、红军、光明。这类称谓省去了“姓”,而直接称呼名,往往具有亲切的色彩。一般用于熟人之间,像朋友、同事之间,有时也用于权势的一方,即有权势的人对下属的称呼。汉语中夫妻之间相互称呼,一般也以称名为主,但有时也称姓或姓名,这可能是出于汉民族不习惯在语言、动作等外在言行上过分表露情爱的心理。
老/小+姓,例如,老王、老张、小张、小李。“老/小+姓”这种称谓形式常常用于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这种称呼尽管区别“老”和“小”,但长辈对晚辈可以称“小×”,晚辈对长辈一般不能称“老×”。
姓+老,例如,张老、李老、赵老。这类称谓带有非常尊敬的色彩,往往用于对一些德高望重的老知识分子或老艺术家的称呼。
小名,例如,毛毛、点点、铁蛋、鸭蛋。这类被称呼的对象一般为儿童,称呼的一方多为亲属,年长或长辈的熟人也常常对孩子用这一称呼。成人也有被称呼小名的,但多限于父母对自己的孩子或长辈对晚辈亲属的子女的称呼。“小名”是“尊姓大名”之前身。因为自秦汉以后,我国士族阶层便开始“讳小名”,认为其不可登大雅之堂。但为什么家长喜欢为孩子取“小名”呢?这有不同的解释:1)借用动植物之名,好叫好记,如陶渊明小名叫“溪狗”,王安石小名叫“獾郎”,郭沫若小名叫“文豹”等;2)出于迷信,名字取得越卑贱就越容易养活,如猪儿、狗儿、猫儿;3)图个吉利,如家宝、喜儿、来福等。历史上最有影响的“小名”莫过于孔子的小名“丘”;最有趣的“小名”恐怕是晋成公的小名“黑臀”了,晋成公的屁股之所以很“黑”,传说是由于“其母梦神规其臀以墨”的缘故(《国语·周语下》)。
(二)身份类
一般来说,一个有身份的人是受人尊敬的,因而用身份来称呼对方显得比较礼貌。这种用法一般发生在对有权势或地位的人的称呼中,如李教授、李院长、李书记、李校长等。身份类称呼可以分三种情况:姓+职务、姓+职称、姓+职业。
姓+职务,例如,周部长、张司长、杨局长、赵处长、李院长、李科长、周主任、张所长。这类称谓的前面是姓,后面是职务。它们在日常生活中用得非常普遍,既可以用于正式场合,也可以用于非正式场合;既可以用于熟人之间,也可以用于陌生人之间。
姓+职称,例如,张教授、王研究员、李工程师。这类称呼中的“教授”“研究员”等都是专业技术职称,用这种称谓是对被称呼人的尊敬,它们使用的范围和对象也十分广泛。
姓+职业,例如,李老师、张律师、王大夫、王医生。这种称谓用得比较少,一般限于老师、律师、大夫等职业,其他职业,像工人、农民等就不能用这种称谓。值得注意的是,身份类的称谓目前有泛化的趋势,最明显的是“老师”的泛化。“老师”的泛化似乎始于学校和文艺团体。“老师”曾是使用范围十分狭窄的称谓,只用于教书者,但现在,不管教书不教书,凡是在学校里工作,都可以称作“老师”。文艺圈中,过去一般彼此称呼“同志”,现在也渐渐地人人都是“老师”了(方冬革 2007:123)。这倒有点像孔子所说的“三人行,必有我师”。一个朋友曾经告诉笔者,当他刚到重庆时,在街上别人称呼他为“老师”,他感到很惊讶,于是问对方原因。原来,在重庆,人人都可以被称呼为“老师”。
“师傅”本来指传授技艺的长者。随着使用范围的扩展,这一称谓的语义也发生了变化。现在,几乎对什么人都可称呼“师傅”,知识分子也不例外。事实上,“师傅”的称谓是有一些倾向性的:如工人、服务员之间通常互称“师傅”,而知识分子圈内一般不互称“师傅”;顾客对年龄较大的服务员称“师傅”,服务员对一些上了年岁的顾客称“师傅”,但对年轻人一般不称“师傅”;人们称年轻男工人、男服务员为“师傅”,但对年轻女工人、女服务员则一般不用这种称呼,这可能是“男尊女卑”的观念在作怪。一般来说,对方是年长者、男性或工人模样,更容易称呼“师傅”,反之,对方是年轻人、女性或知识分子模样,则一般不称呼“师傅”。从行业的角度来看,公共汽车售票员对乘客、个体户对顾客、顾客对售货员,更容易称“师傅”(方冬革 2007:122)。但在言语交际中要注意的是,有的人并不喜欢自己被称为“师傅”。例如,笔者的一位朋友——陕西师范大学某老师,曾经讲过自己的一次经历:一天他在校园里散步,有人迎面过来问路,并称呼他“师傅”,他顿时就很不高兴了,说:“怎么把我叫师傅呢,明明是老师?”因为这位朋友认为,学校里在食堂工作的人才被称为师傅,他是老师,就只能被称呼为“老师”。可见,有的人并不喜欢“师傅”这个称谓。
(三)亲属类
中国人是非常注重人情关系的,这一点也体现在称谓中。亲属称谓本来是专门用来称呼亲属成员的,但是在相当一部分社交场合里,其也可以被用来称呼非亲属成员。汉语中的亲属称谓非常复杂,我们可以把它们分为两类:面称和叙称。面称是指听话人和被称呼人是同一个人时用的称谓,叙称则是指听话人和被称呼人不是同一个人时用的称谓。下面我们主要谈谈如何用亲属称谓来称呼非亲属成员。
在汉语中,选择亲属称谓来称呼非亲属的听话人,可以根据五种不同的标准:
1.以辈分为标准选择称谓
同辈:大哥、大姐、弟弟、妹妹……
长辈:大伯、大妈、爷爷、奶奶……
2.以双方是否熟悉为标准
亲属称谓带有亲切的含义,所以如果我们交谈的对象是一个陌生人,相互之间可以不使用亲属称谓。特别是在正式交际场合,对陌生人使用亲属称谓是不礼貌的。但是,如果是在非正式的交际场合,听话人又是一个比说话人年龄大很多的人,一般应该使用亲属称谓而不使用“同志”“师傅”等称谓。至于平时经常见面的熟人,在非正式场合,一般都使用亲属称谓,只是往往在亲属称谓前加上他们的姓或名或排行,例如,李伯伯、张大叔、建国兄、张阿姨等。
3.以交际场合的性质为标准
亲属称谓多用在非正式的交际场合,因此,在正式交际场合,对某些人本该使用亲属称谓的,有时也不使用。
4.以听话人的社会特征为标准
从这一角度出发,总的规律是:称呼对象的辈分、年龄越大,使用亲属称谓的频率也越高,对同辈人的使用频率最低。
5.从说话人的子女或孙辈的角度出发去称呼听话人
这种称谓叫作从儿称谓。使用这种称谓一般有两个原因:一是表示说话人的谦逊;二是由于某种原因,难以使用别的称谓。
(四)社交类
社交称谓一般多用于社交场合,常用的有“先生”“小姐”“女士”“姑娘”“太太”“夫人”“同志”等,它们一般可以直接用来称呼对方,也可以在前面冠上对方的姓之后来称呼对方。我国古代对男子表示尊敬的社交称谓有“子、君、足下”等。关于“先生”这一称谓,《礼记·曲礼上》有“从于先生”,注:“先生,老人教学者。”韦昭《辨释名》:“古者称师曰先生。”在现代汉语中,解放前“先生”作为社交称谓比较流行,现在用得也很普遍。但这个称谓一般只用来称呼有文化、有地位的人,而且不限于男子,对妇女也可以使用。解放前对未婚的妇女,社交称谓是“小姐”和“姑娘”,前者与“先生”类似,只用来称呼有文化、有地位的女性;对已婚妇女则称“太太”或“夫人”。“小姐”一词始于宋代,是对社会地位低下的某些女子的称呼,或指宫中的婢女,或指达官贵人的姬妾,或指妓女;后来“小姐”转为对官僚豪贵家未婚少女的敬称;可现在“小姐”似有“复古”的倾向,就如《京华时报》2004年6月8日《北京右安门街道出新规“小姐”等称谓被禁用》一文所报道的那样,其已成为了一个不太受欢迎的称谓。
“姑娘”这个称谓多为年纪较大的人用来指称年轻的未婚女性。这种称呼是非正式的,因此也比较亲切。但中年以下的人不宜使用它,因为称呼对方为“姑娘”虽然比较亲切,但暗含了自己比对方年长许多的意味。如果自己比对方大不了多少岁而在称呼上以长者自居,那么这种言语行为显然是不礼貌的。“女士”一词是英语lady的意译,它比“太太”更文雅一些,而且是从妇女本身来称呼的,不像“太太”是从她丈夫的角度去称呼。
自新中国成立以后,我国社会上普遍流行的社交称谓是“同志”,其本义是指志趣相同的伙伴。由于“同志”一词含有平等、亲切的意思,所以在称呼对方职务时,后加“同志”一词就会显得亲切、随和一些。一般情况下,“同志”不能加在亲属称谓和职业称谓的后边,如不能说“阿姨同志”或“老师同志”“师傅同志”等;但“医生”“护士”兼有职务称谓的功能,可以在它们的后面加“同志”(陈松岑 1989:38-39)。
三、称谓的认知语用特征
言语交际中称谓的使用至少有三个基本的语用功能:引起注意、挑选听话人,以及与听话人建立起社会关系(Leech 2014:172)。称谓的使用最能表明交际者之间的关系和态度(Joseph 1989),因此具有非常鲜明的认知语用及文化特征,它是语境化的最好体现,也是社会认知在语言中的反映。说话人对自己和他人的看法,会直接影响称谓的选择。归纳起来,称谓主要有以下一些特征:
(一)时代性
在言语交际中,称谓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着相当丰富的社会意义。对同一个人,称呼什么,怎么称呼,都会受时代变迁的影响。我们仅以夫妻关系的相互称呼为例:封建时代,男女社会地位的不平等导致夫妻称呼有严格区别,妻子为“内人”“贱内”“贱妾”,丈夫向别人介绍时甚至称自己的妻子为“拙荆”(生长在山里的不值钱的野草),而丈夫则被称为“官人”“大人”,本来最亲密的夫妻关系却不允许有最亲密的称呼。夫妻之间这种不平等的称呼随着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而迅速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种反映男女之间新型平等关系的称呼“爱人”。“爱人”这一称谓最早见于新文学作品之中,20世纪20年代初郭沫若写的诗剧《湘累》中,就有“九嶷山的白云哟,有聚有消;洞庭湖的流水哟,有汐有潮。我的爱人哟,你什么时候回来哟”。
笔者在此再举两例:
(1)我从来没有这样动过情,我温柔地抚摸着她,不是摸老婆,而是摸爱人……(莫言 《球状闪电》)
(2)“……我有丈夫,有孩子,我还没和你谈过我的丈夫,”她不用常说的“爱人”,而强调地说着“丈夫”……(王蒙《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
“爱人”一词原本指代恋爱中的人,与“情人”同义,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对配偶的称呼,既可称丈夫,也可以指妻子。细究一下,夫妻间称“爱人”确实是意味深长的,它既可以表现出夫妻关系的平等亲密,也可以反映出新社会婚姻关系已经逐步转向以“爱情”为基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旧式包办婚姻正在趋于解体。
汉语“教授”一词在宋代本来是指学官,但后来又用于尊称教书先生,如《水浒传》十五回中,阮小二出来见了是吴用,于是道:“教授何来?甚风吹得到此?”今天“教授”这一称谓指的则是大学中的一种职称。
(二)民族性或地域性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称谓的使用也受民族、地域、文化的影响。对同样一类人,因不同民族、不同地域、不同文化,就会有不同的称谓。据《人民政协报》(1993年5月11日)所载,对于街头流浪儿,不同国家就有不同的称谓:秘鲁称“下流胚子”,哥伦比亚称“床上臭虫”,玻利维亚称“飞蛾虫子”,喀麦隆称“蚊子”,洪都拉斯称“小叛逆”,越南称“灰孩子”,卢旺达称“龌龊的小家伙”(允贻、韦人 1993:37)。
我国方言土语众多,即使同一称呼,也因地区不同而含义迥然。如“侉子”这个称呼,南方有些地区指体魄健壮的男子,是敬重夸赞的称呼,而北方地区习惯于把“侉子”与粗俗野蛮联系在一起。所以,入乡随俗,及早了解当地的方言土语习惯,方为良策。
(三)等级性
尽管森严的封建等级已消失,但是人类尊老爱幼的基本特征仍在称呼上有所体现。尊称年长者、知名人士;称上级领导者职务;对职务低于自己的,也宜用表示尊重的称呼。军人之间称呼的等级性颇具典型性,往往有明文具体规范,以姓加职务、职务(军衔)加同志等称呼为多。
(四)情景性
情景对于称谓的使用也有较大影响。比如,在家庭内,叫“爷爷”“妈妈”,自然而亲切,叫“祖父”“母亲”,就有些生硬别扭;如果在一些比较严肃正式的场合,则以后者为宜。如一个人兼有几种身份,那么对他的称呼也要因时因地而定。《新京报》2004年2月16日曾报道:四川省人大代表曾朝章在省十届人大二次全会上呼吁禁止党政部门人员称兄道弟。这说明,称谓是要讲究情景的,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称呼一个人的。
(五)情感性
有的称谓本身就带有明显的感情色彩,如“老书记”“老首长”“老模范”“老同志”等。称呼别人的绰号,有时有亲切感,如陈赓将军就喜欢别人称他为“小木瓜”(头脑迟钝者);以别人生理缺陷为绰号,是对别人人格的侮辱,是缺乏教养的表现(https://www. zhaopinhui. org/mianshijiqiao/201005/17986.html)。曾经有一段时间,重庆的摩的司机就常把戴眼镜的顾客称呼为“眼镜”(这是一种转喻称谓),这显然是一种不礼貌的称谓。恋人之间,常以“傻瓜”“笨蛋”“坏蛋”之类互称,不但不会引起反感,反而说明其感情甜蜜,这是表达特殊感情的特殊称呼。
(六)心理性
同样的称谓,有人乐于接受,有人则忌讳排斥,这显然与人们的心理状态有关。渔民忌“沉”字,假如他正好姓陈,你若“老陈老陈”叫个没完,他肯定会不高兴。同样是30岁的人,有人乐于被称为“老张”“老李”,而对于正在寻找伴侣的30岁的人,不妨叫他“小张”“小李”(https://www. zhaopinhui. org/mianshijiqiao/201005/17986.html)。
曹禺剧作《日出》中的顾八奶奶,唯恐别人说她老,不识相的福生当她面说:“怪不得她老人家听腻了,您想,她老人家脾气也是躁一点,再者……”没等说完,惹得顾八奶奶火冒三丈,呵斥道:“去!去!去!什么‘她老人家、她老人家’的,我瞅见你就生气,谁叫你进来给我添病?”可见,称呼的不妥,会引起对方的不快,必将会影响交际的效果。
(七)主次性
在同时需要对不止一个人进行称呼时,一般来说都是按长幼、上下、疏亲顺序进行称呼的。周总理1972年2月21日宴请尼克松一行时的讲话,开头是这样的:“总统先生、尼克松夫人,女士们、先生们、同志们、朋友们!”这一系列称呼,既恰当,又排列有序。
四、称谓使用的认知语用原则
称谓的使用是社会认知的结果,也就是说,是认知自我和了解他人的结果,会受到文化、信念、态度、情感、宗教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在言语交际中,要取得交际的成功,称谓的使用必须遵循基本的认知语用原则——得体原则(Principle of Tact)。
在谈得体原则之前,我们先谈谈礼貌原则(Politeness Principle)。Leech(1983,2014)是礼貌原则的创始人,也是礼貌语用研究的开拓者。言语交际中,礼貌的确非常重要。《礼记》上说:“作事不以礼,弗之敬矣;出言不以礼,弗之信矣。”又说:“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左传》上也说:“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论语》认为君子应该“敬而无失,恭而有礼”,“色思温,貌思恭”,“敏于事而慎于言”。这是社会舆论评判一个人文化教养高低的重要标准(陈松岑 2005)。当然,古人的“礼”与我们今天所说的“礼”有些差别,但尊重他人应该是古今相通的美德。
在礼貌原则中,Leech提出了得体准则(Tact Maxim),认为要减少表达有损他人的观点,让他人少吃亏、多受益。得体准则是礼貌原则中的第一条准则,可见其地位之高。但李瑞华(1996:550)认为,“‘得体’不应降为礼貌原则之下的准则,而应上升为语用的最高准则”,并指出,要使交际达到“得体”的要求,至少应具备以下几条(李瑞华 1996:553-554):
1)交际要看对象,这是首要条件;
2)交际要注意语言修养;
3)交际要注意情境;
4)交际要注意社会文化规范;
5)交际应注意提高文化科学知识。
我们认同李瑞华的观点。其实中国传统修辞学中就有“文贵得体”的说法。“得体”是指基于社会认知,体现语境和语体的要求,能够恰到好处地使用语言来实现有效交际之目的。得体原则是言语交际的最高准则,我们的社会是由各个层次不同性别、年龄、职业的人组成的,在称谓的使用上应体现出这一点(杨杰1997:29)。因此,称谓的使用也必须遵循得体原则。笔者认为,得体原则主要包括以下四条:
1)看对象:看对象的身份,如辈分、社会地位、性别、年龄、民族等等;
2)看情景:正式情景与非正式情景,公共情景与私下情景;
3)看心理:判断他人的心情和语境;
4)看文化:判断对方的文化背景、文化价值观等。
“得体”具有相对性,在一种场合里是得体的,在另一场合里不一定得体;在一种文化中是得体的,在另一文化中不一定得体。因此,称谓的使用是否得体,取决于一个人的社会认知水平,也就是取决于他如何去判断对象、情景、心理和文化,故该原则是一种认知语用原则。
五、结束语
称谓是一种常见的语言现象,是语言学、人类学、文化学、民俗学等学科的研究对象。本文主要在语用学的框架下,结合社会认知理论,探讨了现代汉语称谓的结构和系统、称谓的认识语用特征及其使用的认知语用原则。笔者认为,称谓具有时代性、民族性、等级性、情景性、情感性、心理性和主次性等认知语用特征,其使用需要遵循得体原则,即要看对象、情景、心理和文化因素。在言语交际中,称谓的使用必须得体,否则交际难以顺利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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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gnitive-Pragmatic Aspects of Vocatives in Verbal Communication
WEN Xu
(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China)
Vocatives or address terms are an important linguistic phenomenon in verbal communication, which has the pragmatic functions of appealing for attention, singling out the addressee, and establishing and/or maintaining a social relationship. This paper, within the framework of pragmatics, connecting with the theory of social cognition, explored the system, cognitive-pragmatic properties, and cognitive-pragmatic principle of the Chinese address terms. The study found that vocatives have such cognitive-pragmatic properties as contemporariness, nationality, and emotionality, and their usage must observe the Principle of Tact, which is the highest-level principle of verbal communication as well.
pragmatics; vocative; social cognition; cognitive-pragmatic properties; Principle of Tact
H030
A
2095-2074(2018)02-0034-07
2018-03-07
国家哲学社会科学重大招标项目“认知语言学理论建设与汉语的认知研究”(15ZDB099)
文旭,西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语用学、外语教育及认知翻译学研究。邮箱:xuwen@swu. edu. 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