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议晚清《江西农报》兴农新闻思想传播

石鲁豫

(浙江工商大学 东方语言文学学院,浙江 杭州310018)

我国近代期刊肇始于海外,后继起于中国开明之士,其目的在于启智愚民,导通腐政。农业方面,自罗振玉等人创办的《农学报》[1]为滥觞,全国渐兴创办农报热潮,江西省亦不例外。江西省地处内地,土壤肥沃、雨量充沛等自然因素决定了该地区“宜稻作”。光绪二十九年(1903),江西农工商矿局成立后,便着手制定一系列农务章程。傅春官在《江西农工商矿纪略》中提及:“其余农务,则有试验场、农业学堂、农报、农会之设,而垦荒造林,亦皆蝉联兴办。”[2]光绪三十三年(1907),江西农事试验场主办《江西农报》,同年5月开始发行。

一、农报的基本形态

(一)农报的创刊

光绪三十年(1904)，江西农工商矿局在省城进贤门外租民地140亩设农事试验场,以“搜罗农产物种子,考察土壤肥料,研究耕获、种植、灌溉、驱除等法,分科试验,分类陈列,期于增长农民之智识,以尽地利而厚民生”[3]为开办宗旨,并派农学经验丰富的龙钟洢担任场长。

试验场成立之初,由龙钟洢等人制定《江西农事试验场章程》,章程分为12章21条,共计3744字。规定农事试验场所有开销经费向农工商矿局支领,至宣统元年(1909)二月,报销经费改向劝业道宪衙门劝业公所支领,共花费5411元[4]。次年于试验场内附设实业学堂,将试验所得新理法编辑汇册,按期发行,遂创刊《江西农报》,并由学堂监督龙钟洢担任该报主编。龙钟洢每期发文多刊载在《实验报告》《学术》《杂俎》《代论》4个栏目,发表的文章主要有《土壤定量分析术》《农艺分科试验报告书》《荷兰水制造法》等数篇。

(二)主编简介

龙钟洢(1875-1933),字之溪,江西省吉安市永新县人[5],乡人称之为“之溪老二”。其少年聪慧,学于濂溪书院。光绪二十三年(1897)科举考试中荣获第三名举人,后在清廷担任内阁中书衔拣选知县。龙钟洢自幼师从经学大师龙锡瑞(鹿们)门下,其聪明才智得到皮鹿门赏识。在一份皮鹿门写给江西乡试的主考官张野秋(百熙)的信中,其自诩道,“顷见江又题名录经训获雋,计数十人,前列十名,皆诸生高足……龙明鳞经,潇富文藻”[6]。其中“龙明鳞经”便指的是龙钟洢。

龙钟洢热衷农业知识和化学的研究,注重将农业研究成果必先付出试验证明。其不仅素来讲求农学知识,而且还深谙农事的工作安排,对农事知识了如指掌。正因此,农工商矿总局才决定将农业试验场内的所有工作都交予他来处理。据傅春官《江西农工商矿纪略》记载:“九月,延派素讲农学、兼谙化验之龙绅钟洢,驻场经理农事,赴沪购置化学仪器,觅致东洋及外省佳种,招募农工,讲求播种培壅之法,并附设畜牧场。”[7]

龙钟洢一生致力于江西农业近代化的改革活动,参与兴办首个江西农业试验场,制定相应的章程和规章制度,使试验场管理井井有条;手创江西高等实业学堂,并担任江西实业学堂第一任监督;参与创办《江西农报》并担任该报总编辑;成立江西农业研究会等,所得成果推动了江西农业近代化的进程和发展,有助于开赣省愚民之风气,革除社会之弊端。

(三)农报栏目及发行

作为江西省最早的专业性农学科技期刊，《江西农报》以“阐古学之余绪,师欧美之专长,改良土产,扩张利权”为办刊宗旨，以“研究农术,发达全省农业为目的”[8]，并设有13个专题栏目:《论说》《公牍》《调查报告》《试验报告》《学术》《专件》《编译》《农事新闻(记事)》《杂俎》《图画》《问答》《介绍新著》,涉及内容广泛。其中《农事新闻》《论说》两栏目,多刊载外省农事新知、仁人志士的文章,积极宣扬农学思想,以资赣省农业发展。拙文拟就该两栏目做一简要考察。

该报第1期至第10期为半月刊,朔望发行;第11期以后改为月刊,望日发行。总发行所选在江西南昌农事试验场。手工石板单面印刷[9]。报纸每期约为50页,线装,36开本,每月刊出2册,到年终时将每月刊出的2册装订成书。“本报月出两册,每届年终将一年所出之报,分门汇集,付诸石印装订成籍,俾得一大部农书之用”[10]。宣统元年(1909),江西农工商矿局改组,农报主编龙钟洢调任南昌电灯公司总办,可以推定《江西农报》应在这年停刊。

二、刊载的农事新闻

《江西农报》每期设有《农事新闻》栏目。初名为“记事”,自第7期后更名为“农事新闻”。据现有可考的,每期新闻含2～9条消息不等,计84则。在其创办序列中提到要将内容分本省之部、外省之部以及外洋之部三种。这些新闻内容多记载当时全国各地农业试验场的状况、农务学堂的开设、农务研究会的创立、公司的开设、新技术的应用、农业经营管理情况以及其他农业时态走向等。农报通过介绍外省或外地的农事最新状况,旨在让江西省农业种植者可以及时地了解在当时的复杂社会环境下农业发展实况。

(一)农事的调查

农报刊载各地的农业状况调查,这些新闻主要介绍当时本省以及外省地区创办试验场、新学堂、新农会的情况。近代以来,为救国兴盛农业,各地兴举的农事试验场,相对于农业研究会以及农学报刊来说是出现较早的一种社会组织。如《安义县创设农桑试验场》,内容计108个字,“筹集资本洋二千元,在县属南乡康乐庄地方,购买民地一百亩,荒地五十亩,设立农桑试验场,以开风气,场内以种桑养蚕为主,辅以垦荒种植,并劝谕乡民,一律开垦荒地,以辟地利”。该则新闻简洁明了地告知阅读者,安义县创办蚕桑试验场的价钱、地点、购买内容以及目的等[11]。通过这类讲述各地集资创办农业试验场的新闻,意在劝告普通民众和当地为政者,开风气之先的同时,应积极发展当地农业,兴办农业试验场、农业学堂等。所载新闻内容简短,虽不能与现代意义上的报纸相比,但在当时的社会情景下,这些内容已经足够让民众了解社会的实况。

(二)实业公司的创办

该报记载对各地实业公司的开办,包括农林、蚕桑、垦牧、实业等。其中农林公司包括第1期《筹办农林会社》、第5期《镇江兴办树艺公司》等;渔业公司包括第7期《武昌粤商禀设渔业公司》等;蚕桑公司包括第1期《设立课桑园》等;垦牧公司包括第4期《昆山请设垦牧公司》等;实业公司包括第5期《汴省开办实业场落成》等。这类实业公司的新闻刊载,其中只有《高安县北乡创设林业公司》为江西省内,其余皆是省外创办的实业公司。对于农报为何多刊载省外的实业公司,笔者认为,晚清时期江西省地处内地,由于腐化较深,信息交通不发达,导致各业近代化进程稍慢,因此所创办的实业公司也就相对较少。同时,这样刊载的好处在于,可以激励当时江西省内的各阶层,应更多地发展实业,以实现江西省的近代化发展。

(三)农业改良和新技艺

农报对农业技艺改良刊载的内容最多,计41条。主要是为了宣传农业改良新法、劝种外洋新种、农业种植新技艺、蚕桑改良之进步等。据浙江义乌县改良煮糖新法记载,甘蔗为浙江义乌特产,每年收获颇高,所产糖量运往全国各地,但因义乌砂糖被洋糖挤压导致利润极低,后派人赴日本研究煮糖新法,回到义乌设厂,改良仿煮后,蔗质殊佳,但仍须力求进步而期发达。这些农业改良与新技艺多是学习外国先进之法,引进中国后在生活中得到实际的运用,所得利益也颇受人们关注。农报刊载此类新闻,对江西实业的发展也可以起到积极的示范作用。

(四)中央农业政策的新闻

《江西农报》对这类新闻刊载有5则,主要宣传政府重视农业、农工商部对农业的调整、农工商调查农业新法等。如第9期《农工商部整顿农务之计划》记载：“农工商部要求各省次第照办:一,速饬各省设立农务总分各会及分所;二,通饬筹办农业学堂及农事试验场;三,订定各州县设立农业半日学堂通行章程;四,调查各处土脉种植情形报备部考等。”[12]农报刊载这类新闻占据比例不大,主要因为晚清政府多主张学习西方先进军事、技艺,对农业只是有所提倡。同时,读者们也可以根据这类新闻及时了解当时政府对农业发展的政策,以便更好地进行农业生产活动。

三、宣扬兴农强赣思想

江西省农业拥有地理位置优越、水源充足、土壤肥沃等自然优势,这决定了该省农业如若在勤劳勇敢的农户下认真经营,农业生产和改良一定可以得到长足的发展。同时如何规避江西省自古以来就有的自然灾害也成为江西人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江西农报》的发行,最终还是以江西省兴盛农业和农业逐渐走向近代化为主,进而使得该省林立于各省之上。因此，该报每期多刊载赣省农业在学习西方技艺的背景下如何对传统农业进行改良,以及如何通过农业来强兴赣省,赣省强盛了以后该如何反哺农业的文章。以下从两方面进行说明。

(一)赣省农业的改良

古人认为,农业之事必依靠天时、地利来决定,而人为则是辅助的作用,这些观点略有以偏概全之嫌。虽然土地有沃贫之区,但也不能任其发展,如没有农民打理,不会取得丰收。因此,农报中朗轩所著《赣省农业之改良议》提出:“然以例诸天府沃壤之区,虽其得于天时地利者独厚,从未任其自滋自长,一不施培养灌溉于其间也。”[13]同时在近代,美国以农兴国而出产之巨仅在中南部、日本振兴农业最兴之区则在北海道,因此赣省农户需要借鉴他们的农业经营之道,通过自身的土壤肥沃和人民勤劳等优势进行农业开发,“以赣省之土地言之,则沃衍膏腴,既大可兴农之地;以赣省之人民言之,则刻苦劳瘁,亦持具勤农之能”。另外,对于赣省的农业改革,需要从以下五方面进行:

1.农业教育。中国重农主义早于欧美等国,而农学却泯没已几千载,因此，赣省应多开办农人半日学堂,由各家年少聪颖幼童充当学生,专授垦荒种植之课,并在学堂内教授识字。如此一来,“语期浅近,法期可行,次第扩充,互相传授,务使合邑农民,人人以其所受之教育,施诸试验而有效,一邑如是,邑邑如是,何患农事之不进步耶”。这一所为,使得江西省的农业教育基础从幼童便开始抓起,为以后的农业发展提供人才和知识保障。

2.农业灾害。农业灾害为各农家最重大、最困难之事,但农民多不懂解决的方法,常以祈祷鬼神求自保。对于涝灾预防,应该模仿容易发生涝灾之地的治理方法,种子也效仿当地进行种植,虽地理气候有异,但根据农界之新理法进行种植,也可尝一试。对于旱灾的预防,建议效仿日本,由多户农家集资凿井,以蓄水源,同时还要多栽树造林,一为增雨量,二为涵养空气、水源、温度之高低。对于害虫之预防,残害农作物种类甚多,而其中以害虫为最严重,传统的治理方法多是使用人工与药剂驱除,产生的效果不明显。建议“宜预先设置捕虫灯,及各种化合药剂,以烧瓮毒杀蝶蛾所产之卵,庶不至蔓延为患”。

3.农业工艺。普通农民光有农业天然的原料,却不懂如何将其改造,西方工商国家利用我国的原材料进行加工、改造,随之又将工艺品输入我国,不仅使我国的农业资源大量流失,且不利于我们自身的发展,“其所售之值,必不偿其土地、劳力、资本之所费,而农业之上,受其影响自不待言”。因此,农户种植者应多发明生活中的农业工艺品,使其得以销售抵制外品,以供人民日常所需。

4.农业警察。所谓农业警察者,是对政府政策的有力执行者,监督和管理在农业中出现不法之徒,“禁不正之行,怠慢之罪,俾免妨碍农业,或以除农业家畜作物之灾害为旨者是也”。其工作方法要皆以维持农家利益预防损失为目的,但因地方情状不同，设施也不尽相同。对于赣省而言,欲先发达农业必先从造林开始,欲完善林业则设置森林警察职务刻不容缓。

5.农业经济。发展农业商品经济自明末清初以来便已有出现,农业的妥善经验有利于农业的振兴与改革。“农业为一营利之业,非于产额费用消耗盈余等事,核以精心,表之程式,则于振兴改革,罔知所措,必无获利之可言,此农业经济之所由尚也。”因此,发展农业经济也要根据时地而异,不可盲目种植和进行农业经营。同时,寻常农家需要注意土地、劳力、资本为农业经济的三个基本要素。其中:一为土地。土地的增减良劣,以土地状况为比例,而利用土地之法在于审查土壤肥贫、气候寒燥以及所在地方是否适宜。二为劳力。“凡农业上之土地,微论肥瘠若何,决无不施工力而得良好植物之理,况农场诸务,其有待于种种之工作者,更僕难数故劳力实为农家最重要之事。”三为资本。资本是由土地与劳力收集所致,可以为货物生产提供方便,但是设备使用的方法,不能不一一注意。

(二)赣省农业的将来

近代欧美列强之所以纵横驰骋,拓威定霸于诸国,大都是因为将自己国家所擅长之事进行利用。而中国素善农业,且重农主义早于欧美有3000年,如若发挥其为中心主义,不仅可以方便地进行农业生产且效率颇高。赣省拥有水源充足、物产丰富等自然资源优势,因此，《江西农报》刊载了《赣省农业之将来》[14],讨论江西省农业发展及未来的走向,该文作者未署名。如下拟举几例进行说明。

1.就地理上推及农业之将来。赣省农业地理位置优势有二:一是土质肥沃。赣省地势南高北低,上流至江湖交汇,下流淤泥汇积一域,“然水退则粗量之资,留滞淤田类含养性,不啻挟肥料而粪拥之也,江西全省粮食粗足,不至仰给于外者,良以是故”。二是运道发达。农产物以运销通畅为贵,道路的远近关乎着农产品销售情况,所以不能不慎重考虑。赣省自古航道发达,流域有赣江流域、鄱江流域、信江流域,农产物可以通过这些水路销往多省。“就铁路而论,则赣省已有商办铁路之举,其现办者,自九江之浔阳江口发轨,经南康郡以达南昌省城。所谓南浔铁路者是也。”若要讨论航路、铁路的利益时,铁路的未来更具有可观性,因铁路具有灵活性、稳定性、安全性等特点,加上江西省南浔铁路的铺设,选择铁路更有利于江西农产品的运输。“航路为己著之利益,铁路为未来之利益,然赣省航路,除南浔可通轮舟外,余皆不利行轮,则铁路四通之后,其利用于农业者尤大也。”

2.就物产丰富推及赣省农业的将来。赣省农产品包含两种：一为农产物。如鄱阳湖之鱼、南昌之蚕桑、东西南部之竹木、中部平原之茶、北部环湖诸郡之米。二为农产制造物。如蚕丝、白蜡、竹纸、夏布等,而其中最流行的属茶、纸、夏布等。“若能于种植畜牧,有所改良,则倍从于已著之农产物者何限,化学工艺日有发达,则倍从于已著之农产制造物者何限,循是以往,日进弥已,其生产之增率,尚可比例耶。”江西省向来农产品丰富,若能将这些农业种植以好的方法进行改良,同时发展农产品化学工艺,则生产效率会倍增。

3.就农民素质推及赣省农业的将来。经农的特质:一为种植。灵敏机智者适宜做工,精能捷诈者适宜经商,彪疾强悍者适宜当兵,而勤俭节约又能吃苦耐劳者适宜经农。对于赣省而言,普通民众大多忠厚朴实,适合从事农业种植,“业兵者最少,次为工业,又次为商业,外此则以农业为居多,此亦由于性质使然也”。二为劳佣。赣省地处内地,交通未盛,工商均在幼稚时期,代代农户均以田地为根据,所以农佣较多且佣廉价。就劳佣而言,对于农业者是没有太大益处,但对于农业生产和自给自足的农业生活则是绰绰有余。对于将来若赣省农业逐渐发达，首先考虑的是人满问题,“然使农业发达后,则生计充裕,人口增殖,昔之忧土满者,今转有人满之患矣”。其次,农业发达后对于米贵的问题,“凡米贵之国,其文化必进,盖民人觅食维艰,则益趋于振励勤苦,竞修其业,以图生活”。

从现代角度来看,晚清时期《江西农报》所刊载的农业改良方法略微显得简单,但在当时江西省风气未开的社会环境下,提出对赣省农业改良的意见，由浅入深地介绍农学教育知识、农业教育、农业技艺等,将农业所必须做的事情和需要注意的地方告诉读者和农民,这种农学普及大众的方式使得江西省农业的发展逐渐由传统农业向近代化农业转变。

四、结语

首先,通过这一历史事实,我们了解到晚清社会,江西省为发展农业,积极兴建农业试验场、农学研究会以及创办《江西农报》等。该报作为近代江西省第一份农业专门科技期刊,每月按期发行,至宣统年间停刊。

其次,该农报积极传播农学思想。《江西农报》作为近代江西省的第一份专业农事期刊,通过刊载对江西省具体改良措施的文章来告知民众。并分析江西地区农业的自然因素和社会因素虽大都是具备的,但仍需要普通民众有勤劳、朴素的品质和需要注重改良土地、农业生产的方法。只有这样,赣省的农业才能逐渐向现代化方向迈进。因此,该报传播的农事新闻、兴农强赣思想,为江西的农业生产和农业发展提供了积极的指导作用。

最后,《江西农报》得到当政者的首肯。该报由主办单位试验场主办,龙钟洢任主编。所载内容为其他省份的农业改良提供了典范,并得到当政者的首肯,“拟设法提倡,现饬各省一律发行农报,以为先导,具一切章程,均仿江西农报办理”[15]。据此,可以窥见该报,在晚清社会是一份具有借鉴意义的农学类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