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毒理论研究及其对癌肿辨证施治的指导※
2018-02-09达任明宋春燕朱海燕郭利平
霍 达任 明宋春燕朱海燕 郭利平*
(1 天津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天津 300110;2 潍坊市人民医院肿瘤内科,山东 潍坊 261000;3 潍坊医学院公共卫生与管理学院,山东 潍坊 261000)
1 “癌毒”理论认识
国医大师周仲瑛对“癌毒”学说进行了深入研究,提出“癌毒”理论,进一步完善了中医治疗肿瘤的理论体系,对临床中医治疗肿瘤进行了全面指导。通过学习周教授的理论体系及相关文献资料,对“癌毒”理论有了进一步认识,并以下文进行总结。
1.1 “癌毒”名称来源 “毒邪”是中医基础理论中的一个概念,《素问》将“毒邪”描述为暴烈之气,可见毒邪具有迅猛、暴戾、致病力强的特点。“癌毒”是现代医家提出的概念,它是一种特殊的“毒邪”。
1.2 “癌毒”是致病因子 周教授[1]认为癌毒是在正气亏虚的基础上,内因外因的共同作用下产生的一种强烈的特异致病因子。这种致病因子的产生前提是正气虚,正所谓 “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癌毒”是肿瘤产生的必要条件。“癌毒”作为致病因子不同于六淫邪气(风、寒、暑、湿、燥、火),也不同于瘀血、痰湿等致病因素。“癌毒”具有侵袭性和转移性的特点。
1.3 “癌毒”是病理产物 “癌毒”是病理产物。明代医家尤在泾提出邪气在体内日久不散,积聚不化,变生毒邪,周教授[2]提出当机体气机失调,脏腑功能失衡,气血阴阳紊乱,或有寒、热、痰、湿、瘀等病理因素的蓄积,打破体内的平衡状态,就可能酿生癌毒。癌毒作为病理产物,并不单独存在于机体,大多依附于痰、湿、瘀血等共同存在[3]。
1.4 “癌毒”是核心病机 机体正气不足,气机不畅,产生痰、湿、瘀等病理产物,这些病理产物长期蓄积变生“癌毒”,“癌毒”与此病理产物胶结不散,进一步阻滞气机运行,津液不能正常输布则化为痰,血液不能正常运行化为瘀,与“癌毒”进一步胶结,日久形成肿瘤,而肿瘤又会进一步阻滞气机,形成了恶性循环[4]。癌毒与痰、瘀互结流窜,就形成了肿瘤的转移。“癌毒”整个肿瘤发生发展的核心病机。
2 癌毒转移的认识
2.1 癌毒转移特点 “癌毒”具有转移的特性,这是癌肿难以治愈的最主要原因。正虚是癌肿产生与发展的前提,正虚亦是“癌毒”转移的前提,“最虚之处,便是客邪之地”,正气亏虚,无力御邪,癌毒流转到至虚之处,并留舍于此,“癌毒”进一步耗散正气,气机失调,痰湿、瘀血壅塞,进一步促使“癌毒”形成。血瘀、痰凝是“癌毒”扩散转移的环境。
2.2 癌毒转移的途径
2.2.1 经络、气街、四海转移途径 经络,是经脉和络脉的总称,是运行全身气血,联络脏腑形体官窍,沟通上下内外,感应传导信息的通路系统,是人体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5]。气街、四海作为经气产生汇集布散所在,为经络通道的必要补充,加强了人体纵向和横向的联系[6]。
《素问》中对邪气在体内流转的通道进行了描述,认为“邪气”按照皮毛、孙脉、络脉、经脉、五脏肠胃逐渐深入,“癌毒”属于邪气,亦可按照此通路流转。《灵枢·卫气》阐述了经络系统在人体头、胸、腹、胫的交通枢纽作用,主要说明了经络的横向联系。
“四海”由血海、气海、水谷之海、髓海组成,为人体气血营卫汇聚的重要枢纽。“癌毒”经经脉、气街汇聚四海,再由四海输布各处,出现转移。经络、气街、四海相互配合,形成人体信息沟通的网络,正气亏虚,癌毒壅盛,正不抵邪,癌毒沿着此通道转移。
2.2.2 三焦、膜原、腠理转移途径 三焦是人体重要通道,《素问》 《难经》将三焦分别称为“决渎之官”“原气之别使”。清代医家张志聪认为膜原是连于肠胃的脂膜,薛雪认为膜原外通肌肉,内连肠腑,膜原是三焦的门户。膜原遍布脏腑、肌肉、胃肠之间。腠理亦是遍布周身,与膜原相比,腠理位于机体比较表浅之处。唐容川认为“三焦气行腠理”。腠理在外,膜原在内,三焦连接膜原与腠理,三者共同构成通道,阴阳调达之时此通道以便气血运行、精微布散,阴阳失调之时此通道以便邪气、“癌毒”的转移。
2.2.3 五行转移通道 五行学说是中医基础理论的重要部分,五行学说反映了人体主要脏器的生理功能及其相互资生、相互制约的关系,并且也反映了五脏病变的相互影响。
相生关系的转变,包括“母病及子”及“子病及母”。如肾属水,肝属木,水能生木,故肾为母脏,肝为子脏。肾病及肝,即属母病及子。肝属木,心属火,木能生火,故肝为母脏,心为子脏。心病及肝,即是子病及母。
相克关系的转变,包括“相乘”和“相侮”两个方面,如临床上常见由于肝气郁结或肝气上逆,影响脾胃的运化功能而出现胸胁苦满、脘腹胀痛、泛酸等表现时,称为“肝旺乘土”。反之,先有脾胃虚弱,不能耐受肝气的克伐,而出现头晕乏力、纳呆嗳气、胸胁胀满等,称“土虚木乘”,再如肺金本能克服肝木,由于暴怒而致肝火亢盛,肺金不仅无力制约肝木,反遭肝火之反向克制,而出现急躁易怒,面红目赤,甚则咳逆上气,咯血等肝木反侮肺金的症状,称“木火刑金”。
五脏病变的相互影响,可用五行的乘侮和母子相及规律来阐释。对于肿瘤转移,五行学说可能提供一定依据,但此依据尚需进一步研究。
癌肿的转移途径不是单一固定,以上几种途径可以相互配合。对于癌肿转移途径的中医研究尚需继续进行。
3 基于 “癌毒”理论的治疗方法
3.1 治疗原则 基于“癌毒”的病机理论,“解毒”应始终贯穿肿瘤治疗中,“癌毒”的产生及转移都以正虚为前提,“癌毒”发展过程中,不断耗散正气,扶正是防止肿瘤发生发展前提,痰湿、血瘀是癌毒的外在表现形式,根据此,制定“扶正解毒祛瘀化痰”的中医肿瘤治疗原则。
3.2 辨证与辨病相结合 癌毒与痰、瘀互结,在至虚之处停留生长,化生肿瘤,所以肿瘤可有不同的部位,即形成不同疾病。病位不同,病机随之相异,治法随之相变。如肺癌病位在肺,癌毒阻肺,津液不能输布凝结为痰,进一步耗伤气阴,治疗当兼顾益气滋阴之法。胃癌,病位实则在胃亦在脾,脾气虚为本,脾虚生湿化痰,与癌毒结合,治疗应加以补脾化湿之药。乳腺癌,乳腺为肝经走形之处,女子以肝为先天,肝喜条达而恶抑郁,肝气不舒,气血不调,化生癌毒,治疗应加以疏肝理气,调和气血之药。根据不同的病选择不同治疗方法,做到辨证与辨病相结合。
3.3 分期治疗 肿瘤发生发展是个变化过程,每个时期患者疾病的主次矛盾都不尽相同,因此肿瘤的治疗上也应该随之变化。肿瘤初期,邪实,正气尚不虚,治疗以攻积为主,中期正邪渐虚,治疗以攻补兼顾,晚期正虚邪不实,以补虚为主。程海波[2]提到在整个治疗过程中,祛毒亦是扶正,扶正亦是祛毒。
3.4 预防转移 《素问·玉机真脏论》曰:“五脏受气于其所生,传之于其所胜;气舍于其所生,死于其所不胜。”人体是整体,各脏腑之间有着相互联系,整体观念是治病核心。《金匮要略》曰:“夫治未病者,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对于癌肿易于转移的特点,在治疗中应重视“治未病”,结合肿瘤可能转移途径,开展对五行生克乘侮规律研究,从多途径截断癌毒流窜。对于阻断癌肿转移,需要进一步研究及临床实践,目前尚无有效完整的治疗方法。
4 “癌毒”理论与现代医学中的 “肿瘤炎性微环境”关系
4.1 肿瘤炎性微环境与肿瘤的形成 肿瘤周边存在炎性微环境,这与肿瘤形成密切相关。炎性环境中含有细胞因子如白介素(IL-1)及肿瘤坏死因子 (TNF-a),这些细胞因子可以促使NF-kB及STAT3的活化,进而促使正常细胞向肿瘤细胞的转化,NF-kB及STAT3的活化也可促进细胞因子的持续生成,逐渐形成“炎症-肿瘤”的恶性循环[7-8]。
4.2 肿瘤炎性微环境与肿瘤的发展 肿瘤炎性微环境与肿瘤发展转移密切相关。炎性因子可以促进肿瘤细胞上皮-间质转化(EMT)的启动,进而改变了肿瘤上皮细胞连接的紧密性,促使肿瘤发生转移。炎性因子可以诱导血管内皮生长因子(VEGF),促使肿瘤血管生成,为肿瘤生长转移提供条件。炎症微环境能抑制肿瘤免疫应答,介导肿瘤细胞的免疫逃逸[4]。
4.3 肿瘤炎性微环境与“癌毒”理论相关性 肿瘤炎性微环境中的炎性因子、趋化因子,就像“癌毒”病机中的痰、瘀,能够诱导肿瘤细胞形成,肿瘤形成又会进一步产生这些病理产物,形成恶性循环。肿瘤炎性环境能够促使肿瘤发生转移,而“癌毒”理论中癌毒与痰、瘀胶结流窜,出现转移。肿瘤炎性微环境与“癌毒”理论有相关性,是同一病理机制,中西医的两种不同解释。
肿瘤炎性微环境学说从现代医学角度进一步说明“癌毒”理论的合理性。
5 以 “癌毒”理论为基础的实验及临床疗效
5.1 “癌毒”实验研究 以“癌毒”理论为基础制定的“消癌解毒方”经过动物实验证明具有从抑制肿瘤生长、促进肿瘤细胞凋亡、减少肿瘤细胞增殖等多层次、多靶点、多环节发挥抗肿瘤作用[9]。李文婷[10]通过实验证明消癌解毒方可以降低人肝癌SMMC-7721细胞端粒酶浓度,并且这种关系成剂量依赖性,提示消癌解毒方可能通过抑制端粒酶活性来发挥抗肿瘤作用。吴勉华[11]消癌解毒方作用于TLRs/NF-kB信号通路,抑制NF-kB的异常持续活化,进而促进肿瘤细胞凋亡。
5.2 “癌毒”临床试验研究 陈海彬等[12]通过对120例患者进行化疗联合消癌解毒方对比78例单纯化疗患者,得出结论化疗联合消癌解毒方机体免疫功能明显高于单纯化疗组。周红光等[13]提出消癌解毒方能提高中晚期恶性肿瘤有效率,降低化疗药物的毒副反应率。刘拥军等[14]发现消癌解毒方对晚期胃热阴虚型胃癌有一定增效减毒作用,提高生活质量、降低毒副反应方面有优势,并且安全性好。消癌平注射液亦是在“癌毒”理论指导下制定的。李潇[15]通过前瞻性研究来探索化疗联合消癌平注射液对比单纯化疗患者的血液学指标,得出如下结论,消癌平注射液可以防治肺癌、胃癌化疗患者的骨髓抑制情况。
6 扶正解毒祛瘀方
“癌毒”理论提出“癌毒”是肿瘤发生发展的一个重要致病因素,是主要病机,也是病理产物。在治疗肿瘤过程中要贯彻“解毒”思想。该理论在临床研究中取得了不菲的成绩,进一步验证了中医药具有抗肿瘤减毒增效的作用,并且通过研究,用现代化指标证实该理论的可靠性。我院肿瘤科联合我院中医科通过对“癌毒”理论的研究,结合临床实践经验制定“扶正解毒祛瘀方”,临床取得很好的疗效。
6.1 基础通用方 基础通用方以“扶正解毒祛瘀”为基本治则,肿瘤总的病机属于正虚邪实,肿瘤的生发发展预后始终决定于邪正的消长盛衰、动态变化。肿瘤初期以邪实为主,治疗应攻邪药物较盛,中期邪实正虚,治疗应攻补兼施,晚期正虚为主,治疗以补中间消,养正除积[4]。根据文献研究及临床经验结合制定基础通用方,基础方分早期方、中期方、晚期方,此方药味相同,剂量不同,以体现病机正邪消长变化。
早期基础方:黄芪10 g,党参10 g,茯苓15 g,白术10 g,白花蛇舌草35 g,半边莲20 g,半枝莲20 g,莪术20 g,法半夏15 g,山慈菇20 g,夏枯草15 g,鸡内金15 g。
中期基础方:黄芪20 g,党参20 g,茯苓20 g,白术20 g,白花蛇舌草20 g,半边莲15 g,半枝莲15 g,莪术15 g,法半夏15 g,山慈菇15 g,夏枯草15 g,鸡内金15 g。
晚期基础方:黄芪25 g,党参25 g,茯苓15 g,白术15 g,白花蛇舌草10 g,半边莲10 g,半枝莲10 g,莪术10 g,法半夏10 g,山慈菇10 g,夏枯草15 g,鸡内金15 g。
6.2 辨证辨病相结合 辨病重在辨经络,根据不同肿瘤具体特点辨证治疗。因肺癌、胃癌、乳腺癌为临床发病率较高的肿瘤,下文以此3类肿瘤进行阐述。
肺癌病位主要在肺,肺为娇脏,易受诸邪之侵,易失清肃,耗气伤阴。癌毒阻肺,津液不能布散而成痰,血液不能输布而成瘀。治疗肺癌应在扶正解毒祛瘀基础上加以益气养阴、宣肺肃降。在原基础方上根据不同证候,辨证论治,加减用药。如患者出现乏力神疲,咳痰无力,为脾肺气虚证,予补脾益气治疗,再加党参10 g、黄芪10 g。若咳喘不止,为肺失宣肃、肺气上逆,予降气平喘治疗,加紫苏子10 g、杏仁10 g、川贝母10 g。如痰中带血,为肺络受损,予止血化瘀治疗,加蒲黄10 g、茜草炭10 g。如盗汗身热,口干咽燥为气阴两伤证,予养阴润燥治疗,加沙参15 g、女贞子15 g;如面色口唇苍白,头晕眼花等血虚证候,予益气补血治疗,加当归15 g、熟地黄15 g、仙鹤草15 g、黄芪10 g。
胃癌病位在脾胃,脾虚为胃癌的根本原因,脾虚,癌毒侵袭,痰瘀湿热互结,治疗应在扶正解毒祛瘀基础上加以清热化痰、理气和胃。若倦怠乏力,恶寒喜暖,为脾阳虚弱,予温阳健脾加党参10 g、黄芪10 g、高良姜10 g。若脘腹胀满或呃逆不舒为胃失和降,予理气和胃治疗,加以香附10 g、紫苏梗10 g、旋覆花15 g、代赭石6 g、丁香6 g。如胃内嘈杂,咽干不寐为胃阴亏虚,予滋阴和胃生津治疗,加以沙参10 g、麦冬10 g、玉竹10 g、石斛10 g。若面色口唇苍白,头晕眼花等血虚证候,予益气补血治疗,加当归15 g、熟地黄15 g、仙鹤草15 g、黄芪10 g。
乳腺癌与肝经密切相关,女子以肝血为先天,肝喜条达,恶抑郁,肝失所养,肝郁气滞,化生癌毒,与痰瘀互结。治疗应在扶正解毒祛瘀基础上加以疏肝解郁。若患者郁闷不舒、胸胁胀满,为肝郁气滞,加以柴胡10 g,枳壳10 g,香附10 g,青皮10 g,陈皮10 g;如乳腺尚存肿物,考虑痰凝瘀阻,予化痰散瘀,加以海藻10 g,昆布10 g,川贝母10 g,考虑肿物位于肝经,加抗癌解毒肝经药物漏芦10 g,王不留行10 g;若面色口唇苍白,头晕眼花等血虚证候,予益气补血治疗,加当归15 g,熟地黄15 g,仙鹤草15 g,黄芪10 g。
基于“癌毒”理论的扶正解毒祛瘀方目前取得了不菲的临床疗效,但尚缺乏大样本随机对照多中心临床研究,在日后工作中我们将展开类似研究,为中医药治疗肿瘤提供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