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建国以来主旋律歌曲的历史变迁与美学特征*
2018-02-09刘雪梅
■ 刘雪梅
一、问题的提出
自古以来,中国思想家们就不断地强调音乐对道德教化、治国安民的重要作用。孔子痛心于春秋时期“八佾舞于庭”“三家者以雍彻”(《论语·八佾》)的礼崩乐坏,致力于复兴周礼、重建礼乐昭彰、秩序井然的社会,并寄希望于以乐教化天下,认为民众的教化“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论语·泰伯》),“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孝经·广要道》)。
荀子更是专门撰写《乐论》一章,论述音乐对社会教化、国家安定的重要意义。荀子在该文中开宗明义便指出“人不能不乐,乐则不能无形,形而不为道,则不能无乱。先王恶其乱也,故制雅颂之声以道之”,认为“雅乐”(可以类比认为是周代的“主旋律音乐”)有着引导人心向善、促进社会和谐的功用,“乐在宗庙之中,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闺门之内,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乡里族长之中,长少同听之,则莫不和顺”,所以要“贵礼乐而贱邪音”,弘扬主旋律音乐。
在长期的革命过程中,面对严酷的革命形势,为了教育干部军队和广大人民,团结各界力量,我党也熟练运用了音乐歌曲这一宣传教育方式,创作出了一大批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的革命歌曲,有力地激励了全党、全军和全体人民的革命热情。如在军队指战员中传唱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把遵守纪律、军民团结潜移默化在了音乐之中,陕北时期更是涌现出《咱们的领袖毛泽东》《边区生产歌》《翻身道情》《抗日将士出征歌》等歌曲,琅琅上口的音乐把劳动人民的翻身作主、投身生产、奔赴战场和爱党爱领袖展现得淋漓尽致,又在彼此的传唱中不断增强着人民群众对党、对领袖、对革命的热情。尤其大型歌舞剧《白毛女》,除了有揭露旧社会人吃人的黑暗、启发和增强人民革命意志的巨大教育作用外,自身也具有着极高的艺术价值。
主旋律歌曲必然要服从并服务于我国社会主义的政治制度、经济基础、文化发展,必须要增强整个中华民族的自信心与自豪感,夯实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的主导地位。但是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对外交流进入国内的不仅有西方的先进科学技术和文化艺术成就,同时也不免泥沙俱下,令人担忧。尤其进入新世纪,随着经济社会的高速发展,社会群体分化、个人价值观多样化越来越明显,网络时代的来临更是加剧了这一形势,一些庸俗、恶俗甚至低俗的思想和作品借助网络开始流传,这些都对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整合社会思想文化和价值观念,正确引导全国人民的思想认识、凝聚力量,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形成了巨大挑战。
因此,我国主旋律歌曲如何充分展示人民群众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中的能动性、创作性?如何鲜明地反映新时代背景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成就,实现新时代、新传播环境下我国主旋律歌曲“叫好又卖座”?这成为广大歌曲创作者必须深入思考的重大现实问题。
二、主旋律歌曲的发展阶段和历史变迁
主旋律歌曲作为我国社会文化表意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的产生是以社会主义制度在中国的确立和巩固为历史基础,不断与我国社会文化相契合而出现、相促进而发展。探讨建国以来主旋律歌曲的历史变迁,不能仅仅局限于音乐艺术层面,而应该把主旋律歌曲的演进与我国社会意识形态的变迁有机结合起来,进一步揭示建国以来主旋律歌曲的变迁与社会文化变迁的深层逻辑。
1.从革命文化到和平文化
建国初期,中央政府带领中国人民开始了由革命战争向和平建设的历史进程。作为社会转型期的文化表达,将个人化抒情纳入党和国家整体叙事成为这个时期歌曲创作的主旋律。第一,涌现出一批人民群众自我觉醒,并真正认识到自己力量的歌曲,如《咱们工人有力量》,这首歌在建国后工人阶级成为老大哥时也成为了工人阶级的代言歌曲。
第二,涌现出大量对革命和建设充满热情和信心的歌曲,如《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勘探队员之歌》,后者正是在建国之初,国家急需各种矿产资源支援工业生产时,奋战在崇山峻岭戈壁荒漠为国家勘寻矿藏的地质工作者的真实写照,现在该歌曲也成为了中国地质大学的校歌。
第三,涌现出反映着对新中国、新社会的美好生活、制度感到无比喜悦、激发起投身社会主义建设伟大事业的歌曲,如《社会主义好》《祖国颂》《我们走在大路上》等。主旋律歌曲作为传播我国意识形态的重要载体,以一种润物无声的方式,承担着对中国人民进行政治动员的意识形态功能。
第四,这一时期还涌现出一大批传播对象为青少年、引导青少年珍惜美好生活、感恩祖国、立志做共产主义接班人的歌曲,如《让我们荡起双桨》《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等,这两首歌问世之后已经成为人人耳熟能详的歌曲,后者也已经成为了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
第五,在翻身作主人、迎接社会主义新生活的同时,全国人民也没有忘记幸福的生活是谁带来的。饮水思源,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的革命歌曲基础上,一大批以歌颂毛主席、共产党和新中国为主旋律的抒情歌曲开始出现。如《东方红》《人民领袖万万岁》《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忘不了共产党的好恩情》等,这些歌曲优美而顺口、朴实而真诚,体现了中国人民热爱毛主席、热爱共产党的深厚情怀,展现出中国人民欢呼革命胜利的高昂情绪和渴望美好生活的朴实愿望。
第六,抗美援朝战争开始后,以中华儿女保家卫国为主要题材的歌曲纷纷涌现,成为该时期最强的时代音符。如《我的祖国》《英雄赞歌》等,这些歌曲歌词质朴生动、曲调委婉动听,展示出中国人民志愿军奋勇抗击美军的英雄气概。
第七,我国民族地区的“边寨歌曲”方兴未艾,盛行开来。如《新疆好》《阿佤人民唱新歌》《北京的金山上》等,这些作品以活泼多变的节奏和朴实爽朗的音调,展现出中华儿女热爱祖国、热爱家乡的大爱情怀和奔向美好社会的昂扬斗志。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边寨歌曲将边寨新貌和祖国新生、感恩共产党热爱毛主席、对祖国未来充满美好希望和信心有机地统一成了一个整体,在同一首歌曲中从切身体会少数民族的新生活开始,上升为对党和国家的热爱和对祖国未来的憧憬,情感的上升的共鸣行云流水毫无突兀刻意,如《赞歌》《翻身农奴把歌唱》等。这个时期的作品主要描述了各族人民为巩固新生的革命政权、为实现社会主义的美好生活而不懈奋斗,讴歌了中国人民爱党、爱国、爱社会主义的深切情怀,从而把主旋律歌曲与社会主义意识形态有机结合在一起。
从社会文化视角来看,新中国的建立,使那些不同性质的社会意识在神州大地开始消隐,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占领了中国歌曲的主阵地。这个时期我国主旋律歌曲的发展,蕴含着战争与和平既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的文化情结,也正是在这种历史变迁与文化重构的历程中,主旋律歌曲开始以崭新面貌迈向新的历史时期。
2.从文化重构到跃进歌曲
社会主义制度在我国的全面确立,重新构建了适合社会主义发展的新文化,奠定了主旋律歌曲的发展基调和方向。以歌颂社会主义建设为主要内容的歌曲,逐渐成为文艺工作者创作的重点,我国主旋律歌曲由此迎来了首次创作的高潮时期。
然而,在社会主义建设初期,“由于党对在我们这样一个经济文化比较落后的大国建设社会主义的艰巨性、复杂性认识不足,对从革命党向执政党的转变认识和准备不足”①,导致社会主义建设逐渐脱离实际、与客观规律相背离。于是,“从1957年开始,‘左’的思想开始在党内越来越占据主流地位,主流意识形态越来越趋向于教条化、空想化、狂热化”②。在这种情况下,主旋律“歌曲创作进入了异常的状态,形成了我国当代歌曲发展史上的一个以‘浮夸风’和公式化、概念化为特点的特殊的阶段”③。如《歌唱人民公社》《乘风破浪大跃进》《拿出革命干劲来》等,这些歌曲歌颂了社会主义建设的主旋律,但同时也深受当时全国上下大跃进“左倾”思想文化的影响,在歌曲创作上呈现出形式主义、内容浮夸、脱离现实的问题。
上世纪60年代后,我们党着手纠正社会主义建设中的“左”倾错误,主旋律歌曲的发展随之步入健康有序发展阶段。一大批表现全国人民团结奋斗、建设社会主义的优秀歌曲不断涌现出来,如《边疆处处赛江南》《在祖国和平的土地上》《学习雷锋好榜样》《井冈山上采杨梅》等,这些歌曲重新回到了原有主旋律歌曲创作的成功路径上,把我们党的主流意识形态以通俗易懂的歌词、生动活泼的曲调、铿锵有力的节奏表现出来,得到人民群众的认可和欢迎,既丰富了广大群众的精神生活,又不失时机地传播了党中央的方针政策和文件精神,给社会主义文化艺术事业的繁荣发展带来了清新的气息。这段发展历程告诫音乐艺术工作者们,必须坚持与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实际相结合,才能创造出符合社会主义建设需要、紧扣时代主题的主旋律歌曲,引起人民群众的共鸣和喜爱,从而产生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3.从文化束缚到歌曲固化
“文化大革命”和我国社会主义建设徘徊前进时期,由于政治桎梏的影响,限制了我国文化艺术的发展,致使这一时期我国歌曲内容单一、结构固化、形式畸形。“文化大革命”首先从我国文化艺术领域开始,“许多音乐家遭迫害致死或被迫离国,大部分作曲家都被长期剥夺了创作的权利”④。随着“文化大革命”的发展,在“以阶级斗争为纲”这一思想的影响下,“艺术服务于政治”的口号在我国文化艺术界中悄然出现,主旋律歌曲的创作也深受影响。
这种类型的音乐作品主要有三种题材,分别是红卫兵歌曲、语录歌、战地新歌。(1)红卫兵歌曲主要有《革命造反歌》《造反有理》《牛鬼蛇神》《红卫兵最爱毛主席》等。红卫兵歌曲是文革中一种极为特别的歌曲,这种歌曲取材于红卫兵的现实政治生活,主要反映的是红卫兵的“造反”和“革命”行动,而在作词和作曲上则高度借鉴了传统主旋律革命歌曲的风格,在表现形式上激昂、奋进,表现出剑拔弩张的氛围和阶级斗争的气息,而从其传唱效果上来说,确实有类似军歌和革命歌曲那样的激励作用,能够催促红卫兵“造反”“革命”。而这种创作形式上的“类似”,某种程度上确实也能使人产生红卫兵的“革命”与共产党的革命相类似的错觉。同时,这类歌曲又有对毛主席无限爱戴和崇拜的表达,但这种表达也是空洞化、形式化的,其实是试图将毛主席作为其一系列“革命”行为的背书。
(2)语录歌主要有《争取胜利》《世界是你们的》《下定决心》《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等。这些歌曲的创作本身也受到了林彪“四个伟大”错误提法的影响,歌曲和歌词一味强调“伟光正”的高昂激进而丧失了基本的韵律,粗糙乏味、长短不齐、缺乏美感,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艺术作品,是个人崇拜的表现和政治宣传的工具。
(3)战地新歌主要有《井冈山红太阳》《我爱北京天安门》《北京颂歌》《延边人民热爱毛主席》等。这些歌曲具有一定的美学和艺术价值,但政治色彩较浓,导致相当一部分歌曲不尽如人意。这个时期的歌曲以宣传政治教义为主,歌词枯燥乏味、章法结构简单、艺术美感不强,是那个缺乏理性思维时代在我国音乐艺术领域的反映,也是当时神州大地一个特殊的、反常的音乐现象,逐渐成为当时各派系之间进行武斗的“文艺武器”。
“文化大革命”后期,由于民众中自发抗议“文革”活动的不断增多,以政治宣传为主旋律的音乐作品逐渐进入沉默期。与此同时,一些词(曲)作者开始与文化专制主义作斗争,为争取思想文化解放、解除精神枷锁不懈努力,但这一时期的音乐作品仍然留有“文革”的色彩和影子。
4.从思想破冰到文艺解放
随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顺利召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改革开放进入大发展大繁荣的新时期。与真理标准大讨论、社会思想大解放同时进行的是,这一时期的歌曲开始主动和文革时期的政治挂帅告别,在创作上一个重大的区别就是,单纯歌颂领袖、歌颂共产党恩情的歌曲少之又少,即使有如《党啊亲爱的妈妈》,在表现形式上也与传统的歌颂曲目产生了极大区别。对比1984年《党啊亲爱的妈妈》和1963年《唱支山歌给党听》这两首歌,虽然都有把共产党比作妈妈、母亲这种相似的类比,但前者着重强调的是党对“我”的培养教育,让“我”走向美好幸福的“四化”未来,党的形象是慈祥关怀、可亲可爱的;而后者着重强调的是党对“我”的翻身再造,让“我”投身革命和阶级斗争,党的形象是钢铁意志、可敬可畏的。
这一时期的主旋律歌曲,更多的是单纯表现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热爱、对美好祖国感情的歌曲,如《我爱你,中国》《长江之歌》《我爱你塞北的雪》等,这些优秀的音乐作品表达出中国人民对祖国的热爱和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眷恋,给人们极大鼓舞和动力;又如《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在希望的田野上》《田园小诗》等,这些歌曲以流畅的旋律、轻捷的节奏唱出年轻人投入社会主义建设的激情,表现出年轻人朝气蓬勃的意志。这一时期歌曲的“去政治化”,正好也是人们厌倦文革以来的政治挂帅和政治斗争、年轻一代深感对祖国未来的责任重大,急切投入“四化”建设,争分夺秒把失去的十年补回来的心理写照,如《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将保尔·柯察金的名言化用到了歌词之中,相互激励切莫懈怠,直到今天仍是一首催人上进的佳作。
上世纪90年代后,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经济社会进一步发展,人民的物质文化生活都变得多样化,主旋律歌曲从这一时期开始在选材主题上也变得多样,既有歌颂改革开放伟大成就的《春天的故事》,也有表现对祖国山河热爱的《我们是黄河泰山》,表现对家乡眷恋的《父老乡亲》,对祖国热爱和祝福的《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和我的祖国》,还有对美好生活喜悦的《大地飞歌》等。在旋律上也一改之前较为普遍的昂扬、慷慨、激进风格,变得多样,或激扬,或婉转,或奋进,或悠长;把社会主义文化和价值融入人民群众的心中,并外化为全国人民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奋勇前进的精神动力。
三、主旋律歌曲的基本美学特征
主旋律歌曲体现着许多美学特征,我们只有从美学的视角探讨主旋律歌曲的深度美学特征,把握主旋律发展的内在规律,才能真正理解主旋律歌曲永葆生机与活力的根本原因。
首先,主旋律歌曲具有雄壮美的特征。雄壮美又称“壮美”“阳刚美”,清文学家姚鼐认为雄壮美“如霆,如电,如长风出谷,如崇山峻崖,如决大川,如奔骐骥”⑤;给人“如凭高视远,如君而朝万众,如鼓万勇士而战之”⑥的审美感受。就音乐而言,音乐的壮美感,则是由于其粗狂、高亢的音乐曲调所激发欣赏者昂扬、激动、兴奋的思想感情,在主旋律歌曲中其表现为慷慨激昂的音调、刚劲有力的节奏、振聋发聩的歌词,这种美始终贯穿于建国以来主旋律歌曲发展的不同历史时期。
②石孝友《卜算子》(见也如何暮):双调44字,上阕4句3仄韵,下阕4句3仄韵。句式:5575。5575。
比如,建国初期以及社会主义制度初步确立时期,主旋律歌曲主要赞颂的是全国各族人民为巩固社会主义政权、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而辛勤劳动的精神风貌。如歌曲《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全国人民大团结,掀起了社会主义建设高潮。”这首歌曲表达出全国人民“掀起了社会主义建设高潮”的满腔热情,而其歌曲歌词所赋予的壮美感,则是由于全国人民奋力投身社会主义建设这一画面视觉效果的宏大、动感以及激昂,使欣赏者在歌曲的召唤下自然焕发出为社会主义建设奉献的无限热情。再如,抗美援朝时期诞生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歌曲曲调雄浑、用词简洁、直抒胸臆,反映了中国人民为抗击美国侵略者而远征他乡的英雄气魄,其主题思想明确、旗帜鲜明,迎合了当时的形势需要,歌曲歌词富于动感且直露奔放、棱角分明,使欣赏者自然产生激动、昂扬的情感。尤为难得的是,歌词用“保家乡”几个字将抗美援朝与保家卫国联系起来,简单明了地说明了赴朝作战的重要意义,成功激起欣赏者的家国情怀,尤其在部队将士的传唱中完成了潜移默化的思想教育。还有,新的历史时期诞生的合唱曲目《中国朝前走》:“风是我们的歌,雷是我们的吼,新的世纪敲开了门,赶路正是好时候……中国一步一层楼,中国朝前走。”这首歌曲慷慨激昂的曲风饱含深情,真诚朴实的歌词振奋人心,展现出中国人民实现伟大复兴的信心、决心。
在自然界,壮美主要表现为外形的宏大、粗狂、坚硬而产生的厚重感,而在人类社会之中,壮美则表现为宏大辽阔的社会场景,如阶级斗争、革命建设、时代更替、正胜邪、新胜旧等,这类歌曲的宏大叙事、节奏明快、曲调雄浑、情绪高昂,充满斗志与力量,给予欣赏者以雄壮的美感。
其次,主旋律歌曲具有崇高美的特征。崇高是美学领域的基本范畴。朗吉弩斯认为:“崇高就是‘伟大心灵’的回声。”⑦崇高美是一种庄严、深情、宏伟的美,带有强烈的人文伦理道德色彩,“崇高美的本质是理性对感性的超越,是人的意志与理性的自由”⑧。其与正义、民族、信念、祖国等对象密切相关。
建国以来,主旋律歌曲着重反映重大历史事件和民族精神,强调在写实的基础上追求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的统一,始终坚持从单向宣扬宏观对象转换为在多维情境中构建细致、具体、生动的鲜活实例,从突显个人无条件服从国家利益转换为表现普通人对理想、正义的不懈追求,使歌颂对象贴近了人们的认知水平和接受能力,避免了单纯的政治性说教语言,潜移默化的宣传了社会主义意识形态,起到了润物无声的良好效果。
这类作品以党和国家、祖国山河、典型人物为赞颂对象,与当时我们党和政府的历史任务紧密相连,塑就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的主导化。在《判断力批判》中,康德将崇高区分为数学的崇高和力学的崇高。对于数学的崇高,康德认为“我们把那绝对地大的东西称之为崇高”“但如果我们不单是把某物称之为大,而且是完全地、绝对地、在切意图中(超出一切比较)称之为人,也就是称之为崇高”“崇高是那种只能思维地、表明内心存一种超出任何感官尺度的能力的东西”⑨。这类事物之所以被康德称为数学的崇高,是由于其在量上的绝对巨大,而这一巨大的绝对性,是超出一切尺度的,因相对的大乃是两个事物相比较而来,存在了一个客观尺度。但绝对的巨大,由于其已经超越了一切可比较的对象和可衡量的尺度,因而这种巨大已经不再是可比较性的,而成为一种纯粹的“大”的概念性化身。正是这一纯粹的概念性,使得数学的“崇高”脱离了知性的表象,而进入人类内心的情感意象,激起人类心灵的震荡,如康德所说“真正的崇高只能在评判者的心情里寻找,不是在自然对象里”寻找,“心情在自然界的崇高的表象中感到自己受到激动”。⑩这就像我们所仰望的星空,这种旷阔无垠、不可比拟的“大”,正是激起我们内心崇高感和敬畏感的原因。
就歌曲而言,这种数学的崇高,主要从祖国辽阔幅员、山川地理姿态雄伟而来,如歌颂伟大祖国的《祖国颂》《歌唱祖国》《在祖国和平的土地上》等;赞美祖国美丽山河的《我的陕北》《青藏高原》《故乡是北京》等。这类作品通过朴实的歌词、优美的旋律,表达出中国人民对祖国、对祖国大好河山真挚的爱意和深厚的情怀,它们把高度系统化和抽象化的“祖国”转变为人们熟悉的事例,从而拉近了“祖国”与人们之间的心理距离,表达了人们对祖国的热情赞颂。
对于力学的崇高,康德认为“强力是一种胜过很大障碍的能力;这同一个强力,当它也胜过那本身具有强力的东西的抵抗时,就叫做强制力;自然界当它在审美判断中被看做强力,而又对我们没有强制力时,就是力学的崇高”。在这里,力学的崇高,主要是通过一种不可战胜的强力对观察者造成高度紧张的力量感而带来的。这种不可战胜的力量,在现实生活和主旋律歌曲中主要以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力、人民群众的生产力和战斗力、投身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热情等形式表现出来,如赞颂中国共产党的《中国的希望》《唱支山歌给党听》《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等。随着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蓬勃发展,以歌颂民族精神和民族复兴为主题的歌曲不断增多。如《在希望的田野上》《爱我中华》《走向复兴》。这些主旋律歌曲以朴实的语言直抒情怀,以生动的比喻阐释心声,将主流意识形态与人们的时尚趣味、话语模式、动态认知接轨,增强了主旋律歌曲的传唱效果。
最后,主旋律歌曲具有优美的特征。优美与阳刚美相对应,是一种阴柔之美。姚鼐认为优美“如清风,如云,如霞,如烟,如幽林曲涧,如沦,如漾,如珠玉之辉,如鸿鹄之鸣而入寥廓”在主旋律歌曲中优美体现为美妙的旋律、平和的节奏、优雅的歌词,为人们呈现出一种柔和、秀丽、清新的美。与壮美给予人的昂扬、雄壮、激动感不同,优美感的基本心理感受是放松和愉悦。这是由于优美和壮美的事物外形不同,使人产生的生理和心理感受不同而来。壮美的事物由于外形的宏大,给人以强大剧烈的心理冲击,如高山大河、奇峰险谷等;而优美的事物相对小巧而柔和,对人的感官刺激并不强烈,不能产生强大的心理冲击,优美的事物对人的心理活动产生的是舒缓、缓和的作用,能够消除痛苦和焦虑的感受,而且由于其小巧柔和的平和感使人心理活动较为习惯和适应,并产生平静的愉悦。优美感的另一层次来自于心理的亲近和喜爱。与崇高感给予人的距离感不同,优美的事物给予人的心理感受是可亲可爱、毫无距离的,使人产生不愿割舍的亲近感,这一点在人类社会上尤其表现为对祖国、家乡、亲人的思念和亲爱。
尤其值得指出的是,同样是描绘祖国山川,歌曲却可以产生壮美感和优美感的区别,而其区别主要在于描绘对象的雄伟壮丽和平缓温和。如高山大河,歌曲描绘通常以壮美为主,如《长江之歌》;而辽阔平原、平缓江河的描绘,歌曲则通常以优美感为主,如《蓝蓝的天上白云飘》《乌苏里船歌》等。有时在同一首歌中,也可能出现优美与壮美两种审美感,如《歌唱祖国》的独唱和合唱部分,独唱用舒缓的曲调描绘祖国的锦绣山川和美好生活;合唱曲调则慷慨高扬,将对祖国山川的喜爱上升为对伟大祖国的深切热情,激昂壮美喷薄而来。此外也有描绘自然景观的歌曲,如歌曲《九九艳阳天》,描写了在冬季九九结束,初春万物复苏的时节,李进告别二妹子奔赴前线的场景。歌曲旋律优美动听,曲调柔美悠扬,歌词质朴真挚,充满鲜活的生命力,表达出男女之间纯朴、真挚、缠绵的爱情。又如改革开放初期诞生的《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歌词将“故乡”“桃花”“桃林”有机组合在一起,描绘出一派生动的田园风光,富有诗情画意韵味美,唤起人们对恬静生活的无比热爱和对家乡的无限怀念,给人一种优美的感受。这类歌曲旋律、歌词、节奏使人们陶醉于歌曲所带来美感的同时,增强对祖国、故土、民族的归属感、认同感、责任感。
除了以上三种特征之外,建国以来的主旋律歌曲还具有喜剧美特征。喜剧美往往采用滑稽可笑、极具夸张、活泼诙谐的表现方式,达到出乎意料的喜剧效果。如歌曲《这一仗打得真漂亮》,旋律轻松活泼,曲调欢快流畅,歌词诙谐幽默,洋溢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描述了赤卫队员奇袭敌人的情景,嘲笑了敌人贪生怕死的丑恶本性,让人们在笑声中充分体会到主旋律歌曲的喜剧美,深受人民群众的喜爱。
四、结语:主旋律歌曲的时代价值和发展趋向
主旋律歌曲的创作必须要坚持开放包容的基本态度,不断吸收借鉴我国民歌和戏曲中的先进元素,以人文关怀为基点,将叙事立场逐渐从宣扬“政治教化”转变为展现“世俗幸福”,将叙事主体从“国”回落到“家”,使伦理、日常、欲望叙事成为当代主旋律歌曲的价值立场和审美理念。
同时,作为数字原住民的青年一代的思想观念是越来越生活化、非政治化的,但他们心中对祖国的热爱没有变,对国家日益强大的自豪感没有变,对社会主义的信仰也没有变。只要能够触及他们内心的这一点,用他们所熟悉、喜爱的方式表现出来,就能够成为一部优秀的主旋律歌曲。如《马克思是个90后》,用说唱音乐的方式表现了90后一代对马克思的理解,也激起了年轻人对马克思再学习的兴趣。2018春晚的《我和2035有个约》,则是用青少年偶像领唱加上轻松欢快甚至借鉴流行音乐的曲调,极大地激起了青少年受众的兴趣,关于“2035”这一数字的意义也在青少年间开始讨论和传播;正是通过这种途径,使得不少原本远离政治、对国家大事不愿关心的青少年也开始了解两个一百年、新的三步走战略,并为国家的战略和未来感到自豪。
我们还需要建立和完善主旋律歌曲广泛传播的组织、奖励和参与机制,同时极力营造主旋律歌曲的传唱氛围,逐步变被动传唱为主动推广,真正浸润到新媒体时代、个性化时代的人(特别是青年人)心中,才能够确保主旋律歌曲的传唱活动能够持久的开展,社会主义文化主流意识也将随之更加广泛地传播和巩固。
注释:
①② 张娟:《建国以来主流意识形态的变迁及启示》,《求实》,2006年第6期。
③④ 武凯:《建国以来的歌曲发展特点》,山东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年,第19页。
⑦ [古罗马]朗吉弩斯:《论崇高》,载伍蠡甫主编:《西方文论选》上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版,第125页。
⑧ 王新红:《论崇高美与高尚道德的统一关系》,《道德与文明》,2005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