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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应用写作初期理论史研究的理论问题

2018-02-08胡冰

枣庄学院学报 2018年4期
关键词:文类文体学文论

胡冰

(枣庄学院 文学院,山东 枣庄 277160)

与当代应用写作理论研究不乏其人相比,古代应用写作理论史的研究尚处在起步阶段。古代应用写作理论史是关于古代应用写作研究理论的历史追踪,准确地说,应该叫古代应用写作研究史。通观古人对应用写作的相关思想理论及其流变,对于充实应用写作学的学理和在一定意义上指导应用写作实践都有切实的现实意义,对应用写作学作为一门学科的创立更具有非同一般的学术意义。从目前的研究现状来看,由于古代应用写作理论史客观地呈现的史料分布的状况——魏晋南北朝时期有较为集中的应用写作理论出现,古代应用写作初期理论史的研究受到更多的重视,也较为可能集中地推出成果。作为一种理论史的断代史研究,古代应用写作初期理论史的研究存在特殊性,既是理论研究又是历史研究,因而不可避免地存在一系列研究的理论问题。本文即从理论角度探讨应用写作初期理论史研究中遇到的若干问题,并尽可能提出一些自己的见解。

一、厘清范畴

陈寅恪先生主张研究历史要对古人抱“了解之同情”的态度;而了解正是同情的前提。古人的思维与今人不同,中国古人往往采用整体思维,长于综合而疏于分析。在古人的观念中,应用写作理论常常混淆或包含于古代文论或文章论的内容中。研究古代应用写作理论史需要尊重古人思维的客观现实而有所作为。应用写作理论史研究相对比较容易认识到的问题是区分应用写作理论与古代文论。古代文论的研究目前已经非常丰富,足以为应用写作理论史所借鉴,但也容易对应用写作理论史研究造成干扰。比如应用写作理论史早期的主要研究对象,如曹丕的《典论·论文》、陆机的《文赋》和刘勰的《文心雕龙》[1]等名篇,在古代文论研究限阈内,都被控制在文论的范畴内进行解读,这种简化往往是研究者为了方便而进行的,但就古人学说的复杂性而言不啻是一种误读。当前进行应用写作初期理论史的研究,在今人已经清楚地分辨文学写作与应用写作的前提下,有必要廓清古代文论与古代应用写作理论的分野。

这一点还比较容易做到,更有难度的是对古代文章学与应用写作理论的区分与择清。在当前应用写作初期理论史的研究中,作为主要研究对象的名篇,往往都是从文章论的角度立论的,比如曹丕的《典论·论文》说“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誄尚实,诗赋欲丽”,就从文体分类角度提及了8种文体,是根据文体特征对文类进行划分,不是着眼于题材方面,而是将文类与文体相结合,突出了文类的文体特征。曹丕的文章论尝试是开创性的,也符合古文长于综合的思维特点,他提到的8种文体,前6种属于应用写作范畴,后2种属于文学写作范畴,总体上他的研究属于文章论,但确实又涵盖了应用写作理论的范畴。针对古人这种整体思维,当下的研究应该具体地辨析应用写作理论的限阈;从现有的应用写作初期理论史的研究现状来看,这一点做的并不到位。刘壮的《论中国古代应用文写作理论的形成》[2]是应用写作初期理论史现有研究的一篇重要论文,就目前研究格局看,该文是为数不多的具有一定开创意义的应用写作理论史初期研究的论文,然而就在这样一篇颇有分量的论文中,仍然出现了令人遗憾的范畴不清的问题。该文认为王充在《论衡》中的一些见解属于应用写作理论史初期中的重要观点并予以详细论列。然而通观《论衡》,王充泛论文章,认为文章写作应该“有补于世”,比如他在《定贤》中说:“以敏于赋颂为宏丽之文为贤乎,则夫司马长卿扬子云是也。文丽而务巨,言眇而趋深,然而不能处定是非,辨然否之实。”[3]他所反对的是司马相如和杨雄在《子虚赋》《上林赋》《甘泉赋》《羽猎赋》中体现出的极尽渲染文采而少实际功用的文风。只能说他对文章写作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无法认定他的议论属于应用写作理论。倘若说王充认为文章写作应崇尚实用就认定他的观点属于应用写作理论,那么古代文章学的很多观点都可以归入应用写作理论,这样无疑是几乎取消了文章学理论与应用写作理论界限。

二、分期断代

从现有的研究来看,一般认为魏晋南北朝时期为应用写作理论史的初期,但依然存在如下问题:

(一)应用写作理论史的发源是从什么时间节点开始的?这一问题的研究目前尚处不明朗阶段。难点存在于古代文献散佚较多,今人很难从现有文献中找到或推测出应用写作理论较早形态的存在痕迹。一般研究都是从曹丕的《典论·论文》开始。有观点认为应用写作理论发端于东汉时期,此说目前仍然缺少充分详实的论证。这一问题有望成为应用写作初期理论史研究的一个重要问题。

(二)应用写作初期理论史的阶段划分标准是什么?当今研究显然容易习惯性地以朝代作为应用写作初期理论史断代的界标,故而一般认为魏晋南北朝是应用写作理论史的初期。这样也会产生一些问题,比如隋唐及后世应用写作理论史与所谓的“初期”有什么根本区别?如无本质区别,为什么把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应用写作理论史称为“初期”?如果经不起这些问题的问难与推敲,这种划分标准就不能不说是受到了时间矢线幻觉的控制而没有尊重应用写作理论史内在的发展变迁的规律。

(三)应用写作初期理论史内部是否可以再做阶段上的划分?魏晋南北朝时期作为应用写作理论史的初期,实际上是由一些理论上的景点而构成的序列组成的,比如曹丕的理论、陆机的理论到刘勰《文心雕龙》中的理论系统,各家的理论个性和历史贡献有所不同。一般而言,常见的研究方式是作个体的研究以形成展示阵列;然而作为一种历史延续性研究,对历史整体作内部阶段性划分又十分必要。比如曹丕在《典论·论文》中呈现的理论观点作为较早阶段的理论形态,到陆机的《文赋》中的观点当属发展阶段,再到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贡献的系统理论当属早期理论形态的成熟阶段。这当然是一种较为粗略的划分,具体研究时体察可以更为精微,但这种内在阶段的划分对深度理解古代应用写作初期理论史内部的发展嬗变是有所裨益的。

三、理论工具

“任何科学都有自己的研究方法,或者是本门科学自身独特运用的,或者是各门科学通用的方法在本门科学中运用。”[4]一般来说,历史研究只要将历史脉络梳理清楚就算成功了一大半,然而古代应用写作理论史的研究又有特殊情况,呈现古代应用写作理论成果只是它任务的一部分,它还要求当代研究者从中离析出对当下应用写作有价值的理论成分。这就使分析研究的工具成为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侧面。

古代文章学的研究先天地部分包含了应用写作理论的内容,就使文章学天然地成为古代应用写作理论研究的理论工具之一。古代文章学关于篇章结构的理论往往以妙悟式点评的形式出现,其理论的整合形态对解读应用写作文章或者理解应用写作理论都有很大的帮助,这使有所侧重地结合文章学针对应用写作的部分内容成为解读应用写作理论的一个有力的传统理论工具。古代应用写作理论中惯用的理论工具和古代文章学都向研究者昭示了文类学的理论工具,因此文类学也成为应用写作理论史研究中习见的分析工具。具体考查文类学这一理论工具,可以发现,古人对其使用已经较为纯熟。曹丕的《典论·论文》将所有文章分为4科8种,只是一种粗略的划分,到陆机的《文赋》已经进一步将文章分为十体,并且较为细致地指出了各体风格的迥异之处,再到刘勰的《文心雕龙》已经对古代各类文章做了明确而细致的分类,其观点科学而系统。实践证明,文类学是研究应用写作的一种简单而有效的理论工具,写作学特别是应用写作学发展到今天,根据作用或文体风格进行文类上的划分仍然不失为一种重要的研究方式。然而仅仅停留在运用古人已然运用纯熟的理论工具来研究古代的理论这一层面上显然是不够的,解决方式之一是向古今的广泛的学术理论求助,借用其理论工具。在清代的文章学研究中音韵学是一种重要的文章研究理论工具,桐城派将“文气论”阐说得很具体,就是高度重视字句的声音,以为这是文学语言的精髓。曾国藩曾经敏锐地指出“吾观汉魏文人,有二端最不可及,一曰训诂精确,二曰声调铿锵”[5]。故而音韵学对理解母语写作(当然也包括应用写作)有特殊的解读意义,可以用来帮助理解古代应用写作理论史上的一些特殊问题。前文已经指出,古代应用写作理论的研究往往是将文类学与文体学交汇运用,这样文体学也就成为一种重要的研究工具。当代文体学的研究成果本身就包含了对古代文体学的科学总结,其中的某些部分与古代应用写作理论产生交集,这使文体学的理论工具成为沟通古今研究的一个中介[6]。目前运用文体学研究古代应用写作理论是一个可以拓展的研究空间。不得不指出的是,到目前为止,解读古代应用写作理论的工具的开发依然是一个问题,因为以语言学为基础的西方文论多用于阐释叙事作品,借以分析应用写作未免有方枘圆凿之感,这就使应用写作理论的研究很难跟上当今世界的学术潮流,故而如何运用新型的理论工具对古代应用写作理论进行深度研究,还是尚待开拓的课题。

四、文献事料

将文献史料问题列入应用写作初期理论史的研究理论之列有点突兀,但这不能不说是研究者无法忽视的一个难题。我国的文学遗产丰硕,文学研究厚重,古代文论成果发达,这给研究者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故而古代文论研究成果蔚为大观。相形之下,古代应用写作理论的研究尚处于拓荒阶段,导致目前情况的原因之一就是可供研究的文献资料非常有限。刘勰认为公文写作为“政事之先务”,但从如此高度认识应用写作并且深入研究的在古代只是少数人。应用写作在数量上非常丰富,但研究理论寥寥无几。仅就应用写作初期理论史来看,无非是常见的曹丕、陆机、挚虞、李充、刘勰数家理论,且论述分量轻,缺乏深度。这就造成应用写作初期理论史研究的一个现状:现有的文献史料研究较为充分,但研究领域狭隘。因而发现新的文献史料就几乎是与对现有资料进行研究同样重要的问题了。就应用写作初期理论史来看,这一问题的解决比较令人失望,由于我国历史的固有特点,此期文献史料亡佚较多,能够留下来的很少,且多零篇散章,比如曹丕的《典论》一书早已散佚,只有清代严可均编纂的《全三国文》中辑录轶文数篇。故而新的文献资料的发现仍然是研究开拓的先机。这一问题对应用写作初期理论史的研究的意义不如说对整个应用写作理论史的启发意义更大,因为在古代浩如烟海的典籍中,古人详论应用写作的专书虽少,但散见于序言、信件、笔记等其他文章中的理论资料尚多未被发现。对文献资料的积极的搜罗与钩沉对应用写作理论史研究无疑非常重要。

五、结论

本文探讨的应用写作初期理论史的四个理论问题或曰理论问题的四个方面,具备一定的体系性。

首先,厘清范畴是作为研究的基础开展的。范畴不能厘清就永远无法将古代应用写作理论从古代文论或古代文章学中抽离出来,形成一门专业的学术门类;古代应用写作理论史的研究就无法立足。而厘清范畴需要恪守古代应用写作理论的外延,坚持一个原则:尽管古代应用写作理论史的研究资料较少,但涉及应用写作的理论观点方可视为应用写作理论;不可以没有标准地将古代文论或古代文章学中的一些观点强拉硬拽过来冒充古代应用写作理论,这样古代应用写作理论的范畴是扩大了,但作为学术门类的严谨性和科学性因之消失。故而厘清范畴是研究中看似简单实则艰难的第一步。

其次,分期断代是对古代应用写作理论史在“史”的层面上的一种科学划分。这种划分是非常有必要的,王力先生在《中国语言学史》的写作中已经为后学作出表率:他将漫长的中国语言学研究的历史划分为“训诂为主的时期”、“韵书为主的时期”、“文字、声韵、训诂全面发展的时期”和“西学东渐的时期”,科学地以研究对象内在发展流变为标准的划分,取代了盲目以理论发生的年代作为阶段划分标准的分期[7]。研究古代应用写作初期理论史为这一阶段的起始作以学科内部发展为标准的科学的划分,对精确确定研究对象,对以后做更大历史范围的研究都十分必要。再次,古代应用写作理论史的研究不单纯只是史实的罗列,还需要对理论作出科学解析和总结,这就不得不牵涉到分析理论工具。传统的文章学、文类学工具已经被古代的学者们使用的较为纯熟而且至今仍然有效,但对于开发古代应用写作理论的时代价值显得比较乏力;音韵学、文体学虽然也不是追逐学术新潮的理论工具,但对从更新的角度理解古代应用写作理论或者从深层角度解决古代应用写作理论的某些问题确有实效。而目前古代应用写作的理论研究正在呼唤研究者开创性地使用丰富的理论工具来从事研究。

最后,文献资料问题是目前古代应用写作理论史研究一个最为棘手的问题。古代应用写作初期理论史的研究文献资料既显著又狭隘,研究不能在广度上得到拓展;而后世的隋唐时期就目前的发现的文献史料来看,几乎没有应用写作理论形态的存在迹象。故而文献史料的发掘工作是进行古代应用写作理论史研究的一个巨大的困难也是开创研究局面的天赐良机。

[1]周振甫.文心雕龙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1986.

[2]刘壮.论中国古代应用写作理论的形成[J].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3).

[3]刘盼遂.论衡集解[M].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57.

[4]黎运汉.汉语风格探索[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

[5]钟叔河整理校点.曾国藩家书[M].长沙:湖南大学出版社,1989.

[6]胡壮麟.理论文体学[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0.

[7]王力.中国语言学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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