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六朝诗歌中“牛郎织女”的世俗化演变
2018-02-08田雨璇
田雨璇
(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青岛266100)
“牛郎织女”作为民间四大传说之一,其流传、演变经久不衰,也成为各种文学体裁吟咏、描摹的对象。相关论文多以民俗学视角,揭示其文化意蕴。刘红在《民间四大传说研究》一书中,将21世纪以来的“牛郎织女”研究概括为起源与流变的研究、思想内蕴研究、美学与叙事研究、比较研究、当代保护开发与相关文艺创作研究几个方面。[1](P2)她认为,“聚焦四大传说在某一特定历史时期的流传与变迁、某种特定文学样式的传承与表现,以及对故事的传衍具有突出意义的某一重要历史作品或文献记载,成为四大传说历时研究的一种新取向”[1](P6)。其中“聚焦传说在某一特定历史时期的流传与变迁”,有代表性的是赵逵夫《牛女传说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传播与分化》。其中“聚焦传说在某种特定文学样式的传承与表现”,有代表性的就是七夕诗的研究。因牛女传说是构成“七夕诗”的重要素材,所以也引起了许多研究者的关注,如张亚军、王敏《汉魏六朝七夕诗“织女”形象及情感意蕴脞论》。
虽然民俗学视角的传说研究和文学视角的七夕诗研究都已取得许多成果,对诗歌中“牛郎织女”的历时研究也不在少数,其中研究汉魏六朝七夕诗的论文共9篇,期刊论文5篇,硕士论文4篇,如杨挺《汉魏六朝七夕诗的嬗变》,杨梅《汉魏六朝七夕文学研究》等,但他们关注的视角多是探讨诗歌意象、概括织女形象特征,并未在七夕诗歌研究中发现“牛郎织女”传说的演变规律。笔者将通过织女形象的世俗化、主观抒情的世俗化、吸收七夕节民俗三个方面揭示“牛郎织女”传说在汉魏六朝诗歌中的世俗化演变。
目前公认的“牛郎织女”形象最早出现在《诗经·小雅·大东》:“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2](P461)。虽然对其解读存在差异,但很明显此时的“牵牛”“织女”是天上的两个星宿。从相关资料来看,两汉时期是牛女神话发展、演变的重要时期。人们对“牵牛”“织女”有了更具体的认识,他们有了明确的身份:“婺女,其北织女。织女,天女孙也。”对此,司马贞《索引》云:“织女,天孙也。”裴駰引《荆州占》亦云:“织女,一名天女,天子女也。”[3](P1311)我们不难发现,本同为天上星辰的“牵牛”“织女”,织女此时依然是神化的,是“天女”,这一说法有两汉乐府诗《艳歌》为证:“天公出美酒,河伯出鲤鱼。青龙前铺席,白虎持榼壶。南斗工鼓瑟,北斗吹笙竽。姮娥垂明珰,织女奉瑛琚。”[4](P289)然而“牵牛”的形象却少有后人进行阐释。尽管如此,人们由牵牛、织女为天河阻隔的现实,联想到离别相思的主题,“将人间男女分离的情感投射到天象上去”[5](P42),非常有名的便是《古诗十九首》之《迢迢牵牛星》。虽然“牵牛星”与“河汉女”依然是作为天上两个星宿来写的,但读起来宛若人间不得团圆的夫妇。此后不久的曹魏时代,二者就已经是夫妇了。李善《文选》注引曹植《九咏》曰:“牵牛为夫,织女为妇,织女、牵牛之星,各处河之傍,七月七日乃得一会。”[6](P1284)这在曹丕的《燕歌行》中也体现得非常明显:“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这时期的诗歌,多写牛女分离之苦。关于喜鹊搭桥的情节,在东汉也已出现,《风俗通》便有“织女七夕当渡河,使鹊为桥”[7](P415)的记载。
在大致梳理汉魏之前牛女传说的发展脉络之后,我们可以确定在汉魏时期这个传说已经成型。牵牛、织女由处于天河两端的二星,发展成为被银河阻隔,只能在七月七日才得借鹊桥一会的夫妇。虽然是夫妇,但织女仍是天上的神,是“天女”,而牵牛的身份却没有如此显赫高贵。
在此后的汉魏六朝诗歌中,牛女传说受到更多诗人的青睐。据逯钦立的《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一书,共有64首诗提及“牵牛”“织女”“牛女”,或咏叹牛女故事、或运用七夕典故,在本文中将此类诗歌界定为“七夕诗”。现以时代为序,探寻汉魏六朝诗歌中“牛郎织女”的世俗化演变及其原因。
一、织女形象的世俗化
织女形象由天上神女向人间织妇转化,对织女形象的描摹越来越细致。两晋文人现存的描写牛女爱情的七夕诗只有四首:陆机的《拟迢迢牵牛星》、王鉴的《七夕观织女诗》、李充的《七月七日诗》和苏彦的《七月七日咏织女诗》。两晋诗歌在描绘织女形象时侧重于外在的展示,此时的织女是高贵的神仙织女。诗人通过想象描绘织女的服饰,如苏彦《七月七日咏织女诗》:“琼佩垂藻蕤,雾裾结云裳。金翠耀华辎,軿辕散流芳。释辔紫微庭,解衿碧琳堂”[4](P924)。除了服饰,织女的车马用品也是不同凡响,如王鉴《七夕观织女诗》:“赫奕玄门开,飞阁郁嵯峨。隐隐驱千乘,阗阗越星河。六龙奋瑶辔,文螭负琼车。火丹秉瑰烛,素女执琼华”[4](P854)。此时更多的是对织女作为天上神女装束的华丽高贵、仪仗的神奇进行繁多的渲染,主要借助于神仙境界来展示织女的生活状态。
到了南北朝时期,吟咏牛女的诗歌不再侧重对仙境的描写,此时的织女也不再是一个生活无忧的高贵仙女,而是更多展现她日常需要织作,以及因相思而“终日不成章”的场面。如谢惠连《七月七日夜咏牛女诗》:“弄杼不成藻,耸辔骛前踪”,[4](P1195)庾肩吾《七夕诗》:“离前忿促夜,别后对空机”[4](P1998)邢绍《七夕诗》:“盈盈河水侧,朝朝长叹息。不吝渐衰苦,波流讵可测。秋期忽云至,停梭理容色。束衿未解带,回銮已沾轼”[4](P2256)。此时的织女,虽然依然是每年七月初七才能与牛郎一会,但她在日常生活中也是有繁重的织作劳动的。
如果说宋梁七夕诗中的织女,被塑造成了一个有着自己平常感情的织妇的话,那么在以陈叔宝、江总等陈代诗人的七夕诗创作中,织女的形象与宫体诗中的世俗女性更为类似,稍显艳丽与妖娆。代表作家陈后主共写了7首七夕诗,多为宴饮或相和之作,如:“更觉今宵短,只遽日轮催”“含笑不终夜,香风空自停”“唯当有今夕,一夜不迢迢”[4](P2517)等,笔触完全指向了香奁锦帐,极尽描摹女性体貌之能事,表露出一种赏玩的心态。
由此,我们可以发现,在汉魏六朝诗歌当中,织女的形象由早期高贵显赫、享受荣华的“天女孙”逐步向人间织妇转变,如同日常织作的劳动妇女一般,有着自己的脉脉温情、伤心惆怅。这也反映出神话传说中的牛郎织女形象在汉代不但被凡人化,而且还被生活化和劳动化。在同时代的诗歌当中,我们还发现了描写民间织妇的诗作,同七夕诗中的织女描写如出一辙。此处节选梁代刘孝威的《侍宴赋得龙沙宵月明》:“传闻机杼妾,愁余衣服单。当秋络已脆,衔啼织复难。”[4](P1878)虽然是以游子的口吻写成,但表达的感情与当时诗中织女的相思悲苦,“织复难”等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到了陈代,由于其特定的审美观念和宫体诗的发展,织女变得艳丽妖娆而更加世俗,虽然这已背离了传统七夕诗哀伤委婉的感情基调,但也是织女形象世俗化的明显反映。
二、主观抒情的世俗化
汉魏六朝七夕诗的抒情,由代言织女的感情渐至代言思妇的感情,其间也不乏诗人主观情感的抒发。两晋时期的诗歌虽对织女的服饰仪仗描写着墨较多,但还是表现了牵牛织女因天河阻隔而生的愁怨,织女只能徒然望向大川不得与牵牛相见的悲苦。如李充《七月七日诗》:“牵牛难牵牛,织女守空箱。河广尚可越,怨此汉无梁。”[4](P857)苏彦《七月七日咏织女》:“织女思北沚,牵牛叹南阳。”[4](P924)专门代织女抒情的是陆机《拟迢迢牵牛星诗》:“跂彼无良缘,睆焉不得度。引领望大川,双涕如沾露。”[4](P686)值得注意的是,虽然现存的两晋七夕诗数量并不多,但晋乐府的九首《七日夜女郎歌》却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尽管每首仅五言四句,但全部精练简约地抒发了织女的情感。我们可将这九首诗依据内容分为四类:其一写织女对相会的苦涩期盼;其二“含欣出霄路,可笑向明月”句则透露出织女相逢途中的欢欣喜悦;其三、其四、其五写出牵牛织女期年被天河阻隔的无奈苦楚;最后四首每首都含有“悲”字或“离”字,如“惆怅登云轺,悲恨两情殚”“灵匹怨离处,索居隔长河”等,深切传达出二人分离后独处的忧思惆怅。
到了南北朝时期,虽然仍有部分七夕诗是代织女抒情,但刻画的织女形象更多地具有了思妇、怨妇的特征。“织女作为思妇文本的主角,其形象特征得到了多元化的呈现:相思之痛楚、思念之徘徊、爱情之执著、相会之欢愉、分离之无奈。”[8]如谢惠连《七月七日夜咏牛女诗》:“昔离秋已两,今聚夕无双。倾河易回斡,欸情难久悰。”[4](P1195)刘骏《七夕诗二首》:“解带遽回轸,谁云秋夜长。爱聚双情款,念离两心伤。”[4](P1221)王僧达《七夕月下诗》:“来欢讵终夕,收泪泣分河。”[4](P1240)柳恽《七夕穿针诗》:“的皪愁睇光,连娟思眉聚。”[4](P1675)梁武帝萧衍《七夕诗》有更集中的表现:“昔悲汉难越,今伤河易旋。怨咽双断念,凄悼两情悬。”[4](P1535)离、伤、泪、泣、愁等词语,无不包含同闺怨诗类似的凄凉感伤。较突出的七夕诗与闺怨诗结合的例子,当属鲍照《和王义兴七夕》:“宵月向掩扉,夜雾方当白。寒机思孀妇,秋堂泣征客。匹命无单年,偶影有双夕。暂交金石心,须臾云雨隔。”[4](P1308)鲍照诗中并未提及牵牛织女,而是将“征客”“思妇”的意象带入七夕的情境中,传达出人间更为普遍的征夫思妇的离情。北魏温子昇《捣衣诗》也是非常明显的为人间思妇代言的诗,“长安城中秋夜长,佳人锦石捣流黄。香杵纹砧知近远,传声递响何凄凉。七夕长河烂,中秋明月光。蠮螉塞边绝候雁,鸳鸯楼上望天狼”[4](P2221),写的是长安城中为征夫秋夜做寒衣的思妇对相逢的渴望。中秋月圆人不团圆,捣衣声近,征客归期渺茫,纵是望断天涯,也只能徒增凄凉。北周诗人庾信更是在《闺怨诗》中直接借用“织女”的典故,抒发思妇独守空房的愁怨:“明镜圆花发,空房故怨多。几年留织女,还应听渡河”[4](P2404)。
除了代言织女乃至思妇的感情之外,有些七夕诗会将诗人的活动和感受贯穿全诗,抒发自己的主观感情。正如赵逵夫所言:“南朝其他大量咏七夕、咏牛女之作,多借写牛女而写自己身边的生活,或以自己熟知的女性的豪华,去想象织女,则不光是在情节上大有不同,在故事的情感基调上,即已有大的变化。”[9]早在陆机《拟迢迢牵牛星诗》中就有“怨彼河无梁,悲此年岁暮”[4](P686)这样感慨人生苦短的句子。颜延之《为织女赠牵牛诗》也在对牛女的吟叹中,隐含着一丝欢乐似梦的感伤:“非怨杆轴劳,但念芳菲歇”。[4](P1236)柳恽《七夕穿针诗》“流阴稍已多,馀光欲谁与”更是如此,在幽怨相思背后,隐含的是对韶华易逝的担忧。庾信的七夕诗避开了普遍的年华易逝之叹,寄寓了深沉的故国之思:“隔河相望近,经秋离别赊。愁将今夕恨,复著明年花。”[4](P2376)到了陈代,陈后主与江总则在七夕诗中仅仅注重一晌之欢,如“更觉今宵短,只遽日轮催”“唯当有今夕,一夜不迢迢”等。[4](P2517)
经过上述分析,七夕诗的抒情由代言织女情感,到与闺怨诗结合,代言一般思妇的相思相恋、寂寞愁怨之情,也是“牛郎织女”形象世俗化的体现。诗人们笔下的织女有着凡俗男女的心理,他们陶醉于两情相悦,更渴望长相厮守。而中间也不乏引用典故来为主观抒情服务的诗篇,更显示出“牛郎织女”这一素材在诗歌抒情中的适用性和广泛性。“宋齐七夕诗作者往往成为牛女情深的代言人,梁陈七夕诗则表现出诗人的主观取向,体现了作者取意对牛女神话原有的惯性情感倾向的自觉超越。”[10]
四、吸收七夕节民俗
虽然七夕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但其实“七夕节”最初并不是和牛女故事一起产生的,而是有单独文献记载的。《西京杂记》曰:“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俱以习之”。[11](P3)尽管《西京杂记》的作者及成书年代都存在争议,但“七月七日穿针”这一习俗在西汉早已有之,是可以确定的。其实,“穿七孔针”就是“乞巧”的仪式,意在祈求心灵手巧。之后的文献则开始将七夕节“乞巧”的风俗与牛郎织女的传说结合起来,认为“乞巧”的对象是灵巧女性的代表——织女。早在东汉时崔寔的《四民月令》中即有:“七月七日……采葸草,设酒、脯、时果,散香粉于筵上,祈请于河鼓、织女”[12](P58)的记载。西晋时周处的《风土记》记载:“七月七日,其夜洒扫于庭,露施几筵,设酒、脯、时果,散香粉于河鼓、织女,言此二星神当会。守夜者咸怀私愿,或云:见天汉中有奕拊积白气,有耀五色,以此为征应,见者便拜而愿,乞富乞寿,无子乞子,唯得乞一,不得兼求,三年乃得言之,颇有受其祚者。”[13]南朝梁宗懔的《荆楚岁时记》载:“七月七日,世谓织女牵牛聚会之日,是夕,妇人结彩缕,穿七孔针,或以金银瑜石为针。陈瓜果于庭中以乞巧。有喜子结于瓜上,则以为符应。”[14](P44)从以上文献记载中我们可以大致推断汉魏六朝时期的七夕民俗,都包含了穿针、设酒、脯、瓜果等内容;除了“乞巧”之外,也增添了乞富、乞寿、乞子的内涵。而这些活动的出发点,都是人们为了迎接牛郎织女的七夕相会而引发的虔诚祭拜。
将节俗融入七夕诗,见于南朝。在南朝的七夕诗中,都有“穿针诗”或提及“穿针”的句子,共十首。在这十首诗中,柳恽的《七夕穿针》[4](P1675)虽发生在本应穿针乞巧欢度佳节的七夕,但却通过描绘思妇“迎寒理衣缝,映月抽纤缕。的皪愁睇光,连娟思眉聚”的凄凉处境,传神刻画了她“流阴稍已多,馀光亦难取”的感伤心理。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光阴流逝,良宵不再,既是对牛郎织女相聚短暂的感慨,又是借此对自己形单影只、年华虚度的伤怀。诗人将人间思妇的情感与牛郎织女的神话传说融为一体,再加上对七夕“穿针”节俗的描绘,实现了七夕诗中的“牛郎织女”与人生感慨、节日风俗的完美结合。此类诗歌还有庾肩吾的《奉使江州舟中七夕》:“九江逢七夕,初弦值早秋。天河来映水,织女欲攀舟。汉使俱为客,星槎共逐流。莫言相送浦,不及穿针楼。”[4](P1995)诗人在奉使江州途中,恰逢牛郎织女相聚的七夕节,行舟水上,织女星在水面清晰可见。江波荡漾,星光摇曳,进而联想到牛郎织女的故事,好似思念丈夫的织女,遇到一只小船就会迫不及待地登上去与牛郎相会一样。天上星座今夜尚得欢聚,诗人却不能与家人团圆,只好借大自然的美景,暂时消解无法与家人共守“穿针楼”的惆怅,意味深远。
虽然将“牛郎织女”形象与七夕节俗相结合的诗歌仅在南朝出现了三首,但在后来隋唐时期的七夕诗中,这种现象则较为普遍。如权德舆《七夕》“今日云輧渡鹊桥,应非脉脉与迢迢。家人竟喜开妆镜,月下穿针拜九宵。”李群玉《秋登涔阳城二首》“穿针楼上闭秋烟,织女佳期又隔年。”通过对后来七夕诗的解读,我们可以发现,诗人将“牛郎织女”的典故与穿针习俗同时引入诗歌,是一种趋势。
无论是难以与家人团聚的愁绪,还是穿针带来的美好感受,都丰富了七夕诗的思想内涵。吸收七夕民俗入诗,描写“穿针”的细节并借“牛郎织女”的典故抒发普通女子的感情,也是汉魏六朝诗歌风俗化的标志之一。
综上,我们从织女形象的世俗化、主观抒情的世俗化,以及吸收七夕节民俗三个方面,探寻了“牛郎织女”在汉魏六朝诗歌中的世俗化演变轨迹,关于其世俗化的原因,我想有以下两点:
第一,受制于诗体自身的演进。这在形象和抒情的世俗化中体现得十分明显。不同的时代有着其独特的诗风。两晋诗歌的“绮靡”,元嘉诗歌的富丽,永明诗歌的清丽,梁陈诗歌的靡丽,都恰当地反映在七夕诗中。由先前对神仙境界的描绘,织女作为天神的尊贵不凡,是诗风“绮靡”的体现;到侧重人物心理活动的描摹,代言人间思妇的感情,这是与闺怨诗的结合;贯穿诗人的活动和主观感受,“这种‘叙事—写景—抒情’的结构显然与玄言诗有着相似的思路。……这是由宋齐诗人的特定思维方式所致,他们的旨趣在于找寻景象背后所蕴藏的玄理”。[15]到了梁陈,七夕诗受到了宫体诗丽靡轻艳风格的影响,塑造的织女形象也变得娇艳妖娆,更加世俗,甚至偏离了原本的主题。这一时期的文人对七夕诗歌的偏爱已经由之前的寄托情感转变到了对人物容貌仪态的细致描摹。
第二,七夕“乞巧”风俗由宫廷传入民间。前文有《西京杂记》中“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的引文,相传这种穿针乞巧的活动始于汉代宫中。此日宫女登开襟楼,穿七孔针。到了南朝,也有宫女登穿针楼的记载。《太平御览》卷三十引《舆地志》云:“齐武帝起城观,七月七日宫人多登之穿针,世谓之穿针楼”[16](P70)但我们却未发现齐代有专门吟咏“穿针”的诗歌,到了梁代才渐渐普及,大概是从梁代开始,这种民俗活动才由宫中传到民间,变得流行起来。所以无论是宫中的皇族,还是民间的诗人,都喜爱在七夕诗中加入“穿针”的描写,丰富诗歌的表现内涵。
总之,汉魏六朝诗歌中“牛郎织女”的世俗化是值得探究的一个话题,其中的原因也在一定程度反映了文学自身的演进规律和民俗的传播发展对诗歌内容的影响。汉魏六朝的七夕诗因“牛郎织女”的素材而独特精彩,牛女故事的演化、与民俗的融合也充分地体现在诗歌创作中,为我们当前的研究提供了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