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方言“中”字语法化的语用文化动因
2018-02-07谢玉红
谢玉红
(郑州大学 外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法国语言学家Meillet最早提出“语法化”(grammaticalization)之说。沈家煊认为:“语法化通常指语言中意义实在的词转化为无实在意义、标语法功能的成分这样一种过程或现象。”[1]Hopper&Traugott指出:“语法化是词汇单位和结构形式在一定环境中来表示语法功能的过程,语法化之后,继续发展出新的语法功能。”[2]有关语法化过程的动因与机制,人们通常认为,语法化的条件是高频率重复及惯常化使用。具体而言,语法化发生的因素包括语言接触、语义变异及语用文化因素;语法化的机制是重新分析和类推,主要通过隐喻、转喻和主观化等方式进行演化。河南方言“中”字由最早甲骨文时代表达“旗帜”的含义演化成方言中应答语“行、好、可以”的标记,语义经历了由实指到虚指的语法化过程,其演变的动因是语用文化因素。
一、“中”字的本义及其方言意义
《辞源》(商务印书馆,1998年版)中关于“中”字的常见意义和用法有20种。比如,用作名词,表示“中心”“内,里面 ”“半”“中间”“ 中国”“ 媒 介 ”“装 计数筹码的器皿”等意义;用作动词,表示“符合”“击中目标”“受到,遭受”“科举考试被录取”等意义;用作形容词,表示“中等”“成,行,好”“容易”“合适,适当”“不偏不倚,正”“忠”“满,充满,仲”等。《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年版)对“中”字的解释有17种意义和用法。除了三条注释与《辞源》的注解不同外,其他注释大致相似,所不同的三个注释分别是:一是“中”字可以表达“儒家理论思想”,二是“中”字通“忠”,三是表达“姓”。李润生主编的《古今汉字字典》收录了“中”字的18种意义和用法。可见,“中”字的基本意义主要是表示“内里”“中间,当中”“不偏不倚”“中庸儒家思想”“中国”等含义。
关于“中”的方言用法,张新主所编电子辞典《汉语大辞典》中有比较详细的说明。该辞典第13种用法将“中”字解释为“平声、形容词、(方言)成、行、好。该辞典还明确指出了记录“中”字方言用法的还有《康熙字典》、《当代汉语词典》(中华书局)、《现代汉语词典》(内蒙古大学出版社)、《实用方言词典》(韩品夫主编)、《汉代汉语字海》(刘振铎主编)等。所不同的是,卢甲文、张启焕、刘振铎等学者认为河南方言“中”的词性为动词。而《当代汉语词典》《现代汉语词典》《汉语大辞典》及百度百科将方言“中”的词性认定为形容词。
在实际语言交际中,“中”的方言意义和用法更具典型表征。凤凰卫视“纵横中国”栏目曾经播出“河南篇”,该期节目的主题是“认识河南先从‘中’字开始”。张宇、倪宝成、二月河、宋建武、徐沛东、王鲁湘等从不同角度对“中”字的起源及含义进行了阐释。从张宇的“周公测影”、王鲁湘的“古代旗帜”、倪宝成的“世界中心说”到二月河、徐沛东、宋建武的“中庸”世界观以及上海世博会河南馆构型及郑州地铁徽标的“中”字图案。作为方言,“中”不仅是一种重要的地域语言现象,而且还代表着一种重要的地域文化,其语义和用法经历了长期、复杂的历时演变。
二、方言“中”字的历时、共时观察
《康熙字典》等曾注明“中”表示“行、好、可以”等方言意义和用法。“中”主要是一种口语交际方式,作为一种语言表达形式,方言“中”的用法经历了漫长的历时演化过程。
河南方言主要流行于河南及河南周边地区,属于北方方言。裴泽仁认为:“现在的河南方言是人口移徙以后外来汉语方言与土著方言相互作用下的历史积淀,大约在明永乐以后至清乾隆时,分层次先后形成的。”[3]而据有关研究表明,早在《战国策》《史记》文献中就有类似今天河南方言语义及用法,其经历了“华夏语——雅语——通语、凡语——河南方言”的历时变化。所以,今天的河南方言就是由古代官话(普通话)演变来的。
关于“中”字,张启焕等考证“中”的方言用法可以追溯到先秦、两汉以至唐宋[4]。例如:
1)不如听之却秦兵,不听则秦兵不却,是秦之计中,而齐燕之计过矣。(《战国策·齐策》)
这里,姚本中,得。姚本过,失。张启焕解释“得”即行、成之意,与“失”的词义相反,用以表示肯定之意。
2)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论语·子路》)
3)武帝择宫人,不中用者斥出归之。(《史记·外戚世家》)
4)美人停玉指,离瑟不中闻。(唐王建《荆南赠别李肇著作转韵诗》)
这里的“中”,张相《诗词曲语汇释》(卷四)谓:“中,犹堪也;合也;行也。”“不中,犹云不堪也;不合也;不好也”。
“中”字表示“可以”意义用法的最早记载是《康熙字典》关于“中”字的注释:“又俚语。以不可为不中。”关于方言“中”的词性,本文通过对含有“中”字的语句分析发现,“中”的方言用法中,并存动词和形容词的用法,也就是说,在不同语境中,时而是动词,时而是形容词,这与其所在的语法构式有关。我们知道,动词表示动作行为及发展变化,如“是秦之计中”“则刑罚不中”都是动词用法。但是,在下面的例句中,我们更倾向于把句中的“中”看做形容词。
5)这个办法中(这个办法好)。
6)这种汤的味道中(这种汤的味道好)。
7)中国女排真中(中国女排真行)。
8)这姑娘长得可真中(这姑娘长得可真行,或真漂亮)。
这里,句中的“中”更倾向于表示事物的性质、状貌特征,因而其词性是形容词。所以,方言“中”的词性依赖于语境构式。
在河南方言中,“中”字有单独使用和搭配使用两种用法,表示说话人对交际对方的肯定答复或者向对方征求对某事的意见、看法等。如在《二刻拍案惊奇》中“正要与姐姐、姐夫商量了,往府里讨去,可是中么?”这里,“中”用在疑问句中,表达向对方征求意见。“中”的搭配用法常见的有“中不中”“中中”和“不中”三种形式。当对别人有所要求、请求时,河南方言常用“中不中”来表示询问。如豫剧《朝阳沟》里有一句台词:“亲家母,中不中呀?”对于“中不中”问题的回答,通常情况下,答语有“中”“不中”等。仅用一个“中”字时,表示说话人对发话人的肯定答复,当听话人对发话人的要求表示肯定拒绝时,就会说“不中”。但是,若是听到听话人连着说“中中”两字,意思就与单说一个“中”字大相径庭,通常表示模棱两可、非肯定的答复,对对方的要求、询问有将就、应付、不耐烦的意思。以上“中”字的语用功能是应答语,表示“标准或尺度”。
综上所述,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中”已经有“可以、行”的意义,动词、形容词性兼而有之。春秋时期“中”的判断用法以及现代“中”字方言的意义是在“中”字本义的基础上传承而来的,经历了从名词、动词、形容词的语法化演变过程,具有丰富的语用文化内涵。
三、“中”字历时变化的动因
我们发现,河南方言“中”字表达“行,可以”等语义,体现为判断标准,它是中华民族远古先民关于“中”概念的语用语法化结果。同时,“中”含义由实到虚的变化也折射出其语法化过程中“看不见的手”——“中”所蕴含的“尚中”这个中国传统文化哲学思想语用文化动因。
(一)“中”字语义的历时演变
“中”字不仅是一个具有丰富内涵的汉字,它还体现着中国人的哲学思想。从现有的考古发现显示,“中”字有着复杂的起源。左民安在《细说汉字——1000个汉字的起源与演变》中谈到,“中”字是个象形文字,历经了甲骨文、金文、小篆以及楷书等形体的演变。《辞源》里“中”字条所列的解释有20条。甲骨文和金文中被认定为“中”字的符号有多种书写形态,学者对早期的这些“中”字所代表的意义有着不同的解释。关于“中”字的原始语义及用法有以下代表性观点。
从字源来看,“中”是先民“内、正”概念的表达。在远古时期,人们称射中靶之“的”为“中”。后来,“中”还指神杆(中杆、木表或图腾柱)。因此,在具象形态上“中”有了“矢著正”之“中”和“旗旒”之“中”;在意义上,“中”字渐渐有了“内”和“正”两种含义。由此看来,“中”最初指代事物名称,表达上古先民“内”的概念。汉代许慎所著的《说文解字》释“中”为:“中,内也。从口、丨,上下通。”同时,由于生存经验和对自我与环境关系的认知,原本指氏族住地居中的旌旗,引申后又表示事物的中心。所以,在先民概念中,“中”另一个主要含义是“方位在中央”。在“中”字的原始语言使用中,声调为平声,用作名词,语义分别为“内、正”以及“中心”。因此,“中”字最本原的、也是最具生命力的意义是“内”和“正”两义,所表达的概念是具体事物和方位。
上古先民“中”概念的产生和发展是人们对客观世界经验和自我经验认知的结果。认知科学经验观告诉我们,人类的认知体验源于人与大自然、社会之间的互动,反映在大脑中的客观现实形成了认知结构。在春秋前,“中”主要是独立用字(如“刑中”、“中德”)。从形态看,指事。比如,甲骨文字形,“中”象旗杆,上下有旌旗和飘带,旗杆正中竖立。本义指“中心;当中”,指一定范围内部适中的位置。作为独立用字,首先,它指靶“的”及“内”含义时,“显然有与‘外’相对之义的意思,而内外之别是人对自我与环境关系的一种重要的认知”[5],这是先民对“中”字的初始经验概念化,是人们对客观世界认知的结果,是先民们关于客观世界的知识固化于语言符号的表征。其次,它指方位的“中央”,如《书·召浩》有云:“玉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孔传释“中”为“于地势正中”。先民“中央”概念的建立基于两个因素,一是中华民族的肤色及其位居中原大地的地理位置的认知,另外一个是先民对所谓宇宙中心——北极星天文观测的认知。无论是作为中央之色的黄色、地域之中心的“中央概念”,还是对北极天区的神秘发现和体认,进而产生的“中央崇拜”的“中心主义”,都是以人们的经验为基础对客观世界概念化的结果。如果说“内外之别”体现的是人们对自我与客体的认知,那么“中心主义”体现的则是人们对未知空间的认知,“方位上的中央观念比内外之别的内中观念在认识维度上有更进一步的发展”[6]。
据王尔敏统计,由仰视俯察所获得的地域之“中”和天体之“中”的方位理解在“中国”一词上有着集中的彰示。这种核心区域的“中国”观的形成表明:“‘中’的观念,显然代表着一种方位观念的世界观,及与这种世界观相呼应的人生观”。从以上观察可以看出,作为‘中’的基本内涵,方位上的中央观念是一种典型的理性预设,它标志着在文化层面上一种自我体认的确立和成熟,也意味着在抽象思辨的向度上一种具有主宰和决定意义的“根本”的形成[7]。
因此,在春秋以前,“中”是先民对世界经验与自我经验的感知,是对“内、正”概念的具体表征。随着人们对世界的进一步认知,“中”的语义开始由表示方位概念的“中心”,演化为观念上的“中心主义”。春秋战国时代,“中”作为一种本体的明确表述已经出现。
从一种主观的观念预设到事物的本体存在,“中”观念的这种演变与建立在“仰观俯查”基础上的早期知识体系的构成密切相关。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中”为自己构建了一个丰富而深刻的哲学语境。这一演化阶段标志着人们“尚中”观念的萌芽与发展。
纵观中国哲学元典,“中”的用词和其观念的使用频率非常高,表明“中”的哲学思维是中华民族认知客观世界的主要世界观和方法论。《中庸》中关于“中”的阐述是理解“中”的哲学内涵的一个重要依据。《中庸》表达为: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
《中庸》的核心概念是中庸、中和、时中和执中,它们是以孔子为代表的先秦儒家所倡导的一种宇宙观、方法论和道德境界,也是儒家伦理和审美思想的集中体现。所谓“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中”有中正、不偏不倚的意思,“庸”则指的是平常、常道和应用。我们推断,“中庸”的中正、不偏不倚的语义正是来自于“中”的原始语义——“内、正”。孔子“中庸之道”的核心和基本原则在于无过无不及。凡事“执中”“不偏不倚”才是达到了事物的中心、核心。这个“中”既是个人的某种主观状态,即含而未发的内在情感要求,又是个人在现实的社会生活中表现于外在言行的规范和准则。“中”的涵义由表达具体地理的“中心”概念演变为抽象的哲学思想范畴,“尚中”世界观、人生观成为文化核心要素。
“尚中”思想的另一个重要的哲学源头是《周易》。《周易》主张“时中”,顺时而行,待时而发,得“中行”“中道”“中节”而“中正”。《周易》的“时中”观念根植于其对世界对立统一矛盾运动的深刻认识和把握,而这一抽象的哲学思维仍然来自“中”的本意——“内、正”的概念。
随着佛教在中国的传播和发展,其与“中”相关联的核心观念是所谓的“中道”。依据这种观点看待事物,就能不着于“有”“无”两边,而达到“非有,非无,非有无,非非有,非非无”的“中道”,即一种不能用语言表达,不能用概念表述的最高存在。佛教“中道”方法论中“中”的概念仍然根植于先民对于事物“中心”的判断,试图以“空”表示一切事物的本原。
历时来看,随着人们认知的发展,“中”从其原始语义的“内、正、中心”发展到以“中和”“中庸”“时中”“守中”“中道”等核心观念构成的中心主义的“尚中”哲学思想体系。儒家、道家以及佛教对于“中”的哲学思想的传播和推崇促使“尚中”观念发展到大众化语用状态,导致“中”字的含义发生了变异和语法化。
(二)“中”字语法化的动因
沈家煊指出,语法化的原因有语用、心理以及社会因素[8]。石毓智谈到,“一个表达式实现语法化主要依赖两个条件,一是句法环境,另一是语义因素”[9]。
“中”字的原始含义有两个:一是靶的中心——“内”;另外一个是地域方位中心概念——“正”。其他诸义,要么是它们的具象意义,要么是它们的衍义。由此可见,“中”的两个主要本义的产生和演化反映了语言产生的基础是认知,语言是人们的认知能力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体现了语言产生的一般认知规律。随着认知的发展,人们开始观察关于他们同自然界的关系,或者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者关于他们自己的肉体组织,这些思考已经上升到世界观的哲学维度。汉字的产生和演化,反映了人们的认识方式已经超越了感性的知觉,开始思考事物发展的内在动因,开始对外界和自我有了抽象性的概括。所以,汉字是哲学思维的起点。
随着语用的变化,“中”的含义与用法也在变化,中庸思想是其主要的变化结果之一。那么,对人们有着深刻影响的中庸哲学思想是如何在人们语言中体现的呢?
“中”字除了有平声之外,又有了去声调。不仅用作名词,还用作动词,语义分别是“中间”和“取、用中间”。袁玉立认为:“中庸”的使动词是“庸”,“中”字还有“合”“和”的内涵。在《论语》中,孔子用“过犹不及”来定义“中庸”之“中”,还用“执两用中”等思想,把“和”思想作为“中庸至德”,从而在“中”字的内涵包容了“和”义,使“和”既是“中”的一部分,又是“达中”的必然途径与内容[10]。这里“中”字有平声和去声两种声调,用作名词和动词,其语义又添加了“稳定、合理、规范的性状”和“取、达、求”等含义。中庸之“中”义的演变到了春秋时期,已先后蕴含了内、正、合、和诸义;到了孔子生活的时代,“中”上升到“道”的形上学高度[11]。可见,语用原则、语用推理是“中”字语义演变的机制。
“中”字经历了以下不同的语用阶段,平声、名词、所指事物名称(相当于传说中的伏羲时代);平声与去声并存、除了名词,还有动词用法阶段,同时作为名词使用的语义从具体过渡到抽象(伏羲时代后期);平声与去声并存、名词和动词用法并存,其中作为动词使用的语义也从表达“具体的行为、动作”向表达“抽象范畴的行为、动作”(春秋时代)演变。该阶段也偶见“中”的俚语动词、形容词用法,平声与去声并存,名词与动词并存,多种语义共存,尤其是在方言的形容词用法大量使用阶段,其语义从初始的指向事物的名称逐渐演变为后来的思想、方法论的哲学范畴,即在整个变化过程中,“中”的语义逐渐由实到虚,由具体到抽象。
那么,河南方言“中”的意义及用法与“中”字的本义是如何建立关联的呢?
由于人们对“尚中”观念的认同和传播,“中”字的使用频率得以极大提高,随着使用频率的增多,类推与再分析机制导致“中”字语义和用法发生变化,其词性也由起初的名词演化到动词、形容词、副词等阶段;语义由代表物体变成方言中抽象的“行”和“思”;功能由表示位置概念演化成表达应答语标识。也就是说,河南方言“中”的语义及语用功能产生的动因是中原文化形成和发展过程中的“尚中”哲学思想及方法论。
文字作为语言的符号系统,既是文化的一种载体,又是文化构架中的一个有机体。李玲璞论及“汉字是形与音义的统一体,尤其是古汉字,以其生动而形象的造字心理机制传载着中国历史文化的丰富信息,从不同侧面展示着上古初民的观念心态和悠远的的记忆,堪称文化考古的活化石”[12]。孙建军认为“汉字不仅是用来记录语言的工具,它还积淀凝聚了丰富、深厚的中国文化,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充满魅力而且最具生命力的载体”[13]。因此,应把汉字作为一种文化现象进行文化哲学意义上的研究,从本体结构系统和汉字发生系统的角度透视汉字的文化蕴含,从而再现先民的文化心态。在这个层面上,河南方言“中”的意义及用法极具代表性。
一方面,“中”字的构形及体系具有丰富的哲学内涵。汉字构形的内在机制和外显方式乃是先民哲学观的折射,汉字超越了文字的简单符号功能而具有了深刻的哲学文化意义。作为汉民族先民认知方式和思维模式的一种物化形式,“中”字通过它的构形和体系多侧面地反映了先民对客观世界的认识。它经历了“空间方位—地域方位—中心主义”的演变过程,使一个方位词成为标准的判断语。这个过程是人与自然及社会关系的非常形象的写照,也是先民观察、认知世界的生动表现。同时,“中”字哲学意义的另一个层面,就是它所反映出的汉民族的思维模式与思维特性,即是人的个体精神和物理之“中”——身心所生发出的、与世间万物相和谐的一种“独知”。“中”字是中华民族智慧的结晶,生动地体现了先人们丰富的哲学思想。
另一方面,华夏族的先祖认为他们居天下之中,故称其所居之地为“中国”“中州”等,以彰显其文化之优越与尊严。河南以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形成了灿烂辉煌的中原文化。所以,源于中原,又发展于中原的“中”的哲学思想和方法论深刻地影响着河南人的思维和语言,经过长时间的历时演变,“中”成为河南话中最富有特征性的语言。所以,河南方言“中”不仅传达着“行、好、可以”的语义,而且也映射着“中”所代表的哲学内涵——凡事以“执其中”为标准。正如Givon所言,“今天的词法曾是昨天的句法”[14]。现代汉语河南方言“中”的含义和用法就是对远古先民“中”的哲学思想的语法化。
四、结语
认知语言学告诉我们,词汇和语法结构是构成语言的单位,是“形式——意义”的对子。语言的意义不仅源于语言内部,而是根植于人们对客观世界的认知和信念。因此,语言是词汇、语义、语用等形式之外因素促成的结果。“中”的语义和用法源于上古先民对自我和客体的认知,演化为方言中一种应答的标准和尺度,其语法化的根本动因来自“看不见的手”——“尚中”的哲学思想和方法论这个语用文化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