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及其启示
2018-02-07张超颖
张超颖
(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2488)
在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领域,不同理论家从不同理论基点出发展开研究,形成了诸多流派,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也居于其中。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在实现女权主义与马克思主义有机结合的基础之上,将其理论研究的矛头指向对资本主义的批判。笔者拟通过对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理论的相关研究,将其在经济、政治、社会制度以及时代发展各领域对资本主义系统、全面、深入的批判加以呈现,并提出几点启示。
一、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概述
关于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学界有若干不同的提法,如马克思主义的女性主义、女性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等。在这些不同的提法中最大的分歧在于对“女权主义”和“女性主义”的论争。有的学者认为“女权主义”和“女性主义”是不同的,“女性主义”是对“女权主义”的发展,体现的是女权主义理论为适应理论研究中出现的新问题所作出的改变。有学者认为,当代西方妇女运动的发展趋势已脱离原有的、作为一种女性向男性争取权利的运动,而发展成为试图对现存的社会性别关系进行挑战,以实现男女平等、全面发展、改变男性中心的文化和社会体制机制的运动。由于“女性主义”有别于“女权主义”,更强调从“性别”的角度入手,因此更能适应新的发展需要。而有的学者则将这种提法看作是妇女研究的退潮现象。他们认为,随着时代的发展,女权主义在斗争的策略、方式、内容等各方面都应有所变化,但“女性主义”无法准确反映“女权主义”的本质特征与革命性作用,用“女性主义”代替“女权主义”是急切想要摆脱女权主义字眼所带来的负面影响的体现,而这本身是缺乏女权含义的。
实际上,无论是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女性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还是马克思主义的女性主义,虽提法稍有不同,但其实质所指皆为产生于同一时期、同一次女权运动浪潮中的同一种形式的理论。这一理论与本文所使用的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同指产生于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西方第二波女权运动高潮迭起之际的一股社会思潮。它源于一部分激进女权主义者对已有理论和实践的不满而转向采用马克思主义作为指导思想而开展运动,立足于马克思主义的视角,是一种融合女权主义理论来探讨妇女问题、对女性的受压迫处境展开系统批判的理论形式。
如上所述,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理论产生于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第二波女权运动的斗争实践之中,一些女权主义者从马克思主义理论视角出发,将马克思主义与女权主义相结合,探寻女性受压迫的根源,试图为其争取女性解放事业的胜利寻求新的理论支撑。最早提出将女权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结合起来的是英国的女权主义者——朱丽叶·米切尔,1966年在《妇女:最漫长的革命》一文中她就试图运用马克思主义和女权主义相结合的崭新视角对女性的生存状况进行描述。凯瑟琳·A.麦金农则明确提出:“马克思主义和女性主义能自成一派并不是偶然的。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被剥夺的是对劳动关系的控制,在女性主义理论中,被剥夺的则是对性关系的控制,正是这二者从本质上界定了各自理论中关于权力缺失的概念。”〔1〕
马克思主义与女权主义的结合与其内在的一致性密不可分——共同具有的批判性思维、对资本主义存在不平等性的一致认同、都认为社会变革是解决不平等问题的根本出路以及通过对资本主义进行彻底的批判,探寻女性解放途径的共同主张。这些共识使女权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结合成为可能。同时二者的结合也存在着一定的必然性。一方面,马克思主义为女权主义理论发展提供必要的思想指导。马克思主义理论本质上便具有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性,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提出的“异化”理论为认识并揭露资本主义制度下女性异化问题提供了理论基础,《德意志意识形态》对私有制对女性奴役的深刻剖析、《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对女性地位的演变所作的根源性的追溯与总结、《共产党宣言》中所倡导的要争取实现女性的最终解放等,都为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理论研究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支撑。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关于妇女解放的理论需要女权主义理论的丰富与完善。女权主义理论家对女性问题的关注视角涵盖文化、生理、种族、心理等领域,而马克思主义妇女解放理论更多的是从资本主义制度和父权制视角进行分析,无疑需要丰富与发展。此外,女权主义者对性别视角极为重视,女性视角的切入,无疑对马克思主义妇女解放理论有积极的补益作用。
二、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批判
(一)对资本主义经济领域的批判
1.一种“被隐匿”的经济——家务劳动。家务劳动论争是早期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者对资本主义批判的重点。在社会上普遍存在一种看法:家务劳动不是劳动,只是一种丈夫有权享受的服务。因此,女性所从事的这份最重要的劳动,成为最不被认可、最不可见、“被隐匿”的经济形式,这也正是父权制经济系统的现实表现。事实上,妇女所从事的无偿家务劳动与资本主义经济联系紧密,女性的家务劳动并不是简单地为某个男性服务,而是使整个资本主义经济制度从中获益,正是女性的家务劳动使资本主义能以更加廉价、高效的运转方式进行再生产,为劳动力的供给提供保障。因此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者认为,女性不仅受到家庭中父权制的压迫,而且还受到整个资本主义经济结构的剥削。
对于大多数女性来讲,家务劳动创造出的劳动产品及各种服务性劳动还未进入市场,在家庭内部就被直接消费掉。由于家务劳动是只具有使用价值的劳动形式,因此,女性所从事的无酬的家务劳动被排斥于货币经济之外,成为其受压迫的经济根源。有学者提出争取实现家务劳动社会化,使女性在社会公共生产领域创造出被认可的价值。但以达拉·科斯塔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者认为,参与社会化大生产追求价值实现,对于女性来讲实际上要承受两份工作带来的双重负担:既要参与公共生产领域的工作,又要完成“被隐匿”的家务劳动。
在提出家务劳动是生产性劳动之后,一些学者试图通过家务劳动工资化来解决家务劳动“被隐匿”的经济价值问题。但是,这一提议受到一些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者的质疑。首先,家务劳动工资化很难得到国家的支持,国家通过强制征税的方式向已婚男性征税,女性获得的补贴要取决于丈夫赚取的工资,家务工资成为丈夫经济实力的象征,反而巩固其在家庭中的地位。其次,如果国家面向全体人民征税,则单身人士和双职工家庭的负担将会加重,将间接鼓励女性留守家中,更少从事公共领域的生产性工作,最终促使社会性别分工更加僵化。最后,家务劳动中有很大一部分精力在于女性对家庭情感的维持与付出,家务劳动工资化意味着用金钱去衡量一切,会使一切关系包括夫妻、母子关系商品化,从而产生异化。
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国家明确宣布实行家务劳动社会化或家务劳动工资化。在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者看来,正是资本主义和父权制的共同作用,使女性被隔离于家庭之中而成为家务劳动的主要承担者。另外,也正是因为家务劳动的价值不被重视,甚至被低估,从而导致女性的劳动不被肯定,女性的价值无法实现。
2.一种“被默许”的霸权形式——经济一元论。资本主义通常“被默许”是在经济发展中处于统治地位、凌驾于其他经济形态之上、居于核心地位的经济制度与组织体系。这种对资本主义的“刻板印象”强化了资本主义经济的霸权地位,而其他经济形式与资本主义相比处于不平等的从属地位。随着经济的发展、工业化的推进,资本不断积聚、集中,资本主义经济在经济生活中占有主导地位,多元化的经济格局被单一的资本主义经济所取代,越来越多的社会财富被集中于少数资本家手中,并且随着全球化的推进,资本主义经济跨出国界,在全球范围内扩张、渗透。
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者认为,资本主义不仅对其他经济形态构成冲击,而且从本质上看是天然排斥女性的。经济一元论的实质就是资本主义经济的霸权统治,资本主义的经济一元性排斥那些不具备资本主义有机统一性的其他生产方式,使这些生产方式边缘化,以弱小、萌芽状态存在,或者被创制、取代,或者与其他经济形态相互结合而获取存留下来的机会。资本主义经济上的一元性并未改善或提高女性的生活状况,也并未向女性提供任何适应时代发展变化的安全保障。相反,由于女性劳动力身体上、生理上的弱势,被更多地排除在社会大生产以及一些对理性分析、理性工作能力要求更高的工作领域之外,而趋向于从事不被社会重视的家庭生产和再生产以及一些服务性行业。资本主义经济一元性的扩张,使女性丧失了更多的参与社会生产活动的机会,而被迫停留在家庭之中。即使工业化的发展使女性有机会进入就业市场,但劳动力市场中按性别分工的方法使女性不得不面对新的剥削与不公。同工不同酬使女性获取较低的劳动报酬,依然需要依赖于男性生活,而女性不仅要承受劳动力市场的剥削,还要继续从事家务劳动。因此,工业化并未使女性获得解放,资本主义经济一元性是导致女性从属地位的一个重要因素。
(二)对资本主义政治领域的批判
阶级问题是马克思用以批判资本主义的有力武器之一。J.K.吉布森—格雷汉姆认为,“阶级通常被简单看作一个社会群体,这个社会群体一般具有三个传统特征:一是拥有‘权力’,二是具有‘财产所有权’,三是存在‘剥削’关系,这些是马克思阶级概念中最显著的标志”〔2〕。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者试图运用马克思的阶级理论分析女性问题,但在她们看来,以正统马克思主义的方式划分阶级,是一种简单的经济主义,妇女无法形成一个独立的阶级。激进女权主义最早提出“女性是一个阶级”的观点。她们认为男女两性是两个充满对立性的阶级,“激进女权主义者认为无论女性处于哪个阶级都无一例外地受到男性的压迫”〔3〕224。对于女性来讲,只有消灭男性的阶级,女性的阶级才会消失,因此其理论斗争的矛头直指男性对女性的一切控制与压迫。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写道,“在历史上出现的最初的阶级对立,是同个体婚制下的夫妻间的对抗的发展同时发生的,而最初的阶级压迫是同男性对女性的奴役同时发生的”〔4〕。如果仅从恩格斯的这句话来分析,可以把女性理解为被压迫阶级,由于男女两性在生理结构上的差异导致在两性关系中男性始终占有支配地位,相较于资本主义对女性的剥削来说,父权制的压迫更显严重。激进女权主义者从反抗父权制压迫的角度,把女性的敌人定位于男性群体,在父权制社会中,女性因此成为被压迫阶级,男性成为压迫阶级,要想实现女性解放,首先要推翻父权制统治。
但是在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者看来,要确定妇女的阶级属性问题,首先要明确界定的标准是什么。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女性的阶级属性是相当复杂的,这种复杂性来源于女性身份的从属性。女性存在于整个社会的各个等级或阶级之中,在社会金字塔的各个层面都有她们的位置。如果单纯从性别角度进行区分,把男女两性划分为两个对立的阶级是不恰当的,男女两性之间的差异因阶级的不同而有不同的表现。激进女权主义从父权制概念出发分析问题,模糊了阶级存在的差别。父权制在不同历史时期、不同社会背景下的表现形式是有差异的,因此这种分析视角是非历史的、非社会的。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者以阶级社会作为切入点分析问题,提出反对资本主义制度对于实现女性解放更为重要,把男性定义为女性的主要敌人有失偏颇,那些经受资本主义剥削、蹂躏的男性无产阶级,在争取女性解放的斗争中仍然是可以团结的力量,而女性也不能成为一个阶级。
(三)对资本主义社会领域的批判
20世纪70年代以后,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的研究重点转向对资本主义和父权制二者关系的研究上,围绕二者关系展开讨论,形成二元制和一元制两大理论体系。
以朱丽叶·米切尔、海蒂·哈特曼等为代表的学者坚持二元制理论,认为社会是由资本主义和父权制这两种相互独立的制度构成的,它们既紧密联系又相互区别,二者一起对女性进行压迫。米切尔从生产、生育、性关系和儿童的社会化四大因素出发分析女性受压迫问题,认为要改变女性受压迫的生存现状,必须向资本主义和父权制的统治宣战。旨在推翻阶级社会的马克思主义革命,必须与旨在消灭性与社会性别制度的具体的女性主义革命相结合〔5〕。海蒂·哈特曼把父权制与资本主义的关系看成是“伙伴”关系,认为父权制体现的是一种男性群体之间的社会关系,是在承认等级制度的前提下形成的一种既独立又团结的默契,以此来统治女性。因此,要想争取女性权利与女性解放,必须同时向资本主义和父权制发起挑战,必须同它们作坚决的斗争。
一元制理论认为父权制和资本主义并非相互独立存在,而是共处于同一种社会体系之中,“它们就属于一种而不是两种制度”〔6〕。持此观点的学者巧妙利用马克思、恩格斯的分工理论提出性别分析方法,对女性的从属地位进行剖析,对二元制理论展开批判。齐拉·艾森斯坦提出“资本主义父权制”一词,认为女性单纯地进行反对资本主义的斗争或反对父权制的斗争都无法取得最终的胜利,以上两者共存于同一个社会体系之中,因此要把资本主义和父权制结合起来对女性所受的压迫加以说明。
父权制是第二波女权主义浪潮中产生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父权制是一个随历史而变化的社会组织形式,它是世界上绝大多数社会经济系统所必需的,也是资本主义剥削关系的基础”〔7〕。父权制是资本主义的一个重要方面,随着实践与认识的发展,父权制逐渐被认定为资本主义剥削关系的基础,父权制与资本主义是导致妇女从属地位的原因,无论坚持二元制还是一元制理论,从根本上讲,资本主义的本质特征就是父权制。从私人领域看,虽然在资本主义社会父权制主要存在于家庭内部,但正是资本主义的产生、发展,导致传统家庭模式的解体,私人领域与公共领域更加分离。随着工业资本主义的发展,男性成为公共领域的主力,女性被隔离在家庭中,核心家庭成为孤立的存在,家庭中父权制的统治得到加强。在资本主义的公共领域,父权制也不断得到强化。父权制建立其上的物质基础从根本上说存在于男性对女性劳动权力的控制之中。男性通过使女性不可能占有某些关键性的生产资源(例如资本主义设置的最低生活工资)和限制她们的性别来维持这种统治〔8〕。随着资本主义发展,在劳动力市场按性别分工明显加剧。
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理论试图通过对资本主义进行批判探究女性从属地位形成的原因,从而为女性解放事业的发展提供指导。尽管父权制先于资本主义而存在,但父权制正是资本主义的本质特征,与资本主义是紧密联系的一体化存在。反对父权制的斗争是反对资本主义的一个重要方面,要实现女性的解放与自由,必须消灭父权制的资本主义。只有恰当理解父权制和资本主义的辩证关系,及它们的相互作用对女性造成的影响,才能深入理解资本主义社会中女性受压迫的根源,从而探讨有效改变女性从属地位的途径。
(四)对全球化的批判
1.全球化对女性空间的侵占。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者对女性问题的思考非常具有时代性,在全球化时代,仍坚持以女性视角审视处于发展变化中的新形势,坚持用女性主义独特的理论敏感对资本主义展开批判。得益于经济上的优势地位,资本主义在全球化进程中进一步向世界范围扩张。资本主义全球化的扩张,不仅在经济、政治上阻碍女性发展,而且也从文化领域进行渗透,对女性空间进行强势侵占。
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者从空间概念入手展开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在她们看来,全球化首先就是一种对空间的侵占,而这种空间概念是具有性别特征的,在空间中明显显现出两性间的关系问题、地位问题。“空间以男性的需要和要求为主要的考虑标准,女性则像在其他社会生活领域一样,始终处于空间的组织、规划和构造的边缘状态”〔9〕。而资本主义在全球化进程中对空间的这种“理所当然”地渗透与侵占,被女权主义者马库斯比喻成男性对女性的“强奸”。凯瑟琳·吉布森和朱丽·格雷汉姆有保留地利用这种“强奸范本”对资本主义全球化过程中的“全球化语言”与“强奸语言”进行比较,从而对资本主义全球化的实质进行揭示。“全球化语言”使全球化的强势推进成为一种“事实”被接受,在“强奸语言”中男性通常被解读为强壮、有力、无可阻挡的征服者,女性由于软弱、易受攻击、无力抵抗等而被迫把强奸行为作为一种“事实”而接受,于是在空间语言中,女性空间是被动的、易被侵犯、易被占据的存在,女性的空间意味着边缘化与附庸。
2.一个“被缺场”的群体——全球化中的女性。全球化作为新兴事物,一出现便极大地改变着世界的发展态势,促进世界范围内经济、政治、文化的扩张与融合。当前的理论界对全球化展开全方位的研讨、论争,全球化被总结为“在全球推行美国式的资本主义及其固有的世界观,新自由主义则是资本主义全球化的理论依据”〔3〕266。实际上,主流理论把更多精力投入对全球化经济、社会影响的研究中,却忽视了全球化所体现的社会性别化,从而使全球化中的女性成为一个“被缺场”的群体。
西蒙娜·德·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曾说:“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10〕波伏娃在书中指出,女性作为“第二性”的性别被社会建构而形成,社会通过把女性隔离于公共领域之外,长期从事私人领域的家务劳动,来建构女性角色与女性气质,从而形成一种社会文化氛围,渗透在女性生活的方方面面。于是女性成为被打上“他者”符号的次等生物,性别成为女性屈从于男性的原因。而全球化像一张巨型且密实的网络,几乎将社会生活的全部领域囊括进去,女性生活也包含其中,在经济、政治、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受到全球化的影响。
第一,在劳动力市场中女性逐渐被边缘化。全球化的推进使生产、贸易、资本、金融甚至思想跨越国界向不同文化、地域、种族的国家与地区流动,实现世界范围内的互通,为世界经济发展带来生机。在全球化中男性群体明显获取了更多的发展与提升机会,但是对女性群体来讲,虽然全球化有效带动第三产业的发展,产生出大量的工作岗位,使女性有机会参与社会化生产,实现自身价值。但也正是由于全球化的冲击,女性被更多地安置在低报酬的劳动领域中,使原本就地位低下、生活艰难的女性在激烈的全球化竞争中成为贫困、弱势、边缘化的群体。有观点认为,全球化带来的好处,“是由妇女在正式部门从事的有酬劳动、在非正规部门从事的收入微薄的廉价劳动以及在家庭中从事的无酬劳动来补贴的”〔11〕。
第二,女性在政治领域的参与度极低。全球化的推进使权力越来越掌握在少数发达国家手中,但在发达国家民主的制度化建设中,并没有体现出对增强女性政治地位与政治影响力的关注,在各项政策的制定、全球性发展战略的规划、设计与执行中,也并没有为女性政治参与度的提升留下余地。一个很明显的现象是,在大部分政治体系中,女性所占席位远低于男性。
第三,全球化使更多女性生活恶化。艾莉森·贾格尔指出,新自由主义全球化虽然使得很多妇女生活得更好了,然而它却使更多的妇女生活得更加贫困。世界上很多最穷和最边缘的妇女的生活不仅在相对恶化,而且在绝对恶化〔12〕。另外,由于全球化为男性带来更多的发展机会,相反使更多女性处于不利地位,使女性更多地选择婚姻或者增强对男性的依赖,并以更多的家庭付出作为弥补,由此导致与社会的隔离以及对自我成长与发展的限制,实际上是对父权制的强化。
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理论以实现人类解放尤其是全体女性的解放为己任,从全球化中的性别问题入手,表现出对新的发展阶段女性问题研究的重视。全球化如同一个渗透着社会性别化现象的巨大网络,历史地看,全球化体现着男性的征服、殖民、霸权统治在世界范围内的蔓延,而女性却在全球化的冲击中深陷“他者”地位不能自拔。
三、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批判理论的启示
(一)在尊重差异基础上赋予女性更多权利
虽然在女权主义者内部存在很大的分歧,但有一点认识是一致的:女性的社会地位总是低于男性是一种社会不公的表现。在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理论中,关于男女平等与差异的争论一直在进行。争论的焦点在于:女性到底应该争取同男性一样的平等,还是保持同男性之间的差异?
在男女两性之间存在着不可否认的生理差异,传统观点根据生理结构与功能的差异对男女进行性别分工,女性多居于家庭内部,负责生养孩子、照护老人、处理繁琐的家庭事务,男性则更多地从事改造世界的活动,承担公共领域的重要职责,男性的能力得到锻炼、社会地位得到提高,与女性相比,拥有更多政治上的权力。一般观点认为,“妇女就业,为女性的经济独立、增加家庭收入、促进男女平等、家庭和睦、社会文明、经济发展等,创造了一定的条件”〔13〕。但是,当女性走出家庭,涌入劳动力市场,在同男性的竞争中却总是处于不利地位,只能从事无关紧要的辅助性的低薪工作,很难就业却最易失业。同时,还必须承担家庭与社会工作的双重负担,追求平等解放的女性最终得到的是更深的束缚与压迫。另外,平等与差异问题并不是仅存在于两个不同的性别之间,在女性内部不同的种族、阶级及不同政治身份与文化的人之间同样存在这一问题,她们没有共同的经济、政治诉求,因此很难以同一的社会群体的姿态统一行动。
由此可见,追求平等的结果并不是实现平等,而是使女性处于更加不平等的地位。但是,如果承认或者强调男女的性别差异,又有可能限制女性发展,使女性失去更多的机会。
在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批判理论中,不难看出平等与差异问题对女性解放事业的困扰。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背景中,女性无法获得与男性的真正平等,女性气质、他者身份、性别分工都成为女性摆脱不平等境遇的阻碍。并且,以男性作为平等的标准实际上并不能得到真正的平等。因此,一方面应该正视男女两性差异;另一方面要更加重视女性价值,发展女性能力,优化女性特质,使传统观点中女性的劣势成为女性无可替代的特长与能力,从而增强女性竞争力,提高女性社会地位,赋予女性更多权利。
对于社会来讲,应该用包容的态度对待平等与差异,“平等作为一种与公平、公正和正义等政治文明相联系的概念范畴,并不是以追求一种没有差异的同一为目标,因此当我们言说‘有差异的平等’,这并不是一个悖论”〔14〕。
(二)充分肯定女性价值
正如前文所述,无论是在家庭领域还是在社会领域,无论是在过去的历史时期还是在如今全球化的激烈冲击之下,女性都发挥着无可替代的作用,与其被迫扮演的“他者”形象并不相符。因此要实现女性解放,必须要肯定女性价值。要使女性的生存状况有所改观,就必须双管齐下,既要肯定女性在家庭中的价值,又要肯定女性的社会贡献,从而使女性获得更好的发展。
在家庭中,要肯定女性家务劳动的价值以及女性在社会生产中不可或缺的作用。女性的家务劳动为家庭、为社会提供物质与情感支撑,对女性家务劳动价值的肯定,是对女性的肯定与尊重。在社会贡献上,女性低下的社会地位的形成有着深刻的社会文化根源,因此首先需要肯定并建构一种女性文化。这种文化颂扬母职、认可女性的历史贡献,女性的感性、细心、温柔、关怀等不再作为其柔弱的特点被排斥,而是成为优点被合理利用。其次,为女性提供更多的受教育机会,使女性有较多机会进行学习、锻炼能力、提升自我,增强竞争力,打破男性霸权统治。
(三)努力促进妇女解放运动的国际联合
随着全球化的推进,女性问题越来越受到关注,争取女性解放的运动也越来越强调国际范围内的联合。要想实现妇女解放运动的国际联合,首先要超越女性内部差异,实现女性同性群体间的横向国际联合。对于女性来讲,不同的阶级所属与身份代表使其被隔离在不同的阵营之中,这种情况势必弱化女性反抗力量的联合。要实现女性的解放,在女性群体内部对各种差异的承认非常重要。对于女性来讲,一方面她们分属于自己原有的阵营之中,另一方面,正是她们本身构成整个追求自由、追求解放的大联盟。在承认差异的基础上,不同阵营的女性相互沟通与了解,开展对话与合作,使不同文化、身份、地位的女性通过对话交流,求同存异,形成某种有条件的共识或价值观,动员各个阵营的女性实现联合。
此外,要在实现女性内部价值观与目标一致的基础上,积极利用全球化的有利一面,跨越国界、等级与种族,真正实现妇女解放的国际联合。在全球化时代,全球女性都面临着更为严峻的挑战。对于女性来讲,要在尊重差异的基础上实现全球范围内的相互团结,甚至还要团结可以被团结的男性,共同参与解放的事业,实现跨越国界的国际性大团结。
女权归属于人权,任何关涉女性独立、自由、解放的问题成为讨论的热点,都标志着一个社会的进步,体现了社会的包容性。应该明确,争取女性的解放不是一定要与男性群体对抗,包括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在内的任何女权主义所争取的,无非是在解放自我的基础上建造一个更加平等、均等、和谐的制度体系与文化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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