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祖籍考

黄瑞亭

（福建省高级人民法院，福建 福州 350003）

宋慈家世渊源较难考证，需从墓志铭、地方志、史志及相关文献等加以甄别。

1 从《宋经略墓志铭》分析

刘克庄 《宋经略墓志铭》：“宋氏自唐文真公传四世，由邢迁睦。又三世，孙世卿丞建阳，卒官下，遂为邑人。”从此段叙述可知，宋氏起自唐文真公，经四世后，由邢州迁至睦州。邢州为今河北邢台县，睦州为今浙江淳安县。

唐文真公为何人，已不可考。为何由邢迁睦也语焉不详。至睦州后，又经三世，其孙世卿出为建阳丞，在职时去世。其子孙遂留居建阳，为邑人。

根据刘克庄《宋经略墓志铭》，说明以下五个方面内容：一是宋慈祖上在河北邢台；二是唐文真是宋慈始祖；三是宋世卿入闽始祖；四是自宋世卿始，宋慈先祖开始以建阳为籍；五是宋慈家族从邢台迁至福建的线路是：邢州（邢台）→睦州（淳安）→福建建阳。

这也是迄今为止不少学者的看法，甚至把唐文真说成是宋璟。

2 从《和广帅宋自牧劝驾韵》体会

宋代李昴英 《和广帅宋自牧劝驾韵》：“天将造榜放秋晴，南国新逢运会亨。障碍洞开来试者，计偕稳送上华京。主人况是梅花宋，寓客渐非日色程。面见河南已分晓，伫聆魁捷响仙城。”这里，河南是广州人对珠江南岸的一种称呼。珠江横跨广州市区，荔湾、天河、越秀、东山等位于珠江北岸，称为河北；位于珠江主河道以南的海珠区，称之为河南。如现代作家巴金散文《海珠桥》就把广州城分成河南、河北。此外，诗中还有“梅花宋”一词，应该指宋慈，李昴英也没解释是指宋璟。现代有学者认为，宋璟写有《梅花赋》，“梅花宋”赞美的就是宋慈祖上宋璟。这从史学研究上来讲似乎太牵强附会了。

此外，宋璟（663—737年），字广平，河北邢台南和人。唐文真公不一定就是宋璟。现在学者都把唐文真公指作宋璟，也同样牵强附会。

3 从《民国建阳县志》探析

《民国建阳县志》有载，“宋仕唐，字世卿，严州遂安（今淳安）人。唐元和中进士，任建阳丞。公廉自守。遇事通晓。民甚安之。爱邑山水风俗，病嘱其妻曰我有遗爱在民，可聚族于此。后子孙遂世居焉。”

唐代严州即睦州（现在的淳安）。宋仕唐在元和年间中进士，即唐宪宗一年间，赴任为建阳丞。在任期间，廉洁自守，通晓情理，遇事干练果断，甚得民心。因爱慕当地山水风俗，故在病中时，留遗言葬于此。望子孙后代聚居此建阳地。

以《宋经略墓志铭》和《民国建阳县志》记述来看，自世卿始，宋慈先祖当始以建阳为籍。然而，同在《民国建阳县志》中，记载有宋翔条，云“宋翔，字子飞，又字志胜，童游里人，颖悟卓绝。”

4 从《嘉靖建阳县志》解析

《嘉靖建阳县志》载，“翔四世孙巩”。而宋巩恰是宋慈之父。由此可知，宋翔乃宋慈的先祖。《嘉靖建阳县志》载，“翔，字志胜，为人威仪，重厚言论，笃实好学。”可见，宋翔乃字志胜。

又查《嘉靖建宁府志》，也有一名宋翔者，云“翔，字子飞，号梅谷，崇安人，有梅谷集传世。”

可见，有两者同名为宋翔，虽同为福建籍，但一为建阳，一为崇安。建阳籍者当可推为宋慈祖上，而另一号梅谷者，则实为他人。但《民国建阳县志》却将二人混为一人来记载。

5 从《宋史翼》理解

陆心源《宋史翼》中载宋咸条，宋咸之父名宋乐。《宋史翼》中宋咸条也说明，“宋咸，字贯之，福建建阳人，先世洪州南昌人，父乐。”其中未见有宋乐传。但在宋人李靓所撰《直讲集》卷三十《太子中舍宋公及夫人寿昌县君江氏墓褐铭》中载，“宋乐，其先洪州人，徙居建阳，咸父。”

按《民国建阳县志》云，宋氏自文真公传四世，由邢迁睦，再三世，世卿丞建阳，遂为邑人。可知其家世迁移路线为邢至睦，再至建阳。而《嘉靖建阳县志》云，“咸五世孙翔，翔四世孙巩”。宋翔的五世祖为宋咸。

6 以《直讲集》推测

宋李靓《直讲集》中《墓褐铭》：“公乐讳某字，其先江南宰相齐丘（注：宋齐丘（887-959年））之族，遭乱播迁至洪州南昌，家建州建阳。曾祖无闻焉。父读书客死于太平州（今安徽当涂），公少时亦不显。既而有子曰咸，字贯之。”洪州，既今南昌。因此可知，其先祖宋乐因战乱从江南迁徙南昌，既而徙建阳。也说明，其先祖曾落籍过南昌。从此段叙述还可得知，宋乐其先祖曾寓居江南，还是“江南齐丘之族”。其曾祖和祖父默默无闻，其父因读书客死于太平州（今安徽当涂），生有一子名宋咸。据此，可以推测，可能是其先江南某地居住，宋乐父亲读书客居太平州（当涂），后因战乱迁播洪州（南昌），进而徙居建阳，而不是前所提及的迁移路线即由邢至睦再至建阳。

李靓《直讲集》中《墓褐铭》还有一句话：“曾祖无闻焉。”这里指宋乐曾祖默默无闻。但是，按刘克庄《宋经略墓志铭》：“宋氏自唐文真公传四世，由邢迁睦。又三世，孙世卿丞建阳，卒官下，遂为邑人。”若是这样，应指宋仕唐，而宋仕唐为进士出身丞建阳，不是默默无闻的人。这样，宋仕唐，字世卿者极有可能不是宋慈的先祖，而是建阳其余宋氏的先祖。

值得一提的是，景祐元年（1034）春，宋咸以病乞乡里，第二年在崇雒昌茂村建“霄峰精舍”。参议江西俞龙为宋咸作《霄峰精舍记》。同为江西人李靓，也是宋咸好友，他的《直讲集》中《墓褐铭》的上述记载应该可信。

7 从《易训自序》及友人《序》中探究

宋慈祖上比较肯定的是宋咸，研究宋咸可知宋慈家世。

宋咸本人所做《易训自序》中云，“予即以补注易奏御，而男臆请余义凡百余篇。端因以易训名之。盖言不敢以传世也。特教其子而已。”宋咸本人所作易训补注，不是为了传世，而仅仅是阐发义理为教其子而已，其子即为宋信。宋咸在桂州任职期间，与为官友人游览，，留有《游景华洞题名》，其题名之侧有名曰吴组者同题，云“街梁吴组保之，建阳宋臆庆长，偕弟甫鼎臣，新喻萧泅从几，嘉枯戊戌仲冬上旬日同游。”

前所述，宋翔五世孙为宋咸。《宋史翼》及李靓所撰《直讲集》中均载咸之父为宋乐，但各地县志中未有记其子之情形。而在宋李靓《直讲集》：“其先洪州人，徙居建阳，咸父。公为大理评事，历卫尉大理寺丛，太子中舍致仕，夫人江氏，江南翰林学士文蔚之曾孙，公逮事祖父母能致孝，以寡兄弟，其母程氏，笃爱之。乡之儒衣冠者多与之交。”“咸字贯之，福建建阳人，先世洪州南昌人，父乐。”“咸总角好书，不同群儿。其母每谓乐曰此子必兴宋氏。”“登天圣二年进士乙科”“庐陵欧阳修喜其文”“庆历元年知尤溪县。坚直廉正。事迎刃而决，亭疑法析微隐，狱无滞。退食辑尤川志。”“公知尤溪县，端慎公廉。刻决无滞。能名冠于一时。重建庙学，教养有方。士多翕然从化。邑人林积始以文学登进士，宴咸诱掖之力也。”“笃意爱民，尤拳拳于劝学虽碟诉盈庭，亦不废讲论学，徒至者日众，增广学舍，复买田五百亩赡之它如署桥梁道路亦多所修建。”“移知韶州，以严为治，骄兵捍卒不敢肆，狄青经制广西，移咸为曹，以功转职方员外郎奏乞于琼管立学，赐经史以变夷风。”

宋咸本人是饱学之士，一生为官清廉，所著颇丰，内容包括经、史、子、集各类，著述有《周易补注》《易训》《易明》《易辨》《毛诗正纪》《论语增注》《杨子法言广注》《朝制要览》《剑池编》《茂谈录》等。欧阳修、陆游、司马光对他的著作评价很高。宋咸《周易补注》刊行后，欧阳修称赞宋咸勤于学问考正，经书中不少错误得到校正。宋祁、李觏、余靖、王陶、杜杞等人分别为他的著作写序。如《宋同年剑池编序》《宋职方补注周易后序》《宋太傅尤川杂撰序》《宋职方忧余集序》《延年集序》等。宋祁的《剑池编序》中说道：“贯之才业甚锐，如风发泉涌，虽褫巾仕途，未尝不在书研间”（民国《建阳县志·艺文志·集类》）。

8 以宋咸之诗《桂》感悟

宋咸于庆历元年（1041年）任福建尤溪县知县。在任内，建立县学，亲自讲授经书。他的门生林积在庆历六年中进士，成为尤溪县历史上第一位进士。他还撰成尤溪第一部县志《尤川志》。在尤溪，宋咸写了一首诗《桂》：多应谯国山边种，岂是嫦娥月里香。愿为儿孙积阴德，东堂时占一枝芳。

这里“谯国”指故地，在今安徽亳州。可能就是宋咸指自己祖居地安徽（宋时为江南）。这里“东堂”，据《晋书·郤詵传》载：郤詵以对策上第，拜议郎。后迁官，晋武帝于东堂会送，问詵曰：“卿自以为何如？”詵对曰：“臣举贤良对策，为天下第一，犹桂林之一枝，崑山之片玉。”后称科举考试及第为“东堂桂”。说明，宋咸为官、教育都是为了“儿孙积阴德”，为当地学子“东堂桂”。

宋咸还与“琼州府儒学”的设立密不可分。可是《广东通志》却载：“宋守之（应为宋贯之，宋咸，字贯之），不传籍贯。”《明一统志》也载：“宋守之（应为宋贯之，宋咸，字贯之），庆历间知琼州，教诸生读五经于先圣庙，建尊儒亭，暇日躬自讲授，由是州人始知向学。”

宋咸是以太常博士知琼州的。《宋史翼》记载：“琼僻在海外，旧未置学，咸奏请设学赐经史，以变夷风”，在琼州期间，他“集诸生读五经于先圣庙，建尊儒亭，暇日亲为讲授，置学田以资膏火，由是州人始知力学”。宋咸又为琼州府（海南）培养出历史上第一位进士陈孚。

9 对宋仕唐与宋翔两者的讨论

至此，有两个人是值得讨论的。一是宋仕唐，二是宋翔。

《民国建阳县志》关于宋仕唐（宋世卿）的记载讹误可能出自刘克庄《宋经略墓志铭》。也可以这样说，刘克庄所记宋世卿者并非为宋慈先祖。造成此疑问的不仅仅是县志中的记载差误问题，另一原因是宋慈先祖的属籍问题。

同样，两个宋翔，一字志胜，一字子飞。《嘉靖建阳县志》所载，志胜者为宋慈的先祖；而字子飞者，另有其人。

从前所述，问题有二:一是宋仕唐世卿（宋仕唐）是否为宋慈先祖；二是两同名宋翔者并非为一人。也就是说，宋仕唐者为宋慈先祖是存在疑问的。宋慈先祖曾寓居南昌是较为可信的，而后才徙居建阳。但宋仕唐自元和年间就已定居建阳，这二者似有矛盾之处。作为宋慈好友的刘克庄，在此事上记载不详，且多有疑问，不知是何故？按照常理，刘克庄应当了解宋慈的家世，但却省去其先祖曾寓居南昌一事，而直叙其先自唐就已定居于此，原因己无考。《宋经略墓志铭》：“公没且十年而积善之墓未题，其孤奉故左使李公昂英之状曰先君交游尽矣，铭非君谁属。”可知，宋慈卒后十年，其子才向刘克庄求书《墓志铭》，且说明此《墓志铭》非刘克庄莫属。刘克庄，字潜夫，福建莆田人。宝庆年间曾任建阳知县。宋慈卒于淳祐九年，离刘克庄在建阳为官时已二十多年，加之《墓志铭》写于宋慈卒后十年，实际前后时间已超过三十年。刘克庄有《过建阳》一诗，表达自己离开建阳久远：“城郭依稀人物改，桥边感旧一消魂。小童子已成黛黑，久寓公惟见子孙。毫矣千丝羞览镜，去之三记尚攀辕。当时手种花无数，间钒而今几树存。”由此看来，刘克庄所撰《墓志铭》写于宋慈去世后十年，而此时刘克庄也已晚年，对于宋慈家世的记忆有差误也在所难免。

1 0结语

综上所述，归纳以下五点：（1）宋慈祖上是否是宋璟存有疑点，宋慈祖上是否是宋齐丘需要进一步考证。（2）宋慈祖籍，有三种说法：河北邢台（刘克庄）、浙江淳安或者安徽亳州（推测）、江西南昌（李靓）。（3）宋慈祖上迁居至建阳路径有三条：河北邢台→浙江淳安→唐元和年间至建阳定居（刘克庄）；浙江淳安→唐元和年间至建阳（推测）；江南某地（安徽亳州）→客居地 （安徽当涂）→迁南昌→晚于唐元和年间至建阳定居（李靓）。（4）宋世卿可能不是宋慈祖先，而是建阳其余宋氏的先祖。因宋慈先祖曾寓居南昌是较为可信的，而后才徙居建阳。但宋仕唐自元和年间就已定居建阳，这两者似有矛盾之处。（5）宋咸明确是宋慈先祖，应以宋咸为线索进一步研究宋慈祖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