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情文学进入公共文化之度卮议
——从《芬妮·希尔回忆录》说起
2018-02-06关平
关 平
当“色情”成为淫秽色情的代用语,不断地冠以所谓“情色”“成人”等“别称”而堂而皇之进入公共文化生活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一个学术视野注重的社会问题。
英国似乎是文学史上盛产情色小说的国度。继英国作家戴维·赫伯特·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历经争议得以公开出版,进入公共文化生活之后,被誉为英国文学史上情色小说开山鼻祖的约翰·克利兰的《芬妮·希尔:欢场女子回忆录》(除特例外,以下均简作《芬妮·希尔回忆录》)中译本也悄然进入了读者视线*《芬妮·希尔:欢场女子回忆录》中文版,陈萱、夏奇译,凤凰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7年12月第1版。中译本另有陈苍多译本,题为《芬妮·希尔:一个欢场女子的回忆录》,台北八方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6年出版。作为本文研究文本的,是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陈萱、夏奇译本。(参见图1)。先是流行于网络,进而以纸本正版书公开出版发行了。这部在海外一些国家曾被视为淫秽读物的作品是否就适宜进入改革开放30多年之后公共文化生活呢?是否无碍于中国时下的法律法规和公序良俗呢?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应当是一个需要讨论的问题。
一、关于《芬妮·希尔回忆录》题材内容的书商广告
《芬妮·希尔回忆录》之较早进入中国大陆读者的视野,是以《范妮·希尔回忆录》的译名由一份中文杂志以《妓女回忆录》为题的专题报道。[1]报道介绍说——1759年,一本新书《范妮·希尔回忆录》出现在欧洲的书店,这是妓女范妮小姐的回忆录,由英国小说家约翰·克莱兰代笔。《范妮·希尔回忆录》最初出版时,并未受到太多人的关注,当范妮在次年因有伤风化入狱,才为这部冷门小说烧上一把火,引致盗版横行。十九世纪该书传入美国,仍然不断遭禁,却在暗地里疯传。这本书的诞生和传播,实际是欧洲“卖淫的黄金年代”里,妓女们大量撰写回忆录的一个缩影。范妮的回忆录被认为是英国文学史上第一部真正意义的色情小说,其实在此之前很久,就已经出现过一些以性为主要题材的文学作品,人们往往对它们很感兴趣,但往往又会大感震惊。因为这些作品的思想倾向和描写手段,多多少少对人们习以为常的人生观、价值观、传统道德造成了一种冲击,甚至是一种亵渎。不管这些回忆录的写作是否足够“天才”,18世纪中期,随着妓女回忆录的出现,传达出一种新的文化现象——女性首次通过出版物在公众面前展现自我,讲述自己的故事。这使得公众对于风尘女子的看法确实有了改观。
图1 《芬妮·希尔回忆录》中文版封面和腰封的广告语
几年后,《芬妮·希尔回忆录》中文版以其暧昧图像的封面正式进入了中国大陆读者的视野。该书勒口的《内容介绍》说:
芬妮·希尔一个向往英国伦敦这个繁华都市的乡下孤女,当她如愿踏上伦敦街道时,却也误入高级妓院,从此展开以身体交易金钱的人生。本书作者约翰·克莱兰德(John Cleland)特意巧妙安排主角芬妮希尔以写信的方式,娓娓道出她如何在妓院里接受性启蒙、如何被训练成经验丰富的高级妓女、甚而开始享受欢愉的性生活。
腰封的广告语和封底的内容介绍则大略概括了本书的基本内容。且看腰封的广告语所云:
西方的《金瓶梅》,黑市里疯狂抢购的经典
与莎士比亚并列于书界奥斯卡——企鹅经典
英国文学史上第一部真正意义的情色小说
欧洲“卖淫黄金年代”里妓女生活的缩影
电子书销售量超过100000册,修订版纸质书全新上市
BBC“英国人最喜爱的百部小说”之一,全本无删节
“译言·古登堡计划”图书销售榜首。先后十余次被拍成电影电视,被禁200多年后,2003年入选BBC英国人最喜爱的百部小说!每2秒钟就卖出一本的《五十度灰》跟它相比却是小儿科!其对性爱的描写,可与《肉蒲团》《金瓶梅》比肩,在“企鹅经典”中更与莎士比亚、王尔德、狄更斯等大师著作并列。
再看封底的内容介绍:
18世纪享乐主义盛行,伦敦妓院林立,各种色情场所生意兴旺,妓女和社会名流之间的风流韵事、通奸、离婚等八卦消息成为大众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有关妓女的八卦消息的传播逐渐成为一个 “产业”,妓女出书蔚然成风,她们或自己执笔,或找枪手代笔撰写的自传、回忆录一度畅销。
本书主人公芬妮小姐确有其人,她是当时首屈一指的高级妓女,也是知名政治家约翰·威尔克斯的情妇。作者以她的生平为原始素材写的这部书,立意要写出“全然直白的真相”,从乡下男女在荒村野店的苟合,到绅士淑女在高级妓院的当众淫乐,完全不使用一个猥亵或禁忌的字眼而以风趣优美的文字描写了包括自慰、偷窥癖、女同性恋、男同性恋、性虐待等性爱场景,完美呈现了芬妮小姐的性爱经历,也从侧面展现了19世纪上半叶伦敦的社会风貌和生活图景。
云云。如此这般,充满着褒扬与诱惑。未免令人触目惊心,似乎有点太“那个”了吧。《易·系辞上》讲:“慢藏诲盗;冶容诲淫”。孔颖达疏云:“若慢藏财物,守掌不谨,则教诲於盗者,使来取此物。女子妖冶其容,身不精,是教诲淫者,使来淫己也。”非但本书有诲淫诲盗之嫌,这些推介广告言论显属诲淫诲盗之辞。
芬妮·希尔本为一个向往英国伦敦这个繁华都市生活的乡村孤女的,当她误入伦敦一所高级妓院而展开以身体交易金钱的人生之后,自得地津津自道“我生活的信条就是感官享乐,而我本人服膺于本能之欢欣,只按自己的意图行事”[2],证明她已从沉沦走向了堕落,深陷难以自拔。再如,在全书接近尾声,回首这段人生经历之后,芬妮·希尔说道[3]:
就这样,我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湾,在美德的胸怀中,我收获了这唯一没有腐坏的甜美果实:回首我所经历过的堕落日子,那些别有用心的花言巧语比起如今纯真的无上喜悦,我不禁同情起那些一心追求感官享乐的人,哪怕仅仅是从品味上来看,他们也无法感受到“贞德”的魅力——它是“快感”最好的朋友,也是“堕落”最大的敌人。
堕落的肉体欢愉是多么虚假,多么低俗,与德行的欢乐相比是多么劣等。德行的美好情操不过是给身体的愉悦增添了更多情趣,然而那是最美好的趣味,而堕落是破坏了这场盛宴的贪婪女妖。
如果您公正地看待我,您会承认我一直都是德行的信徒。如果我用最欢快的色彩勾画了堕落,如果我用鲜花装饰了它,那只是为了让献给德行的祭品更加有分量,更加庄重。
在此背景下,约翰·克利兰则安排主角芬妮以写信的方式毫无顾忌地描述花样繁多的种种淫荡行为,包括展示群交在内百变多样性爱场景,胁迫读者被动第成为观淫者,便顺理成章再自然不过了,简直就是“裸述”。于是乎,就成了一轴淫荡的春宫图长卷,一部充满色情诱惑的“情景剧”,一部教习滥情、荒淫技术的指南手册。
再来看看这个中译本译者的《翻译后记》[4]的感受:
如果单纯将其作为一本禁书来看,《芬妮·希尔》的故事放在今天算不上有多劲爆在对人情世故的描绘上,《芬妮·希尔》亦无法和《红楼梦》《金瓶梅》等巨著相比——它显得过于唯美化、理想化了。但这本书很好读,因为线索简单,人物性格形象生动。在翻译的过程中,我屡屡被作者活灵活现的描述所折服。这本书虽然出自男人之手,其对女性心理的洞悉和对男性种种癖好的嘲讽却可谓登峰造极了,实乃大师之作。不得不说,翻译它是一个寂寞而痛苦的过程,但我也体会到了“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的快乐 。
译者所说的那个“寂寞而痛苦的过程”,是否因翻译过程备受感官刺激而言,不得而知。
二、“情色”乎?“色情”乎?“百搭”似的暧昧用语怪圈
“言情”涵义颇为深广,举凡情爱、性爱、情色、艳情乃至色情,皆可以言情概括其中。艳情,是指男女两性之间的情爱,如暗送秋波的媚诱、拥抱、接吻、爱抚、性交等行为的性接触,亦即性爱。“恨个侬无赖,娇卖眼、春心偷掷。苍苔落花,一双先印下。月样春迹。闻气不知名,似仙树御香,水边韩国。罗襦襟解闻香泽,雌蝶雄蜂,东城南陌”(明杨慎《个侬·艳情》),此即古人所说的艳情。因而,言情小说、情爱小说和艳情小说又谓之才子佳人小说。
唐白行简《李娃传》中的“姥”(鸨母)给荥阳公子郑生说,“男女之际,大欲存焉。情苟相得,虽父母之命,不能制也”。何谓“男女”之“大欲”?实即相传孔子说过的,“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礼记·礼运》)这里所谓亦即告子在与孟子的论辩中所主张的“食、色,性也”。(《孟子·告子上》)
成人,本是相对幼儿、儿童、少年而言的身心和智力发育成熟的成年人。对一些色情、暴力作品规定“儿童不宜”,针对内容限定观众范围的影视分级中的“三级片”即为“儿童不宜”,均属于保护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必要规定。反之,除一些标注为“成人电影”“成人用品”的特定作品、特定事物有其明确特定所指外,还有一些属于故意提示实为暗示性地特别给作品贴以“成人”的标签,则往往被用为一种以暗示来标榜作品内容淫秽的“色诱”手段。这种广告语境下的“成人”往往就被“强奸词义”沦落为色情与凶杀暴力的代名词了。曾经发生的关于“成人漫画”的讨论[5],显然属于类此语境下的尴尬。
性爱和情爱的本来意义,显即男女两性之间的爱情。故而便产生了“言情”题材作品。《诗经》《乐府》,唐诗宋词元曲,诗词歌赋和古今小说,无不含有大量的言情题材作品。王国维说,“唯言情体物,穷极工巧,故不失为第一流之作者”(《人间词话》三三);朱光潜说,“文字有言情、说理、叙事、状物四大功用”(《谈文学·情与辞》);鲁迅说“故初视之亦第罗曼派言情之作”(《坟·摩罗诗力说》),皆是。
有学者提出,“‘艳情小说’本是民国学者对唐代传奇以男女恋情为主的作品的概括,是在中国小说史研究逐步成型,渐次深化的时代背景下产生的一种新的分类;但在近30年来的小说史著中,‘艳情小说’却成为‘淫秽小说’‘猥亵小说’‘色情小说’的同义词,这导致将"艳情"的词义贬低淆乱;对于明清两代的涉及大量性描写的‘艳情小说’作品应秉持开放宽容的文化心态,适当汲取西方的相关理论作出惬当的阐释”。[6]
汉语词语“色情”,近代以来又叫做“黄”,指的是色欲、情欲,是指通过与性有关的字词、视觉情景、语言描述等能激发起性兴奋的事物。西方文化语境中的“色情”是源于希腊语Pornographos,意为描写妓女、嫖客的生活、行为习惯之类作品的一个词。
多年来,在汉语语境中,围绕“色情”(“黄色”)形成了诸如成人、性爱、情爱、情性以及狭邪、艳情、情色等一系列“擦边球”式的语汇,构成了“百搭”似的暧昧用语怪圈。之所以如此,或是可以回避和区别所言事物的色情与否,或是别有用意的提供一种暧昧的暗示引人关注,往往似是而非,混肴视听,皆在于规避有关色情的道德和法律规范。采用“百搭”似的故意混淆使之模糊、暧昧的用语怪圈制造“擦边球”噱头,不失为一大智慧。以所谓“无删节”作为保留违禁内容的潜台词招人猎奇关注,为古今中外无德或不法书商们常见的伎俩。
性活动是人类生命的源泉, 也是人类社会生活中的一项的重要内容。情色与色情,均与人类性生活直接相关。至于“色情”与否,则是关涉生理与心理、动物性与人性的话题。尽管具有厌恶、抵制一些低俗艺术的理性,但乍闻、乍视、乍听直面涉及性与色如荤故事、黄段子等低俗、恶俗甚至污秽场景的感官刺激之际,难免也会笑出声来,当时的那一刻,只是一种出自于人的生理、心理生物学意义上本能的条件反射,并非其正常的、理性的精神层面的愉悦。鲁迅在“研究怎样改革家庭”时谈到,“生物为保存生命起见,具有种种本能,最显著的是食欲……但生物的个体总免不了衰老和死亡,为继续生命起见,又有一种本能,便是性欲,因性欲才有性交才发生苗裔,继续了生命”[7]。著名的英国作家D·H·劳伦斯在《色情与淫秽》中所表达的关于色情问题的观点,不认同“作品色情与否取决于作者是否有意撩拨人的性感觉”,认为“不管我们如何装假,我们大多数人还是挺喜欢让人小小撩拨一下我们的性欲的。它让我们感到挺温暖,如同阴天里的阳光令我们激动”;因而,他不赞同“性感即色情”之说[8]。据中国现代文学史家唐弢回忆说,一度曾被神化推上圣坛的鲁迅先生当年私下里也曾讲过老僧临终招妓的黄段子[9]。也就是说,像鲁迅这样一代著名文学家、思想家,背地里讲讲所谓黄段子亦无可奇怪,悉数正常。假若因其是名人伟人就讳莫如深,反倒不正常矣。亦如《忌庸俗、戒低俗:民间艺术要“俗”之有“度”》就所谓“原生态的二人转”所论[10]——通常认为,原生态的东西应该是绿色的,未必尽然。原生态的二人转,语言大都是粗口,内容大多是色情的,用今天的说法那是“黄色”的。为什么会这样,那也是原始性的刺激、原生态性的喜闻乐见。……通常所谓“低级趣味”,无非是指单纯的本能性的动物性行为和寻求相关的心理刺激。古圣人所言“食、色,性也”,即指这种本能性。衣冠楚楚的“有身份”者,为何同样喜听也喜说黄段子,正是因其与常人一样,没有褪尽与生俱来的、先天即存在的本能性,亦难脱此俗。时人谁都未能褪尽、与生俱来的、先天的本能性,之所以谓之“隐私”,则是人类文明进程的产物。即如审视原始性的野合一样,人们的羞耻心同样是人类文明进程的产物。传统的、原生态的二人转充斥着无数的黄段子,也是其当初生生不息的要素之一。——关于情色现象,亦同理。生理、感官之舒畅之度的分野,是美与丑。
貌似“无脏字”而代以隐喻性的语汇,未必不污秽,同样属于淫秽性质的宣淫。
《芬妮·希尔回忆录》大体量甚至通篇多属淫秽场景展示、叙事,已并非个别情节场景,“完全不使用一个猥亵或禁忌的字眼而以风趣优美的文字描写了包括自慰、偷窥癖、女同性恋、男同性恋、性虐待等性爱场景,完美呈现了芬妮小姐的性爱经历”,如此大量露骨煽情情节、性交心理体验和 “活春宫”场景描写,赤裸裸的“女性身体书写”,尽管书写中往往使用诸如“引擎”“挑战者”“机器”以及“温柔乡”“深渊”和“伤口”等隐喻性的语汇来喻指男女性器官,似乎是“无脏字”“不使用一个猥亵或禁忌的字眼”,诸般隐喻性的语汇同样会引发相应联想的情境,亦应与禁忌的猥亵、淫秽字眼同样仍属于淫秽色情性质之本。期间所避讳的并非脏字,而是极可能被认定为淫秽作品的文本证据,亦即所要展现的本来内容,显然属于一种规避指证或质证的技术手段与技巧。其根本所在,仍然在于规避有关色情的道德和法律规范。
三、“情色”与“色情”之界与度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道德经》),其“美与恶”“善于不善”之别,在于是非之“度”。社会生活秩序之“度”者,既是一个健康社会文化所应坚守的是非底线,也是法律法规所许可之规则底线。不同国度、不同时代,有其特定的国情,适宜国情、时代与否,亦属其度。失其度,则无序,乃为患。中国国情不应因不同意识形态、不同社会制度的取舍、好恶异同甚至对立与否纳为取舍准则,这是不容突破的维度和底线。
防范、遏制和治理色情等社会毒素的污染、侵害,是人类社会共同的道德底线。娼赌毒乞,古今中外之痼疾。既为毒恶之痼疾,除恶务尽然祛除不易。尽管如此,总不该以疮痈疤痕为美肆意展示乃至赞赏。展示、赞赏丑恶实乃助推与加剧,性质当予制造丑恶同罪。“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此即其大是大非之分界,但较为橘为枳严重许多。
那么,“最具文学魅力的经典情色佳作”《芬妮·希尔回忆录》是“情色”作品还是“色情”小说呢?
在情色”与“色情”之界与度的把握上,《芬妮·希尔回忆录》与中国古代世情小说《金瓶梅》差别颇大。且以荷兰著名汉学家高罗佩的点评为文本做一比较。
作为汉学家的高罗佩,很早就注意到了《金瓶梅》作为一部世情小说的社会史价值。在其著名的性学专著《中国古代房内考:中国古代的性与社会》[11]中写道:
《金瓶梅》淋漓尽致地揭示了一个中国大家族中人之间的隐秘关系,包括用散文和诗的形式对性交作最逼真的描写。但有关段落中的术语却是出自当时的俚语,而不是房中秘术。(P381)【案:高氏认为《金瓶梅》说的是封建时代一个畸形家族的淫乱;《芬妮·希尔回忆录》描述的是大都市妓院内外奢靡腐败的色情场景。】
特别是《金瓶梅》,不仅是一部具有很高文学价值的小说,而且也是一部很重要的社会学文献。……对于想进一步专门研究明代后期中国生活的人,此书是值得推荐的。(P381)【案:高氏所肯定的《金瓶梅》的“很高文学价值”和“很重要的社会学文献”两种价值,对于《芬妮·希尔回忆录》而言均颇勉强或说很弱。】
(作者写这部小说的目的在于)劝诫世人不可追逐财富和世俗虚欲,特别是不可纵欲。财富和权力犹如幻沫,而纵情声色的结果则是:“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叫君骨髓枯。”(P381)【案:《金瓶梅》意在劝诫警世,而《芬妮·希尔回忆录》在于宣淫,是“娓娓道出她如何在妓院里接受性启蒙、如何被训练成经验丰富的高级妓女、甚而开始享受欢愉的性生活”。】
在《金瓶梅》中没有当时淫秽小说中特有的那种对淫秽描写的津津乐道,即使是在大肆渲染的段落里,也是用一种平心静气的语气来描写。……总而言之,这是一部可以列入世界最佳同类作品中的伟大小说。(P382)【案:《芬妮·希尔回忆录》则属“对淫秽描写的津津乐道”的宣淫,而意在劝诫警世的《金瓶梅》则是比较平实的描述。高氏将《金瓶梅》誉为“列入世界最佳同类作品中的伟大小说”,不失为盛赞。】
(《金瓶梅》《隔帘花影》)这两部小说中故事发生的环境乃是没有文化的暴发户的环境。这一阶层是在明代末年的动乱中才显露头角。西门庆的文化程度几乎只能够应付处理账目往来,没有人帮助就不能阅读公文。他和他的朋友们对艺术、文学或其他风雅之事都毫无兴趣,他们的女人也是这样。故作者在描写他们的性关系时,只能限于描写一种难以启齿的肉欲之爱……深厚感情,特别是伴以精神之爱的感情,在该书中却根本找不到。(P385)【案:这一点,《芬妮·希尔回忆录》两者十分相近,本质上均属于身体与金钱的交易关系,属于畸形的奢靡腐败色情消费。】
在人类精神生活和社会文化层面,两性之间的性爱、情色是可谓艺术的永恒主题。然而,并非色情。色情的本质和要害在于能够直接诱引或激发淫欲,甚至以此为主要目的。作为具有性意味的“情色”,则不具有如此属性和作用。“狭邪小说”自属于“色情小说”之列。
当一个社会物质消费水平迅速提升之后,一些一向为人不齿的沉渣泛起,社会价值观念出现了“笑贫不笑娼”取向的苗头,就需要及时反思,需要辨风正俗了。《芬妮·希尔回忆录》的价值取向,无疑就是“笑贫不笑娼”。比照中国历代屡遭禁毁的艳情小说,《芬妮·希尔回忆录》既属于鲁迅所界定的“狭邪小说”,是西方世界狭邪小说中的一部“溢恶”“溢淫”“溢丑”之作。亦因其色情淫秽理应在应予禁毁的艳情小说之列。
四、中外“狭邪”小说的色情与宣淫
与赌博、毒品一起被视为社会痼疾的娼妓,被视为世界上最古老的行业之一,足见其源远流长历禁不绝。在古老的中国,亦不例外。
“狭邪”本谓小街曲巷,如“愁人坐狭邪,喜得送流霞”(北周庾信《卫王赠桑落酒奉答》诗句);“大道无狭邪,平原多稻田”(明刘基《早行衢州道中》诗句),后世因娼家多僻设于小街曲巷而用以隐指妓院和倡优。如“此狭邪女李氏宅也”(唐白行简《李娃传》),“偷将休沐暇,去访狭邪家”(元马致远《青衫泪》第一折)。“狭邪”又谓邪僻的行为。如《管子·权修》:“凡牧民者,使士无邪行,女无淫事。”汉贾谊《新书·藩伤》:“然而权力不足以侥幸,势不足以行逆,故无骄心,无邪行。”《百喻经·效其祖先急速食喻》:“世间凡夫,亦复如是,不达正理,不知善恶作诸邪行,不以为耻。”唐元稹《代九九》诗:“僻性嗔来见,邪行醉后知。”因而,将之用指冶游,狎妓,似乎颇合乎语义逻辑。
在狎妓冶游时尚背景下,历代文人雅士与青楼名妓之间的爱恨交集与缠绵故事,为包括小说在内的多种的文学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尤其是明清以降狎游之风日炽娼妓业畸形繁荣,形成了以青楼艳事为题材的“狭邪小说之泽”。鲁迅在论述“清之狭邪小说”时,将中国文学史上的妓女题材小说归类为“狭邪小说”一类,亦即“伎家故事”。“唐人登科之后,多作冶游,习俗相沿,以为佳话,故伎家故事,文人间亦著之篇章,今尚存者有崔令钦《教坊记》及孙棨《北里志》。自明及清,作者尤夥,明梅鼎祚之《青泥莲花记》,清余怀之《板桥杂记》尤有名。是后则扬州,吴门,珠江,上海诸艳迹,皆有录载;且伎人小传,亦渐侵入志异书类中,然大率杂事琐闻,并无条贯,不过偶弄笔墨,聊遣绮怀而已。若以狭邪中人物事故为全书主干,且组织成长篇至数十回者,盖始见于《品花宝鉴》,惟所记则为伶人”[12]。此外,唐代传奇《霍小玉传》《李娃传》,以及近代的《品花宝鉴》《花月痕》《青楼梦》《海上尘天影》《海上花列传》《九尾龟》等,均属此类。中国源远流长的情色文化史上,曾经出现过诸如薛涛、霍小玉、李香君、陈圆圆等名妓。这类作品的主旨大多在于暴露妓院的黑幕,谴责妓女的虚伪、势利。个中,尽管不乏蜕变为“嫖界指南”性质的作品,但极少有具体描述倡优如何色诱的技巧与床上功夫。具体描述色诱和床上技巧场景的,是以《金瓶梅》为发端和代表的一系列属于宣淫性的艳情小说,如《浪史》《绣榻野史》《闲情别传》《痴婆子传》《昭阳趣史》《肉蒲团》《宜春香质》《姑妄言》《杏花天》《浓情快史》《巫山艳史》《灯草和尚》《灯月缘》《桃花影》,等等。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艳情小说,因其色情淫秽,均在历代禁毁之列。
宣淫,亦作“宣婬”即毫无避忌地公然淫乱。《左传·宣公九年》所载“公卿宣淫,民无效焉”和汉仲长统《昌言·理乱》所载“君臣宣淫,上下同恶”,说的都是。春秋时期陈国大夫洩冶因谏陈灵公与夏姬私通之事而被陈灵公所杀的事情,即“陈灵公宣婬(淫)於朝,泄冶正谏而杀之”(《孔子家语·子路初见》)。“宣淫”,往往是色情而致淫秽的核心要素和极致表现。
往“狭邪”之所冶游在于宣淫,大都属于个体行为的宣淫。多层面、全方位、大场面地描述、展现狭邪情景,则属于面对公众的宣淫。
以描述巴黎妓女、妓院生活为题材的《芬妮·希尔回忆录》,与中国古代的《李娃传》,近代的《品花宝鉴》《青楼梦》《海上花列传》《九尾龟》等,均属于 中国文学史概念上的“狭邪”小说。所不同处,则在于“宣淫”的程度、幅度有别。《芬妮·希尔回忆录》兼具了《痴婆子传》《肉蒲团》《巫山艳史》《灯草和尚》等非描述妓女妓院生活的“狭邪”小说所具有的大幅度、全景式的、“春宫图”般的淫秽情景场面。
五、“色情”作品社会史意义的分野
“性”与“色情”在任何社会都是恒久存在的问题。从道德或法律层面界定“性”与“色情”,亦即划清“黄”与“非黄”的界限,是建立和维护一个健康社会秩序所必须认真面对的社会问题。有时,甚至是一个十分棘手而又严峻的社会问题。
对于同一件事物,国情不同,看法难免有所差异。对于“色情”的理解亦不例外。《金瓶梅》被著名的荷兰汉学家高罗佩誉为“伟大的色情小说”[13],其实不然,在中国学者视野里,尽管本书夹杂有许多淫秽描述,但综合评价还是中国文学史上一部具有社会生活史意义的、重要的世情小说。钱钟书在介绍《美国学者对于中国文学的研究简况》中曾经谈到[14]:
一般学者们对《金瓶梅》似乎比对《红楼梦》更有兴趣, 在哈佛的工作午餐会上, 一个美国女讲师说: “假如你们把《金瓶梅》当作‘淫书’(pom),那么我们现代小说十之八九都会遭到你们的怒目而视(frownupon)了!”——这句话无意中也表达了美国以及整个西方的社会风尚。我联想起去秋访问意大利拿坡里大学,一位讲授中国文学的青年女教师告诉我,她选的教材是《金瓶梅》里的章节。
在英美等西方国家,本书从一问世起就屡遭查禁。症结即在于其几乎通篇内容的淫荡、滥情、荒淫有伤风化。尽管如此,网络检索得见,近年里仍有书英文版、西班牙文版的《芬妮·希尔回忆录》在正常发行(参见图2—图4)。在西方人权背景下的法律层面,淫秽色情的禁与不禁,从来就是一个众说纷纭的棘手问题。例如,在美国宪政框架内,对淫秽色情作品的限制或压制必然与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所保护的言论自由权利纠缠在一起,而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理论在淫秽色情问题上一直处于困难境地。从历史的角度看,相关的司法争论也随着社会条件的变化而发展变化。对淫秽色情作品的司法解释至今仍不能调解完全对立的观点,因而在理论上也是不成功的[15]。
任何作品的诞生、流行,无不有其一定赖以存在的社会的和时代的时空背景。“工业革命前后,英国在消费领域悄然发生了一场‘消费革命’,推动英国走向近代消费市场和消费社会。18世纪英国伦敦以其政治、商贸、经济、时尚消费中心地位最早形成地方消费市场,成为名符其实的消费之都”[16]。在此社会物质生活背景下,精神生活出现了畸形消费需求,最典型的就是以妓院消费为代表的狭邪文化的泛滥甚至成为一时时尚。清朝乾隆年间,有一位广东人谢清高在他记述海外经历的《海录》一书便写到了大约同时期在伦敦的见闻。“男女俱穿白衣,凶服则用黑,武官俱穿红。女人所穿衣,其长曳地,上窄下宽,腰间以带紧束之。欲其迁也。带头以金为扣,名博咕噜士,两肩以丝带络成花样,缝于衣上。有吉庆筵客饮宴,则令女人年轻而美丽者,盛服跳舞,歌舞以和之,婉转轻捷,谓之跳戏,富贵家女子无不幼而习之,以俗之所喜也”;“国多娼妓,虽奸生子必长育之,无敢残害”。据报道,“1750到1760年间,出现了很多描写名妓和名人隐私的传记,这些回忆录常常由男性执笔,锁定一位名人,大肆编撰,因为编撰者清楚很多读者并不计较故事的真假,只要是名人的故事、越隐私、越有趣越好”。甚至,“不仅仅妓女们写书,妓院老板也顺带着作了一下‘出版业’”。“之所以妓女回忆录甚嚣尘上,是因为很多女性发现她们在失去男人的保护后,可以通过出版自己经过巧妙修饰润色的人生故事,赚到大钱”[17]。在此背景之下,《芬妮·希尔回忆录》的出现悉数自然。或言之,《芬妮·希尔回忆录》正是那个时空的众多产物之一。因而说,总览《芬妮·希尔回忆录》,其自有一个最基本的存在价值,那就是从一个微观的点面深刻地展示、印证了十八世纪伦敦乃至英国贫富两极严重分化的境况和奢靡腐败的社会镜像。在此畸形繁荣的背后,社会矛盾重重不断加剧,正酝酿着一场新的革命。毋庸置疑,这是本书的社会史意义所在。反之,非如此淫秽的色情小说不能承载这种社会史意义吗?当然,其存在已是客观现实,亦无碍于关注其作为淫秽作品的负面问题。这是“色情”作品之于社会史意义与其本身负面效应的两个分野。
图2 Createspace Independent Pub出版的三种英文版《芬妮·希尔回忆录》封面
图3 Createspace Independent Pub出版的西班牙语版《芬妮·希尔回忆录》封面
图4 Digireads.com出版的英文版《芬妮·希尔回忆录》封面
高罗佩将《金瓶梅》誉为“伟大的色情小说”,尽管并非确切得当,但《芬妮·希尔回忆录》却不能与之攀附,两者无法比拟。脱胎于《水浒传》的《金瓶梅》,是一部综合反映一个历史时代社会生活史风貌、社会生活百科全书式的世情小说。毋庸讳言,《金瓶梅》存在许多淫秽场景和色情情节,亦可谓之“情色”“艳情”并涉“色情”“狭邪”。但是,假若删除书中那些淫秽场景和色情细节,仍然不失为一部精彩的世情小说。反之,如果把《芬妮·希尔:欢场女子回忆录》小说中这类大量露骨煽情的情节、性体验心理自白等“活春宫”场景描写删除,剩余的文字,显然就不成其为一部小说了。如果与中国古代艳情小说相比附的话,其性质,亦只能属于像《浪史》《绣榻野史》《痴婆子传》《昭阳趣史》《肉蒲团》《灯草和尚》等宣淫性的艳情小说。
凡此种种,堪谓一部地地道道的色情淫秽小说,实在难以“情色”冠之。
六、应对“色情”来袭的考量
由于情色是人类社会生活恒久的话题,情色与色情的往往混肴一体黑白难辨,而道德与法律之于“色情”的评判界定很难统一一致,所以只能因国情而治。至少,在目前不能做到全世界的统一。色情读物,无论电子出版物还是纸质出版物,无论网络出版发行或是实体书商发行,尽管是均属于市场流通行为,但却都关乎社会文化精神生活健康、安全的商品,严重点说,关乎国家的文化安全,也并非危言耸听。
如何应对诸如《芬妮·希尔回忆录》之类色情作品的中文版,得体地把握其流通之度,基于现阶段的国情,似可作分三种考量。
首先,是作为学术研究参考文献内部发行或是限定读者范围发行。类如《芬妮·希尔回忆录》这样的文学作品,即可如此面对。例如《芬妮·希尔回忆录》的日文版以《芬妮·希尔回忆录:一个欢场女子的回忆录》(《fanny hill》)为题,由东京文艺资料研究会限量内部赠阅,或是出于属于提供专业研究参考的不公开出版物,因而在书后同时附录有一篇《十八世纪英京伦敦游里考》(参见图5—图7)。
图5 1927年日本东京文艺研究会限量内部出版的《芬妮·希尔回忆录》日文版内封和插图
图6 1927年日本东京文艺研究会限量内部出版的《芬妮·希尔回忆录》日文版末页和版权页
图7 1927年日本东京文艺研究会限量内部出版的《芬妮·希尔回忆录》日文版扉页和编号(本册编号为第174部)
其次,则是是应在正确评介和导读前提下的指导性阅读。“即使对于成年人,《金瓶梅》同时也是一切‘色情小说’价值的实现,也需要有一个‘正常阅读’的前提。这个前提是除了有一定健康的心态和文学修养之外,最低的限度是应该阅读全书,就全书故事情节、人物形象的描写综合考量下判断,而不是仅就那些散见的性描写文字孤立来看,以偏概全。所以读者需要好书,好书也需要善于理解的读者;写好书不易,写《金瓶梅》这类题材的好书尤其不易,而《金瓶梅》得有真正知音即高明的读者也同样不易”[18]。
第三,再即禁止发行。各个国家有各自特定的国情,无不根据各自的国情思考、采取适合自己国情的治国之策。依据本国国情,在不断调整中完善、健全有关性文化作品的政策性、法规性规范,化消极为积极,净化污染,建立和维护积极健康的社会文化生活秩序,是各个国家都在进行中的事情。
特别是近些年来,伴随着商品经济大潮的汹涌澎湃,国家正处于社会转型时期,贫富差距拉大,难免出现价值观一时混乱,急功近利求享乐、唯利是图而自甘轻贱,娼赌毒等社会痼疾禁而不止屡打不绝,“笑贫不笑娼”,甚至不乏类似《芬妮·希尔回忆录》主人公芬妮·希尔那样离乡进城谋生经历着,早已见诸媒体报道和有关调查研究的案例。
奢靡腐败渐成风尚,价值取向混乱和扭曲,难保社会道德底线不会发生大面积的坍塌。出于维护国家文化生活安全的要求,任何不切合本国国情的,即或是有碍现阶段本国健康社会秩序和正常积极文化生活的精神产品就必须予以严禁。《芬妮·希尔回忆录》这样的色情淫秽文学作品,至少在现阶段不宜进入公共文化生活。
鉴于上述,放开视野多角度研究色情文学作品及其作者、背景、益与害等等,给予科学客观的评价,给予切合实际的批评、导读,乃至提出任何规范的建议,是有关领域学者不可回避的科学义务和长时期的社会责任。以往,关于《金瓶梅》色情内容的研究,鲁迅以来关于狭邪文学的研究,均有可圈可点的的经验应予系统的总结优选。至于海外,同样如此,亦有许多可资借鉴者。多米尼克·奥利的色情小说《O的故事》的出版,曾经是20世纪50年代法国文学界发生的一件大事。如何面对这部几经禁止的色情小说,一如《芬妮·希尔回忆录》,迄今仍众说纷纭,反反复复。作为关于这部色情小说作者多米尼克·奥利的大型人物传记作品,法国大卫的《多米尼克·奥利——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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