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直门印象
2018-02-05李强
李强
小时候,爸爸教过我一首童谣,是这么唱的:“东直门挂着匾,界边儿就是俄罗斯馆;俄罗斯馆照电影,界边儿就是四眼井;四眼井不打钟,界边儿就是雍和宫。”爸爸一边儿拿着小树枝敲打着院子里的石头桌,一边随口唱着,爸爸的歌声很好听,像唱歌,也像说快板的,随着爸爸的歌声,绕着东直门城楼转了一圈,最后唱到了齐化门(现在的朝阳门)。这是我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歌谣,我也因此知道了东直门城楼上挂着一块匾。
老北京都知道,北京又称为四九城(四是指皇城四门,天安门、地安门、东安门、西安门。而内城的九门就是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朝阳门、阜成门、东直门、西直门、安定门、德胜门)。我从小生活在东直门里,自然对东直门城楼印象最深,很小的时候,父亲抱着我站在东直门城楼的前面,对我说:“你看它是不是又高大又威武又雄壮,像巨大的神人一样。”我似懂非懂地看看父亲,又看看城楼城墙。父亲接着说:“两边的城墙就是神人的双臂,向南北无限张开,拥抱着这里的房屋和住在屋子里的人。向东凸出的瓮城就是神人的胸膛,那里面藏着雄兵百万,坏人来了也不怕。高大的城楼透过一扇扇楼窗,向东瞭望,每天看着初升的太阳,就像神人的脑袋一样。”
对于父亲的话我理解不深,但是把城楼城墙比作一个巨大的神人,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我常常幻想,若一个城门就是一个巨大的神人,那几个城门手拉着手,不就把我们都抱在怀里了吗?
再后来,父亲拉着我的手,穿过破败城墙豁口处的铁丝网,向城楼爬去。
正当秋日,抬头望去,高大的东直门城楼镶嵌在蓝天白云之中,在落日的照耀下,城楼凝重的暗红色之中布满了耀眼的金光。在城楼的上方,一群飞翔的信鸽,大约有上百只,用白色的羽毛把蓝天切割成一块块蓝色的宝石。忽然一只只风筝腾空而起,是黑色的黑锅底,红色的大金鱼,黄色的大蜈蚣,甩着妖媚的身躯在空中飞舞。蓝色的天空成了一张巨大的屏幕,那些精灵们在白云的陪伴下翩翩起舞。我在想,人要是能飞上天空,和它们一起玩耍该有多好呀,一定很有意思。在天空的更高处,有一个“黑点”飞过来,爸爸说:“你看天上,那是劳累了一天的鹰鹞,正在回家的路上,要回去陪伴家里的那些宝宝了。”
眼睛享受完了,耳朵也该享受一下了。父亲教我把手放在耳朵旁边,朝着城门楼子的方向,不一会儿,唧唧喳喳的声音由远方飞来,父亲说:“你听,这是北京雨燕的叫声,城门楼上是雨燕的家,成百上千的雨燕集聚在一起,它们唱着歌,跳着舞。”仔细听听还真的是呀!高高低低的叫声中,是它们的愉悦和欢快。忽然,一股悠然浑厚的声音进入耳海,那是信鸽家族发出的歌声,一排信鸽跃出城楼上空,在天空中翱翔歌唱,忽高忽低、忽快忽慢、忽上忽下,不同的鸽哨发出不同的声音。我想,如果雨燕是童声,那信鸽就是成年男子的声音,当然,这些声音都离不开城门楼子这个大音箱,回声就是它形成的效果。
父亲又带我爬上城门楼,高大的城楼里,空空荡荡。金丝楠的大柱子矗立在大厅的四周,对于一个小孩来讲,这样的城楼太高、太大了。父亲说,还有一层楼,我们都不能上去。我摆出一张好奇的脸望着父亲,父亲说:“相传顶层上有一条粗大的水龙盘踞其中,保护着城门楼子。几百年了,城门楼从来没有发生过火灾,就是这条水龙的功劳。”我那时太小,不知道龙长什么样子,父亲只告诉我,这条水龙平時就化成一条莽蛇的样子。多年以后,在拆除城门楼子时,还真传出了一条消息:有人看到了楼顶上盘着一条大蟒蛇,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我一直相信那是一条龙,是保护着人们出出进进的天龙。
冬日里的东直门城楼又是另一番景色,纷纷扬扬的雪花装点着城楼和城墙,用那雪白的身躯勾画出城楼的剪影,连每一道砖缝都被勾画得不露痕迹。那墙、那楼、那窗棂、那飞跃而出的檐角,仿佛都成了一幅只有黑白两色的水墨画,而那天空大地就成了画中的留白,美不胜收。
几十年过去了,城门楼子已经不复存在,那块地方成了繁华拥堵的立交桥。带我认识东直门城楼的父亲,也已去世,只留下一段段美好的回忆。如今的我,也只能在资料中去寻找东直门城楼的历史和传说。
东直门,那是所有城门楼中的样楼,也可以说是北京城的第一个城门楼,有着特殊的意义。
说到样楼,可能大家比较陌生。什么叫样楼呢?这就要说修建北京城时,那些高大的城门是参照什么来修的呢?到底哪个城门是先修建的?咱们老北京的传说中还真有记载。世世代代北京的老瓦工、老木工,他们口口相传,都知道北京东直门城楼是第一个修建的,而他们就管这座城楼叫“样楼”。意思是:它是北京其他各城门的参照,其他城楼是按照它的样子略作修改而建的。
这东直门城楼的建设还流传着一段美丽的传说。某年某月,皇帝要修北京城,下了一道圣旨:城门楼子必须高要九丈九,楼上加高楼,檐子飞起来,车飞快马走。皇帝一发话,宰相就召集了全城九九八十一家包工大木厂的头头商量这事情,(包工大木厂,就是现代的建筑公司),一大群瓦木师傅们,开会研讨了七七四十九天,终于画好图纸。皇帝看后很满意,下圣旨开始修建。这时大家犯难了,这城楼谁也没修过,都没有经验,这要修不好,皇上一翻脸那可是要杀头的呀!
想来想去,宰相说:“要不咱们先在东直门那里试试,因为那里地势偏僻,都是穷人住的地方,修得差点也不要紧。”
大家商量好了之后开始动工。当然要先从拱门着手了,然后是第一层城楼周围24根金丝楠木柱,中间包着一座前后开门的大殿,正朝着东方,样子很雄伟。紧接着该起斗拱了,做好了一看,东北角高了一点,包工大木厂的那些人怎么量尺寸都没有问题,可是怎么看怎么都是东北角高了一点,眼看工期马上就到了,如果完不成是要杀头的啊!大家没办法,只能先凑合直接上椽子,等钉完一看,东北角就更高了,木工师傅们急得直冒汗,拿尺量吧,怎么量怎么够尺寸,就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大家谁都没有主意,坐在地上唉声叹气。
这个时候,人们看到一个壮工模样的人,围着东北角转悠,一闪身就上了脚手架,大伙儿一愣,只见那个壮工到了脚手架顶上,忽然一失足,从上面就往下掉,下面的人大惊失色,准备去救那个壮工。但说来奇怪,那个壮工并没有真的摔下来,他一只脚正好落在东北角的椽子上,跟着一个转身,抓着脚手架就出溜下来了,工头正要数落他,只见这个壮工一溜烟就消失在人群中。大伙儿正想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有一个木工惊叫起来:“东北角怎么不高了?”大家一看,可不是,整个城楼端正地矗立在那里,那椽子上还留着一个脚印。大伙儿再怎么找那个壮工也找不到了。有人就说了:“那个壮工一定是鲁班爷!帮咱们解围来了!”就这样,大家赶在工期内盖好了城楼,而大家为了纪念鲁班爷,所以那个脚印没有去掉,一直保留着。
如今,每当我站在东直门桥头上,脑海里,那城楼的雄伟身姿印衬在碧蓝的天空中;耳畔中,总能听到那鸽哨和雨燕的鸣叫;眼睛里,出现了大人孩子拽着风筝放飞的情景。还有那护城河上的冰车,以及河旁隆隆驶过的火车。
我在发愣的时候,几个穿着时尚的外国女孩站在我面前,问道:“大爷您好,这就是东直门吗?”我说,是呀,这就是东直门城楼。
放眼望去,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我笑了,弹指一挥间,我们的国家变得更强大了,北京也不是以前那个只有几十万人的城市了。东直门城楼不可能再恢复了,但是沿着城墙地下修建的地铁不是我们看不到的另一种城墙吗?每天成千上万的人随着它而流动,在各自的岗位上创造奇迹,使我们这个城市更加有活力有朝气。地面上,城墙的位置建了不同的高楼,很多大公司在创造财富,这难道不是城墙吗?城楼的位置现在是立交桥了,看着过往的车辆,当初那个小小的门洞怕是容不下这么大的流量。
我怀念那座雄伟高大的东直门城楼,那里有我美好的记忆,但我更喜欢现在的北京城。
(编辑·刘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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