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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西的独立与婴宁的适应:中美文化差异之比较

2018-02-01胡江波

北方文学 2018年36期
关键词:婴宁反抗黛西

胡江波

摘要:亨利·詹姆斯和蒲松龄分别塑造了一个天真可爱的少女:来自美国的黛西和中国古代的婴宁,她们都爱笑,都面临着在异质文化中生存的问题。但她们天真的笑声所产生的影响不同。黛西追求独立与自由,她的笑声是她嘲笑和反抗欧洲社会的禁忌的一个有力武器,是当时的新女性精神的反映。而婴宁的笑声则帮助她融入一个她所向往的人类社会。在性别意识的发展上,黛西缺乏性别意识,这一特点在故事中一直没有得到改变。婴宁则逐渐从天真走向了成熟,接受了当时社会对她的规训。她们不同的命运反映了她们所处的中美文化的差异。

关键词:笑声;反抗;同化;黛西;婴宁

清代小说家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塑造了一个爱笑的少女形象婴宁,她天真烂漫,惹人喜爱,赢得了古今读者们的喜爱。无独有偶,在十九世纪的美国,作家亨利·詹姆斯在小说《黛西·米勒》中也塑造了一个天真少女形象黛西·米勒,在讲究等级制度的欧洲社会,她敢于以笑声来打破社会传统和禁忌,追求女性的独立和自由。尽管詹姆斯和蒲松龄生活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时代(1),他们笔下不约而同地出现的天真爱笑的少女形象,却引人深思。

两位少女都因为爱笑而在环境中显得与众不同。黛西作为一名在维多利亚时代生活的美国女性,以其大胆的笑声和不顾世俗的言行挑战着当时的欧洲社会。婴宁是蒲松龄笔下笑得最美的女性,天真烂漫,憨态可掬。两位作家都从女主人公的笑声切入来描写她们的个性特征和思想。另一个共同点是,两位少女都进入了一个以前所不熟悉的异质文化,都面临着在异质文化中生存的问题:是适应和被同化,还是追求独立与自由?通过比较她们的笑声,可以一探她们不同的性格和结局,进而窥见中西文化之间的差异。

黛西和婴宁同为天真少女,看似爱调情,不太符合当时社会对于女性的行为规范,实则非常纯洁。她们都来到一个不熟悉的新环境,由于不懂所处社会的人情世故,引起周围人的误解。区别在于,黛西由于过于坚持自己的原则而违背了社会规则,婴宁则由于她是狐仙的女儿,(2)缺少在人类社会生活的经验,对社会规则是纯粹的无知。两个天真少女都面临如何在一种异质文化中生存的问题,但结果大相径庭。她们的笑声所具有的作用也不同。作为成长在美国的民主生活中的少女,黛西的笑声是她嘲笑欧洲社会禁忌的一个有力武器;而婴宁的笑声则起了帮助她融入一个她所向往的新的社会的作用。婴宁各种千姿百态的笑声在中国的封建社会也是一个异数,蒲松龄描写了这样一个敢于颠覆传统男权社会里男女不平等思想的女性,笔下流露出可贵的民主思想。通过对比分析她们的笑声,我们可以探测她们行为背后的不同个性特征和不同文化背景。

一、天真的笑声:黛西的独立与反抗,婴宁的适应与同化

从出身来看,黛西与婴宁有着较大的区别。黛西出身于一个富裕的美国商人家庭,具有典型的美国女性个性。马修·阿诺德如此描绘美国女性的魅力:“那是一种自然的风度的魅力,一种不做作、不自觉地流露出来的无拘无束的风度。它不一定一直都是美丽的,但它总是自然的、自由和快乐的;这一点就令人愉悦”。[1]31-32黛西就是这样一个率性自然的美丽少女,有着迷人的面孔和漂亮的眼睛,欢乐的酒窝,穿着完美。作为一名“自然和自由的孩子”,[2]401黛西太天真了而不知道或者没有意识到别人对她的负面评价,也不遵守当时欧洲的社会规则。

从叙述者温特博恩的角度来看,黛西既天真又无知,唯一的毛病就是“太缺乏教养”。[3]49尽管她很迷人,但是在那些旅居欧洲的美国侨民眼里,她是一个缺乏教养的“粗俗”女孩。在性格方面,她热爱社交,具有幽默感。她总是参加“许许多多绅士们的聚会”。[3]11

婴宁本质上是一个狐女,在出生的时候已具人形。婴宁的天然美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蒲松龄间接地描写了她的美貌,用大量的细节来描写男主人公王子服初次偶遇她就被她的美丽深深吸引,以至于相思成疾。其次,婴宁是一个纯粹在大自然中长大的孩子。她的生身母亲是一个已获人身的狐狸,在婴宁父亲去世后,狐母被父亲的族人赶出家门。婴宁也被狐母带到了荒野中,后来为一名鬼母所抚养长大。由于从小在远离人类社会的荒野中长大,她不熟悉人类的社会规范,尤其是女性的各种礼仪,她的很多行为也都是自发而未受规训的。

虽然诞生于中外不同的文化中,黛西和婴宁却具有一个爱笑的相同点。黛西的笑声曾经让温特博恩感到既吸引人又迷惑不解,一直在怀疑黛西是不是纯洁无暇,因为她的笑声有让人迷惑之处。当温特博恩坚持提议在晚上11点的时候和黛西一起划船去希永古堡,黛西首先表现出很喜欢这个主意。但当他说:“倘若你能赏光,挽住我的手,我们就去挑选一只船吧”,黛西却只是站在那儿轻笑着,“并没有动身随他走”,[3]28尽管她大胆地说出了“你不想划船带我到湖上遛一趟吗”之类的话,但是在真正要和他出去的时候,她却笑着不走了。此时的笑声让温特博恩迷惑不解,他原以为她的笑声是对他的鼓励。其实她是因为逗弄他而感到好笑。“她望了他一眼,然后扑哧一笑,‘我喜欢逗你说这些话!你真是个奇特的混合物。”[3]31黛西内在的纯洁和外表的轻浮的确让温特博恩感到长时间的困惑,不知道到底该怎样来判断她。

婴宁也是一个率性自然的少女,是中国古代文学中一个因笑而出名的女性形象。在小说中蒲松龄充分地描写了她的各种笑声和情态:微笑,咯咯笑,吃吃笑,大笑,无邪的笑等等,不一而足。她的笑声不分时机和场合:在郊游的时候,在第一次见自己未来的婆婆的时候,在会见客人的时候,甚至在设计捉弄西邻之子的时候。王子服在郊外第一次见到她,就被她的笑容所吸引,从此念念不忘。当王子服第二次遇见婴宁的时候,婴宁“举头见生,遂不复簪,含笑拈花而入”。[4]232当婴宁的养母试图向王子服介绍婴宁的时候,“婢推之以入,犹掩其口,笑不可遏”。[4]236王子服问婴宁多大了,养母因为耳背没有听清,王子服又重复了一遍,这居然引得婴宁“复笑不可仰视”。[4]236第二天,客居在婴宁家的王子服去花园里散步,看见婴宁坐在一棵树枝上。婴宁“见生来,狂笑欲堕”。[4]238当她从树上爬下来的时候,差一点摔倒了,王子服去扶,暗中揉捏她的手腕,“女笑又作,倚樹不能行,良久乃罢”。[4]238后来王子服把婴宁作为表妹带回自己家里。即使是在一个不熟悉的环境里,婴宁也常常大笑不止以至于王子服的母亲认为她有些头脑简单。在和王子服成婚的婚礼当日,王母让婴宁穿上漂亮的礼服来行新妇的礼节,婴宁“笑极不能俯仰”,这一步只能草草作罢。[4]248通过对婴宁的各种笑声和情态的生动描写,蒲松林为读者描绘了一个中国文学史上笑得迷人的女性形象,天真烂漫,憨态可掬。

虽然黛西和婴宁都是爱笑的少女,但她们的笑对身边的人产生的影响不同。黛西的笑声代表着她的自信和敢于反抗欧洲传统习俗的勇气。在小说中,黛西的第一次笑声就是一次对那个不愿意接受她的美国侨民圈子的挑战。当温特博恩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黛西,他的姑妈不愿意与她见面,聪明的黛西已经猜测到了,轻声笑着说:“你为何不直说呢?你用不着害怕。我并不害怕!”[3]22她的自信和勇敢让她不惧于站在美国侨民圈子以外,甚至站在欧洲社会的对立面。她对欧洲文化了解不多,意识不到欧美文化的差异,也因此让温特博恩对她的一些言行感到不解。黛西对欧洲文化的了解的欠缺,使她很容易被侨居欧洲的美国人比如温特博恩和科斯特洛夫人所误解。温特博恩一直在琢磨黛西到底是不是一个卖弄风情的美国交际花。她的笑声时常让他陷入困惑之中。当黛西那天晚上让他带她去划船的时候,他跃跃欲试,而她却笑而不动,最后又听从了她母亲的劝告对他道再见,还说:“希望你大失所望或厌恶至极”。[3]29她突然的热情和反复无常让温特博恩如堕五里雾中。这样一来,在欧洲文化中浸淫已久的温特博恩最终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有时,黛西的笑则明确表达了她的独立精神,是当时的新女性精神的反映。当她和温特博恩以及一个意大利男士乔万内尼在大街上行走时,碰见了沃克夫人。沃克夫人劝她坐进她的马车来,不要在街头抛头露面,温特博恩也赞成此建议。黛西则对此放声大笑:“如果这也有失体统的话,沃克夫人,那么我想我整个人都有失体统了,您就不必为我操心了。”[3]48这样一种大胆反抗社会习俗的行为,让周围的欧洲社会大惊失色,尤其得罪了侨居在欧洲的美国人。黛西作为一名美国新女性的代表,坚持自我,拒绝在一个新环境里改变自己。尽管她的大胆言笑被周围人视为是轻浮的象征,她却公开发表了新女性的独立宣言:“我从不允许一位先生支配我,或者干涉我的私事。”[3]44

从十九世纪中期开始,“女性问题”在英国和美国成为了一个热点问题。“女权主义运动”这个名词直到1890年左右才出现,但伊莱恩·肖沃尔特把1880至1910年間的这一时期都称作为“剧烈的女权主义运动”时期。[5]1-2从十九世纪80年代开始,随着“新女性”这一文化形象的出现,有关女性的天性和社会角色的讨论变得愈发激进了。从最早来看,“新女性”是指一个单身且受过高等教育、经济上自主的群体,有着独立、坦率、蔑视传统的形象。由于她们活跃在通常属于男性领地的公众领域中,挑战着劳动的性别分工,新女性构成了对维多利亚社会秩序的严重威胁。[5]2斯密斯-罗森博格认为,新女性这一名词是由亨利·詹姆斯提出来的,用来形容“生于1850年到1900年间社会出身、教育经历相似的一群女性”。[6]176

詹姆斯大部分小说中的女主角身上都闪烁着新女性的光辉,独立、聪明而且反抗传统。黛西反抗着社会加诸于女性身上的传统陋规,尽管这种反抗最后以欧美文化冲突之下的惨烈结局告终,她身上的勇敢无畏的精神却给后来的新女性们增添了勇气和力量。

在笑产生的效果上,与黛西比较,婴宁的笑更多的时候让人感到愉悦,产生了正面的影响。在当时的封建社会里,人们对女性的要求是“笑莫露齿,行莫动裙”,而婴宁常常哈哈大笑,显然是一个异数,蒲松龄反封建的思想由此可见一斑。尽管婴宁也来到了一个新环境:人类社会,面临着如何适应的问题,她比黛西却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她的笑声成为了她与众人沟通的一个良好工具。虽然因为从小在荒野中长大而不太熟悉人类社会中的习俗,婴宁甜甜的憨笑却赢得了周围人的喜爱。她笑靥如花,邻人和少妇都喜欢和她在一起。可见她的笑声为她赢得了周围人的欢迎,帮助她成功地融入了人类社会。

婴宁的笑声甚至在解决家庭和邻里的矛盾时起到了万灵药的作用。每当她的婆母忧愁生气的时候,婴宁来了一笑就好了。奴婢有点小过错,害怕遭到打骂,就求她到婆母那里同婆母说话,这时候有过错的婢女去那里自首总是会得到老人的原谅。[4]249保持融洽的人际关系在中国文化中一直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婴宁与家人、朋友维持着一种和谐的关系,最终成功地融入了周围的社会,这也许是她和黛西最大的不同之处。

二、黛西性别意识的缺乏与婴宁的逐渐成熟

在小说中,婴宁16岁,黛西也是一个年轻女子。尽管两者一开始都是天真可爱的少女,但她们的天真其实各有特色。黛西的天真带有些孩子气,介于无性别观念的孩子和刚刚开始成熟的青年女性之间,身体已经是发育成熟的女性,而精神上仍然是孩子式的。她喜欢逗弄身边的男子们,但从未有任何出格的举动。黛西对男子们的逗弄,是一种青春期对异性的好感的自然流露。她对于男女相处没有一般女性易有的嫉妒之心,显得非常坦然。

当温特博恩向黛西指出说尽管她是在和意大利人乔万内尼调情,而乔万内尼却不是在调情的时候,他指的是乔万内尼接近她其实有一个想娶富家女的目的。黛西却坦率地说他们俩都没有在调情,他们是“非常亲密的朋友”,关系太好了而不会调情。听到这个,温特博恩以一种欧洲式的理解说,她和乔万内尼也许正在恋爱当中。而这番话引起了黛西的愤怒,她“立马站起身来,脸涨得通红”。看来黛西和欧洲人对于一些词语有不同的理解。在黛西看来,“亲密的朋友”就是指关系很好的朋友,无关乎欧洲人常理解的那种男女朋友的含义。可以看出,黛西似乎缺少一种性别意识的觉醒,她坚持和年轻男性在大街上散步,不畏人言的背后,除了来自美国文化的民主和自由观念对她的影响,可能也因为天真的她对于男性接近她的企图毫无觉察。她这个特点引起了欧洲人对她的误解。

另一个关于她缺少性别意识的证明在于,她对于男女相处从来没有一般女性常有的占有欲或嫉妒心,这让温特博恩一度怀疑她是个轻浮的女子。当他去旅店拜访黛西时,他看到那个形影不离总是陪着黛西的乔万内尼和黛西两人单独在客厅里。看到温特博恩到来,黛西没有露出尴尬的神色。“和乔万内尼促膝交谈被人打断时,她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快。同两位男士聊天时,她谈笑自如,无拘无束,就像面对一个人似的。”[3]56在当时的欧洲文化中,与一位男士私下里交谈无疑暗示着某种亲密的关系。而在黛西天真淳朴的心地里,与一个男士交谈和同时与两个男士交谈没有什么区别,都只是纯粹的谈话,她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这符合她作为一个新女性的特点:独立而坦率。当温特博恩用他在欧洲文化里浸淫已久的语言来解读黛西这样一个缺乏性别意识的姑娘的时候,觉得她丝毫不注意维护她和乔万内尼幽会的神圣性,这样的表现“既厚颜无耻又天真无邪,实在让人难以理喻”,[3]45误解不可避免地产生了。

在亨利·詹姆斯笔下,黛西缺乏性别意识这一特点在故事的发展中一直没有改变,这可能与詹姆斯所着意描绘的新女性形象有关。在当时的社会上流行的新女性形象是坚持一个独立和自由的女性形象。新女性挑战着劳动的性别分工,认为过于强调男女的性别差异不利于女性参与社会,会有意识地忽略自己的女性特征,因此黛西这一形象从头至尾都缺乏性别意识,毫无羞怯的女儿之态。与之不同的是,蒲松龄笔下的婴宁则经历了一个从天真少女到婚后成长为一个成熟而负责任的女性的过程。到故事最后,为了避免引起周围男性的误解,婴宁甚至断然停止了爱笑的习惯。与黛西不同的是,婴宁的天真另有一种魔幻的色彩,或者说,她的天真中隐藏着狡黠,似乎并非完全不懂世俗,这可能与她是狐仙有关。对于男性的挑逗,她似懂非懂。王子服拿出当初被她丢下而为自己珍藏的干花来给她看,以示思念之情,并谈到对她的爱,不是亲戚般的喜爱,而是夫妻之间的爱,婴宁却问这有什么区别,王子服说:“夜共枕席耳。”婴宁低头沉思很久,说:“我不惯与生人睡。”[4]241至此,王子服的挑逗似乎彻底失败了。接下来的事情却使得她变得难以捉摸。婴宁的养母问他们在聊什么,婴宁如实回答:“大哥欲我共寝”,[4]241这让王子服无比尴尬。幸亏她的养母耳朵不好使,没有听见。王子服小声地责怪她,她却说:“适此语不应说耶?”她看上去毫无心机,耿直的话语也使这场谈话充满了喜剧色彩。

仔细考察,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婴宁的狡黠,她知道自己养母耳朵不好使,也许她是故意说出那番话来让王子服感到羞愧。她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操纵着王子服对她的欲望。可见婴宁的天真带有狐女特有的亦真亦幻之感。事实上婴宁并非王子服所想象的那样头脑简单。她婚后说话很小心,从来没有泄露过他们两人之间的隐秘。尤其在与西邻之子的交往中,她对西邻之子的逗弄和最后运用超自然方法的惩罚,则是对他不尊重女性的有意惩罚,反映了她性格中敢爱敢恨的一面。她爱笑,尽管一开始和黛西一样天真无知,但她在进入人类社会以后就学习接受了社会的规训,为了获得她的新身份而努力,也逐渐成熟起来。与黛西这一西方的新女性相比,古代中国的婴宁显然更适应她所处的社会环境。

由于从小在野外无拘无束地长大,婴宁对于人类社会的礼仪,以及封建社会对女性的限制所知不多。程式化的人类仪式,尤其是婚礼仪式,在她眼里只是有趣而已。她本是人和狐结合的产物,象征着人与自然的结合。而人类固守的那些仪式和中规中矩的行为,在出自天然的她看来,滑稽而有趣,甚至在自己的婚礼仪式上都笑不可抑。但最终她还是接受了这些习俗与规矩,因为亲身经历使她明白了这些规矩在人类社会中存在的必要性,比如西邻之子对她的轻薄,不能说与她毫无约束的笑没有丝毫关系。人类社会中的笑,有着丰富的含义,尤其女子的笑受到了封建社会的严格规训。在古代中国,女子必须“笑不露齿”,这种规约是为了避免引起社会伦理秩序的混乱。作为青春萌动而又懵懂的少女,婴宁一开始对自己的天性不加约束。但现实中她与西邻之子的遭遇以及家人的规劝让她明白了作为社会中的一员,自己只有接受这套人类的符号系统,才能在这个社会中顺利地生存。婴宁明白过来后,再也不笑。笑曾是婴宁最富有个性的表达,但在她社会化的过程中,她的笑声逐渐减少了乃至于最后不笑,她的性格得到了发展和变化。

婴宁最终认同了社会礼法,实现了从狐女到人的彻底转变,成功地融入了这个社会,有了幸福的家庭生活。这反映了蒲松龄笔下的狐女为了融入人类社会而改变自身,愿意牺牲自己的个性。这也构成了婴宁与黛西的最大不同。

三、结语

虽然创作时代不同,两位中外的文学大师都不约而同地描写了天真烂漫的少女和她们灿烂迷人的笑声。两位少女同样面临如何在一种异质文化中生存的问题,但表现不同,因而有着不同的结局:黛西由于固守自我而在欧洲的恶劣环境中像雏菊一样凋零了,而婴宁则自觉地接受了社会的规训而最终融入了人类社会。婴宁和黛西这样两个同样爱笑的少女的不同命运,折射出她们所处的文化环境的不同。

在黛西身上,欧洲和美国两种不同文化的冲突带给她的伤害是显而易见的。黛西所处的时代正是新女性在社会上被人讨论、在小说中被大量描写的时期,黛西明显受到了这些影响,她富于反抗精神,坚守独立和自由,有着当时的新女性光彩。而在婴宁那里,狐与人的文化虽说有差异,但归根结底是不矛盾的,因为狐女也向往人类的世界。因此,在蒲松龄的浪漫现实主义笔触下,狐女婴宁最终融入了社会并接受了社会的规训。可见婴宁追求的是融入人类社会,让孤女有一个家,她向往的是“社会”。而黛西追求的是“自我”,兩人追求的目标不同,发展的轨迹也不同。这种不同最终也体现了中西文化的差异。中国文化强调集体主义,而美国文化崇尚个人主义。黛西和婴宁这两朵不同文化的奇葩,在中外大师们的笔下绽放着浓郁的芬芳,历久弥香。

注释:

蒲松龄(1640-1715),主要生活在清朝,其代表作《聊斋志异》写于清朝康熙年间(1662-1722)。詹姆斯(1843-1916),其小说《黛西·米勒》首次发表在1878年。

中国民间传说中有不少狐鬼花妖的故事。蒲松龄的故事取材于这些民间传说,笔下的狐女形象丰富。比如婴宁、青凤、娇娜、小翠、莲香等等,她们年青漂亮,勇敢追求向往的爱情,个个都是美的化身,全无妖气,且有人所不及的灵气和仙气。

参考文献:

[1]Kar,Annette.Archetypes of American Innocence:Lydia Blood and Daisy Miller[J].American Quarterly,1953 (1):31-58.

[2]Wegelin,Christof and Henry B.Wonham.Tales of Henry James[M].New York:W.W.Norton&Company,Inc.,2003.

[3](美)亨利·詹姆斯.黛西·米勒[M].高兴 邹海崙译,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9.

[4]蒲松龄.聊斋志异选[M].黄友义,张庆年,张慈云,杨毅 英译.张友鹤 辑校.北京:外文出版社,2007.

[5]Coulson,Victoria.Henry James,Women and Realism[M].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7.

[6]Smith-Rosenberg,Carroll.Disorderly Conduct:Visions of Gender in Victorian America[M].New York:A.A.Knopf,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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