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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的三个维度

2018-02-01文吉昌冉清文

理论月刊 2018年10期
关键词:现代性都市资本主义

□文吉昌,冉清文

(1.中共南京市委党校,江苏 南京 210046;2.渤海大学 历史学院,辽宁 锦州 121013)

虽然当代都市文化的发展环境与传统区域性文化的发展环境有了天壤之别,但是几个世纪的发展并没有改变“物质生产”“精神生产”在其中的重要作用。都市马克思主义者善于从“空间辩证法”的角度思考问题,将都市的存在意义与发展过程投掷在历史的场域中进行剖析与批判,形成了都市社会的空间理论。“都市社会是作为一种运动和变化被显现出来的,是一个历史过程。它既具有空间性也具有时间性。它是空间的,因为它在空间中展开,它改变空间;它是时间的,因为它在时间中发展。从时间上来说,最初,它只是次要方面,但最终它将成为实践和历史的主导[1](p7)。如此,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城市发展理论得到了深层次的融合,空间哲学理论与政治哲学理论在都市发展的实践中也得到了进一步的拓展。

一、都市马克思主义对资本空间的新认识

都市马克思主义在国外被称作“Metromarx⁃ism”或是“Urban Marxism”,都市马克思主义中的都市指的是特大城市而非仅仅在字义上与乡村对应的城市。这些特大城市如纽约、伦敦、巴黎、北京、上海等,它们的经济、政治、文化领域的发展不仅形成了独具特色的体系,这种体系还为都市的各领域的发展提供了充足的空间,这一空间最终成了社会物质生产和历史变迁的场所。都市马克思主义就是将这种空间当作自己的研究对象,但与以往的哲学研究有所不同,研究者将空间中事物的产生与转移放在了次要的位置,而将空间生产本身当做了研究的主要对象[2](p37)。这种空间理论和都市理论之所以与马克思主义相联系,是因为研究者通过对都市空间的分析来研究当今资本主义的新变化与新发展,尤其是都市空间中,资本主义生产力的演变与生产资料生产等问题。如列斐伏尔和哈维等人,他们都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的现代化生产本质上就是一种社会空间的生产制造,在这种社会空间中,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创造了新的剩余价值。

都市马克思主义学者们并不是在本体论意义上探讨城市空间的生产与创新,而是从资本积累与城市发展的角度讨论资本主义面临的现实问题。卡斯特认为都市空间的功能不在于生产也不在于交换,而在于消费。为了促进都市的消费,政府将不断加大基础性建设的投入,提高城市居民的就业率并进一步扩充劳动力再生产所需要的空间。都市马克思主义学者们为批判资本主义的缺陷选择了固定的场域,这一选择适应了社会发展的潮流。从现代性的社会进入到后现代的社会,资本主义在全球所形成的霸权形式得到了多次的更新。在现代化社会的发展中,资本主义通过国际间的交往、竞争以及军事化的入侵为自己开辟发展空间;而在后现代的全球场域中,国际间的交往活动、社会化生产的内容与形式、以及为获得幸福生活而做出消费行为的目的与结果都是凌乱的,缺乏逻辑关联的。在这种后现代的逻辑离散、集体意识虚无的环境中,都市马克思主义者选择了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的都市空间,并将其作为理解社会发展、批判资本主义剥削的切入点,把马克思的生产理论与当下的意识形态、集体意识紧密地联系了起来。他们认为当今的大都市已经成为资本主义的代名词,资本主义不仅在生产上占据了都市经济的垄断地位,在社会关系上,资本主义也在都市的空间中起到了强烈的辐射作用。

而对于列斐伏尔来说,他从社会意识的角度分析了都市空间的价值与功能,认为:“城市空间是政治的、意识形态的。它完全是一个充斥着各种意识形态的产物。”[3](p62)通过对法国城市发展的研究,列斐伏尔发现大都市的空间并不是在资本运转中自然而然地形成,而是受到了城市决策者规划的影响。但是城市的决策者们并没有在规划的拟定中突出社会自由、民主、平等、公正等诉求,而是在资本主义机制的影响下采取将富人与穷人相分离的规划路线,导致当今的巴黎贫富差距显著。拥有资本和财富的人被规划在各种摩天大楼里,而那些普通的劳动人民只能生活在城市的边缘地带。按照拥有资本和财富的多少来区分公民的等级,估量所有巴黎居民的社会地位已经成为城市管理者进行谋划与判断的基本思路。在列斐伏尔眼中,巴黎市政府从来没有为劳动人民或是贫困人民带来美好生活的希望,而是不断以各种机制为借口区分、驱赶那些无法为富人提供服务的市民。在当今的社会,资本主义已经不再限于通过机械化生产制造的形式来剥削劳动者,而是在智能制造全球化的局面下,通过国家意识形态的引导和政府城市规划的控制,营造出特定地理空间中的意识霸权。之所以说它是特定的地理空间,即国际化大都市,是因为大都市内生活的市民的集体意识表现得比其他地理空间上人的集体意识更加强烈。而强调意识霸权则是因为在后现代的资本主义发展中,资本已经将以往对经济形态的重视转移到意识形态的重视上,通过都市的文化生产和再生产控制了都市发展的规划路线,尤其是决策者的逻辑思维。

二、都市马克思主义的问题意识

为何都市马克思主义者强调将都市空间与马克思主义理论结合来研究资本主义的问题呢?从几个代表性的学者的学术研究中来看,列斐伏尔作为法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起初将自己的哲学批判限定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从人们的生活文化中抽象出了“社会空间”(social space),并试图借鉴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及其异化理论来批判斯大林主义、存在主义和结构主义。卡斯特则是一名西班牙的社会学家,长期研究社会信息、社会媒体和全球化,近些来年一直在研究城市运行的政治机制以及网络社会中的经济全球化问题。哈维作为英国出生并接受教育的社会学家主要研究与社会学相关的认知理论和方法论,而后逐渐展开对社会空间、人文地理和社会正义的研究。这些具有代表性的都市马克思主义学者并没有在学术生涯的起点就深入探讨都市的现代化问题,也没有不假思索地将马克思主义理论与都市的发展联系在一起,这一学派的产生和发展主要是因为这些具有影响力的学者们发现了一些类似的难题。

首先,都市马克思主义者们对人的认知能力以及人的行为规范的相关理论产生了共同的疑惑。“人类关于物质世界的认识基于科学的最大概括和抽象之上,尽管这些概念和客观事实之间的一致性往往并不十分清楚。”[2](p12)学者们将人的认知能力看成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差别,并认为对人的认知能力与行为规范的研究不能通过数学、物理等自然学科的理论来推导,而只能细心观察人类生存的环境,从中抽象出人的发展规律。卡斯特在讨论现代化社会中人的认知模式和行为规范的演进问题时将“网络空间”纳入了社会空间的体系,认为网络科技的发展加快了资本在全球的流动速度,生产要素的交换也具有了全球化的特征。在这种世界化的背景下,资本主义的经济发展更加具有竞争力,公司并购的极端化让资本主义的垄断地位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生活在这种空间中的社会群体随着资本的流动而迁移,造成了诸如环境和难民等问题。人的认知过程和行为表现也因为资本全球化和网络科技的发展而改变了方式。“社会空间中的权力已经不再依赖于国家的暴力而依赖于资本全球化的合法化,一种世界范围的市民社会逐渐形成,人对资本的接受从原来的‘被迫性’转变成了现在的‘自发性’,在同资本主义做斗争的过程中,人们转变了脑中的意识,开始挑战空间中的权力关系。”[4](p53)卡斯特发现资本主义从来没有停止对社会资本的垄断,单独的个人意识受到集体意识的影响而成为资本垄断的接受者和附属品。不论是从广义上的社会空间、网络空间还是狭义上的都市空间来分析,资本主义垄断的方法就是创新意识形态霸权的形式,在都市空间中生活的市民将失去自己对个人意识的控制权,并在都市空间的扩张中迷失自己生存的方向和存在的意义。哈维将人的认知与意识发展等相关问题与都市发展的不均衡现象联系在了一起,把都市化过程中区域发展的差距尤其是城乡贫富差距的发展现状看作是资本主义发展不平衡的极端表现,“不平衡的地理发展最重要的作用是让资本的系统缺陷得以从一个地方转移到他处”[5](p163)。在这种不平衡的发展中,资本的积累在都市的空间中塑造了一个新的经济体,其中,科技、政治、文化都成为这种经济体的附属品,市民在这种经济体环境的影响下,生存和发展的独立性遭到了遏制。同时,人对知识的习得过程也发生了结构性的改变。在都市空间中,夹杂着意识形态以及各种复杂的社会价值观念的科技知识被灌输给了学习者,人的学习目的与认知过程以及认知的结果产生了割裂,破碎的价值观念与无序的生活方式给当代都市空间中的人增添了更多的心理负担。在这种局面下,资本主义都市空间内的矛盾被不断激发,而资本主义的管理者们却又无法从都市空间的内部求得解决资本主义危机与都市空间矛盾的方法。哈维认为这是因为“资本主义的地理空间架构扭曲了社会的价值观念,加重了资本主义的不平衡发展”[6](p417)。

其次,都市马克思主义学者们对资本主义城市建设的过程和结果都产生了怀疑。对于列斐伏尔来说,他的都市理论主要批判对象即是资本主义空间的再造过程,都市建设本质上是资本主义加速资本流通,创造资本霸权的一种方式,这种都市化的发展破坏了市民的日常生活,市民的精神文化也在这种都市化的建设中被淹没。“我们应该记住,对城市发展来说,没有比城市规划和‘城市化’更坏的了,它们是资本主义和国家操纵城市生活和控制空间的巧妙工具。”[7](p207)而在卡斯特看来,都市空间的建设并非都建立在实体建筑的基础上,时代的发展让都市空间变得更加虚无化。信息的传播代替了传统意义上人的交往沟通,电子数据的不断更新代表了实体经济发展的过程。“作为一种历史趋势,信息的支配性功能在网络的组织中日益凸显起来。网络构建了我们社会的新形态,而网络化逻辑的扩散实质性地改变了生产、经验、权力与文化发展的趋势,也就是说网络社会空间正在崛起”[8](p569)。在这种网络社会的急速发展中,都市空间里产生了碎片化的现象。人对社会资源的掠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不择手段,都市与田野的差距越来越大,都市空间中不再具有传统意义上那种诗意栖居的场所,不论是经济、政治还是文化的发展都被数据信息的符号所取代。同时都市内部的生产资料也因为经济的转型发展而产生了分散的布局,大量的劳动力随着生产资料一起被资本排挤到都市的周边地区,这种凌乱的现象打破了乡村城市化的进程。虽然都市的生活受资本流动的影响而显得没有逻辑、没有秩序,但在这种情况下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却越来越牢固,越来越有扩张的基础。面对资本主义城市发展所产生的空间发展不均衡的问题,哈维也表现出了担忧。“地理空间总是不断地被当前发生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生态’的过程所再生产、保持、破坏及重构。”[9](p74)哈维认为当今都市的资本积累过程已经严重影响了城市建设中行政、法律、金融等领域的发展,在资本积累的过程中,实体性的资本被分散化,而虚拟资本则在不断集中并成为都市消费的基础。对哈维来说,资本主义都市空间的构建本质上就是一种虚拟空间的构建,通过对虚拟资本的积聚激发市民对经济投资尤其是娱乐性消费的热情,通过投资和消费的手段,都市中的人在空间上获得了存在感,但这种存在感只是短暂的,只有通过不断的投资与消费,人才能在这种虚拟化的都市空间中长期存在发展下去。哈维认为在资本主义都市空间的构建中,大多数的市民都将成为资本市场的附庸,随着实体性资本一同分散到都市的边缘,只有少部分的权力使用者留在都市的中心,通过不断更新资本积聚的方式来巩固都市空间的发展并重塑自身政治权力的权威性。

再次,都市马克思主义者认为马克思主义理论能够有效地分析当代资本主义发展的新变化并用来批判资本主义所带来的现代性危机等问题。列斐伏尔将马克思理论看成是社会批判的有效工具,他认为马克思主义“是一种植根于阶级斗争的理论而不是资本逻辑的马克思主义,一种更注重历史联系而不是形式联系的马克思主义,一种更加开放而不是顽固坚持其‘神圣文本’的马克思主义,一种必须继续能指导行动而不是僵死的神学说教式的马克思主义”[10](p303)。在列斐伏尔眼中,马克思主义的最大价值就在于它的人道主义精神,马克思提出的劳动异化思想就是其人道主义思想的核心。通过对马克思主义中人道主义精神的挖掘,列斐伏尔获得了批判资本主义日常生活异化现象的方法。他认为当消费主义在都市空间的发展中替代了“生产”的地位后,市民们的日常生活则是处于一种被动的、被计划的(programed)困境中,资本在都市空间中掌握了人的行为的控制权,人与人之间的道德关系被资本主义的权力关系所遮蔽。而通过对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精神和理论的研究,列斐伏尔认为可以从都市空间中的价值观念或意识形态领域入手,批判资本主义都市现代性生产的问题。对于卡斯特来说,他认为面对资本主义现代性都市的发展困境,“我们必须回答那些与社会阶级、变迁、斗争、革命、矛盾、冲突、政治相关的问题”[11](viii)。在其好友普兰查斯的帮助下,卡斯特来到巴黎并接触了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方法论。“我运用了马克思主义的学说,特别是采用了法国哲学家阿尔都塞对马克思学说的解释,来认识城市问题。”[11](ix)通过对阿尔都塞“多元决定论”和“结构辩证法”思想的继承,卡斯特将资本主义的现代性都市看作是社会整体结构的一部分,认为资本的统治导致了都市空间中人的异化,都市受到了资本主义的影响而丧失了其自身的功能的完整性。为了重塑都市的完整性,卡斯特采用了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逻辑为城市的发展构建了生产、消费、交换、行政、符号等模块,并在此基础上,对这些模块的层次和内容进行详细的分析。这些模块都包含很多要素,“每一要素又被分解成各种亚要素,而每一种亚要素则由其他要素(包括自身)和社会结构等部分来定义”[11](p238)。如此卡斯特的都市空间理论便形成了结构主义马克思主义的理论风格。

三、都市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特质

从具有代表性的都市马克思主义学者的理论上来看,他们多数都以“空间”“权力”“价值”作为理论发展的逻辑核心。以列斐伏尔为例,在《空间:社会产物与使用价值》一文中他提出的“空间的生产”与“生产空间”的概念在本质上不仅与“生产有关”,更与“权力”有关。在“空间生产”的理论下,列斐伏尔又进一步地衍生出了“空间实践”与“空间表征”的概念。这两个概念的提出是因为列斐伏尔发现都市空间的发展并不符合经济发展的一般规律,而是顺从了一种政治意识的发展规律。“空间实践”自身就是一种“政治实践”,是都市空间中,人在意识到“资本”“权力”的相互作用后所产生的认知习惯和行为习惯。而“空间表征”自身也是一种“价值表征”,是都市空间中,人接受“资本”“权力”后所形成的价值观念或价值意识。对列斐伏尔来说,这种价值意识可以用各种符号、代码或是各种形式的科学知识来表达,这就使得都市空间的“政治”“权力”可以通过文本的形式保留和传播。列斐伏尔之所以通过都市空间来研究社会权力与社会价值是因为他想将“空间”的哲学意义与“政治”的哲学意义统一起来,在《社会的空间》一书中,他的这种观点得到了详细的论证。在该书中,连接“空间”与“政治”的环节被称为“正义”;“空间正义”便成了都市中人们所要追求的生活方式与价值观念。对列斐伏尔来说,“空间不可能摆脱政治性、战略性和意识形态性,政治性是空间的本质属性。通过区域性发展的差异,‘空间’的政治结构体现出了‘中心’与‘边缘’的鲜明对比,这种空间的张力为资本主义国家与资本主义都市提供了‘权力’追逐的场域”[12]。列斐伏尔的空间辩证法逻辑不仅仅是要解释当代都市社会所存在的经济差异、政治差异、生活习惯差异等现象,他希望通过对资本主义都市的空间批判来激发人们参与都市革命的热情。“我所使用的‘都市革命’的概念其实指的是社会发展特别是都市发展的某个特殊阶段,当代社会的历史范围主要由它所属的经济增长问题和工业化、现代化问题来规定,而当都市的发展形态形成了社会现代性的一切成果后,都市自身将会在时间上和空间上产生一种质的飞跃,‘都市革命’就是特指现代性都市将要面临空间质变的时期。”[1](p13)从时间上和空间上对资本主义都市的分析为都市空间中“正义”的产生与获得规定了秩序。列斐伏尔认为都市形态的发展必须与“空间正义”的发展相适应,这就要求城市的规划必须要有法律作为依靠和支撑。都市空间中资源的配置、权力的转移不能与人的道德观念相冲突。这种政治的秩序是从都市空间中底层的市民那里生发出来的,而当代资本主义的“空间正义”则是一种从上而下的意识形态化的道德准则,政治秩序的发展总是陷入于这两种价值观念斗争的矛盾中。这种矛盾最直接的表现形式就是都市空间中“中心”与“边缘”的矛盾,因为“中心”与“边缘”发展的差异使得“空间正义”具有了意识形态的属性。“‘中心’和‘边缘’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在历史时间中‘辩证地’生成的,而是‘逻辑地’和‘战略性地’产生的。那些占据中心并拥有权力的人借助于有效的知识和原则效益来实施统治。”[10](p17)

与列斐伏尔的“空间辩证法”类似,卡斯特的结构主义形式的空间观也是在逻辑上和实践上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延伸。列斐伏尔将社会“空间”与社会“价值”统一在了一起,卡斯特则通过对“集体消费”和“城市社会运动”的研究将“空间”与“权力”统一了起来。“我们可以从劳动力的集体再生产的角度,重新对暗含在城市这个语义下的大部分现实进行转译,并且对资本主义劳动力集中再生产的相关城市进行分析。”[11](p445)对于卡斯特来说,现代性都市空间中的“集体再生产”,其内容在本质上已经与工业化时代的生产有所区别。当代资本主义的“集体再生产”已经从以往“物”的生产转变为“权力”的生产。科学技术的发展让资本主义社会在网络信息的空间中占据了优势,甚至在近些年形成了一种“信息资本主义”的概念。在解释这种现象时,卡斯特用了“创造性破坏”(Creative Destruction)[8](p245)一词,信息资本主义所造成的“创造性的破坏”主要就是指虚拟资本在现代性空间中对社会生产所造成的扭曲和歪解。在现代性的空间中,虚拟资本成了具有主动权和控制力的虚假经济体,它打破了以往实体经济环境中物质生产者与物质接受者(recipi⁃ent)之间的权力关系。物质的生产在“信息资本主义”中被权力的生产所代替,但“权力”的生产过程却不像物质生产那样越来越丰富,让生产者和接受者越来越富足,而是相反,虚拟化的信息让“信息资本主义”的生态环境更加零碎化,虚无化和极端化;不论是“权力”的集中还是“权力”的分配,在这种发展不均衡的资本主义生态环境中都无法体现出其原有的威慑力,“权力”以及人对“权力”的意识也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流动而变得零碎。“空间”对于卡斯特来说是一个广义的范畴,这个范畴不仅超出了现代性都市的发展空间,并涵盖了人的社会发展运动所需要的场域。在卡斯特的文本中,这一场域时常与人的文化社会运动相关,通过分析人的文化社会运动与资本主义权力的矛盾关系,卡斯特构建了一种反映资本主义工业增长和消费过度的理论体系,从资本主义的空间扩张与权力演变中总结社会结构的演化规律。

从列斐伏尔与卡斯特的研究中可以看出,都市马克思主义的学者们都有把“空间”“权力”“价值”作为研究对象的热情。但事实上,这三者不仅是研究对象,更是批判资本主义现代性问题的逻辑与维度。资本主义的发展使得社会空间产生了异化的现象,“在资本主义社会背景下,空间主要以土地、房产等形式存在。住宅建筑通过资本与技术的同质化、普遍化而成为可以被分割成块的空间并进行交易”[13](p133)。当代资本主义的发展让社会空间变成了可以被交易的“实体”,“空间”跟随人的异化而异化成为资本的附庸品,与此相类似,“权力”“价值”的发展也突破了原有概念的限制,在资本主义商品的范畴中形成了自己实体性的意义。也就是说,“空间”“权力”“价值”都变成了商品,可以任意交换。都市马克思主义学者们就是希望能够从这些角度来批判当代资本主义所带来的不合理现象,重构一种新的社会价值体系,缓解社会发展中人遭受异化的程度以及都市发展的均衡问题。

四、总结

马克思的城市发展理论,特别是其中涉及城乡二元结构问题、工业生产与城市环境问题、发达城市中工人阶级斗争问题的思想依然为当今的都市马克思主义学者们提供了大量的理论支持。此外,马克思主义理论对于都市现代性问题的分析而言具有一定的优势。马克思主义的哲学理论向来是以社会实践作为理论的支撑,在解释都市现代性问题时避免了传统形而上学的时空观念所带来逻辑上的混乱与实践中的迷茫。都市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们就是要将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与现代性的都市空间有机融合在一起,研究都市空间的生产再造问题和都市空间的意识、价值以及空间正义等问题。在研究过程中,学者们梳理了现代社会环境演变的逻辑,总结了现代性社会发展所面临的矛盾,将20世纪的城市发展历史与资本主义的发展史结合在一起分析,强调当今都市问题不仅仅是历史环境演进所造成的,从某种程度而言是资本主义价值观念及其意识形态的结构所决定的。面对这些问题,马克思主义哲学为学者们提供了社会批判的灵感,学者们以都市空间的生产为中心剖析资本主义发展的阶段性问题,研究资本积累过程中都市市民的生活方式的结构性变革,引申出都市空间中生产、流通、消费等环节的内生性矛盾,以“社会权力”和“社会价值”为理论建构的导向,构成了新的空间政治批判方法。都市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最大贡献在于为世界提供了认知资本主义发展的新思路和新方法,但不可否认,都市马克思主义自身的发展也产生了不均衡的现象,哲学批判中的认识论逻辑和方法论逻辑是其特色,但从实践上看,解决资本主义现代性危机的相关理论和方法仍然是都市马克思主义建设的薄弱环节,依然有很多与都市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现实问题等待进一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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