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二孩政策下男性参与家庭照料的困境与路径
2018-02-01李桂燕
李桂燕
(山东女子学院社会与法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0)
一、问题提出
中国共产党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 “全面实施一对夫妇可生育两个孩子”政策,第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八次会议表决通过自2016年1月1日起实施“全面二孩”政策[1]。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促进生育政策和相关经济社会政策配套衔接,加强人口发展战略研究[2]。全面二孩政策有利于改善人口不良结构,有利于缓解当下中国中度老龄化的水平,有利于促进经济健康、持续、协调发展。全面二孩政策实施两年多的时间,政策的放开并没有引起生育的集中爆发,很多研究者通过调查发现全面二孩政策在很多地区实际上处于遇冷状态[3],如何更好地贯彻二孩政策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有研究指出,在影响二孩生育的因素中,经济压力和照料能力成为制约人们二孩选择的首要因素[4]。经济压力是与劳动者工资及购买社会服务的能力相关,这个是研究者不能改变的事实,而家庭照料是可以通过改变社会文化或者是改变家庭地位及角色互动来促进完成。本研究正是通过研究全面二孩政策下男性参与家庭照料问题,试图找到促进男性参与家庭照料的更好途径,进而减少家庭照料的压力,促使二孩政策全面落地。
在学界大部分人认为,家庭照料是发生在家庭内部的、完成和实现家庭部分功能、满足家庭成员之间物质和文化生活需要以及完成家庭内再生产所进行的所有服务性活动总和。家庭照料不仅指家务劳动,还包括儿童抚育及情感性工作以外的无薪劳动。家庭照料主要的特点是无酬,同时家庭照料还有一个显著特点是性别分工显著。本研究的家庭照料主要指全面二孩政策下,已经生育两个孩子的家庭中的儿童抚育及夫妻陪伴等情感性工作。
全面二孩政策实施以来,对该政策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3个方面:第一,全面二孩政策本身。研究主要是从顶层设计方面来看政策如何更好地实施,以及为了保障该政策的更好实施,政府社会等应该担负的责任及生育保险等方面的改革等[5]。第二,政策对妇女的影响。相关研究很多,主要集中在二孩政策对女性职业发展的影响、二孩政策下女性的生育意愿影响因素、二孩政策下对职业女性的支持研究[6]。第三,该政策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影响。主要研究该政策对应对老龄化危机的积极作用,对促进人口健康、均衡发展的促进作用[7]。
而对于家庭照料研究主要集中在养老方面。第一,研究主动的照料者的情况[8]和被动失能老人的情况[9]。第二,研究应对老龄化危机的建议等问题[10]。目前只有一篇文章研究家庭照料和二孩政策的关系[11]。但是上述研究主要基于当下隔代照料类型的差异,指出如果隔代老人来照料年轻家庭,承担家庭的照料责任,则二孩的生育意愿会强一些,并没有论述家庭照料与男性参与的问题。
以上研究成果为本研究的开展和深入进行提供了丰富的理论支撑和经验参考。但上述研究主要使用定量研究方法,借用劳动经济学和社会学的相对资源理论和时间的可用性理论和性别意识形态理论去分析家务劳动的性别分工,多是介绍单纯的劳动分工,少有涉及孩子的抚育及夫妻的感情陪伴等情感性劳动。当下的研究少用质性研究方法,而男性参与家庭照料必须要从“局外人”到“局内人”,深入访谈制约男性低参与率的原因,才能找到可操作的提升策略。本研究正是用社会学的社会性别理论去分析全面二孩政策下男性参与家庭照料的问题,研究当下父亲参与家庭照料低的原因,进而提出更好的策略,促进父亲参加家庭照料,分担家庭照料负担,期待促进出台友好的家庭政策,进而促进全面二孩政策落地。
基于以上的研究分析,本文主要是研究全面二孩政策下父亲参与家庭照料存在的问题,深入访谈存在问题的原因。为了更好地获得数据,课题组先后深入访谈了31个生育二孩的家庭,采用深度访谈的方法,分别采访了二孩的父亲和母亲。选取的这31个家庭范围覆盖城市和农村,父亲年龄分别是29岁到45岁,母亲的年龄和父亲相当。家庭年收入分别从5万到200万元,父亲的学历水平从初中到本科。一孩和二孩的性别所有状况都涵盖,其中包括儿女双全、二女家庭和二男家庭。一孩的年龄从6到18岁,二孩的年龄从刚出生到16个月。同时研究中还采用焦点小组的方法调查男性参与家庭照料的现状及问题或者困难。
二、沿袭与嬗变:男性参与家庭照料忧喜参半的状况
在访谈中发现,二孩家庭中的家庭照料的负担加重。在所采访的31个家庭中,没有一个男性因为二孩的到来,心宽体胖,统计中所有父亲的体重在照料二孩的前三个月中,体重减轻3-10公斤不等。对于二孩的妈妈们,基本上生育二孩后体重迅速回到怀孕之前的水平,甚至比怀孕二孩前的时候还低。父亲的睡眠时间明显减少2个小时左右,母亲的睡眠时间减少3-5个小时。父母的睡眠时间的多少与二孩的睡眠质量有直接的关系。
(一)家庭照料依然沿袭着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模式
恩格斯指出,由于一夫一妻制个体家庭出于财产的保全和继承的目的,使得家庭日益变成私人领域,隔绝于社会生产的公共领域,妇女的家务劳动也日益变成一种私人事务,妇女日益被排斥在社会生产之外[12]。西方的女权主义研究学者也得出一致的结论,虽然女性在近年来的教育水平、参政水平以及经济领域内的活动和男性的差距越来越小,但是在家庭中家庭照料活动的性别分工模式仍然没有改变。
在目前的中国家庭中,女性承担了多数的家庭照料活动。2000年,全国妇联和国家统计局开展的第二期中国妇女社会地位调查数据表明:同第一期妇女社会地位调查数据相比,男女每日家务劳动时间的差距仅仅缩短6分钟。80%以上的家庭打扫卫生、做饭等日常家务劳动主要由家里的女性承担。2000年的调查显示,女性比家中的丈夫平均每天多做将近2个多小时的家务,女性平均每天4个小时,男性平均每天家庭照料的时间为2.7小时[13]。2010年第三期中国妇女社会地位调查数据显示:女性每日家务劳动时间比男性多一个小时,虽然差距在缩小,但是女性仍然承担了多数的家庭照料工作[13]。
北京大学刘爱玉和佟新从多个领域给予家庭照料女性化这个问题很多方面的理论分析,但是最终还是发现不管是经济上的依赖,还是性别观念上的差距,或情感表达方式的不同,女性承担了多数的家庭照料工作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而不管是城镇化还是家庭照料工作的社会化都没有改变这一格局。
在我们访谈的31个家庭中,有近20个家庭认为在本家庭中家庭照料工作主要是由女性来完成的。即便是双职工的家庭甚至是女性收入比男性高的家庭也是这样情况。
笔者:怎么看待女人承担了大多数的家庭照料工作?
二孩的父亲:女人擅长做这个家务,女人天生心细,有耐心,适合做家务。
二孩的母亲:楼下的那个男人,天天用电动车带着一家老小去上班,连个汽车都没有,一看就是龌龊男,男人就该有男人的力度,天天带着老婆孩子上班,像什么啊。
采访表明,目前的孩子家庭照料依然沿袭传统根深蒂固的“男主外,女主内”观念和模式。
(二)男性参与家庭照料“有心无力”的夹缝状态
有研究证明,男性参与家庭照料,父亲的参与对孩子的身心健康产生积极影响,父亲在孩子的性别角色发展、道德发展、成就与智力发展以及社会能力与心理调适的发展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子女与父亲关系越近,就越开心,越少伤心并感到满足。而父亲本身可以从参与过程中更加了解自己、学习知识、提升能力、获得成功及扩展社会资本。丈夫参与育儿工作可以提升妻子的婚姻满意度,使得夫妻关系和亲子关系更加融洽,增加家庭亲情和欢乐[14]。
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模式导致了家庭照料工作被认为是私人事务,实践中由女性来承担,这在很大程度上剥夺了男性分担家务劳动和照料婴儿、参加家庭建设的职责,也让男性失去了享受家庭工作乐趣、表达家庭感情的权利。同时照料孩子也是一个体力活,男性的体力更适于带孩子等家庭照料工作。唯有男性在家庭领域做出实质性的参与和改进,夫妻关系和亲子关系以及男性自我成长才会更有意义。
从小习得和内化“男人要担当,要有责任感”这些行为规范的父亲们,担当意识在家庭照料中也体现出来。很多男人骨子里面要做一个有责任和担当的男人,不管这个责任是出于对妻子的关爱还是对孩子的亲情,还是对自己责任的履行,很多男人很愿意参与家庭照料,但是社会上强大的男权文化却将这些男人的照料热情淹没,有照料欲望的男人被社会文化所排挤,所不容。男人有心愿意照料,但是社会文化不倡导。照料责任越多,非但不被社会提倡,还被冠以“吃软饭”的称谓。
二孩的父亲:我很喜欢孩子,但是在家里怎么陪孩子都可以,或者一家人在外面带孩子我也可以,但是让我自己出去一个人带着孩子,我的脸皮薄。
二孩的父亲:当女人,真的不容易。都40的人了,在之前40岁都快当婆婆的年龄,却再次承担生育的痛苦,我们也能体味到女人的艰辛,但是哪有几个爷们是奶爸啊!我在外面遛狗可以,但是自己带孩子不行。
(三)男女共同觉醒的分工理念
随着男女平等基本国策的深入人心,“分一半家务给男人,分一半权力给女人”意识的增强,同时机械化和智能化的大生产对基于生理性体力要求减弱,以及女性受教育水平的不断提高和人口老龄化下劳动力的不足,女性参与社会化大生产已经成为一个趋势。在这种趋势下,男性参与家庭照料也是一个亟待需要改变的问题。
随着全球化和城镇化的加速进程,家庭结构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家庭的主要功能也从一个为了集体生存而奋斗的法人群体演化成为个体成员提供幸福的私人生活港湾[15]。当今社会是凸显自我、张扬个性的时代,由于人们在生活方式的选择上更强调自主性和差异性,家庭结构因此也呈现出多元态势[16]。伴随着男女平等观念的深入人心和家庭内部个体化的崛起,以及女性大规模参加社会化大生产的状况下,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男女两性以及各种家庭关系和社会文化都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改变。全面二孩政策下,男性参加家庭照料问题已经不再只是一个家庭内的性别平等问题了。
笔者:您怎么看待男性参与家庭照料?
二孩的父亲:女人也有工作,孩子总要有人照顾吧。大宝要照看,还要辅导学习等,二宝也要照看。女人一个人忙不过来。
二孩的母亲:生孩子不是给我自己生的,生出来也不是我的姓,凭什么让我自己带孩子?
二孩的父亲:女人上班也很辛苦,工作的时候老板没有因为女的就减少工作任务,在家里,咱们也应该有点男人的气度,也不应该是男的就不干活啊。
(四)家庭照料中的“暖男”的出现
在访谈中,也发现了一些可喜的变化,这些可喜变化称为“暖男”现象。这些可喜的变化是突破了传统对男人的认识,不再将男人定义为“家庭里面养家糊口的人,不再是以赚钱为唯一目的,而是男性将更多的精力放在陪伴家人上面,除了挣钱,男人更会享受生活”。这些“暖男”,不光照顾二宝,还辅导大宝的作业,还要陪伴妻子。
首先,在我们访谈中发现,父亲更喜欢和关注二孩,对二孩的喜欢与二孩性别无必然联系。这与传统文化中重男轻女的文化相背离。其中有一个父亲,一孩为女孩(11岁),千方百计想生男孩,从医学的角度找有名的中医去调理,从风水角度还找过一个研究周易的朋友,最终二孩是女孩,但是该父亲对二孩的喜欢程度远远超过想象。
笔者:二孩的到来,家里的男人有什么变化?
二孩的母亲:老二的到来,似乎让这个男人瞬间“暖”了起来,之前在家里,即使在他的脚边有一个油瓶倒了,他也不会弯腰扶起来。一个月在家里吃晚饭的情况屈指可数,但是老二到来了,工作是更忙了,但是至少每天都会回家吃饭,即使有推脱不掉的应酬,也会中间吃饭的时候,以各种理由推开,早回家,哄一下二宝。二孩的到来,让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父亲。
笔者:二孩的到来,你自己有什么变化?
二孩的父亲:我现在变成了一个“金牌月嫂”,自己是真正的奶爸,给妻子做各种花样的催乳汤,给妻子发汗。还肩负起照料老大的责任,还会担当老大的“临时妈妈”,给老大读故事,检查作业,承担之前这些属于妻子的工作。这些可喜的变化,虽然有一些父亲坚持得不是很长久,但是至少有一段时间是参与家庭照料很多。当我们问及这些可喜变化的原因的时候,他们的回答是 “成熟的表现”、“自己该尽家庭义务了”、“女人确实不容易”、“二孩的到来是缘分,一个计划中的产品理所应当好好对待”,或者是没有原因,就是喜欢孩子,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对的。
三、影响男性参与家庭照料的因素分析
在调研中,主要有以下四个因素影响男性参与家庭照料。
(一)男性自觉内化的性别规范
家庭经济学的观点强调个人会以家庭效用最大化为目标配置时间。工资率、家庭财产、商品价格等外生因素的变化,都会引起家庭成员时间配置的变化。男性因这种比较优势会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在劳动力市场上。如果丈夫相对于妻子的教育、职业、收入地位更高,这些资源强化了其市场工作的价值,则其家务劳动投入的时间会少。男性承担的家务劳动少,是因为其工作时间长,没有余力或更多的时间担负家务劳动,而女性婚后和成为母亲之后则因其工作时间收益的比较劣势而承担更多家务劳动[17]。
男性参与家庭照料少表面上是因为时间较少,其实时间少并不是制约他们参加家庭照料的主要因素。Julie Brines发现,失业的丈夫虽然时间充裕,但为了维持男性尊严和男性气质,他们更少参与家务劳动,同样,如果夫妻持有强烈的传统性别角色观念的话,有时间的丈夫也未必做家务[18]。对于男性自身来说,时间少是显性的因素,但是根本因素不是时间,而是他们自身自觉内化的性别规范导致他们和家庭照料绝缘。
在访谈中,在开展焦点访谈的时候,发现男性说的最多的是自己不会做。这个理由,看起来一点都经不住推敲。当再次追问为什么不会做的时候,得到的回答是,不管是学校的老师还是家里的家长都没有教过家务劳动或者家庭照料的知识。而反问到妻子为何就会做的时候。他们的回答是,妻子是被耳濡目染的,妻子是跟着娘家的母亲学的,或者是婚后跟着婆婆学的。女人可以自学家务,但是男人却不能。
除了男性自身的原因不会做家务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是不喜欢做,觉得“大老爷们,做娘们的琐碎的伙计,很丢面子。”在他们很多人看来,男人应该有男人的模样,顶天立地、养家糊口是男人的事情,而洗衣做饭这些自然是女人的工作。“生理上的天生优势和社会上的性别角色期待都认为女性适合做家务,而男性不应该也不适合做家务。”“造物主是公平的,既然自然界有阴阳,有公母,就理所应当有不同的分工。而且分工没有高低贵贱之别,没有歧视压迫之别。”
(二)家人固守的陈旧性别角色分工
在很多家庭中,家人固有的性别角色认同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家庭成员对家庭照料的认识。持有传统性别观念的人多习惯性地认为两性间存在固化的性别气质与社会分工:相信男性的性别角色应该坚强、有责任感,男性应该变成一个有能力、有知识、有资源、有社会地位的人,女性应该怯懦、有依赖性;女性应该不能太强,同时持传统性别观念的人还认为性别角色存在着公私领域分工,即男性应该发展表意的工具理性,在公领域中开展活动。女性应该培养情感性的个体的自我,女性以家庭为中心;在两性关系上以男性为主、女性为辅[19]。
在以上性别观念的影响下,家人反对男性做家务。这是在调查中发现的一个问题。家人反对,主要有两类人反对,一是男人的妻子,另一个是男人的生母。本来男性承担家庭照料少,女性应该抱怨才对,但是我们的调查访谈中发现很多妻子反对男人做家务。在这些妻子看来,成功男人是不做家务的。还有一部分妻子觉得男人上一天班,工作一天,太辛苦。好歹回家,就赶紧歇歇。另一个反对男人参与家庭照料的是男性的母亲。在很多母亲心里,传统的性别文化根深蒂固。自己的孩子从小在自己的家里不做家务,没有接触家庭照料,现在在媳妇手里,却要忙里忙外,都是一把手,男人的生母觉得“太不像话”。其中访谈到一对家庭,这个家庭中男性的收入是女性的3倍,但是家里的一些家庭照料的工作是男性承担的,这个男性的母亲就很不乐意,不断地警告自己的孩子“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一个男人,成天围着锅台转,这像什么男人!”这个男人在生母面前是根本不敢多做家务,只有在母亲不在跟前的时候,才主动去照顾妻儿。
(三)“密集母职”与男性理想工作者宣扬的不谋而合
在倡导养育文化个体化的当下,“密集母职”就被建构出来。所谓“密集母职”即指在观念上人们认为母亲是孩子最好最理想的照顾者,因此母亲应该以孩子身心利益最大化为目标,全心全意投入孩子照顾,甚至放弃自己的需要和利益。这个“密集母职”概念具有时间密集的特点,母亲应该和孩子具有身心的相近性、亲密性,要常伴左右避免分离,母亲的身份要求她需要一天24小时不间断地关爱照料子女[20]。“父权制通过话语体制让两性不平等的关系固化,在父权制的文化中,社会建构出一整套话语体系来规范母职,标准化的母职身份、密集型的母职实践都给女性设置了重重标准。标准化母职形象与理想工作者的男性身份同时建构,男性在公共领域的工具化与母亲在私人领域的人文化相契合,确切地说是男主外女主内分工体系、文化规范在家庭照料领域中的真实呈现与紧密呼应。社会文化对男女两性的期待和评价截然相反,过度强调女性的“母职密集”,男性的理想工作者势必会让男性参与家庭照料缺席。
(四)社会文化践行的不友好的社会性别运行机制
参与家庭照料是性别信仰的特定象征符号,性别意识形态对家务劳动分工决定会有一定作用,有较少传统性别角色态度的丈夫会做更多的家务劳动[21]。传统文化将男性定义为攻击性、智力、武力和效率,而将女性定义为被动、无知、温顺、善良和缺乏效率。于是在活动方面,性别角色将家务、育婴之责交给女人,事业成就、性欲及野心都给了男性。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模式,男孩和女孩成长中逐渐内化了社会赋予的性别文化规范,发展出适合自己性别角色的行为规范,这些行为规范最终影响着他们对待家庭照料问题的参与程度。如果社会文化越淡薄这样的性别文化观念,家庭照顾的氛围就可能越平等。但是目前我们的社会并没有形成友好的促进男性参与家庭照料的环境,所以这也成了影响男性参与家庭照料的一个因素。
四、男性参与家庭照料的推动路径
在调查中发现,当下二孩政策下,儿童照料延续的是男性与女性之间性别刻板化的分工鸿沟,女性依然是儿童照料的主力。但是“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模式在全球化和市场化以及个体化等影响下,同时政治上对男女平等的宣传和一些相关制度的改变,使得女性对传统性别分工的认同度下降,与此同时女性相对收入的增加可以帮助她们持续地减少家务劳动,也有部分男性开始参与到儿童照料中来,并且有的还成为主力[22]。
以上的变化为后续的问题探讨提供了很重要的契机。未来的改变,需要继续在以下方面做出努力或者深入探讨。
(一)期待双亲育儿,期待“新的父亲范式”出现
几乎所有的女性主义精神分析者都认为女性全权育儿是社会的不良安排。母亲全职育儿造成女孩发展出关心别人、照顾他人的取向,而男性却发展出追求自主、避免人际牵连的心理特质,这造成了女人照顾男人、男人统治女人的不平等关系局面。研究者Dinnerstein指出让男人参与家庭育儿照料,承受幼儿的爱恨投射,彻底改变幼儿及成年人的主客体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男人和女人本身的心性。Chodorow指出要实现 “双重育儿”,女儿和儿子必须不只认同双亲之一者,父亲必须承担养育儿子的主要家庭责任。这样孩子才能发展出充分个性化的稳定自我[23]。如果父亲更多的参与育儿过程,更多的参与家庭照料中,恋母情结的后果会有很大甚至截然相反的不同[24]。
美国最近的一项家庭研究表明,期待出现一种新的父亲范式。在这种新的范式中,好父亲不能仅仅局限于赚钱,还被寄予承担照料孩子和其他家庭责任的期望。他们需要和伴侣们分摊照料家人的工作,而不仅仅是在必要时出手相助。照料孩子的责任应该由夫妻双方平摊。大部分父亲应该承担更多家庭责任,并希望可以支持伴侣的职业追求[25]。
(二)赋权男性,打破男性在照顾领域中沉默的局面
沉默被当作一个符号,一个客体被剥削、压迫、无自我的标记。沉默也是一个性别关系,也是一个权力象征。选择沉默是一个客体化的自我呈现,而打破沉默,赋权自我,言说自我,是自由和权力以及平等的标志。在两性关系中,要让男性发出声音,在两性非支配、相互依存的脉络中发展出男性对家庭照顾的承诺欲望和自由表达照顾欲望的冲动。使男性和女性一样彼此可以照顾,同时又可以照顾孩子完整且自由地成长[26]。
赋权男性,使男性能够承担家庭照料的责任,包括能够承担家庭劳动、养育子女、陪伴家人和娱乐休闲的责任。增强男性参与意识和行动,促进男性更加自觉地承担家庭责任,进而增进家庭幸福。充分发挥男性自觉精神,倡导男性参加家庭照料自觉化、主动化,倡导组建家庭照料的男女共同体,男性与妇女共同承担责任。其最终的目的是要在私人生活、家庭和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促进男女两性的平等,发挥男性在家庭和社会中的作用,使男性和妇女在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中成为平等的伙伴[27]。
赋权男性,打破男性在照料中的沉默,还需要政府修订和细化现有的《妇女权益保障法》,出台友好的家庭照料政策,推动家庭发展的能力建设,加大照料政策的社会支持力度。企业承担必要的生育照料负担,倡导有能力的企业建立工会互助小组,利用工会的力量,营造良好的企业生育文化。社区和大企业联合,开办托幼机构或者日托中心,让男性和女性一样都可以很自然地享受照料责任。
(三)解构专家话语和消费话语的权力合盟
话语即权力。通过权力运作,话语不断地被传播,权力也不断被复制和被制造。家庭照料对于维持人类自身的再生产来说,是公共事务,但是政府管理却将家庭照料变成私人事务,诸如家务劳动和育儿活动,必须由专家来界定标准,妈妈要具备专业的知识,比如陪伴教育、共同成长教育、爱的教育等专家知识后,妈妈便成为超级辣妈,最终完成以育儿为主的家庭照料等所有活动。
在消费文化的语境中,资本不断创造出“理想的神童”以及不断制造和扩大家长的焦虑。每个妈妈都树立“投资教育是当今最高的回报”,“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孩子的成长只有一次,成长的时间不可逆转”,在种种被制造出来的需求和全民教育焦虑下,掩盖的正是资本逻辑下的消费观念。专家话语和消费话语联盟建构下的 “母职焦虑”,让男人不敢也不愿意去参加家庭照料。“个人的即政治的”是女权主义一个口号,抵制霸权,发挥主体性,作为家庭的整体利益,母职确实能带来福祉,但是在个体化盛行的后现代当下,女性自身的诉求也必须得到认可和伸张。所以不是要废除母亲角色,而是要消解父权制度带给母亲的制度性焦虑,以及消解专家话语和消费话语权力联盟下的资本逻辑。
解构专家话语和消费话语的权力联盟,就要加大政府的责任,解构社会传媒中的过度育儿宣传,政府要净化和监督媒体环境,促使传媒回归理性,积极抵制资本的诱惑,宣传普通育儿文化,重视传统育儿经验,破解育儿过度“科学”的神话。面对媒体制造的各种需求,要避免盲目跟风、盲目攀比。此外,全社会要健全0-3岁儿童照料体系。只有在托幼服务体系健全的环境下,男人才能更充分地投入到家庭照料中去,男女两性才能在二孩生育问题上不再有压力。
(四)大众传媒重塑性别平等的社会文化环境
大众传媒在宣传性别文化的时候,要考虑到对男女两性的不同影响,塑造全社会平等的性别文化氛围,分一半权力给女人,分一半家务给男人,希望这句话不仅是一个口号而已。大众传媒在塑造性别平等的时候,积极抵制“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模式,在评价男女两性成功标准的时候,不再局限于有车有房事业有成,贤惠温柔,要突破传统的刻板性别定型,塑造多元化的两性关系,树立男性参与家庭照料的典型,释放男性参与家庭照料的压力,让更多的男性变得更加成熟和稳重。
五、结 语
赋权男性与“新的父亲范式”表面看是推进父亲参与家庭照料困境的主要路径,这个路径是全面二孩政策下很多家庭选择的新家庭合作模式,是适应当下家庭结构变化的趋势,是男女平等观念在家庭中践行的表现,是促进积极老龄化社会的一个重要举措。父亲参与也有利于夫妻关系的和谐、亲子教育的发展。但是这种模式也会给家庭中习惯了主外的男性带来一定负担,所以消解“母职焦虑”,促进两性及社会文化观念彻底转变,并且将“新的父亲范式”以及新的家庭友好合作政策作为制度化推广才是重中之重。如果社会观念不改变,单纯让男人在家,短期内可以实现,家庭照料是一个公务事情,是全社会的事情,家庭照料必须有一个社会化的过程和结局。此外,本文的研究主要是探讨核心家庭中,且家庭照料由夫妻双方来承担的状况。由于家本位的思想以及流动性的增强,很多家庭的照料责任是由代际老人来承担,或者是雇佣家政工来完成,本文没有去分析这些家庭的照料状况,这也是未来研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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