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籍“茅广”“高茅”的词义及其理据
2018-02-01王长林
王 长 林
禅籍“茅广”“高茅”的词义及其理据
王 长 林
(四川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成都 610064)
禅籍“茅广”和“高茅”均有“迂阔”义,“茅广”不是“莽”的反切语,也并非方语,二词是地道的禅林行业语。文章从禅宗生活习性、宗门理念和语言风格等角度探寻二词词义演变的路径和动因。
禅宗典籍;方俗词;茅广;高茅;理据
宋代以降的禅籍中多见“茅广”和“高茅”两个词语,“茅”或作“茆”,字面普通但词义难解。笔者目力所及①,中国本土语文辞书仅白维国主编《近代汉语词典》(2015:1251)收释“茅广”一词:
【茅广】说话迂阔,不切实际。宋克勤《碧岩录》六六则:“头云:‘黄巢过后,还收得剑么?’僧云:‘收得。’”克勤评语:“~汉,如麻似粟。”《虚堂和尚语录》卷四:“得与入室,只是不得下语,才开口,便道:“尔且款款地,不要~。”
无独有偶,禅籍“高茅”也指言行迂阔,词典不载,例如:
1) 又不得一向高茅,点胸点肋,道我知我解,担擎衒耀,逞己愚顽,诳他后学。(《汾阳录》卷上)
该例“点胸点肋,道我知我解”就是“一向高茅”的具体表现。关于二词的来源,中日学界多有讨论,但意见不一致。桂洲道伦等《诸录俗语解·补遗<参考类语>字音通用なと》(1999:400)认为“茅广”是“莽”的反切语。这个说法实不可信,试作辨解:
王锳(2002)对宋元的反切语作过系统考察,并总结出反切语在词形、语音上的主要特点:(1)都是不可再分析的单纯词,且和连绵词一样,可以随音取字,造成多种形体;(2)前一音节多为入声;(3)由单音节衍化为双音的方式,都是在第二音节之前加上一个边音[L]。第三点与现代某些方言如晋语的“嵌[L]词”很相近。李娟红(2016)考察的结果与王锳的结论很相近:“析音词之反切下字皆为舌音字,且其中将近90%为来母。”按:禅籍“茅广”并不满足以上特点,视作“莽”的反切语,嫌不够典型②。当然最重要的是,“茅广”即“莽”不能揆之文本而协。“莽”禅籍鲜有单用,一般作“卤莽”或“莽卤”,是贬义词,而禅籍“茅广”的用法更灵活多样,详见2)- 5)例。此外“茅广汉”最早见于两宋之交的《碧岩录》,宋明禅籍多有沿用,但“莽汉”要晚至明代释景隆《空谷集》《尚理编》才见2例③,二者在禅籍的使用时间和频率均有不契。因此,我们认为“茅广”不是“莽”的反切语。
又有学者认为“茅广”是方语,江户日僧无著道忠(1653-1744)《葛藤语笺》(1992:40)“茅广”条引古钞云:“方语,无分晓、非精细人也。”又引逸堂禅师的解释说:“茅广,无分晓也,又迂阔也。”道忠认为:“‘茅’与‘高茆’之‘茆’义同。”④这一观点被中国学者所借鉴,如雷汉卿、孙艳(2006)在肯定道忠释义的基础上,联系现代汉语方言对“高茅”的来历予以探寻,认为“茅”只是个记音字,和“茅草”无关,本字当作“冒”,“高冒”是同义复词。理由是汉语方言中“高”可形容人性情张狂、说法做事不符合常理,而“冒”即冒失、张狂之义。日本古解自可疏通文意,但认为“茅广”是“方语”,无征不可尽信。道忠说两词“茅”义同,但遗憾的是“茅”的具体所指又未作明确交待,不免含混枝捂。雷氏系联现代汉语方言勾稽古语理据,不失为俗语词考释的重要方法,但也留有疑虑:说“茅”与“冒”相通,缺乏确凿的证据;现代方言中的“高”和“冒”确能单用,但古今内外典籍并无连用成词的例证。总之,前贤时彦对禅籍“高茅”和“茅广”二词并未给出令人满意的解说,根据禅籍语境虽可大致揣摩词义,但其实并不能验之他卷而通,其语源也颇有不解之处,本文拟作进一步的探讨。
调查发现,禅籍“茅广”“高茅”二词“茅”仅或作“茆”,“茅”与“茆”为一组异体字,不见“茅”有音同(近)通借的情况。因此,首选方法应该是从“茅”的本义入手来探寻词语的含义。“茅”即茅草,是禅宗文献中极为常见的一个词,这与禅宗扎根山野的生活习性密切相关。茅草是僧人创建禅院的重要材料,禅籍“茅舍”“茅屋”“茅庵”“茅堂”“茅宇”“茅亭”“茅檐”“茅室”“茅斋”“茅房”“茅户”“茅棚”“茅苫”“茅茨”“茅栋”“茅厂”“茅店”“茅草屋”等都是禅院别称。用之既广,“茅”便可直接指代茅舍⑤,甚至禅院。如禅籍有“结茅”一词,义同“结庵”“结屋”“结室”“结宇”“结庐”等,“结”义“建造、构筑”,“茅”和“庵”“屋”“室”“宇”“庐”都是禅院的意思。又如惠洪《石门文字禅》卷六《次韵思晦弟双清轩》:“鸣鸠惊午梦,意消风物闲。可怜修竹林,遮我茅三间。”“茅三间”即禅堂三间。“茅”义既明,“高茅”与“茅广”便有本可循。我们认为语素“茅”就是“禅院”义,二词的本义与禅院规模高广有关,之所以引申为“迂阔”义,又与禅林反对言传身教的基本理念密切相系,试分说如下。
(一)“茅广”与“茅广汉”
“茅广”字面义即茅舍宽广,用于禅师对弟子印证的话语中,如:
2) 登具后,会蹒庵成禅师,……一日经行殿庑,闻庵怒叱知事,所疑顿豁。翌日入室,庵指师曰:“是子今日茅广⑥矣。”及此庵奄世护国,因结茅白石峰为终计。(《嘉泰普灯录》卷二〇《镇江府焦山或庵师体禅师》)
师体禅师偶闻蹒庵成禅师呵斥知事而顿悟,翌日入室,蹒庵成禅师便说了句“是子今日茅广矣”,据文意可以断定,这句话系蹒庵成对师体的印可之辞。禅师传授衣钵、印证学徒,多以茅草说事。如德山宣鉴在龙潭崇信门庭契悟后,又来到沩山门下,师徒机锋互回,主宾双遣无碍。《五灯会元》卷七本章载沩山祝语“此子已后向孤峰顶上盘结草庵,呵佛骂祖去在。”《景德传灯录》卷一五本章又云:“是伊将来有把茅盖头,骂佛骂祖去在。”“盘结草庵”和“把茅盖头”也指创建禅院⑦。例2)“茅广”义禅院宽广,也是创建禅院的意思,后文“结茅”即其最佳的脚注。又如:
3) 昙广南者,久依密庵。后在佛照会中为寮元,有《化盐颂》,云:“合水和泥一处烹,水泥尽处雪华生。便能索起辽天价,公验分明谁敢争。”佛照喜曰:“这广南蛮也茆广。”后住霅之道场。(《丛林盛事》卷下)
“这广南蛮也茆广”也是佛照禅师印可昙广南创立门庭的祝辞,“后住霅之道场”也可视为“茆广”的注脚。“喜”字透露出佛照禅师积极的愿望,“茆广”指禅院宽广。因而可以说“茅广”与“结茅”,甚至与“把茅盖头”“盘结草庵”词义相近,所不同的是“茅广”指禅院宽广,是禅师积极的祝语,寓意弟子自立门户后僧徒众多、法裔兴旺,而“把茅盖头”则形容孤绝清贫的生活⑧。
“茅广”后可缀一“汉”字作“茅广汉”,义同“茅广住山翁”,字面义为禅院宽广之人,兼指禅院住持或学僧。其义本无褒贬之别,非逸堂、道忠所说“无分晓、非精细人”,且如以下二例就可用以褒扬:
4) 天然茅广汉,真色住山翁。瞋动阿修罗,则风骤渔阳之鼓;悲生观自在,则月明清夜之钟。(《布水台集》卷十九)
5) 天然茅广住山翁,吏事谁闲远录公。风静碧潭云去后,秋空那倩水磨砻。(同上,卷三)
例4)“茅广汉”与“住山翁”对文,同为住持之义,“天然”“真色”乃褒赞之词;而例5)描述的是一个远离世俗的逸僧形象。
也不乏贬用例,最早见于克勤评唱《碧岩录》,《近代汉语词典》节引为证⑨,不妨再迻录全文以观:
6) 举岩头问僧:“什么处来?”未开口时纳败缺了也,穿过髑髅,要知来处也不难。僧云:“西京来。”果然一个小贼。头云:“黄巢过后,还收得剑么?”平生不曾做草贼,不惧头落,便恁么问,好大胆。僧云:“收得。”败也,未识转身处,茅广汉如麻似粟。
“败也”是克勤对僧人答话“收得”的否定,“茅广汉”这里显然是对僧人的贬称。又如:
7) 德山卤卤莽莽,入门便棒。临济䕢䕢藞藞,进门便喝。者两个茅广汉一味心粗胆大,搅得震旦国里无针锋许宁怗之地。(《雨山和尚语录》卷三)
8) 可笑德山茅广汉,到处用一条毒棒。临济小厮儿,随处鼓一声热喝。(《五灯全书》卷一三〇《维扬天宁雨山思禅师》)
9) 古人道个禅客相逢只弹指,已是漏逗不少,更云此心能有几人知。咄!这茆广汉,吾有知乎哉?无知也。(《雨山和尚语录》卷十)
德山用棒,临济行喝,两人粗心胆大,不拘细节,因而例7)、8)中“茅广汉”也明显系蔑称,例8)“茅广汉”、“小厮儿”对举,可资参证。例9)“咄”乃禅宗喝叱语,“茆广汉”是禅师对学人斥责的称谓。
(二)“高茅座主”与“高茅村座主”
“高茅”字面义即高大的禅院,其后可接“村座主”或“座主”,表示禅院的住持僧,例如:
10) 棒下传心印,森罗尽罢参。高茅村座主,曾是见龙潭。(《恕中无愠禅师语录》卷三)
11) 堂堂法眼是鱼筌,纸捻无油烛大千。昔日高茅村座主,潭边点出日烧钱。(《象崖珽禅师语录》卷三)
12) 乃云:“木女穿针山色秀,石人牵线海云生。高茅座主赤双脚,直向毗卢顶上行。”(《横川和尚语录》卷上)
雷汉卿、孙艳(2006)认为例10)中“高茅”修饰“村座主”,是说不分晓的傻座主,或未必妥当,因为上下文语境并无讥讽谩骂的情绪。“村”有村野、朴鄙之义,与“山”义近,禅师可自称“山僧”“村僧”,“村座主”当谓村野座主。10)、11)二例中的“高茅村座主”实指德山宣鉴禅师。“棒下传心印”指德山行棒接引学人,“曾是见龙潭”指德山师承龙潭崇信。“纸捻无油烛大千”指龙潭“点纸烛度与师,师拟接,潭复吹灭,师于此大悟”一事(参《五灯会元》卷七德山宣鉴章)。“昔日高茅村座主,潭边点出日烧钱”说的是德山顿悟后,将从蜀地担来的《青龙疏钞》堆于龙潭崇信法堂焚烧的故事。“钞”这里本指“疏钞”,又与“钱钞”双关,象崖珽禅师用“钱”代“钞”,以与前文“筌”“千”叶韵,故有“烧钱”一说。例12)“直向毗卢顶上行”指直达佛法顶点,是对禅师修行的赞扬之词。从上下文语境来看,上三例“高茅村座主”“高茅座主”并无明显的褒贬差异,都是禅院住持很普通的称谓。
但有的用例贬义色彩比较明显,例如:
13)归宗锄草,见一条蛇,便斩却。僧问:“久向归宗,到来只是个粗行沙门。”宗云:“是尔粗我粗?”……庐岳宗师接上机,斩蛇特地施慈悲。高茅座主惊忙怕,却道粗心错是非。(《汾阳无德禅师颂古代别》卷中)
该例“高茅座主”指归宗智常禅师,《五灯会元》卷三本章云:“师刬草次,有讲僧来参。忽有一蛇过,师以锄断之。僧曰:‘久向归宗,元来是个粗行沙门。’师曰:‘你粗,我粗?’曰:‘如何是粗?’师竖起锄头。曰:‘如何是细?’师作斩蛇势。”从汾阳无德(善昭)的偈颂可以看出,善昭对归宗斩蛇接人不甚认同,“高茅座主”是批评的称谓,义同前文的“粗行沙门”。汾阳颂又被记录在明代韩岩集解、程衷懋补注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补注》卷上和清代行敏述《金刚经如是经义》卷上:
14) 庐岳宗师接上机,斩蛇特地施慈悲。痴迷座主生惊怕,却道粗心惹是非。
“高茅”被改换作“痴迷”,是后人不明古语而用近义词语替换,这也证明“茅广”在明清释子眼中就是“痴迷”之义,与逸堂、道忠所谓的“非精细”“迂阔”大体相当。
(三)“茅广”“高茅”贬义的由来及词义的演变
禅籍“茅广”和“高茅”与“茅”的本义密切相关,字面义都可指禅院高广,“茅广汉”与“高茅(村)座主”可视为一组同义词,都是禅院住持僧的普通称谓。但从部分用例的语境又可以明显地体察出贬义色彩,那么贬义用法由何而来呢?
一般而言,禅院高广、学人众多是禅师修行高彻、宗门兴盛的重要表现。但人稠众广,禅师的接引、开示势必增多,或棒喝直示,或绕路说禅,种种“不得已”的举措均与禅宗“不立文字”、反对言传身教的宗旨相违,人多势众必然致使禅师疏失渐多。宋代慈受怀深禅师(1077-1132)曾道出实情,《慈受深和尚广录》卷二《僧道成,于金山住,破屋一间,有不下山戒,喜其孤洁,赠之以偈》:“歇得心时自少魔,山头孤坐养天和。莫嫌茅舍不宽广,茅舍才宽事便多。”僧人修道得成,住金山,“破屋一间”,禅院狭小。慈受怀深却劝说“莫嫌茅舍不宽广”,因为“茅舍才宽事便多”,这也即是禅林常言“知事少时烦恼少,识人多处是非多”。宋净善重集《禅林宝训》卷一、卷四也有类似的评述:
15) 圆通讷曰:“昔百丈大智禅师,建丛林立规矩,欲救像季不正之弊。曾不知,像季学者盗规矩以破百丈之丛林。上古之世,虽巢居穴处,人人自律;大智之后,虽高堂广厦,人人自废。故曰:‘安危,德也;兴亡,数也。苟德可将,何必丛林;苟数可凭,曷用规矩?”
16) 侍郎尤公曰:“祖师以前无住持事,其后应世行道迫不得已。然居则蓬荜,取蔽风雨;食则粗粝,取充饥馁。辛苦憔悴,有不堪其忧,而王公大人至有愿见而不可得者。故其所建立,皆磊磊落落惊天动地。后世不然,高堂广厦,美衣丰食,颐指如意。于是波旬之徒,始洋洋然动其心。趑趄权门摇尾乞怜,甚者巧取豪夺。……
“巢居穴处”“居则碰壁”义近“把茅盖头”,虽居处清苦但“人人自律”“磊磊落落”;而“高堂广厦”义即“高茅”“茅广”,居处安逸却“人人自废”,禅林有识之士对当世禅院高广但佛法颓弊的现状提出了尖锐的批评。上文引例多谈及德山棒、临济喝以及归宗斩蛇等著名公案,禅师虽名高徒众,但如此言传身教,粗心胆大,实不合教义,遭到后人的批判,则在所难免。后人便径用“茅广”和“高茅”这两个双音词来指代粗疏、迂阔,如上文例13)汾阳颂在《横川和尚语录》卷下略改措辞:
17) 斩蛇却非小小事,直是教他脱苦轮。座主高茅心未泯,如何胡乱妄通言。
“高茅座主”被倒说成了“座主高茅”,“高茅”则不再是名词高广的禅院,而就是形容词“迂阔”之义,在句中作谓语。两相参照,“高茅”由名词向形容词转变的路径便较为清晰,应该说这一转变与禅宗用语随顺、不拘格套的风格也有很大的关系⑩。至于“高茅”作形容词“迂阔”义讲,禅籍不乏用例,这也反映出“高茅”词义的转变得到禅林的广泛认可,例如:
18) 入院高茅总不疑,都缘未达祖师机。妄空学问争长短,虚记闲词一肚皮。(《汾阳无德禅师颂古代别》卷中)
19) 一向高茅又不通,须明春夏及秋冬。水动波澄知是湿,达幻方能得性空。(《汾阳无德禅师歌颂》卷下)
20) 上堂曰:“……口里水漉漉地,脚下黑漫漫地,一味高茅葛将去。”(《大休寿福禅师语录》)
21) 但学成现高茅之语,名标众圣之前,都无正念修行之门。(《宗镜录》卷四五)
例18)“入院高茅总不疑”指学人入院粗疏大意,对禅师言辞毫无怀疑,导致“虚记闲词一肚皮”,例19)“一向高茅”即向来不明事理,例20)“一味高茅葛将去”指一味地不切实际地打葛藤、说闲话,而例21)“成现高茅之语”则指现成而迂阔的言语。
“茅广”本义指茅舍宽广,是主谓词组,但在“茅广汉”“茅广住山翁”等词中明显用为修饰成分,可视为形容词,词义变为“迂阔”“粗疏”,与“高茅”词义演变的内在动因相同,都是宗门语境中的词义引申。如:
22) 吃拳没兴汉,茅广杜禅和。(《宗鉴法林》卷八)
23) 这里莫有便恁么去者么唆猫入枯井,切忌撞头磕额暮故瞎茅广。(《请益录》卷一)
24) 这僧见大慈示众,便出茅广,不道是甚么时节。(同上卷二)
例22)“茅广杜禅和”即胡里胡涂的杜撰之师,例23)“瞎茅广”意指胡言乱语、高谈阔论,例24)则是说僧人见大慈和尚示众,便出众高谈阔论。
综上,“茅广”和“高茅”是地地道道的禅林行业语,词义相同,且遵循相似的词义演变路径和动因。二词的产生、用法的变化以及词义的演变与禅宗生活习性、禅门宗旨和语言风格都有密切关系。因此,试从古今方言中探寻其语源注定是行不通的,这也提醒我们考释禅籍疑难词语应该慎重使用方言参证法。
【附记】感谢合作导师雷汉卿教授和王勇、李家傲同志的指教,感谢衣川贤次教授传阅、翻译日本资料!文中疏漏,概由笔者承担。
白维国主编 2015 《近代汉语词典》,上海教育出版社。
雷汉卿、孙艳 2006 《禅籍词语考释》,《宗教学研究》第1期。
李娟红 2016 “反切成词”的形成条件及其特征,《语文研究》第4期。
谭景春 1998 名形词类转变的语义基础及相关问题,《中国语文》第5期。
王锳 2002 试说“切脚语”,《纪念王力先生百年诞辰学术论文集》,商务印书馆。
袁宾 1990 《禅宗著作词语汇释》,江苏古籍出版社。
张伯江 1994 词类活用的功能解释,《中国语文》第5期。
[日]芳泽胜弘等编 1991 《禅语辞书类聚(一)》,禅文化研究所。
[日]古贺英彦 1991 《禅语辞典》,思文阁。
[日]桂洲道伦等撰、芳泽胜弘编注 1999 《诸录俗语解》,禅文化研究所。
[日]无著道忠 1990 《虚堂录犁耕》,禅文化研究所。
[日]无著道忠 1992 《葛藤语笺》,禅文化研究所。
①包括《汉语大词典》、龙潜庵《宋元语言词典》、高文达《近代汉语词典》、许少峰《近代汉语大词典》以及袁宾《宋语言词典》《禅宗词典》和《禅宗大词典》。
②需值得一提的是字形上的特点,《碧岩录》“茅广汉”《碧岩录种电钞》(笔者复印资料)云“福本作‘谋广’”,笔者未能寓目福本。但即便如此,也只能视作版本的异文,致异原因不明。通过CBETA2016检索发现,“茅广”并无其他的异文。福本的孤例不能证明“多种形体”这一特点。
③“莽汉”外典最早也见于明代,如《醒世恒言·杜子春三入长安》:“我杜子春天生莽汉,幸遇那老者两次赠我银子,我不曾问得他名姓,被妻子埋怨一个不了。”
④同书“放慕顾”条(1992:114)亦云:“茅广,迂阔义。”《虚堂录犁耕》(1990:477)“茅广”条同引逸堂的解释。又,《宗门方语》“茅广汉”条释云“不善人”(芳泽胜弘等1991:9),《禅林方语》本条:“不善人,逸堂曰迂阔也。”(芳泽胜弘等1991:54)“不善”或是“迂阔”之引申义。又古贺英彦(1991:136)参考《葛藤语笺》释“高茆(茅)”为“高慢”义,嫌不够精切。
⑤《汉语大词典》“茅”义项❷:“茅可盖屋,因以指代草舍。”引宋苏轼《月华寺》诗:“道人修道要底物?破铛煮饭茆三间。”
⑥本章末载师体禅师“淳熙己亥”(1179年)圆寂,寿七十有二,腊五十又二,可知师体禅师于1128年登具受戒,游浙时间不详,因此蹒庵成禅师口中的“茅广”大约出现于1130年左右。
⑦可再参袁宾(1990:1-2)“把茆(茅)盖头 菅覆顶”条。
⑧例如《沙弥律仪要略述义》:“庵者,安也。古人心地开明,把茅葢头,以蔽风雨,清贫乐道,身心俱安,故曰安也。”《法玺印禅师语录》卷八:“昔年弃云居登越岭,已向无烟火处把茅盖头,不蓄一粒米,不栽一茎菜,以塞饥疮。”但“把茅盖头”使用渐广,字面义逐渐淡化,后来仅指创建禅院,不论学徒众寡,如《宗鉴法林》卷八:“法林音代云:‘上座明日把茅盖头,也有五千毳徒。’”
⑨克勤禅师于宋徽宗政和年间(1111-1117)住持夹山寺评唱雪窦重显(980-1052)《颂古百则》,后经门人编集而成《碧岩录》,于宣和七年(1125)至建炎二年(1128)出版。该例比蹒庵成禅师“茅广”出现的略早,这也说明两宋之交“茅广”已经由本义完成一系列的词义转变。但该例“茅广汉”为词,《近代汉语词典》用作“茅广”的书证,或可商酌。
⑩名词用作形容词(名转形)的实质是把名词中的某种性质意义提取出来加以使用,即用具有某种性质的事物(名词)来表示那种性质(形容词)。(张伯江1994)这种现象古今汉语都比较普遍,又可参谭景春(1998)。“高广的禅院”性质意义即疏失、粗疏,这是禅林赋予的附加意义,用“高茅”(名词)可指形容词粗疏。又如禅宗文献有“孟八郎”一词,本作名词,指粗疏之人,如《圆悟录》卷九:“僧问:‘古者道:释迦弥勒犹是他奴,且道他是什么人?’师云:‘三家村里孟八郎。’”禅师则可活用为形容词或副词,表迂阔、糊涂,如《圆悟录》卷一二:“而今兄弟若被问将心与汝安,便孟八郎,或打个圆相,或进前三步退后三步。……”《虚堂录》卷一:“师云:‘古人及尽玄微犹恐走作,今人只管孟八郎道,总是五逆人闻雷。’”
The Meaning and Motivation of(茅广) and(高茅) in Zen Literature
WANG Chang-lin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College, Sichuan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10064, China)
In Zen literature,(茅广) and(高茅) both have circuity meaning,(茅广) is neither(反切语) of(莽), nor dialect word. The two words are authentic professional jargon of Zen. The paper explores the way and reasons for the evolution of the two words from Zen living habits, religious philosophy and Zen language style.
Zen literature; Dialect and popular word;(高茅);(茅广); Motivation
H134
A
1000-1263(2018)01-0101-05
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日僧无著道忠中国禅籍语言研究论考”(17BYY023);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禅宗文献语辞汇释”(14JJD740001)
王长林,男,1989 年生,四川广元人,四川大学中文系专职博士后,研究方向为汉语词汇史、训诂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