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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界跨国的华文文学研究视维
——论朱崇科的批评观*

2018-01-30

关键词:华文鲁迅香港

马 峰

(中山大学中文系,广东 珠海 519082)

“朱崇科是一位有潜力、有野心的学者,具有开放的思维与视野的学者,将会成为重新加入国际学术界的中国的新一代学人。”[1]事实证明,他的博士导师王润华在2000年的学术嗅觉相当精准。目前,在台港和海外华文文学研究领域,出生于1975年的朱崇科已是极具学术创造力、冲击力、影响力的新生代学者。1994年,他从山东南下,在中山大学丰厚与开放的学术滋养中快速成长,七年后继续南下负笈新加坡国立大学攻读博士。2005年,朱崇科毕业回国后迅速跃升为粤派学术生力军的急先锋。2016年,踌躇满志的他开始执掌成立于2015年10月的中山大学中文系(珠海),并致力于打造开放性、跨学科、国际化的华文文学研究新平台。无论是以鲁迅研究为代表的中国现当代文学领域,以刘以鬯、李碧华为代表的香港作家研究,还是以新加坡、马来西亚为代表的区域华文文学研究,乃至对王德威、史书美、黄锦树、钱超英等学者的评论互动,无不展现出新一代粤派学人立足本土、对话区域、放眼世界的敏锐创见。

从研究历程来看,“流动”无疑是朱崇科学术生命的喷薄源泉之一,这不仅生发于自我的流动与不羁,也涵括研究对象的流动与跨界。他先从鲁迅研究关涉香港文学,随后从新马文学缕析其内在的本土性纠葛,进而又从比较视野介入“世华文学”。同时,他对巴赫金的复调与狂欢、福柯的系谱学与考古学、布迪厄的场域与文化资本、后殖民话语与权力机制等都有独到见解与巧妙化用,将丰赡的理论涵养与精深的文本细读相融通,熔铸为一种观点鲜明、逻辑缜密又锐气逼人且新意迭出的思辨文风。在论证策略上,他评述各家短长又寻求反思新变,在规避陷阱的吊诡中又不乏剑走偏锋的犀利,往往层层剥离迷思而后真面历历如绘。正如王国维所言,“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须出乎其外。”这也同样适用于朱崇科的学术理路,“入乎其内”是指对本土(香港、新马等地)的身心融入与情感观照,有了感同身受的在地体验方能蕴蓄有“生气”且“不隔”的文思;“出乎其外”是指感性抽离并超然物象的客观审视与拆解建构,把控论述的理性尺度才能有的放矢且追求“高致”。统观其治学进路,在文(文人、文本、文论)史(文学史料、历史语境)互参的践行模式下,在锐意创新的问题意识调度下,他不乏陈寅恪的“了解之同情”,还依稀透射出鲁迅先生的铮骨傲气,更有对自我惯常的反思与超克,这应是其学术生命的内核支撑。

一、从鲁迅关涉香港文学

从1999年在《香港文学》发表第一篇论文《我看“南来作家”》开始,朱崇科研究的流动版图初现,从此走向中国现当代文学与香港文学的对接与对话。这里的“南来”特指从大陆迁居香港的文人,更准确的称呼应是“香港南来作家”。值得注意的是,该篇师从其硕士导师王剑丛教授的课业论文发表于香港,并得到时任主编——“香港文坛常青树”刘以鬯先生的嘉许和亲笔回信勉励,这也为其继续深入探研香港文学打开门径。另一方面,跨域对话的牛刀初试无疑增强了其学术研究的信心,并进一步激发了融入香港语境的潜在本土情怀。真正系统的香港文学研究要从他的硕士论文《故事新编中的叙事范式:以鲁迅、刘以鬯、李碧华、西西的相关文本为个案进行分析》(2001)说起,而导师王剑丛①当时,他的导师王剑丛已出版了一系列香港文学研究著作,如《香港作家传略》(1989)、《台湾香港文学研究述评》(1991)、《香港文学史》(1995)、《20世纪香港文学》(1996)等。更是研究香港文学的第一代专家。在学脉承传中,朱崇科延续了前辈学者重视第一手资料的扎实传统,同时又在理论素养与问题意识的开拓上焕发出新生代学者的批评锐气。具体而言,他在这一阶段的学术进路正蓄势待发,而继后分化为三路并进:一是鲁迅与香港的互动研究,二是鲁迅学研究,三是香港文学研究。

(一)鲁迅与香港的互动研究

跨地域的故事新编研究具有硕博延续性,其博士论题是《论故事新编小说中的主体介入》,后在此基础上修订出版《张力的狂欢:论鲁迅及其来者之故事新编小说中的主体介入》(2006)。对于这项研究的意义,同样作为鲁迅研究者并享誉海外汉学界的王润华认为,它建构了中国文学史上的新文类“故事新编小说”,补写了小说史中空白的一页。[1]这部厚重的专著分为三编,上编讨论了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及其适用性,中编集中探讨鲁迅《故事新编》的叙事模式以及如何走向狂欢,下编则精选横跨大陆与香港的经典个案(施蛰存、刘以鬯、李碧华、也斯、西西、陶然)并从历时性角度分析介入的狂欢节谱系。同郑家建②郑家建从“语言层面”“创作思维层面”“文体层面”对鲁迅《故事新编》进行递进研究,充分肯定“这一奇书文体”在鲁迅创作史和中国现代小说史上的独创性价值。郑家建:《〈故事新编〉研究引论》,《文艺理论研究》1998年第4期。、吴秀明、孙刚等研究者有别,其创新性在于对巴赫金狂欢化神髓的理论化用,并力图对故事新编“小说次文类”进行历史正名,还全面爬梳故事新编的书写传统及其两岸三地的影响余脉。其中,他对香港作家个案的选取具有针对性与典型性,文本分析与社会语境的呼应更显力道,这些“(鲁迅)后来者”对故事新编小说的主体介入可谓众声喧哗,而主体精神与主体职责的双重介入下也让此“次文类”有了更多创造与更新的可能维度。理论驾驭的娴熟,论析方法的严谨,创新意识的敏感,让其博士论文屡现精妙之笔。

(二)鲁迅学研究

以“鲁迅学”称之是为了强调对鲁迅本体研究的纯粹性,在同辈学者中朱崇科量质并重的论文产出十分惊人,其相关成果自不待言,已先后出版《鲁迅小说中的话语形构》(2011)、《广州鲁迅》(2014)、《〈野草〉文本心诠》(2016)三部专著。姑且不论他借用福柯话语理论对鲁迅小说考古式的板块拼接,借用布迪厄场域理论对1927年的广州鲁迅多元立体的现场还原与历史形构,以及对《野草》逐篇细读的酣畅淋漓与心神交汇,在此,我们主要聚焦于香港与南洋的跨地域互动,谈他对鲁迅研究更进一层的灵活嫁接与突破进阶。其一,鲁迅与香港文学的反思新解。如《历史重写中的主体介入:以鲁迅、刘以鬯、陶然的“故事新编”为中心》就继续延展故事新编书写的两地差异,作家的个性灌注让彼此的实践操作特点鲜明,鲁迅以轻松态度“点染历史”而引发深邃博杂的思索,刘以鬯在艺术创新与文本改造上以再现、激活、解构的方式“复活历史”,陶然则在“断裂历史”中创造性地逸出“当代寓言”的活力。[2]257-268其二,鲁迅与南洋文人的交叉。《林文庆与鲁迅的多重纠葛及其原因》[3]101-115从儒学与现代的文化冲突、学术人事的立场纠葛、经济人格的义利差异相当深入地深层剖析,而秉持客观立场对学界盲点予以纠偏,这不仅无损林文庆的“新加坡圣人”形象,也可真切探触周树人教授应对理想与现实的两难。

(三)香港文学研究

毋庸讳言,香港文学研究是朱崇科的学术起点。不过,与鲁迅研究、新马华文文学研究两大板块相比,香港文学研究显得最为薄弱,文稿大都散见于鲁迅研究及新马研究的专著。其研究对象主要聚焦于上述提到的几位作家,此外还述及颜纯钩小说,而研究体裁基本限于小说一类。其中,对刘以鬯与李碧华小说叙事策略的多元解读最有影响,在学界有着较高引用率。①据中国知网(CNKI)统计,《雅俗混杂的香港虚构:浅解〈青蛇〉》(《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05年第1期)被引次数达27次,《历史重写中的主体介入:以鲁迅、刘以鬯、陶然的“故事新编”为个案进行比较》(《海南师范学院学报》2000年第3期)被引次数为13次,这些数据在华文文学研究领域已属难得。同时,他对香港性、香港气度、香港虚构、香港想象、香港文学批评等也有所涉猎,但比起较有系统的“香港故事新编”系列研究就略显松散。从时间跨度来看,这些研究主要发表于1999年至2007年,过后有近乎七年的间隔,而最新一篇应是2014年发表的《刘以鬯的南洋叙事》。[4]该篇虽然再次论及刘以鬯,不过其关注点显然已侧重于“南洋情境”,这也印证了其研究着力点从香港到南洋的转移。

二、新马在地感与南洋本土性

2001年,朱崇科再次踏上流动南下的旅程,“(香港)南来文人”的研究者吊诡却又奇妙地化身为“(南洋)南来文人”的践行者。在赴新加坡国立大学伊始,其学术路径就有了崭新的突破,系统的学院训练与强烈的在地体验让新马华文文学研究成为又一学术生长点。在2004年读博期间,他便在台湾出版了学术处女著作《本土性的纠葛:边缘放逐·“南洋”虚构·本土迷思》(2014年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南洋”纠葛与本土中国性》算是该书的大陆修订版),这本论著源于“南来机缘”所催生的副产品,更是“南来情怀”对新马社会的倾力馈赠。王德威以“不卑不亢的有心人”称之,更激赏其对新马在地文化的深切关怀,“离开了中国大陆,朱反而发现了华文文学的丰富面貌:不论是他乡是本土,语言文字的流传及其所折射的现象,千变万化,哪里是一二主义或权威所能尽涵?以朱崇科对文学史及文学理论的深厚训练,未来的批评必有可观,也值得我们继续期待。”[5]

2008年,当第二本专著《考古文学“南洋”:新马华文文学与本土性》出版,其导师王润华教授惊呼其为“挖掘文学南洋的机器怪手”,并言及对中国第一代世华文学研究的颠覆与解构,“这本论著的最大特点,除了重溯系谱之外,还把文学作品与理论还原到原来产生的文化土壤上,从当地华人及其他族群的文化属性来论述。”[6]其实,“颠覆与解构”之说并不恰切,他的新马学术贡献应在于“传承与新变”。所谓“传承”,意即对第一手文学史料的高度重视,这体现于第一代学者广罗资料的拓荒治学以及杨松年教授论从史出的现身教益。曾师从杨松年如今在厦门大学执教的郭惠芬博士算是新生代学者中继承此传统的佼佼者,其新著《中外文学交流史·中国-东南亚卷》蔚为可观。[7]朱崇科则在传承之中力求“新变”,而王润华先生在西方文论、文化研究、比较文学研究的内行示范显然对其不乏助力。在前人研究基础上,朱崇科个性张扬的批判力与创新力得以挥洒,这在空间诗学、中国性、本土性的处理上都有所展露。

(一)空间诗学

“空间诗学强调的是在不同区域华文文学本土特质保留的基础上的一种求同存异”[8]17,从踏入区域华文文学领域开始,朱崇科出入内外的开放性研究思维就成为一大优势。具体来谈,《艰难的现代性与无奈的本土化》[9]是其研究新马华文文学的第一篇正式论文,该论文对其后续研究范式有着多重意义:一是对文学史料的考古式爬梳,在系统的文本细读与历史脉络中做到言必有据;二是对中国性(中华性)的思考,在“去中国性”的批判中逐渐呈现中国性的流动与复杂;三是现代性,既有对文学本体的现代性考量,也有对研究策略的现代性化用(相较于传统研究理路);四是从“本土化”隐蓄“本土性”萌蘖,在文本批评中做到理论反思与概念厘定。

(二)复数中国性

对于黄锦树、张锦忠、林建国等后殖民话语操作下的“断奶”“去中国性”等说辞,以朱文斌为代表的中国新生代学者持有严正的批判立场,他还从东南亚华文诗歌的角度呈现出中国性的复杂与暧昧。[10]12-18对此,朱崇科则是批判与反思的双重姿态,他在《吊诡中国性:以黄锦树个案为中心》《“去中国性”:警醒、迷思及其他》《马华文学:为何中国,怎样现代?》等篇中既认可黄锦树独辟蹊径的洞见,也直击其台湾习气与张狂盲视。对“去中国性”予以反拨的同时,他也为“中国性”正名,并从中国性的流动与发展中推演其存在的必然与或然,进而提出“立中国性”“复数中国性”。

(二)混杂本土性

华文文学的本土性是多元混杂的概念,具有封闭与流动、保守与开放、中国性与现代性(全球化)等诸般维度。正是由于这种相互冲突又彼此交葛的纠结难题,大多数论者对此都浅尝辄止,本土性的个案分析或语词点缀较多,但本土性的系统理论观瞻却相对欠缺。在蔡志诚看来,主体间性的交融视域为回应区域华文文学的本土性诉求提供了新向度,而空间位移与视域转换让朱崇科具有一种“不被规训的热带情怀”,其“马华文学本土性研究已对这一挑战性的议题进行有力的回应,地缘美学与主体间性的介入将为区域华文文学研究开创出新的文化空间。”[11]同时,他意识到《本土性的纠葛》所内含的“在地体验”对朱崇科可谓至为关键,由此也对其新一轮的文化位移(从新加坡返回中国)后与本土性深层文化心理相契合的内在激情延续性存有疑虑。实际上,《考古文学“南洋”》便是最好的回应,他的本土激情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在理论延展与文本演绎上更为精进。

朱崇科对于新马华文文学抱有深度挖掘与理论建构的学术雄心,两部专著皆以“本土性”作为核心命题,而极具挑战性的宏观主脉贯通与微观文本细读也成为最突出的创新所在。他将“本土性”划分为本土色彩(表层的本土自然风情与人文景观)、本土话语(中文再造与文化承载)、本土视维(深层的本土意识与本土关怀)三层架构,既从文学史演进及文学史编写进行本土性的谱系建构,又以点面结合的策略对新华作家(陈瑞献、郭宝崑、英培安、希尼尔、吴耀宗、蔡深江等)及马华作家(吴岸、王润华、李永平、张贵兴等)的典型文本进行考察演绎,同时兼及马华古典文学(邱菽园)以及新移民文学(九丹),更跨涉对本土批评者(王润华、杨松年、黄锦树、许文荣等)的再批评与再深化。

三、越界跨国的华语比较文学

早在1985年,乐黛云就提出海外华人文学“是研究比较文学和比较文化的极好标本”。[12]饶芃子更是海外华文文学与比较文学研究的倡导者与行动者,她主编的《中国文学在东南亚》算是国内开风气之先的华语比较文学实践之作。她在宏观上进行理论思考与方法论证,从《比较文学与海外华文文学》的专著命名便知其用意所在。①相关论述参见:饶芃子,《海外华文文学与比较文学》,《暨南学报》2000年第1期;饶芃子主编,《中国文学在东南亚》,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1999年;饶芃子,《比较文学与海外华文文学》,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年。在新生代学者中,朱崇科的比较意识格外突显。2012年,出版第三本华文文学研究专著《华语比较文学:问题意识及批评实践》已不限于新马区域,其理论视野更为开阔,在越界跨国中彰显出纵横捭阖的掌控力。他对自己的批评观葆有清醒的自觉,“我一直提倡和坚守的‘华语比较文学’同样也是对中国大陆文学创作和书写的一种观照、丰富和善意提醒,这样的批评既有本土关怀,又有国际视野。”[8]进而给出“华语比较文学”的定义,“即是指在华语语系文学内部的比较。它同样也是立足世界性的背景,对所有华语书写的文学,包括离散书写进行不同层次和角度的比较。”[13]他强调大陆文学与其他区域华文文学的互动关系及更多可能,而本土性无疑可以作为华语文学研究的新进路,但也要注意本土性的发展与流动以免落入其内部陷阱。

近十年,他对新马华文文学研究以个案精读式的拓展为主,不乏建构“经典(优秀)作家”图谱的深意。既有对英培安、李永平等的再挖掘,也有对原甸、谢裕民、淡莹、方北方、温任平、林幸谦、陈大为、钟怡雯、黎紫书等的新开拓,这些研究完全可以各出一本新加坡、马来西亚的华文作家论。在这一阶段,除了琳琅炫目的个案研究之外,对“问题意识”的理论探讨以及“比较意识”的多维实验更具学科建设性。

(一)问题意识

在自我切实践行问题意识的同时,他也不断反思国内华文文学研究的理路局限及其问题弊病,对宏大叙事及本土缺席不乏针砭。他认为华文文学并未获得与其宏阔指涉范围相对应的地位和话语权,其原因在于问题意识的更新缓慢、第一手资料的掌握不足以及对其他学科反哺能力的薄弱,相应对策可以从跨学科能力、本土感知以及实践考察方面提升。[14]其问题意识在术语考辨上尤为醒豁,国内学界对“华文文学”的命名经历了“(台港澳暨)海外华文文学”“(世界)华文文学”两大阶段,目前普遍认可的“世界华文文学”依然存在是否包括大陆文学在内的争辩。具体来说,刘登翰、刘小新对“语种、文化、族性、个人化的华文文学”提法[15],王列耀对“东南亚华人文学”的界定[16],刘俊对“世界华文文学”的新定义(包括中国大陆文学在内的跨区域、跨文化的文学共同体)[17]5,这些都有其合理性。对此,朱崇科在《术语的暧昧:“问题意识”中的问题意识》《谁的东南亚华人/华文文学?》等篇中缕析术语命名的暧昧、吊诡及其权力话语操作,并提出“世华(华文+华人)文学”“区域华文文学”的概念。此外,从史书美去除中国的“华语语系”,到王德威的无所不包的“华语语系文学”,这一理念具有相当的冲击力,朱崇科在《华语语系文学的话语建构及其问题》[18]中显然更认同后者。对于术语与命名的考辨,他显出苦心钻营的锐利,尤其是对大中华陷阱的自省、后殖民阴影的祛魅,其平等对话的姿态以及去中心化的操作也值得称道。当术语上升到理论层面,研究者将其作为宏观调度的参照必有助益。反之,如果过分纠缠于界限区隔,对微观操作而言反而会束手束脚。

(二)比较意识

朱崇科的研究视野始终贯穿着“比较意识”,从香港文学研究阶段便已显露,而华文文学的多元跨越性更是比较研究的绝佳场域。这些研究大体归为三类:其一,南来文人的本土影响。比起郁达夫、老舍的南洋经历,鲁迅是首屈一指的“不在场的在场者”。有关鲁迅在南洋的“文统”与“学统”两篇论文是该领域影响研究的典范,不过“南洋”有泛化之嫌,实际上确指新马两地。①相关论述参见朱崇科:《论鲁迅在南洋的文统》,《文艺研究》2015年第11期;《论鲁迅研究在南洋的学统》,《福建论坛》2016年第3期。其二,台湾经验与南洋叙述。马华留台作家的创作与研究都极具影响,其中《大马“南洋”叙述中的台湾影响及其再现模式》[19]充分肯定这一群体的跨域优势,也揭开其“双重边缘化”“自我经典化”的吊诡。其三,跨语种、跨区域、跨国界的追寻。在某种意义上,他在《身体意识形态》中已经实践了此研究理念,将中国作家与其他区域作家(法籍华人高行健、新加坡“新”移民九丹)兼收并蓄。[20]在“想象中国”的投射下对高行健、李碧华、张贵兴小说的同台比较更是跨越了中国、法国、马来西亚。另外,对以英文书写的马来西亚旅英华裔作家欧大旭(Tash Aw)的评论则开辟了自身跨语种研究的新领域。[21]

四、有担当的知识分子

在华文文学研究领域,朱崇科具有敏锐的问题意识,以批判性、创新性、独特性见长。综观其学术历程,《触摸鱼尾狮的激情与焦虑》绝对不容忽视,他对新加坡华文教育、文化认同、社会脉搏、大学精神的理想寄托与现实反思恰是新华研究者不可多得的第一手资料,其自我本土化的过程也是理解其本土性书写乃至学术动力的隐秘窗口。正如他对该文集的命名所示,其感性的激情与焦虑已内化为知识分子的理性担当。他以学术为志业,一贯履行自己所奉行的“有机知识分子”的责任。[22]316谈到未来研究,他指出“当务之急,我们首先还是要做好区域华文文学场域内部的经典作家(群)的穷形尽相式研究,不要在占有一点资料的基础之上胡乱发言或者是拼凑;其次还是要具有多线文学史的宏阔眼光,把研究对象放到更开阔的平台上去准确把握;第三,要努力思考中国文学和其他区域华文文学的复杂互动和可能借鉴;最后我们还是要多发现、‘帮衬’区域华文文学写作的优秀边缘作家或群体,让他们感到思想文化创造的尊严,共同取暖,不至于太寂寞,这是相关领域学者的责任之一。”①笔者对朱崇科的访谈,时间:2018年1月28日,地点:中山大学中文系(珠海)海滨红楼15栋。作为新生代学者,在本土情怀、国际视野、知识立场的融通下,朱崇科正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学术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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