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全球化背景下的资本逻辑与生态危机
2018-01-30张红霞谭春波
张红霞 谭春波
(北京科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83;青岛科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青岛 266061)
在全球化时代,生态危机严重威胁着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已经不是某个国家或者某几个国家的问题,而是全球人类所共同面临的问题。生态危机产生的根源是资本逻辑,但人们对待资本逻辑的态度却存在着重大分歧。有人认为资本逻辑包含着解决生态危机的可能,因此有可能形成一种“生态资本主义”;还有人认为资本逻辑在本质上是反生态的,依靠资本逻辑不可能解决生态危机。问题的困难之处在于,一方面当今全球生态危机日益严峻的事实与第一种观点相矛盾,生态资本主义仅仅是一种“空想”;另一方面当今世界又离不开资本逻辑,因而主张通过消灭资本逻辑来解决生态危机的观点似乎也不现实。那么,解决生态危机的出路在哪里呢?要回答这一问题就需要对全球化背景下资本逻辑与生态危机之间的关系进行深入研究。
一、资本逻辑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对抗性矛盾
资本的逻辑就是无限增殖,“资本与增殖几乎是同义词,可以说资本就是增殖”①陈学明:《资本逻辑与生态危机》,《中国社会科学》2012年第11期。。资本的增殖逻辑与生态环境之间存在对抗性矛盾,并导致了生态危机的形成。这一矛盾包括以下三个环节:
1.资本逻辑与生态环境的对抗性矛盾以资本逻辑对自然界的统治为前提
资本逻辑对自然界的统治意味着,只要能够促进资本的增殖,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开发和利用自然界。这首先需要资本逻辑消灭自然界的独立性价值,使之成为工具性价值。在资本主义社会之前的时代,自然界有着自身的独立性价值,甚至是神圣性的价值,从而使人们保持着对自然的敬畏和崇拜态度,对自然界的开发和利用也总是维持在一定的限度之内。而在资本逻辑的主导下,自然不再具有自身的独立性价值,不再是一种“自为的力量”,只是用来满足人类需要的手段,自然界的价值就转变成了工具性的价值。正如马克思所说:“……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创造出一个普遍利用自然属性和人的属性的体系,创造出一个普遍有用性的体系,……只有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自然界才真正是人的对象,真正是有用物;它不再被认为是自为的力量;而对自然界的独立规律的理论认识本身不过表现为狡猾,其目的是使自然界(不管是作为消费品,还是作为生产资料)服从于人的需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89-390页。资本逻辑消灭了自然界的独立性价值,树立了自然界的工具性价值,打破了开发和利用自然的第一种限制。
资本逻辑还需要进一步扭曲自然界的工具性价值。自然界对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具有多重的工具性价值,例如:良好的自然环境是人类生存的前提,自然界对人类具有审美价值和科研价值,这种多重价值也维护着自然界的独立性,从而制约了资本对自然的开发和利用。但是,资本逻辑则斩断了人类与自然之间的直接关系,建立起资本对人类和自然的直接统治关系。一方面,资本对人类的统治体现在把人类的多重需要转变成单向度的货币化需要,这意味着人类的需要如果不以货币的形式体现出来,就无法得到资本的重视,所以自然界对人类的多重价值不再重要。另一方面,自然界的工具性价值从满足人类的多重需要转变成了满足资本增殖的需要,自然界成为了满足资本增殖的手段。这样一来,自然界对人类的多重价值被异化为对资本增殖的单向度价值,这就打破了开发和利用自然的第二种限制。
因此,当资本逻辑建立起对自然界的统治的时候,人类开发和利用自然的依据不再是自然界的独立性价值,也不再是自然界对人类的多重价值,而是自然界对资本增殖的工具性价值。资本逻辑本身是一种盲目性的力量,在开发和利用自然的时候,不会顾及是否对自然界本身造成损害。所以,资本逻辑对自然界的统治孕育着资本逻辑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对抗性矛盾。
2.资本逻辑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对抗性矛盾以资本的私人占有性质与生态环境的社会性质之间的矛盾为核心
资本增殖与生态环境之间的矛盾之所以是对抗性的关系,是因为资本增殖以工业化生产为载体,而工业化生产则以大规模的物质资源消耗和废弃物排放为支撑,从而具有反生态的性质。也就是说,资本增殖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对抗性矛盾,根源于工业化生产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对抗性矛盾。那么,只要改变反生态的工业化生产方式,建立生态化的工业生产方式,就能解决资本增殖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对抗性矛盾。而且,确实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随着现代科技的飞速发展,有可能把反生态的工业生产方式改造成生态化的工业生产方式。只要实现这一点,资本增殖甚至能够改善生态环境。
这种前景毫无疑问是鼓舞人心的,但这实际上只是一种乌托邦幻想。因为这种观点成立的前提是,资本逻辑会选择生态化的工业生产方式,而不是反生态的工业生产方式。但是,资本的私人占有性质与生态环境的社会性质之间存在根本性的矛盾。所谓的资本的私人占有性质是指,资本由排他的利益主体所占有,从而单个资本只为自身的增殖服务,而不会考虑其他因素。而生态环境的社会性质是指,生态环境往往是人们所共享的,不具有排他的性质,生态环境的占有主体是不明确的,从而难以体现为资本的成本。
这就决定了资本只能选择反生态的工业生产方式,不可能选择生态化的工业生产方式。在反生态的工业生产方式中,资本逻辑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体现为,本来是由社会所占有的环境收益被资本所占有,本来应该由资本所承担的环境成本则被社会所承担,反生态的工业生产方式促进了资本增殖,与资本逻辑具有天然的契合性。而生态化的工业生产方式与资本逻辑是不相适应的,一方面,生态化的工业生产方式需要资本承担起破坏生态环境的成本,这违背资本的增殖逻辑,而且生态环境的社会性质很难迫使资本承担起环境成本。另一方面,生态化的工业生产方式将会生产生态产品,但是生态产品的社会性质,使其难以转化为生态商品,资本难以通过生态产品获取利润。所以,资本的私人占有性质与生态环境的社会性质之间的矛盾决定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必然具有反生态的本质。
3.资本逻辑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对抗性矛盾以资本增殖的无限性与生态环境的有限性之间的矛盾为最终表现
资本的无限增殖直接体现为资本主义生产规模的无限扩张。资本的增殖逻辑具有绝对性和无限性,这决定了资本主义生产规模的扩张具有绝对性和无限性。只要存在资本,那么资本就会寻找增殖的机会,尝试扩大生产规模,也就是说生产规模的扩张只受到资本本身的限制,而不会顾及其他的限制。“资本主义生产的真正限制是资本自身,这就是说:资本及其自行增殖,表现为生产的起点和终点,表现为生产的动机和目的;生产只是为资本而生产”。*《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78页。
资本的增殖逻辑还导致消费规模的无限扩张。资本增殖的实现不仅仅依赖于商品的生产,还依赖于商品的交换,而商品交换能否成功,则由其消费规模决定,所以,资本逻辑必须要扩张其消费基础。而资本逻辑扩张其消费基础是通过异化消费来实现的。正常消费的目的是为了消费商品的使用价值,但异化消费是“人们为补偿自己的那种单调乏味的、非创造性的,且常常是报酬不足的劳动而致力于获得商品的一种现象”。*阿格尔:《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494页。这是因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们不能在劳动中确证自身的价值和本质力量,只能在消费中体验到自身的价值和本质力量。在异化消费中,人们进行消费的目的不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真实需要,而是为了消费而消费,消费本身成为了目的,这使人类的消费需求无限扩张起来。
总之,在资本逻辑主导下,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会无限制的扩张,而且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又以大量地索取自然界的物质资源和向自然界排放废弃物为特征,所以,资本逻辑最终导致向自然界无节制地索取物质资源和排放废弃物。但是,自然界所能提供的物质资源、所能承载的废弃物数量及其自身的修复能力都是有限的。资本增殖的无限性与自然界的有限性之间形成了对抗性矛盾。资本的增殖是绝对的,必然会突破自然界的限制,最终导致生态危机。
二、资本逻辑向全球的扩张及其与生态危机的关系
全球化的本质就是资本逻辑在全球的扩张。全球化是把双刃剑,一方面强化了资本逻辑与自然环境之间的对抗性矛盾,从而加剧了生态危机;另一方面也为全球生态治理,解决生态危机创造了条件。
1. 资本逻辑在全球的不断扩张
资本逻辑在全球的不断扩张首先体现为贸易全球化。马克思说:“创造世界市场的趋势已经直接包含在资本的概念本身中。”*《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391页。在资本增殖的过程中,生产与消费之间存在着内在矛盾,一方面资本的增殖需要消费基础的支持,资本主义的生产规模与消费规模必须保持适当的比例。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的生产规模又总是会超越消费规模,正像马克思所说:“生产力越发展,它就越和消费关系的狭隘基础发生冲突。”*《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73页。这一矛盾无法在单个资本主义生产体系内部得到解决,要解决这一矛盾,只有依赖于外部市场,寻找新的消费基础。“不断扩大产品销路的需要,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须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5-276页。所以,“资本”这个概念包含了塑造世界市场的趋势,推动着贸易的全球化。
资本逻辑在全球的扩张还体现为投资的全球化。贸易全球化让资本主义国家获得了超额利润,这为资本主义国家实施福利国家政策奠定了基础。福利国家政策提升了工人工资水平,改善了工人生活条件,缓和了国内阶级矛盾。但是,福利国家政策与资本增殖又是相矛盾的,福利国家政策要求分配给工人阶级更多的劳动成果,但分配给工人的越多,用于增殖的就越少,福利国家政策就成为了资本增殖的限制。另外,对于工人阶级来说,如果他还不能满足自身的基本生活需要,那么他就不太关心生态环境的好坏。但是当工人阶级的基本生活需要得到满足之后,他就会把注意力转移到生态环境的改善上来。对改善生态环境的诉求越强烈,破坏生态环境的成本也就越高昂。所以,福利国家政策导致资本同时面临国内劳动力成本上升和环境成本上升的问题,从而严重影响了资本的增殖。为了规避本国劳动力成本和环境成本的上升,寻找更加廉价的劳动力和降低环境成本,资本必然寻找机会向外部扩张。只是这种扩张不再局限于塑造世界市场和推动贸易全球化,而是进展到塑造世界工厂和推动投资全球化的阶段。
2. 全球化时代的资本逻辑加剧了生态危机
在全球化时代,当人们看到发达国家生态环境日趋好转时,往往会认为资本逻辑包含着解决生态危机的可能性,但是,这只是对表面现象的片面认识。实际上,贸易全球化和投资全球化的交互作用加剧了生态危机,并增加了全球环境治理的难度,因此从资本逻辑出发不可能解决生态危机。
第一,资本逻辑在全球的扩张直接加剧了生态危机。全球化时代,资本逻辑对生态环境的破坏是通过生态帝国主义手段实现的。生态帝国主义是指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为了改善本国生态环境和获取超额剩余价值,通过资本和技术力量控制发展中国家,从而把生态危机转嫁到发展中国家,并掠夺大量资源和利润的行为。一是资本主义国家通过投资全球化,把高耗能、高污染的产业转移到了发展中国家,从而完成了环境污染的转移。二是资本主义国家通过贸易全球化,凭借其强大的资本和技术力量,迫使发展中国家廉价出售本国的各种自然资源,使发展中国家的生态环境遭到破坏。三是全球化时代的资本逻辑通过掠夺利润,还造成发展中国家的贫困,而人们越是贫穷,也就越愿意以更低廉的价格出卖当地的生态环境。这样,全球化时代的资本逻辑在空间上塑造了一个生态和经济的双重“中心——边缘”结构。中心地区的发达国家享受着在发展中国家生产的产品,却不用支付环境成本,而且自身的生态环境好转。边缘地区的发展中国家只能得到很少的环境收益,却遭受着严重的环境污染。而且,因为全球化导致资本逻辑总体运行规模的不断扩张,对物质资源的消耗总量和向环境中排放的废弃物总量也在持续增加,这进一步加剧了资本增殖的无限性与生态环境的有限性之间的矛盾,使全球生态危机越发严重。
第二,资本逻辑在全球的扩张也增加了全球环境治理的难度。全球化提升了资本的自由性,这直接增加了全球环境治理的难度。一是增加了主权国家内部进行环境治理的难度。对于资本来说,当一个国家或地区管制严厉或者环境成本上升时,资本就会逃离这一国家或地区,转移到管制宽松和成本较低的地方。而且在竞争性条件下,如果单个资本承担过高的环境成本,那么在与其他资本的竞争中就会处于劣势地位,资本为了生存必然会从高环境成本地区流向低环境成本地区。对于主权国家来说,为了促进经济发展,各国政府不愿意降低本地区资本的竞争力,也不愿意使资本从本地区流出,各国政府不得不放松管制和降低资本所承担的环境成本。所以,全球化提升了资本的自由性,使资本在与政府的博弈中往往会处于优势地位,增加了国家进行环境治理的难度。二是增加了国际环境合作的难度。国际环境合作从本质上来看,就是对于环境责任的再分配。但是,因为全球发展的不平衡和资本自由性的提升,哪个国家承担的环境责任越多,哪个国家在经济发展中就越处于不利地位,所以,各个国家对环境责任的分配难以达成共识,“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很难落到实处。
3.全球化本身也在为解决生态危机创造条件
全球化既加剧了生态危机,也在为解决生态危机创造条件。“从历史辩证的观点全面考察全球化与生态环境的关系,可以说, 全球化既是造成今天全球生态环境急剧恶化的深层次原因, 又是克服生态危机、实现生态文明所不可缺少的前提和条件。”*陈志尚:《论生态文明、全球化和人的发展》,《北京大学学报(哲社科版)》2010年第1期。
第一,全球化面临着自身的边界,从而会为解决生态危机创造条件。资本逻辑在全球扩张的结果是不断在后发国家和地区产生新资本,当国家的管制力度和环境成本上升的时候,新资本又不断投入到更新的国家和地区,从而形成不断从资本高地溢出流向资本洼地,而资本洼地又会不断形成新的高地的态势。但是,全球空间是有限的,随着全球化的深入推进,资本逻辑会逐步扩张达到其边界,也就是说随着全球化的逐渐完成,恰恰意味着资本将会丧失扩张的空间。在全球化的进程之中,资本总是能够通过向低环境成本地区进行投资来规避高环境成本。但是当全球化逐步接近完成的时候,全球的环境成本都将上升,那么一方面大量的资本必须寻找新的投资机会,另一方面资本已经难以找到环境成本低廉的投资地域,这促使资本只能接受相当于或者高于环境价值的环境成本。所以,在全球化进程中,对资本的约束将更加困难,但是随着全球化的逐步完成,对资本的约束也将成为可能,这也就为解决生态危机创造了条件。
第二,在全球化过程中形成了全面的全球交往,在为全球生态治理创造条件。在全球化过程中,随着全球生态交往逐步加深,人们也在努力推动全球生态合作,从而为解决全球生态危机创造条件。一是国际环境保护机构不断发展,联合国、世界卫生组织、世界银行等国际组织都设立了专门的环境评估和保护机构,而且民间的非政府环境保护组织也大量出现。二是国际环境保护规则的逐渐完善,制定了诸如《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京都议定书》等许多具有一定软约束力和号召力的环境保护规则。三是国际环境保护行动持续进行,例如:推动了全球环境保护峰会的召开,建立了大量的环境保护基金,不断进行环境评估和环境保护宣传工作等等。当然,在全球生态治理的过程中总是存在着曲折和反复,但大趋势是全球生态交往越来越深入,交往主体越来越多样化,交往行动越来越频繁,交往规则越来越完善,这无疑会有力推动全球生态治理的进步。
三、全球化背景下解决生态危机的现实路径
当今社会离不开资本,所以只能在承认资本在场的前提下,探索解决生态危机的路径。而解决生态危机的关键不在于任由资本逻辑发挥作用,也不在于消灭资本逻辑,而是需要增强资本的社会性,从而使人类逐渐掌握和驯服资本逻辑。其现实路径就是以生态制度制约资本逻辑,以生态经济引导资本逻辑,最终实现对资本逻辑的超越,从而建成生态文明。
1. 解决全球生态危机需要以生态制度制约资本逻辑
以生态制度制约资本逻辑主要含义是指,通过生态制度迫使资本承担起相应的生态成本。在以前,很多生态资源都是免费或者低价使用的,资本所负担的生态成本并不能反映生态环境的真实价值,所以资本不会考虑其增殖过程是否对生态环境造成了破坏。如果能迫使资本负担起生态成本,将有力缓解资本逻辑与生态环境之间的矛盾,既使资本在破坏生态环境的时候考虑到环境成本,约束了资本逻辑破坏生态环境的倾向,同时也为改善生态环境提供了资金支持。
从国内层面来看,建立生态制度要通过法律明确人民群众的生态权利。生态环境的产权归于共享这些生态环境的人群所有,要通过法律清晰界定生态环境的产权。而行使生态权利有两种途径。一是扬弃生态环境的社会性,赋予生态环境以私人性质,由群众自身为生态环境确定价格,把生态环境作为一种商品出售,从而让资本承担起相应的环境成本。二是由国家代理人民群众的生态权利。生态环境作为公共物品,具有很强的社会性,人们往往难以直接维护自身的生态权利,这就需要把生态权利委托给国家,由国家代替人民群众行使生态权利。国家作为生态权利的代理者,一方面要为生态环境进行定价,确保资本必须承担起相应的生态成本;另一方面也负有重新改善生态环境和对人民群众进行生态补偿的职责。
从国际层面看,建立生态制度必须推进主权国家的国际生态合作。在全球化时代,各个国家内部生态制度的建立与国际生态合作有着密切关系。单凭某个国家来建立完善的生态制度,迫使资本承担相应的生态成本是不现实的,因为资本在全球的自由流动会迫使单个国家放弃严格的生态制度。只有在国际层面上限制资本的自由性,各个国家建立生态制度才有可能。在国际层面上限制资本的自由性,必然依赖于主权国家的生态合作,达成对全球生态责任的合理分配,只有明确了各个国家自身的生态责任,才能全面推进国家内部生态制度的建设。
2.解决全球生态危机还需要以生态经济引导资本逻辑
生态经济主要包括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指对传统工业的改造,提升传统工业技术水平,降低其能源资源消耗程度和污染物排放强度;第二个部分是指发展新型的工业产业,这些工业产品对于环境是无害的或者少害的,例如氢能和太阳能产业等;第三个部分是指能够直接提供生态产品的经济形态,例如生态环境的修复改造工程。生态经济毫无疑问对于解决生态危机具有重要作用,但是,生态经济本身并不是资本逻辑自发作用的结果,而是由整个社会支持、引导和合作所推动的经济形态。
首先,发展生态经济需要生态制度的支持。在没有生态制度约束的情况下,生态环境和生态资源是免费或者低价使用的,资本逻辑没有发展生态经济的动力。只有在生态制度的约束下,使用生态环境或生态资源必须付出相应的成本,资本才有发展生态经济的动力。其次,发展生态经济还需要国家的引导扶持。改造传统工业,降低资源能源消耗和污染程度,需要耗费大量的成本,资本会抵制这一点,这就需要国家的投入。发展新型工业同样需要投入大量资金来进行技术积累,单凭企业本身来发展新型工业也是非常困难的,这就需要国家政策进行扶持。而生态产品具有较强的社会性,使其难以作为一般商品进行出售,更需要国家作为需求者来购买这些生态产品。最后,发展生态经济也需要推进全球生态合作。开发生态化的科学技术,需要强大的资金和人才支持,全球生态合作将为发展生态技术提供资金和人才支持平台;科学技术运用的范围越广泛,发挥的作用也就越大,国际生态合作将有力推动生态型科学技术在全球的扩散;现代环境问题往往是区域性的,解决环境问题,开展国际区域生态环境修复工程,也需要加强国际区域环境合作。
3.解决全球生态危机必须超越资本逻辑,建设生态文明
建立生态制度和发展生态经济只是缓解了而不是彻底解决了资本逻辑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对抗性矛盾。彻底解决生态危机,最终必须要超越资本逻辑,从而建立生态文明。
首先,超越资本逻辑建立生态文明意味着对资本逻辑的自觉控制。超越资本逻辑并不是消灭资本,而是实现对资本逻辑的自觉控制。“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926-927页。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资本是一种盲目性的力量,这种盲目性的力量孕育着生态危机的可能。只有改变资本逻辑的盲目性,把资本这种盲目性的力量转变成受社会化人类自觉控制的力量,才能真正解决资本逻辑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对抗性矛盾。
其次,超越资本逻辑建立生态文明的核心在于彻底改变资本的私人占有性质。资本的私人占有性质与生态环境的社会性质之间的矛盾,必然导致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反生态本质。要改变资本主义生产的反生态本质,也就必然要解决资本的私人占有性质与生态环境的社会性质之间的矛盾,这依赖于彻底改变资本的私人占有性质。建立生态制度和发展生态经济只是在某种程度上赋予资本以社会性质,从而只能缓解资本的私人占有性质与生态环境的社会性质之间的矛盾,只能局部改变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反生态本质,但这是不彻底的。只有从根本上改变资本的私人占有性质,赋予资本以彻底的社会性质,使资本成为“一种社会力量”*《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15页。,才能真正解决资本的私人占有性质与生态环境的社会性质之间的矛盾,进而改变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反生态本质。
最后,超越资本逻辑建立生态文明的最终表现是把人类生产的目的从资本增殖转变为人类需要。资本主义社会是以“资本增殖”为中心的文明形态,人类生产活动的目的就是资本增殖,人类的需要和自然的价值都被异化成为资本增殖的工具。资本增殖的无限性导致资本主义生产规模和消费规模扩张的无限性,从而与生态环境的有限性形成了对抗性矛盾。超越资本逻辑,建立生态文明,就要重新调整人类、资本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从以资本增殖为中心的文明形态,转变到以“人类需要”为中心的文明形态,把人类生产活动的目的和自然的价值从资本增殖转变为满足人类的真实需要。人类的真实需要是有限的,并且包含着对良好生态环境的需要,不会导致生产规模和消费规模的无限扩张,而是自觉将其限制在自然允许的范围之内。这样就解决了资本增殖的无限性与生态环境的有限性之间的矛盾。
四、结语
资本的私人占有性质导致资本逻辑必然选择反生态的工业生产方式,资本的增殖逻辑则表现为反生态的工业生产方式的不断扩张。所以,依靠纯粹的资本逻辑,不可能解决生态危机。要解决生态危机,必须增强资本的社会性质,不断完善生态制度,制约资本逻辑;不断发展生态经济,引导资本逻辑。生态制度将为生态经济提供制度支撑,而生态经济削弱了资本逻辑对生态制度的抵抗,这是解决生态危机的现实路径。
当然,健全生态制度和发展生态经济还不能完全解决生态危机,因为生态制度时刻面临着资本逻辑的反抗,对资本逻辑的约束是有限的,而生态经济也因为生态制度本身的不完善和生态产品的社会性质,在资本主义工业体系中只能占据有限的份额。所以,彻底解决生态危机,仍然要超越资本逻辑,并在此基础上建立起生态文明,这是解决生态危机的最终目标。现实路径与最终目标之间是辩证统一的关系。生态文明的建成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建立生态文明必须依赖生态制度和生态经济所奠定的基础,否则就是空中楼阁;同时,生态制度的建立和生态经济的发展需要生态文明的指引,否则就有可能偏离正确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