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族生态文学与俄罗斯生态文学中的家园故土情节分析
2018-01-29徐群
徐 群
(内蒙古师范大学二连浩特国际学院,内蒙古 二连浩特 012600)
人为自然界的主体、社会的主人。人对自然总有一种敬畏之情。从远古的农耕文明到现在的工业文明,人们在历史发展进程中一直不断地利用自然、改造自然来发展自我,对待生态自然的思想也由原始的敬畏自然,慢慢地开始转变为蔑视自然、轻视自然。正是这种思想的存在,使得我们在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同时,没有充分地树立保护自然的意识,造成一系列生态问题,而威胁到自己赖以生存的环境,威胁着自己的家园故土与子孙后代的幸福。
在蒙古族生态作品与俄罗斯生态作品中,许多作家都会以自己的家园故土为故事发生的背景而进行创作。在这些创作中,一方面,作家描绘着家园故土的生态美景,用朴实的辞藻表达着对家乡的故土、对亲人的热爱。另一方面,他们也借助于这些生态美景,传达出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面对蓬勃发展的社会,人与自然、人与生态如何和谐共处这一基本主题,来唤起人们保护自然、造福子孙的生态意识。
一、“家园故土”——生态文人的写作领地
借助于“家园故土”阐述人与自然、与生态、与社会道德这一主题,在许多的蒙古族生态作品与俄罗斯生态作品中都可以见到。如在满都麦、阿云嘎、郭雪波等蒙古族作家的许多创作,故事的发生地多数都位于茫茫无际的蒙古高原上。这片草原为作家们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灵感与想象。在作家满都麦的小说《雅玛特老人》和《巅峰顶上有情歌》等作品中,作家运用少量的语言描写了蒙古草原的壮美与柔情,不仅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还为故事的发展增添了几分色彩,深刻地剖析了人与生态、与道德的问题。而在小说《马嘶、狗吠、人泣》中,满都麦写到“浩瀚而汹涌的沙海,在它波澜壮阔地向着天边推进的时候,突然凝固下来,变成条条高耸的沙垅。环顾四周,全是死一般的寂静、苍荒。天上不见一只鸟,地下不见一棵草。放佛开天辟地以来,就压根儿没有过生物生息似的。然而就在这时,你也许会发现烧焦的枯树桩子、沤白的人头盖骨、单个的盘羊大角半埋半露地掩隐在沙土之中,顿生一种花红草绿的世界恍然如昨的感觉”。这种直接描写点名了小说主题,深刻批判了人类对蒙古高原的破坏,探讨了人与自然的关系。蒙古族先人很早就有对生态保护的意识,曾经辉煌的游牧文明与文化,逐水草而居,就是对自然最好的尊重。在成吉思汗颁布的《大扎撒法》中的第五十六条与第五十八条中明确地规定了,人类应该保护草原、保护水源。这种生态意识的传承,被深深地烙印在蒙古族人民的血脉中,使得蒙古族世代保护草原,保护赖以生存的故土家园。而如今,这一法则却被工业文明的发展所渐渐吞噬。人们开始利用草原,利用草原上的花草树木、山川河流与地下宝藏,破坏了草原的生态环境与万物和谐共生、共存的规律,造成了草场退化与沙漠化,出现了“烧焦的枯树桩子、沤白的人头盖骨、单个的盘羊大角半埋半露地掩隐在沙土之中”这一景象。
在俄罗斯生态作品中,西伯利亚作家群中的阿斯塔菲耶夫与拉斯普京在自己的作品中都对“家园故土”进行了描写。作家阿斯塔菲耶夫出生在西伯利亚的叶尼塞河畔,在其作品中都会对西伯利亚的原始森林美景与叶尼塞河进行描写。小说《鱼王》中捕鱼人伊格纳齐伊奇与身受重伤的鱼王在争斗中,感悟出人生的道理,保护自然实际上也是保护人们的心灵,对鱼王的祝福折射出他心灵的净化。而湍流不息的叶尼塞河河水与宽广的西伯利亚大森林,又给我们留下一个问题,我们该往哪里去?世界往何处去?或许回归并保护家园故土,才是我们的真正追求。在拉斯普京的《告别马焦拉》中,小说的开头处拉斯普京就为我们描绘了安加拉河与马焦拉岛的景色。但当以达莉雅为代表的老一辈人,面对即将被安加拉河吞噬的家园马焦拉岛,其内心精神世界的变化,更深一层地揭示了家园故土对于一个人精神成长的重要意义。在这里,“马焦拉”不仅仅是一个岛屿,而已经成了达莉雅等老一辈人的心灵寄托与生命之源。当家园消失时,人的内心的精神世界也就没了。
所以,“家园故土”这四个字,在蒙古族生态文学与俄罗斯生态文学中传达的概念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故乡、家乡”这一概念。作为作品创作中故事情节的发生地与背景,“家园故土”更像是作家创作的一种精神寄托与写作领地。在这片领地中,作家借助于家园故土,阐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法则。
二、“家园故土”——生态文人笔下的大地母亲
海德格尔在诗歌“人,诗意的栖居”中,设想了一种自然生态下的田园牧歌似的生活,这种设想为生态文学的发展奠定了基调。现如今当我们面对被自己破坏的自然环境与家园故土,如何还能诗意栖居地生活着。我们在故土上出生,故土养育了我们,家园故土就如一位母亲一样,养育着我们。钟麟先生在《现代人唱给故土的挽歌》一文中曾经说过:“母亲的形象是与故乡土地、传统美德以及历史传统结合而为一的。”在蒙古族生态文学与俄罗斯生态文学中,可以说,家园故土的意象即为“大地母亲”。在小说《告别马焦拉》中,正是达莉雅等老一代人充满对家园故土马焦拉岛的热爱,才会在得知马焦拉岛即将被淹没的那一刻,内心悲痛万分,心情沉重。面对从小生活、劳作的地方,马焦拉岛就像一位母亲一样,无私地养育着岛上的居民,当人们渐渐地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时,他们感受到了大地母亲给予的慷慨,回归到了自然状态下的一种真实的自我。人与岛已不能分割,当世代耕种的土地,就这样消失在河水的淹没中,这是一种罪过,是一种对大地母亲的亵渎。达莉雅老人内疚自责,但也守护不了这片土地,她甚至明白,当她离去的那一刻,都不能回到马焦拉这片土地,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与达莉雅不同的是,在小说《最后的期限》中当安娜在病中时,她想到了周围陪伴自己的一切,那些花、那些草、那些树木、那些来自自然的生命,最后又回到了大地的怀抱。那么,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大地母亲,无私地养育了我们。最终我们还是要回到她的怀抱,与母亲融为一体,守护着自己生活过的土地。
对作家满都麦而言,其作品中的“大地母亲”,就是天边的那片茫茫无际的蒙古草原。草原养育了游牧民族,提供给养,才使游牧民族世代在这里繁衍生息。在小说《老苍头》《春天的回声》《碧野深处》中,成群的盘羊、山羊、野鹿在草原上奔跑,蒙古包周围奔跑的孩童与袅袅升起的炊烟,勾画出万里草原上天、地、人和谐共生的景象。草原母亲就是这样无私地养育着我们。当草原被开垦破坏时,大地母亲也随之愤怒了。所以我们才会看见,在小说《马嘶、狗吠、人泣》《戈壁深处》中,“浩瀚而汹涌的沙海,变成条条高耸的沙垅。烧焦的枯树桩子、沤白的人头盖骨、单个的盘羊大角半埋半露地掩隐在沙土之中”这一景象。人类从草原的不断索取,破坏了草原的生态平衡,使得家园故土伤痕累累。作为草原母亲的保护者,满都麦用自己的作品深刻地批判着这一现象。呼吁人们要保护草原,保护母亲。为天、地、人的和谐共生,为子孙后代的幸福生活,请我们自己保护自然、保护草原,使原始的游牧文明与思想流传得更加久远。
三、“家园故土”——生态文人脑中建构的精神世界与依托
在海德格尔构建的“诗意的精神世界”的引导下,生态文人们依托自己的家园故土,构建出理想中的“精神家园”,呼唤人性的回归,呼吁人类要保护大自然,保护故乡的土地。周湘鲁在《俄罗斯生态文学》中写道土地是农民世代耕作劳动的地方,同时也承载着人的文化与历史,土地是记忆、是家园、是传统、是生养和埋葬之地。人们根植于土地之上,利用土地,却没有像保护孩子一样地保护这一方土地。所以,生态作家不得不在自己的作品中建构理想中的精神世界与精神家园,用自己的作品当作呼唤的依托,告诫当代人们,不要让精神家园失落。当《告别马焦拉》中的达莉雅老人在得知故土马焦拉岛即将被淹的那一刻,面对着改变不了的结果,她的精神世界也就随着马焦拉岛被流淌的安加拉河水淹没的那一刻垮塌了。当草原游牧文明被工业文明所取代,利益诱惑之下,人性的缺点与丑恶被诠释得淋淋尽致。在《骏马·苍狼·故乡》中,苏伊拉图在欲望的驱使下,当变卖了爷爷那木吉拉老人的几十匹蒙古马、两条狼时,使爷爷感到痛心。但当他偷偷卖掉爷爷手中的那片草原时,这个打击带给那木吉拉是巨大的。他或许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片草场对自己爷爷的重要性。苏伊拉图看到的是金钱、是欲望。那木吉拉失去的是自己的精神家园。
生态批评学者鲁枢元曾提出“我们已经征服了世界,但是却在征途中的某个地方失去了灵魂”的精神生态学观点。人类不能没有精神上的依托。生态文人借助自己的创作,呼吁建构精神家园,不要让精神家园慢慢地在心中失落;呼唤人性的回归,对文明的传承与保护。
保护家园故土,就是保护我们赖以生存的世界。在蒙古族生态文学与俄罗斯生态文学中,家园故土情节为我们揭示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故乡、土地、大自然作为人类理想的归宿,只有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相互共存,人类才会在这个世界上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