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文教学要回归文本的语辞世界

江苏省常州市新北区实验中学 陆婷雅

语文课标对文言文阅读的要求是：“阅读浅显文言文，能借助注释和工具书理解基本内容，背诵优秀诗文80篇。”“评价学生阅读古代诗词和浅易文言文，重点在于考察学生记诵积累的过程，考察他们能否凭借注释和工具书理解诗文大意，而不应考察对词法、句法知识的掌握程度。”因此，文言文的教学，翻译要讲，基础的词法句法也要渗透，但这不是重点更不是最终目的，我们应该关注什么呢？朱光潜先生提出了一个概念，“文学的情致”。

比如大家非常熟悉的《与朱元思书》中：“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应试教学中我们会让学生在理解的基础上背诵反复的默写，可是就在这样生硬翻译的过程中，文言文的美感磨灭殆尽。《与朱元思书》是骈文写景的精品，整齐的骈句，读起来抑扬顿挫，口齿留香。翻译成现代散文，“意义”还在，“情致”却完全消失了。再如欧阳修《醉翁亭记》：“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形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每一句都用了虚词“也”，除了判断句式之外，也有停顿换气的作用，这样的文字，读起来能感受到作者的优哉游哉不紧不慢的心情。逐字逐句落实到现代文翻译后，那种生动的意蕴就没有了。注解和翻译是我们现代人理解古文的一个过程和途径，但绝不是终极目的。

文言文的教学，要回归文本的语辞世界，关注炼字、炼句处，关注章法考究处。

一、关注文章炼字处

依据自己的教学经验，以苏教版初中语文教材中的文言文为例，如《晏子使楚》中一句，“王视晏子”一句中关于“视”的翻译，如果仅仅翻译成“看”，并不能算错，但是这不是普通的看，是一种不屑的看，肯定不会正视、仔细看。要求学生用“看”的同义词，来准确传达出“视”的意义，翻译的时候可选的词有“瞥”“瞟”等，这样楚王的傲慢无礼才充分地体现出来，这一小小的咬文嚼字，对于加深学生对课文的理解，对人物形象的把握，不可或缺。翻译原则中“信”和“达”也才能更好地得到落实。

晏子说话前的动作“避席”，有两方面作用，一是表现了晏子态度郑重严肃，同时晏子这样做表示了对楚王的尊敬和自己的谦逊，既捍卫了国家尊严，又不失礼节。“避席”也真实地反应了历史文化习俗，中国在宋代以后才普及使用凳子，古人习惯席地而坐，这一习惯现在东亚一些国家还保留着。而这些内涵仅从翻译“离开座位”是感受不到的。其次用“婴闻之”这样的措辞，使说话留有余地。最后用“得无……耶”这样的句式，语气委婉。《晏子使楚》是晏子与楚王之间的对垒，面对晏子不卑不亢极具智慧的回应，楚王又有何表现呢？“王笑曰”中一个“笑”字包含了楚王复杂的内心世界，既有找台阶下的自嘲，又有对晏子的佩服，这一点从楚王对晏子的称呼也可以看出，从“晏婴”到“圣人”。最后这一笑泯恩仇还有大国雄风，大家风度，也表现了楚王的王者胸襟。

二、关注文章炼句处

朱自清先生说，教语文的人，往往会非常注重字意，但是还应该关注到句子的形式，某些特殊句子也是作者别有用心的表现。继续以《与朱元思书》为例。

朗读全文，你一定会对“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和“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这两个突兀的长句子加以注意。除了交代地域范围，“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作为第一段唯一的散句，还起到了一个中和语气的作用，如果没有它，一口气读下来感觉会憋得慌。第二段在写尽了这一路奇山异水之后，句子突然变长了，因为这几个句子不在讲富春山水，而是作者思维跳跃，由山水谈及人生追求，所以在朗读的时候，语速一下子就慢了下来，和前文的“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完全不是一个调调。也只有长句子，散句，读者在朗读时会自然而然地给予更多的时间空间去思考。

如《记承天寺夜游》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这是写月的名段，可是省略了主语，我们习惯性在翻译时候补完整，“庭下（月色）如积水空明” 改动后补出了“月色”，句子却平淡了，后面“盖”所表达出的苏轼发现是竹柏影子时心中的那份恍然大悟的惊喜没有了。

三、关注章法考究处

“章法”指的是行文结构，选材剪裁之类。读懂文言文，必须重视文章的行文章法。

来看郦道元的《三峡》，作者先写了三峡两岸的高山隐天蔽日，连绵不绝，这是因为“峡”是指两山夹水的地方，先写山顺理成章。而在写三峡四季景色的时候注重写水，又是按照夏天、春冬、秋天的顺序，不按照常规的春夏秋冬时间顺序。这里体现了作者匠心独运的章法技巧。夏水是紧接着山高山陡写的，无缝对接，并且最湍急迅猛，当然先写，就像是洪亮的交响乐。春冬季节，三峡景色清幽怡人，就像是平静舒缓的灵魂轻音乐。而秋天的三峡冷清，萧瑟，加上猿声的渲染，更显凄凉，就像一首低沉宛转的大提琴曲，声声触动人们心中的隐忧。三个乐章可以说是浑然一体。这样的行文顺序更是与最后三峡捕鱼人的渔歌巧妙衔接，表现了作者关注自然山水，更关怀天下疾苦的胸怀。不关注这些章法，怎么能体会作者写文的细致用心呢，也就感受不到一个自然地理学家深深的人文主义情怀。

文言文是中国传统经典，众多优秀的散文精品流传下来给了大家厚重的文化滋养。文言文的教学，绝对不仅仅是字词和句子翻译。教学文言文，必须回归文本的语辞世界，关注炼字炼句处，关注章法考究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