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人物托斯卡戏剧形象分析

（南京艺术学院 210013）

托斯卡作为普契尼塑造的悲剧人物之一，伴随着《托斯卡》这部歌剧的流行，为世人所熟知。在当今这部歌剧被认为是歌剧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创作，普契尼在创作中对人物戏剧形象的出色塑造是它成功的关键。歌剧中，托斯卡始终是戏剧矛盾冲突的焦点，她的复杂性格就是整个戏剧情节的潜在推动力。在对托斯卡的戏剧形象塑造上，全剧重点集中在对托斯卡复杂心理活动的刻画上，托斯卡心理的斗争、转变，是全剧发展的主线，托斯卡的复杂性格为普契尼的歌剧创作提供了广阔施展的空间。下面我以托斯卡单纯善良、善嫉多疑、勇敢执着、胆大反抗四个主要性格特征为基础，分析普契尼所创造的这一经典戏剧形象：

一、单纯善良、善嫉多疑的托斯卡

在第一幕中，托斯卡单纯善良的性格与其善嫉多疑的性格交织在一起，这两个相互矛盾的性格在第二场中构成了强烈的戏剧效果。值得一提的是逃犯安杰罗蒂的姐姐——阿塔凡蒂的画像安排和卡瓦拉多西帮助安杰罗蒂逃跑情节的穿插，脚本作家这样的安排既为托斯卡后来善嫉多疑性格的展现作了铺垫，也为后来斯卡尔皮亚的一箭双雕阴险计谋的产生埋下伏笔。

托斯卡入场的方式是人还没有出现，便已经开始急切地叫喊着卡瓦拉多西的名字，由于叫的第一声卡瓦拉多西没有答应，普契尼在后来的叫喊中，在曲谱上运用了生气和渐强的标记，表现出了托斯卡的怒形于色，展现了托斯卡外向泼辣的性格。随后乐队奏出了托斯卡的主题，这是一段用长笛和大提琴奏出的赋有歌唱性的旋律，同时小提琴以三连音拨弦的形式映衬。这是一段柔美而温馨的旋律，塑造了一个渴望忠贞爱情、心灵纯洁善良的年轻姑娘形象。

伴随着柔美的主题旋律，手拥圣洁鲜花，穿着华丽，容貌娇美的托斯卡出现在了人们的眼前。她一进入教堂便是四处查看，开始了一连串的质问：“为什么锁着门？刚才你在和谁说话？那个人在哪？你要否认吗？”卡瓦拉多西耐心的解释着托斯卡的每一个问题，最后深情地说出我爱你。卡瓦拉多西一边说着一边拥吻起了托斯卡。卡瓦拉多西的几句甜言蜜语便让托斯卡的多疑疑烟消云散。这时乐队又奏起了托斯卡那柔美的主题旋律，一个美丽温柔，单纯善良的托斯卡又回到了我们面前。这段简单的对话，我们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善嫉多疑、单纯善良同时又是那么虔诚地信奉着上帝的托斯卡。接着二人开始了一段深情款款的二重唱《你不怀念我们的安乐窝吗》，普契尼的完美音乐创作轻而易举的让人们陶醉在二人的诗意情话之中。这里让我们感受到的是一个充满幻想，向往美好爱情的托斯卡，也正表现出了她的单纯善良。

二人沉迷于爱河之中。爱慕之语倾诉完后，在卡瓦拉多西催促托斯卡离开，并打开了盖在尚未完成的阿塔凡蒂画像上的布帘。没想到托斯卡醋意大发，善嫉多疑的性格毫无顾忌的暴露出来。在卡瓦拉多西又一阵的甜言蜜语之后，才恢复平静，在胸前虔诚的划了个十字，离开教堂。

第二场，在托斯卡上场之前，要提到的是斯卡尔皮亚带着手下来到教堂追捕犯人，通过找到一把女人用的扇子，一个食物已被吃光的空篮子，还有阿塔凡蒂的画像，以及对教堂司事的审问，知道托斯卡的恋人已经帮助安杰罗蒂逃走。斯卡尔皮亚想要一箭双雕的阴谋在心中油然而生。正在这时，托斯卡匆匆进入教堂，来寻找在作画的爱人。当她发现爱人也不在教堂，马上疑心涌起。就在她内心中怀疑与信任的矛盾斗争时，斯卡尔皮亚先是一段恭维的赞美，紧接着利用扇子欺骗托斯卡，最后摧垮了托斯卡脆弱的心理防线，让她嫉火倾泻而出。然，善良的本性又让她伤心无比，是恨是爱？她已不知所措。在托斯卡的哭诉之后乐队奏起了表现托斯卡内心悲伤的主题旋律，那是一个美人的哀歌，旋律之凄婉感伤给人以共鸣。这时托斯卡对斯卡尔皮亚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反感转变为勉强接受。从音乐的和声色彩上讲，斯卡尔皮亚狡诈阴险的低音声区与托斯卡纯净柔美的高音声区也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从对第一幕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托斯卡单纯善良与其善嫉多疑这两个性格之间的矛盾运动，构成了第一幕简洁而层次分明的戏剧效果。第一场托斯卡三次善嫉多疑性格的依次不断爆发，后又在卡瓦拉多西的耐心解释下而恢复温和平静，这样的戏剧情节安排虽不能说是跌宕，也可以说是此起彼伏。另外，第一场也起到了清楚交代托斯卡性格特征的作用，为第二场托斯卡性格冲突的进一步发展作好了准备。在第二场，则是托斯卡这两个性格矛盾冲突的彻底激化。从一开始她内心中信任与怀疑的左右摇摆，到后来在斯卡尔皮亚的催化作用下而彻底激化。对爱人移情别恋无法理解，对爱情难以割舍，让托斯卡内心痛不欲生。但此矛盾在第一幕并未解决，着实推动了剧情在第二幕的进一步发展，以及为托斯卡展现出另外两个主要性格做好了铺垫。

二、勇敢执着、胆大反抗的托斯卡

第二幕是矛盾冲突的全面展示，是全剧的高潮。作为核心人物的托斯卡，是矛盾冲突的焦点，此幕主要戏剧矛盾冲突有两个：一是托斯卡与斯卡尔皮亚之间的对抗；二是托斯卡内心的单纯善良与残酷现实之间的矛盾。第二幕的主要戏剧推动力来自托斯卡与斯卡尔皮亚之间的对话，而对卡瓦拉多西的用刑则成为了这一推动力的助燃剂。

斯卡尔皮亚的阴谋在第二幕开始了步步深入。斯卡尔皮亚早已派手下斯波莱塔跟踪已经伤心欲绝的托斯卡，试图将卡瓦拉多西和安杰罗蒂一同逮捕。他让宪兵夏洛内给正在参加康塔塔演唱的托斯卡送了一封信，并自信的认为她一定会来找他。这里暗示了已中其圈套的托斯卡必将愈陷愈深。因为托斯卡是单纯善良的，她很容易产生信任，她无法想象到人世间竟有如此狠毒之人。同时托斯卡一定会来见斯卡尔皮亚也说明了她的勇气和对爱的执着。

当斯卡尔皮亚正在为自己的阴谋暗自窃喜的时候，斯波莱塔回来禀报只抓住了卡瓦拉多西，安杰罗蒂不知去向。斯卡尔皮亚立刻开始审问卡瓦拉多西，正在审问的焦灼状态，托斯卡匆匆忙忙闯了进来。她扑向爱人的怀中，卡瓦拉多西轻声提醒她一定不要透露安杰罗蒂的行踪。托斯卡与斯卡尔皮亚的冲突从此便开始了。卡瓦拉多西被带入了邻室严刑逼供。斯卡尔皮亚开始了对托斯卡软硬兼施的审问。起先托斯卡守口如瓶，可当她听到爱人的痛苦呻吟时，内心开始的动摇，托斯卡几乎要崩溃：托斯卡揪心与恐惧的哀嚎，斯卡尔皮亚逼迫式的咆哮，卡瓦拉多西痛苦的尖叫，混杂在一起，让人瞠目结舌。混乱在托斯卡的哀求下逐渐平息，突然间又是一声刺耳的惨叫，“在井里，花园中！”托斯卡实在难以忍受，将安杰罗蒂的藏身之处脱口而出。

在托斯卡的要求下，这对恋人得以相见。哪想到，这次短暂的相见其实又是斯卡尔皮亚的一个阴谋。托斯卡抱起到在地上爱人，这时她已对斯卡尔皮亚恨之入骨。卡瓦拉多西得知爱人泄露了秘密，表现出了对爱人的鄙视和厌恶以及对斯卡尔皮亚的诅咒，在乐队紧张音乐的烘托下，卡瓦拉多西被拖向绞刑架。托斯卡哀号的主题旋律再此又以变奏的形式再现，这是对托斯卡愈加痛苦的内心的说明。短暂的相见让托斯卡更加不愿看见爱人受苦，这正是斯卡尔皮亚的让他们见面阴谋。这也为下面托斯卡胆大反抗性格的展现作了铺垫。

房间里就剩下了托斯卡和斯卡尔皮亚。斯卡尔皮亚终于暴露了真实面目，要想救卡瓦拉多西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托斯卡的贞节来交换。当斯卡尔皮亚想要施暴时，托斯卡用跳楼来威胁，一个反抗的托斯卡开始显露出来了。斯卡尔皮亚缓和气氛，威逼利诱，托斯卡继续反抗，决不妥协。这里两次在紧急时刻乐队奏起了托斯卡哀号的主题，这既是一种内心痛苦的描述，又是一种对托斯卡清晰戏剧形象塑造再现，同时也让人对托斯卡的命运产生了怜惜和同情。当托斯卡听到爱人被送上绞刑架之时，善良让她对爱人的苦难难以承受，执着让她对自己的爱情决不放弃，可要救爱人必须牺牲自己的贞节，矛盾的心情让她不知所措。自己一生行善积德，虔诚信奉着上帝，现在为何落到如此地步？这样的疑问在单纯的托斯卡内心油然而生。著名的咏叹调《为艺术，为爱情》也就在此刻唱出。咏叹调更像是托斯卡在祈祷，全曲喧叙与咏叹相结合，在感情自然流露的倾诉中，推向了全局的顶点。这时托斯卡为了自己的挚爱，选择了妥协，因为她认为已经无路可走。在这里普契尼又为托斯卡的悲惨命运写出了一段凄凉感伤主体旋律，让人叹惜。当她发现餐桌上的水果刀时，勇敢执着且性情刚烈的托斯卡果然还是没有选择在痛苦的折磨面前去放弃，决心要为自己的自由而抗争。我们可以看到，托斯卡在矛盾挣扎之后，没有放弃争取自由的机会，没有放弃爱情，她要与命运抗争，为自己的爱情和贞节去反抗，当她勇敢的拿起尖刀刺向斯卡尔皮亚的胸膛时，她得到了解放。普契尼在这里使用大量不协和的七和弦连续转位进行，乐队急速、强烈地奏出，制造出了紧张、恐怖的气氛，这时斯卡尔皮亚的惨叫和托斯卡的怒吼交织在了一起，既表现出托斯卡内心压抑情绪的爆发，也让我们感受到了当时残酷的社会现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然需要通过杀人来争取本应该属于自己的自由。让人为之震撼。自此，托斯卡四个主要的性格特征随着剧情的发展而完全展现。这时乐队用更强的力度再次奏出了描述托斯卡悲惨命运的主题旋律。托斯卡离开之前，还不忘把十字架放在死去的斯卡尔皮亚的胸前，这个虔诚的少女也许是认为上帝帮助了她。

第二幕中我们看到，托斯卡哀号主题接连出现了四次，这个听后让人感伤的主题清晰地再现了托斯卡一次次的无助、恐惧与挣扎，同时也让我们分辨出剧中富有层次的接连不断的让人紧张的戏剧情节。咏叹调《为艺术，为爱情》是全剧戏剧矛盾冲突能量积蓄的爆发点，从这里开始，预示着一个本来温柔善良、天真善嫉的美丽姑娘将要向一个被逼迫的走投无路，双手沾满鲜血的自卫杀手的转变。然而最后两次出现的托斯卡悲惨命运写照的主题旋律，与第一幕中描述托斯卡天真善良的主题旋律构成了鲜明而强烈的对比，从喜到悲，从阳光到阴暗，托斯卡的命运的戏剧性转折给人以震撼。

三、单纯、反抗的托斯卡

第三幕与第一幕首尾呼应，再现了第一幕托斯卡与卡瓦拉多西的美好爱情，托斯卡单纯善良的一面又呈现在了观众们的面前，虽是再现，也已有了另一番滋味：二人甜美充满美好幻想的爱情已经变成了承受着苦痛，患难与共的爱情。同时这一幕是第二幕的延续，托斯卡的反抗一直持续到全剧的结束。

一切又重新恢复了平静。牧童在歌唱，一道暗淡的光线预示着黎明的到来。卡瓦拉多西正沉浸在对托斯卡的回忆之中，他对托斯卡如此深刻的爱，已经让他不再计较托斯卡对自己朋友的出卖。这时，第一幕中描绘托斯卡天真善良的主题旋律再现在托斯卡出现的时刻，对于卡瓦拉多西来说，如同梦境一般，仿佛在黑夜之中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二人深情相拥，紧接着乐队用激情且感动的情绪奏出了第一幕中托斯卡悲伤的主题变奏旋律，场面催人泪下，感人至深。托斯卡叙述了自己如何得到通行证，以及假枪决的计划。卡瓦拉多西在感动之余又对托斯卡的惊人之举感到惊讶。在他的心里，托斯卡是一个多么善良柔弱的女人。二人又开始了如同第一幕一样深情的二重唱对话，沉浸浓浓爱意之中的托斯卡怎想到她仍然身在斯卡尔皮亚的圈套之中。单纯这个可以让她快乐的性格现在竟然成为她致命的弱点。枪决即将开始，托斯卡内心已经在幻想他们逃走后的幸福生活。当她发现爱人已经真的死亡，才恍然大悟，悲痛欲绝。这时斯卡尔皮亚的死亡已被发现，士兵们追捕而来。托斯卡挣脱开安杰罗蒂，大喊一声，“啊，斯卡尔皮亚！上帝面前再见！”接着纵身跳下平台，坠楼自尽。直到最后，托斯卡还是用生命反抗了残酷现实对她的不公正，为自己追求的爱情和自由而献身。她是勇敢的，同时她的命运又是如此悲惨的。

从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出，托斯卡这一形象所具有的是追求理想的信念、执着和勇气。托斯卡是歌剧创作的一个时代特色的象征，也是反映当时社会现实的一个典型人物。从现实意义上讲，托斯卡为爱情不惜一切以及面对命运所进行的抗争，正暗示了当时现实社会中人们要求摆脱黑暗政治的压迫和摆布，为实现自己的自由和理想在苦苦挣扎的现状。普契尼赋予托斯卡优美动听、感人至深的旋律，同时再加上乐队推波助澜的烘托，使得托斯卡成为一个经典的悲剧形象而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