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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亮丽时代中的灰色命运

2018-01-29陈令孤

上海艺术评论 2017年6期
关键词:刘峰文工团冯小刚

陈令孤

电影《芳华》海报

经历了国庆前的临时撤档风波后,冯小刚的《芳华》终于在12月15日登陆院线。背后到底是审查原因还是出于商业的考虑,至今还是一个谜。但这并不影响观众对冯氏作品的期待,甚至还提高了影片的热议度。上映两天,票房就已经过亿,一部文艺片能达到甚至高于商业片的待遇,自然是冯小刚长期积累的口碑使然。尽管“文工团”“战争”这些字眼并不是当下电影市场的主流题材,甚至与人们的娱乐诉求相去甚远,但是到了冯小刚的手里,就能打造成可以引起全民共鸣的作品。这也是他一贯的创作追求,把抒发浓烈的情感摆在核心地位,以生活和命运的跌宕为叙事基础,在历史的框架里完成人物塑造。反映在《芳华》里就是谱写了一曲感伤青春的咏叹调,直抵观众的内心。

注目于舞台边缘的代入式叙事

《芳华》根据严歌苓的原著小说改编,电影编剧也是由她担任。冯小刚本身有文工团的经历,但他自己没有写剧本,就是想从细腻的女性角度来感受文工团的生活,然后以男性的视角来构造影像,这样会形成更丰富的张力。故事由三个阶段组成:“文革”时期文工团的训练和演出生活,对越自卫反击战时期的经历以及文工团解散后的各人命运。为了让这个跨时代的故事串联更紧密,影片采用了萧穗子的主观视角,她既是故事的参与者,又是故事的叙述者。

吊诡的是,在这个过程中,看似作为男女主角的刘峰和何小萍恰恰不是文工团的主力队员。刘峰是现实的“活雷锋”,乐于助人,无私奉献,更多是在从事为别人服务的工作,尤其是腰部受伤后,他就完全成了一个勤杂工。而何小萍是队伍的后来者,尽管勤学苦练,但并没有得到上舞台的机会。也就是说,这两人是文工团的边缘角色,是被排挤的和压制的。这样一来,他们反而脱离了文工团的束缚,有了更大的塑造空间。

这个视角也是冯小刚的视角,他当初也不是文工团的主力,而是美工师,只能远远看着台上流转的青春,心中自然充满怅惘。在影片中,他把艺术的美感停留在表面的表演上,如婀娜的动作、激昂的旋律等,并不企图去讲述一个弱者从边缘走向中心的励志故事,而是要展现美好背后的灰暗和残酷。

所以,影片看似在讲述文工团的形态和生态,但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何小萍和刘峰也是作为旁观者的观众,都向往文工团的亮丽美好,但始终到达不了,生活的残缺与心灵的渴望形成对比,便营造了强烈的感染力。而经过这样的转换后,文工团这个组织本身其实变得不重要了,人们更关注的是人物的命运波折。何小萍从向往文工团到放弃文工团,刘峰从活雷锋变成作风败坏者,都是复杂的人性和人际关系造成的,也是残酷时代对个人价值的碾压。

当然,只有破碎并不能完全打动人,还要有重新组合。当何小萍初次踏入军营时,她急切想拍一张照片,以为从此就告别了苦难。在被同宿舍的女生排挤后,她发现这条路还是不完美的,便把照片撕了。多年之后,刘峰把破碎的照片粘贴起来,意味着她的心灵得到了修复。《芳华》将时光的印迹沉淀到一张照片上,暗示了人物的情感和命运变化,让观众的感受有了一个承载体,这也是得到认同的原因。

“受委屈者”形象的成功建构

多年来,冯小刚的电影之所以能让人大哭或大笑,很大程度上在于他所塑造的人物形象具有鲜明的穿透力,其核心特质就是“受委屈的人”,他们在遭到不公正的待遇后,又执著地想寻回尊严,“讨个说法”。《集结号》中谷子地要寻回那消失的番号。《唐山大地震》中的女儿方登,因为母亲的一声“救弟弟”而感到自己被抛弃了。《我不是潘金莲》中的李雪莲因为丈夫的一句话,坚持上访数年。这些受了委屈的弱者形象,同时又有坚强的信念,是人们喜欢的平民英雄。

在《芳华》里,女主角何小萍从进入文工团的第一天,就不断地遭受委屈。明明已经入了伍,但是偏偏拿不到军装,以至于她要偷拿舍友的衣服去拍照。原以为放回去就可以,偏偏又被发现了。本来想通过勤学苦练,提高舞技,但却被众人嘲笑身体脏臭。当“文革”结束,别人的父亲被平反了,她的父亲却在劳教农场去世了。她不仅被生活的环境所抛弃了,也被心中的寄托抛弃了。

同样受委屈的还有刘峰,当大家对他的做好事行为习以为常,他成为了一个善良的符号,而不是活生生的人。所以,当他向林丁丁表达爱情的时候,被认为是恶心的行为。退伍之后,生活潦倒的他又被联防队员欺负,英雄落难的委屈让人动容。一个帮助了无数人的人,偏偏自己做不了真正的人,这是刘峰的悲剧,也是社会的悲凉之处。

为了使人物更能得到观众的同情,冯小刚对原著的情节做了改变。原著名叫《你触摸了我》,其中关键情节就是刘峰把手伸到了林丁丁的内衣里面,这是情欲的自然表达,但是如果放大到银幕上,难免会造成反感。电影将触摸变成了拥抱,没有完全抹去他身上的光环,所以在被审查时,他怒气冲天的样子才让我们动容。

冯小刚的电影多年来能成为商业片的标杆,成为热捧的对象,就在于他太了解观众的心理了。进入影院的绝大多数人,要么是为了娱乐,要么是为了宣泄,其实都是想获得精神的放松。社会的快速发展,时代的瞬息万变,带给人们太大的压力,每个人在每天的生活中都难免遇到一些郁闷的事情。而冯小刚恰恰就通过不同题材的故事和人物,将内心的郁结呈现出来,让人们感同身受,看了电影也就慰藉了情绪。

所以,即便是披上了战争的外衣,《芳华》的内核还是一部青春片,它咏叹的是时光的易逝、命运的无常和人生的悲喜,这是普世的情感,是最能让人进入叙事情境和达到接受认同的元素。

移动镜头对浓烈氛围的营造

冯小刚不是科班出身的导演,缺少电影知识的沉淀和电影素养的训练,与同样名气的陈凯歌、张艺谋等第五代导演相比,他的影片明显缺少电影感。尤其是他早期的作品,虽然故事生动、人物丰满,但是电影语言比较粗糙,偏电视剧化,在叙事结构、镜头运动、画面构图等方面缺乏美学创意。不过,随着创作经验的积累和丰富,他也在有意识地补偿这方面的短板,努力让自己的作品向艺术的方向靠拢。比如去年的《我不是潘金莲》中,他创造性运用了圆形构图方式,通过向中国传统美学取经,建立起了故事的山水画式意境。

在这次《芳华》中,他改变了时代叙事向来习惯采用的灰调影像的做法,代之以明亮鲜艳的色彩。因为文工团员的生活本就很活泼,在当时也是无比荣耀的工作,所以影片在拍摄时对色彩进行了百分之百的还原,没有添加任何滤镜。舞美、道具和服装等元素都统一在一个色调里,让画面看起来极为统一,厚重典雅,有着类似胶片的质感,极具视觉冲击力。

影片的摄影师罗攀和冯小刚合作过《我不是潘金莲》,这次摄影的突出的特点是移动长镜头和晃动镜头的大量运用。在影片开头何小萍初入文工团时,就用了一个移动长镜头来交代舞台的环境和出场人物,起到了一览无余同时又确定人物关系的作用。由于片中人物的动作较多,人物内心戏也比较丰富,这种移动和晃动镜头也能更好地跟踪,形成主观视角,让观众的目光集中在画面重要的地方,形成更好的代入感。

作为片中重要的一场战斗戏,采用了类似于《赎罪》中敦刻尔克大撤退的长镜头。镜头跟随押运弹药的部队行走在两边都是茅草的小路上,枪声突然响起,战斗展开,但画面上始终没有出现一个敌人的影子,只能看到我军被暗枪伏击的惨烈,更加营造出了紧张和仓惶的气氛。其实这个场景并不是一镜到底,而是采用了8个镜头拼接而成,但因为处于不停的移动和晃动中,并看不出衔接点。

当刘峰趴在地上拼命拉拽陷入漩涡中的战友,眼睁睁地看着生命从眼前消失,让人感到无助而绝望。青春其实也是如此,被时光所裹挟,匆匆而去,不因人的留恋而驻足,直到多年后去回味,才能看到当初的价值。从这个层面讲,冯小刚是有情怀的,并成功地用感伤的故事感动了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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