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报纸有关的生活
2018-01-28天津市南开中学何士龙
■天津市南开中学 何士龙
一
四十年前,我刚开始读书识字的时候,家里日子过得还很紧巴,屋里连张写字的桌子都没有,更别提书架书柜这些跟那时候的日子没有丝毫关系的物件了,当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藏书了。家里人也都没上过几天学。印象中,我的第一份课本以外的读物,就是父亲赶集时,从镇邮局给我带回来的一张报纸。现在想来,之所以是报纸而不是杂志或书籍,应该也是看中了它的实惠易得。
每逢父亲赶集回来,从“二八”加重自行车后架铁筐里卸完化肥和种子、猪仔或鸡雏后,都会抽出一份报纸递给我,“去读,好好认上面的字啊!”我也乐于通过读报去认字,这毕竟比课本中的文字有趣得多,忙不迭地趴在炕头一边翻字典一边读报纸。当我把一件国家大事弄明白并读给父亲听时,我感觉他比我更有成就感,并不失时机地跟邻居大叔聊起他是怎么很早就从儿子嘴里知道了一件国家大事,甚至连县广播都是后来才播的那件事,并且和他儿子讲的一字不差。
当我可以独自去二十里地以外的镇上时,我就常常怀揣着几毛积攒已久的零用钱到邮局买一两份报纸。家里人很高兴我这么做,毕竟村里小学校老师总是当着他们的面夸我作文好,会用很多别的孩子不会的词句,我知道,这都是蒙那些报纸所赐。就是读过的报纸也不会变成废纸,它们会在母亲的手中被裁成鞋样子,糊炕围子或针线笸箩。
父亲一直以成为读书看报的文化人来激励我,我想我考上中学、大学也一定有“可以随时买一份报纸”这样的动力。
二
上大学的时候,我参加的第一个学生社团是校报记者团,用心经营过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报纸。虽然那只是一张四开四版蜡纸油印的小报,却帮我刻下了我大学时光里最深的印记:纯真的友谊,懵懂的爱情,认真的争执,灿烂的笑容……
工作以后,任教的学校给每一个学科处室订了几种报纸杂志,我很自然地就成了那个负责每天去收发室取报刊信件的人,享受着先睹的快乐。
我有七年的时间住在学校的单身宿舍,校园很美,是座古木幽深的老院落,春时各色的花,夏日各样的果,秋天各种斑斓的叶子……我那时享受校园美景的方式,就是放学后携份报纸找个地方坐下——爬满紫藤的长廊,校办厂后院几十株海棠旁的荷花池边,礼堂或图书馆的大台阶上……就静静地坐在这些地方,细细翻看着报纸,耳闻鸟语,鼻嗅花香,怡心养性,那种感觉古人说过,叫“南面王不易也”。
偶有晚归的学生路过,关系好的,还有人坐下来跟我聊一聊,就着报纸说说“家事国事天下事”,那一刻,学校似乎一下子就由工作的单位变成了温馨的家。
三
记不起具体是什么时间开始不再有规律地去读报了,也许就是手机除了打电话还能上网的那天。突然发现收发室的很多信报箱里都塞满了报纸,人们把认为重要的东西拿走后又把它们重新放了回去。从前需要动用笔、墨、纸而完成的交流或表达,网络用极其方便快捷的方式替代了。有时候,再看到曾经钟情的报纸,竟有老友重逢的喜悦和芳华不再的慨叹。最近这一两年,时常听到有纸媒休刊的消息,尤其是一些曾经订阅和发表过作品的报纸,更像是眼看着斯人远逝,却不知所踪,令人百感交集。
校园围墙外面,四马路口卖报大姐的三轮车每天下午四点必到,二十五年来至今如此,只是叫卖声由原来的“晚报快报电视报采风报球迷报……”变成了“晚报饮料矿泉水……”。
我很珍视和报纸有关的日子,那是一种越来越不一样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