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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君臣故事演变及其文化内涵

2018-01-28李春燕

天中学刊 2018年4期
关键词:唐明皇君臣士人

李春燕



唐明皇君臣故事演变及其文化内涵

李春燕

(枣庄学院 文学院,山东 枣庄 277160)

唐明皇君臣故事,以君臣相得故事、知遇与贬谪李白故事、明皇为士人赐婚故事为主要内容,文本形态多样,历代流传不息。其中的帝王与文人互动,再现政统与道统之间的角力。势道关系的亲疏离合影响了唐明皇君臣故事的传奇书写,“明皇情结”亦影响了唐明皇文学形象的塑造。

唐明皇君臣故事;势道关系;“明皇情结”;中国叙事文化学

唐明皇庙号玄宗,是一个传奇帝王。晚清史学家姚莹曾说:“自古人主一身,前后异辙,未有如玄宗者也。”[1]116丁如明也说:“唐玄宗在位四十四年,其间大故迭起,理乱兴衰,足资后人借鉴。”[2]2唐明皇帝王人生的前后之异充满了戏剧色彩,形成了以帝妃、君臣、好道、梨园诸故事为基本构成的唐明皇故事群。唐明皇故事的实质是帝王故事,以唐明皇与朝臣文士故事为重要构成部分。这些故事初见于唐五代笔记小说,在宋元明清的小说戏曲中广为流传,以君臣相得故事、知遇与贬谪李白故事、唐明皇为士人赐婚故事为主要内容,文本形态多样,内涵深刻,值得探究。

梳理唐明皇君臣故事的内容及演变,剖析文人书写这一故事的心态,可知唐明皇君臣故事中的帝王与文人的互动,再现政统与道统之间的角力。其中,势道关系的亲疏离合影响了唐明皇君臣故事的传奇书写,“明皇情结”亦影响了唐明皇文学形象的塑造。

一、唐明皇君臣故事的文本流传

唐明皇君臣故事广泛流布于唐五代及以后的小说、戏曲文献中,历代流传不息。围绕帝王与士人这个主题,唐五代的记载以唐明皇为叙事中心,宋元时帝王故事与士人故事分庭抗礼,明清时代帝王故事背景化,帝王形象符号化,文士故事成为铺叙重心。

唐五代是唐明皇故事的生成期,题材生成与文学演绎同步,数十种的笔记小说,以“残丛小语”的形式、超大的信息量,搜罗记述唐明皇君臣事迹。《开元升平源》《次柳氏旧闻》(又称《明皇十七事》)《明皇杂录》等书名,可见此期的君臣故事以唐明皇为叙事中心;《开天传信记》《开元天宝遗事》等笔记记述,有补史之阙的功能,便于探讨开天治乱之由。唐五代的文本众多,故事零散不成体系,取材偏重于安史之乱前,具体故事可分为三类:

第一类,君臣相得故事。如唐明皇礼遇姚崇,萧嵩草诏、乞骸骨,宋璟“雪刺满头”等故事,见于《开元升平源》《次柳氏旧闻》《明皇杂录》等,《开元天宝遗事》之“赐箸表直”“七宝山座”“痴贤”“精神顿生”“文帅”等条记载唐明皇对贤臣的表彰。

第二类,恩遇才士故事。《开天传信记》中有刘朝霞献赋被授官故事;唐明皇恩遇诗人李白故事被多书记载,如《酉阳杂俎》前集卷十二之“玄宗召李白于便殿”,《松窗杂录》之“翰林学士李白作《清平调》”,《本事诗 · 高逸第三》记李白醉写《宫中行乐》诗10首,《唐摭言 · 敏捷》记李白醉写宫词文不加点,《开元天宝遗事》中“梦笔头生花”“粲花之论”“醉圣”“任人如市瓜”“美人呵笔”条等,表现李白不世之才华,渲染唐明皇对他的恩眷,形成了李白醉写和“赐金放还”的故事体系。

第三类,朝臣矛盾故事,如姚崇与张说不和,魏知古负恩姚崇,萧嵩与韩休不协等,唐明皇居中调和,使其互相牵制,共同打造安定局面。亦有李林甫嫉贤妒能故事,如他排挤李适之、张九龄等。此外还有唐明皇宠遇奸佞故事散见于各书,《安禄山事迹》一书中也有相关记述。

上述作品集中表现了青壮年时期的唐明皇是一个仁明天子的形象。对唐明皇中晚年的记载,或以谴责权奸为主题,或揭示其命运的盛衰演变,如《戎幕闲谈》记明皇失政退位,被李辅国强制移宫,明写李辅国的骄横、以下犯上,也侧面表现了唐明皇的晚景凄凉。

宋元的唐明皇君臣故事,一般以安史之乱前后为历史背景,以唐明皇宠奸祸国为主要内容,表现唐明皇宠信奸佞、贬谪才士,面对乱政束手无策,展示的是一个失道昏君形象。叙事重心发展到帝王故事与文人故事分庭抗礼。如元杂剧中的唐明皇君臣故事可分为两类:

第一类,奸臣叛乱、唐明皇失政故事。例如:《玄宗遗录》写唐明皇预知奸佞造反,苦闷不休;《翰府名谈》通过记梦写唐明皇在大乱将至时的不安;《青琐高议》之“贵妃袜事”写“天宝十三载秋苦雨”,唐明皇打算传位太子。元代文学强化了唐明皇失政帝王的形象,如《梧桐雨》写他贪图享乐,色令智昏,宠奸误国,但又痛苦反思,泪水涟涟。

第二类,李白醉写与被贬故事。《青琐高议》卷二写李太白跨驴入华阴县内自夸:“曾得龙巾拭唾,御手调羹,力士抹靴,贵妃捧砚。”[3]张扬文人狂傲,内中透露着对皇权威仪的歆羡。元代王伯成的杂剧《李太白贬夜郎》,以四折的篇幅表现李白醉写和遭谗被贬故事,从李白因才受赏、春风得意,至其骂丑被贬、死于水滨,把李白恃才爱酒、不慕名利、仗义执言的傲岸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

明清的唐明皇君臣故事不仅有单篇作品,也成为《长生殿》《隋唐演义》等长篇戏曲、小说中的表现内容,亦可分为两类:

第一类,唐明皇为文人赐婚故事。唐《本事诗》中的“开元制衣女”故事发展到明代,演变为《石点头》中的《唐玄宗恩赐纩衣缘》,唐明皇为宫女边士赐婚,从此出现唐明皇为文士赐婚故事。之后,明皇赐婚故事蔚为大观,例如:传奇《题门记》中唐明皇为王维与楚莲香、崔护与谢娇英赐婚,《龙凤钱》中唐明皇为崔白与周琴心赐婚,小说《锦香亭》中唐明皇为才子钟景期与三位佳人赐婚,等等。

第二类,唐明皇与李白故事。此类作品众多,短篇多表现唐明皇对李白的优宠,长篇多表现李白的宦海沉浮。前者如《警世通言》卷九《李谪仙醉草吓蛮书》,清张韬《续四声猿》杂剧之《李翰林醉写清平调》;尤侗的一折杂剧《李白登科记》(又名《清平调》),独抒新意,虚构李白中状元。后者如明屠隆《彩毫记》传奇,以42出的规模写李白历宦海沉浮后入道的故事,塑造了不慕荣利、藐视权贵的李白形象;《混唐后传》第14―37回,备述唐明皇政变上台,开元之治及后期宠信奸臣、嬖宠宫闱、丧国流窜的故事,叙及李白答番书、撰《清平调》;《隋唐演义》后24回为唐明皇朝故事,述及杨国忠、高力士作梗使李白科举不第,李白应诏答使国忠磨墨、力士脱靴,后被谗言离间赐金放还,兼写李白救郭子仪情节;小说《锦香亭》第四回“金马门群哗节度使”,写李白醉骂安禄山、醉写《清平调》,后唐明皇为才子佳人赐婚时,李白担任媒人。

从唐五代的笔记记述,到宋元明清的小说戏曲演绎,唐明皇君臣故事的叙事重点逐渐从写帝王转向写士人,文人借李白的高才而不遇、忠直而被贬抒发个人积愫,使得唐明皇君臣故事叙事充满张力。

二、势道关系与唐明皇君臣故事的演变

唐明皇君臣故事以帝王与士人的互动为主要内容,再现了势统与道统的平衡与角力。势道关系由余英时首先提出,《士与中国文化》第二章《道统与政统之间——中国知识分子的原始形态》认为,儒家礼乐传统构成了道的核心内容,知识分子以道自任,是为道统;政治权威为巩固加强皇权所形成的政治机器,是为势统,“道统与政统有相互依存的一面,也有紧张和冲突的一面”[4],因为势统以国家机器为组织形式,但道统缺乏具体的组织形式,道需要具备某种架构才能与“势”抗衡,道统的实现只能通过知识分子的自爱、自尊、自高、自贵来彰显。因此知识分子以才华高自标持,追求高洁的人格情操,时刻昭示着“以道自任”这一士的显著特征,并形成一种传统。战国时期“道优于势”,秦汉大一统后则“势尊于道”,士人从“为王师友”沦落到为王忠臣、奴仆,独立人格渐次失落。随着势道关系的消长,道统与势统间要维持平衡便十分困难,君主与士人之间的关系也呈现出多样性。

从势道关系的角度考察,在唐五代的叙述中,唐明皇与士人(包括文臣宰辅、武将边士和在野文人)能够和谐相处,表现为君臣相得,势道融洽;宋元以来的叙述中,通过奸臣安禄山背叛唐明皇以及唐明皇贬谪李白等“君臣叛离”故事,昭示势道关系的对抗与疏离;明清文人喜演绎李白故事,写李白先因才华受明皇赏识,后因抨击安禄山而遭谗被贬,最终以安禄山造反证明李白的忠直,唐明皇时明时昏,本色却不离仁德,多次为文士赐婚,从中可见明清势道关系的矛盾性,即疏离中有弥合,弥合中又有隔阂。

唐五代笔记小说中的唐明皇君臣故事,以遇合为主题,表现君明臣贤、君臣相得,帝王爱才、文人俯就,在皇权的绝对威严和士人的自我实现之间,势道关系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唐明皇爱才任贤、礼贤下士,士人也以用世为荣、深知进退之道——帝王与士人双方的苦心经营,使得势道关系处于蜜月期。

唐明皇以非嫡长子继承帝位,登基前后经历了严酷的政治斗争,如平定武韦之乱、扫平太平公主势力等,这就必然需要联合道统。开元年间唐明皇励精图治,注意君臣关系的维护,如起用姚崇(《开元升平源》《大唐新语》),与宋璟借交流打羯鼓技艺来联络感情(《羯鼓录》);对朝臣的优待、赏赐也别具匠心,如赐萧嵩二枚异果,表现对退休宰相余恩不绝,对在职宰相宋璟,曾“赐箸表直”[2]65,鼓励学士讲议经旨及时务,胜者得升“七宝山座”[2]66;称赞直谏的右拾遗张方回为“忠贤人”[2]67,夸奖张九龄“每见九龄,精神顿生”[2]92……这些嘉奖,对以道自任的士阶层来说是投其所好,既认可了他们的人格高洁与任道精神,又表现了君主的亲切关怀,富于领导艺术。与此相应,大臣则毕生不忘示忠,宋璟因年老请求致仕,仍不忘歌颂“乐生尧世,死荷圣恩”[2]104。

唐明皇礼遇贤臣,君敬臣忠,一度使势道关系找到了最佳平衡点,形成明君贤相君臣相得的局面,使唐明皇有了爱才明君的美誉。他执政后期,“至李林甫以宗室近属,上所援用,恩意甚厚,而礼遇渐轻”[5]6。前后变化,透露了势统与道统之间的角力与调整,在帝王个人权威尚未树立时,势统以低姿态团结道统为之服务,待势统壮大后,即表现出凌驾的姿态。

势道关系的另一方面,是发掘四海遗贤,这主要见于帝王与文人故事。此类故事以表现唐明皇爱才为目的,认为文人倨傲是恩遇未契的主要因素。《酉阳杂俎》前集卷十二记李白受召,因倨傲终不受重用的故事:

李白名播海内,玄宗于便殿召见,神气高朗,轩轩然若霞举,上不觉亡万乘之尊,因命纳履。白遂展足与高力士,曰:“去靴。”力士失势,遽为脱之。及出,上指白谓力士曰:“此人固穷相。”白前后三拟词选,不如意,悉焚之。唯留《恨、别赋》。[6]

“力士脱靴”出于此处,李白高朗的精神形成强大的气场,使帝王忘却万圣之尊,亦使权臣失势,不由自主为之脱靴。也正因为这种傲岸,无意间形成了一种不与政权合作的暗示。势道的角力,虽使文人在便殿一时得胜,但势尊道卑的格局却无法通过文人之才扭转。刘朝霞献赋故事也是如此,唐明皇爱刘之才,欲授其高官,命他改去赋中“五角六张”字,刘却说:“臣草此赋时,有神助,自谓文不加点,笔不停缀,不愿从天而改。”[2]59这让唐明皇不满,说他“真穷薄人也”[2]59,只任命他为宫卫佐。帝王固然欣赏才士,但在帝王做出礼贤下士姿态时,也需士人放下身段积极迎合。

《开元天宝遗事》“任人如市瓜”条则写李白曲承唐明皇:“天后朝政出多门,国由奸幸,任人之道,如小儿市瓜,不择香味,惟拣肥大者;我朝任人如淘沙取金,剖石采玉,皆得其精粹者。”[2]105谀主的李白形象看似突兀,内涵却是对唐明皇一朝势道关系、帝王与士人之间心理角逐的准确描述。

随着科举制度的推行与完善,无数士子竞逐于科场,以中进士做官为荣。势统已经高高在上,道内化为士人的傲岸人格,只有在取得势统的认同后,才有不同程度的显现。因此,科举的兴废、仕途的穷达,成为左右士人心态的重要因素,势道关系也因此变得敏感而微妙。作为书写者和表现对象,文人的穷达与科举密切相关,这也连带影响了唐明皇君臣故事的主题表现与帝王形象的塑造,宋代以来的作品中,君臣相得不再是唐明皇君臣故事的表现主题,其间的素材选择与文人写作心态及势道关系密切相关。

元代一度废弃科举达70余年,读书人失去进身之阶,儒士地位急剧下降,有些文人以创作杂剧为生。这固然是一种无奈,但没有了仕进的诱惑,文人不再依赖势统,他们思想逐渐自由,对势道关系有了新的认识,更少顾忌,创作也更能抒写胸臆,《李太白贬夜郎》正是在这种文化环境里创作出来的。《梧桐雨》的作者白朴终身未仕,放浪形骸,寄情于山水之间。

明清科举竞争更加激烈,士子皓首穷经,驱驰在科名的道路上。此时文人常以李白自况,借李白高才而不受重用,抒发科举不第、仕途偃蹇之叹。如自负文才又仕宦不显的张韬,其《李翰林醉写清平调》即为宣泄内心不平而作。尤侗作《李白登科记》敷演李白中状元,杜濬在《题词》中说“可以解嘲而释撼”[7],其所释乃史上无名士状元之憾,亦是蹭蹬科场、不第文人的内心之憾,“余睹其名而异之,跃起把玩……则听然而笑笑者喜,叹吾不得而知也。巳复泫然而泣泣者悲,叹吾不得而知也。计余弃场屋已三十年,理在悲喜之外,则又胡然而喜,胡然而悲,叹余亦不得而知也。”[7]尤侗曾六入科场皆名落孙山,后其子尤珍中进士才一了心愿。由此可见,科名夙愿是文人毕生的追求。明清八股取士,士人或一时愤激,做出游离于势统的假象,但在根本上,他们无法抗拒,也难以摆脱科名的吸引。这使得明清时代的势道关系,表现为势统的高高在上和士人的单方面迎合屈就。

三、“明皇情结”与唐明皇形象的演变

在唐明皇君臣故事的文本演变中,唐明皇帝王形象经历了正―反—合的过程,唐五代致力于打造其仁明天子的形象,宋元则多表现其失道昏君形象,明清又回归仁德帝王形象。唐明皇形象的这一演变,与文人的“明皇情结”密不可分。

中晚唐文人喜谈明皇朝轶事,出现了叙写开元天宝遗事的盛况,有数十种笔记小说传世,对此,周勋初认为:“唐代文士常是带着深情记述、评论、感叹玄宗一朝的轶事,于是兴起了一股融史学与文学于一炉的笔记小说的洪流。”[8]李剑国也说:“唐人把自己的危机感、失落感和历史政治认识,寄托到往昔反思上。”[9]追念开元的繁荣,并反思开天致乱之源,是“明皇情结”形成的原因。《论中晚唐笔记小说中明皇叙事的文化心态》一文指出:“中晚唐笔记小说中,显现着创作者浓厚的‘明皇情结’。有意淡化李隆基施政失误、用人失察、沉湎酒色,卒致丧败的一面,而着意突出其作为‘盛世英主’的励精图治以及作为‘风流天子’的才华横溢的一面,给予其儒家式的个人魅力展现,正是这种情结的呈现。”[10]

礼遇贤臣、恩遇才士、爱才宥过、积极纳谏的唐明皇形象出自唐五代笔记小说,这些记载“虽非信史,但因多属时人所记,或是后人得自前朝传闻,里巷之谈,史家不弃,间亦采撷,以补正史之阙”[2]2。《开元升平源》写唐明皇任命姚崇为相,从谏如流,是“致仁政之初”。《次柳氏旧闻》记萧至忠因依附太平公主未得善终,唐明皇仍念之深,提拔与其容貌言语相类的源乾曜,表现了作为最高统治者的贤明与仁德。唐明皇重视朝臣,苦心维护君臣关系,极力维护大臣声誉,乃至承认“君有戏言”。《明皇杂录》记唐明皇想任命苏頲为相,令萧嵩草诏,萧嵩未注意避苏頲父讳,明皇令改,见其只把“国之瑰宝”改为“国之珍宝”,“嵩既退,上掷其草于地曰:‘虚有其表耳。’左右失笑。上闻,遽起掩其口曰:‘嵩虽才艺非长,人臣之贵,亦无与比,前言戏耳。’”[11]

唐明皇仁德天子的形象亦见于《潇湘录》,“苍璧奴”条写李林甫家奴入地府听阎王谈论:“大唐之君,奢侈不节俭,本合折数。但缘不好杀,有仁心,固寿命之数在焉。”[12]安史之乱爆发,唐明皇仓皇出逃时,仍顾念百姓,不肯烧毁府库,说:“盗至若不得此,当厚敛于民,不如与之,无重困吾赤子。”[5]9

由于仁明爱才,唐明皇周围聚集了一大批贤臣才士,李白的名闻天下,亦离不开唐明皇的赏识恩遇。唐人李涉《题温泉》赞道:“能使时平四十春,开元圣主得贤臣。当时姚、宋并燕、许,尽是骊山从驾人。”[1]137

宋代史臣严厉批判唐明皇的先明后昏,因此,宋元文学中的唐明皇形象多为失政昏君,或是悲情帝王。随着时间的推移,“明皇情结”再现影响,明代叙事文学中的唐明皇形象多元,他为边士宫女赐婚,为才子佳人赐婚,虽不免受奸臣蒙蔽,却总不乏仁德之心。《石点头》第十三回《唐玄宗恩赐纩衣缘》,写宫女桃夫人与边士李光普制衣结缘的故事,塑造了仁慈、通达的唐明皇形象。小说将祸国罪魁指向奸臣,写唐明皇误用奸相,“一个是李林甫,一个是杨国忠,便弄坏了天下,搬调得天子不理朝纲,每日听音玩乐,赏花饮酒”[13],从而导致了升平之祸。

《龙凤钱》传奇是一个由唐明皇引发的才子佳人故事,写唐明皇游月宫回程,洒金钱为戏,抛下龙凤御钱各一枚,并发愿:得龙钱男为翰林,得凤钱女为次妃。得龙钱的书生崔白不受翰林之职,并与得凤钱的周琴心两情相悦。经离魂波折,崔白得中状元,唐明皇为崔、周二人赐婚。

总之,从创作心态看,恩遇才士、为文人赐婚的唐明皇形象寄寓了读书人的政治与人生理想,他们期望圣贤明君,于是将这种期待投射到唐明皇形象塑造中,构成了“明皇情结”的内涵。从历史真实走向文学虚构,唐明皇帝王形象的文学书写始终离不开“明皇情结”的左右。

[1] 胡凤丹.马嵬志[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0.

[2] 王仁裕,等.开元天宝遗事十种[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3] 刘斧.青琐高议[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4:152.

[4] 余英时.士与中国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90.

[5] 李德裕,等.次柳氏旧闻(外七种)[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6] 段成式.酉阳杂俎[M].北京:中华书局,1981:116.

[7] 尤侗.清平调[M]//西堂全集.清康熙间刻本.

[8] 周勋初.唐人笔记小说考索[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6:25.

[9] 李剑国.唐五代志怪传奇叙录[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3:56.

[10] 郑珂,刘炜评.论中晚唐笔记小说中明皇叙事的文化心态[J].人文杂志,2015(6):59.

[11] 郑处诲.明皇杂录[M].北京:中华书局,1994:34.

[12] 李昉.太平广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6:2404.

[13] 天然痴叟.石点头[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5:235.

〔责任编辑刘小兵〕

The Evolution and Cultural Connotation of the Emperor TANG Minghuang and His Ministers' Stories

LI Chunyan

(Zaozhuang University, Shandong 277160, China)

The stories of TANG Minghuang and his ministers are mainly about the emperor-minister appreciation, emperor's granting of marriage to the famous literati or his exiling of famous poet Li Bai. All these stories are spread in various text forms. Especially,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emperor and the literati reproduced the wrestling between political and moral rules, which directly influenced the legend writing of TANG Minghuang. The “Minghuang Complex” also affects the shape of his literary image in the Tang Dynasty.

Emperor-Tang-Ming-huang-and-His-Ministers'-Stories; political orthodoxy; Minghuang Complex; Chinese narrative culture

2018-05-07

李春燕(1981―),女,河北衡水人,讲师,博士。

I206

A

1006–5261(2018)04–00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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