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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廖一梅作品看实验戏剧的出版和传播策略

2018-01-28巫阿苗上海外国语大学贤达经济人文学院上海201620

名作欣赏 2018年26期
关键词:犀牛话语戏剧

⊙巫阿苗[上海外国语大学贤达经济人文学院,上海 201620 ]

⊙王红国[上海师范大学旅游学院,上海 200234]

一、廖一梅剧作

廖一梅现为中国国家话剧院编剧,是中国当代实验话剧的旗手。从1999年到2010年间,她创作的话剧《恋爱的犀牛》《琥珀》和《柔软》具有独特的创意和个性,全然不同于传统的话剧艺术形式。在2013年,全国戏剧演出市场因非典呈现低迷状态,《恋爱的犀牛》却成了救市之作,至今上演一百四十余场,创造了当代中国实验戏剧的奇迹。第二部作品《琥珀》在三年内巡演亚洲七个城市,创下一千五百万票房,观众超过十万人次,所到之处皆掀起《琥珀》热。《柔软》是“悲观主义三部曲”的完结篇,三个剧本于2012年统一收录进《柔软》一书,由中信出版社出版。原剧本全文重现,在读者中影响深远而持久。

廖一梅的创作颇具实验戏剧的色彩,而实验戏剧往往背离传统戏剧的创作基调,形式上离经叛道,内容上表达对传统和秩序的破坏性倾向。这样的创作范式虽然为戏剧文学注入了新的血液,但很难契合大众的美学需求,难以迎合商业社会的文化消费需求。那么廖一梅的作品是如何成功让观众接受这样的艺术形式,实现戏剧文化构建的呢?戏剧评论者善于从廖一梅作品的内容和创作手法进行讨论,但未对其成功的出版和传播策略进行探究。诚然,她的戏剧浸润着后现代主义的元素,然而当我们穿透剧作的表象,通过细读文本,从情节结构上发现她的主要人物无一不存在“欲望对象的缺失”;从故事空间的建构特点发现反复出现的空间意象折射出荒诞、窘迫的主题意味;此外,人物话语叙述更是揭露出主人公的困境和迷惑。她的作品能走向大众,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有一点值得重视,即她的戏剧在主题和情节建构、叙事空间和话语模式上都能将表现形式上的边缘性与内容的主流性契合,对此,本文对她的剧作进行叙事层面的分析和研究,来探讨实验戏剧是如何打开出版市场,走向大众的。

二、廖一梅剧作的传播策略

(一)融合实验戏剧的文化边缘性和大众需求

主题上契合现代大众心理。实验戏剧从一开始就打上后现代主义的烙印,剥离传统戏剧的“言志”和“载道”,带有极强的颠覆和解构意味。从自我身份、价值体系、情感认同都流于可变性,没有可参照的标尺,而爱情这一话题亦面临传统和现代文化的冲突,因命运轮盘的荒诞本质也突显出荒诞性。作为现代实验戏剧的代表,廖一梅作品中的爱情有直观的体现。主要表现在:两性关系是不是永恒的,焦虑的,所有的爱情都令人悲哀。这样的主题如何契合现代大众心理,实现出版的效果呢?作者的落脚点是打开可接通的经验领域。人们共同的体会是,在权力和物质掌控的现实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凉薄。在钢筋水泥的都市,距离亲近的人却没有信任可言,为保持安全的距离,男人和女人都是独自旋转的齿轮。那些不动心的恋人,只享受愉悦。“悲观主义三部曲”从不同的人物敞开入口,揭露爱情的不完美,爱情是工业流水线的一部分。《恋爱的犀牛》把主角马路隐喻成犀牛,为了爱情偏执到可以做一切事,人们说他实属现代人中的异类。《琥珀》说爱情像下棋,要谋篇布局,关键的是不能动感情,谁懂感情谁输。读者认为廖一梅作品中大段的文字都能引起共鸣,通过爱情,人们去寻找自己和世界的关系,找到去表达自己欲望和激情的方式;任何所谓完美的关系都是不存在的,因为我们都不完美。这些都映照了现代人对待爱情的困惑和迷茫,她的爱情观吸引了当下众多年轻人的追随,也呼应了年轻人的阅读期待,她的著作刻画的是年轻人的爱情、生活和理想,这是促进实验戏剧有效出版和传播的基调。

情节上解构主流文化,唤起大众的观剧兴趣。依照叙事学的理论,叙事包括一个平衡的开端,一个遭到破坏的中段,一个再次实现平衡的结尾。总之,多数戏剧情节都是遵循这样的范式完成叙事的圆满。如果这一叙事链条始终没有实现平衡,即主人公以失败告终,这样的剧情便抹上了悲剧的色彩。例如“国王死了,然后,王后也死了”,这是简单的故事叙述,如果我们对素材进行一定的安排,叙述成“国王死了,然后王后因悲恸过度也死了”,那么,这就是情节。然而,从情节建构看,廖一梅的作品弥漫着实验戏剧的特质,即打破一切界限,连情节也不是封闭式的,没有特定的逻辑,不具备传统戏剧文化的连贯性,没有绝对的真理,这无疑是先锋性的。例如《柔软》没有明显的叙事链条,与《恋爱的犀牛》和《琥珀》一样,情节围绕着“欲望对象的缺失”展开。年轻人碧浪达向自己宣战,不惜一切要变身成女人,实质上,性别倒错的年轻人坚定地想通过变性手术实现“身心统一”。他最终与自己和解,但仍未超越社会主流的性别规范。所以情节上的荒诞怪异,叙述手法上的疏离感,却可以营造出陌生化的戏剧效果,这也正切中眼下大众对模式化生活的厌倦,而一个开放式的情节结构如同一面镜子,不必去迎合观者的心理,却照出他们各自的样子,倘若戏剧作品缺乏新意,作品就会被冷落。

(二)通过空间叙事展开与观者的对话

从空间叙事的角度阐释能帮助读者从另一个维度体验戏剧作品的艺术魅力和作者的创作意图。在2012年出版的《柔软》一书中,作者保留了原剧本中所有的空间元素,以逼真的意象叙述实现与实验戏剧的美学对接。实验戏剧的空间化叙事体现了一种强烈的克服时间的愿望,带来了人们对时间、人类行为的全新体验与感受,极大地丰富了戏剧的传播策略。不管是传统纸媒还是电子出版物,空间叙事就是立体舞台的延展,往往被作者独立叙述在人物对白之前,当然在戏剧文学出版中,这样的处理难免单一。所以,如何丰富空间叙事,满足读者多元化的需求可以进一步改革和探索。具体来说,运用夸张、变形和怪诞的舞台设计方式是实验戏剧走入大众视野的有效方式。所谓空间,也是一种视觉语言,作者以背景空间语言映照人物的叙述,无疑是要通过空间向观众发出信息。传统的戏剧布景往往着眼于舞台灯光、服装、道具等具有写实效果的空间叙述方式,但难以调动读者或观众积极参与的积极性。

2010年11月,《柔软》在保利剧院上演,大受观众和媒体的好评。戏剧的内容带领观众从悲伤阴郁走向温暖,而最让人们惊艳的是舞台的空间布置,开场是色彩绚丽的酒吧,蓝色妖姬唱着舞曲,之后一幕便转为医院的场景,舞台中央的长桌上堆满夸张的玻璃器皿。直面观众的是两扇窗户,分别象征着两个主角的对话框,窗户之上是视频,像直播一样分别放大每扇窗户中的人物表情。女医生和渴望变性的碧浪达展开具有张力的对话。每一幕都显露实验戏剧的似真似幻,空间已然超越了背景幕布的功能,它是可以叙事、可以传播信息的符号能指。实验戏剧中的空间既是作者的,人物的,更是观众的,它摆脱了传统戏剧舞台的刻板和拘囿,它是开放式的,富有隐喻功能,积极邀约观众的参与。

所以,《琥珀》2005年3月在香港艺术节首演,之后又在各地巡演,被称为亚洲剧坛的旗帜性作品。《恋爱的犀牛》1999年首演后长演不衰,其舞台叙述和传播策略无不影响深远,那么实验戏剧的空间叙事如何实现传播效果的?首先要重视通过舞台形式展开与观众的交流。廖一梅在《柔软》的剧本中对舞台的描述十分简洁和单一,远远没有搬上舞台后具有视觉冲击力。然而上演的《琥珀》,大幕一拉开就让观众心生惊喜:具有震撼力的恐龙博物馆、创新的条形码、X形交叉的屋顶镁光、怪诞的雕像……舞台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彰显着创造力,激情和自由,观众会情不自禁地跳进戏剧的叙述空间,参与解读。其次是追求象征性。在“悲观主义三部曲”中,医院、床和酒吧是反复出现的空间意象。在《恋爱的犀牛》中,贯穿整篇的场景是白色的病床,有时候是一张病床,有时候是七八张,随着人物情绪的张驰病床还会随之移动或旋转。床在廖一梅的作品中是象征性的,作者将其称为“柏拉图之床”,是高辕的痛苦之床;《柔软》里的病床是碧浪达与现实,与自我性别角力的对象。象征手法的运用是实验戏剧的一种慕写方式。作者透过意境的表象,凸显爱情之悲伤和人性之荒谬,激发读者的想象力,鼓励读者参与其中。

“悲观主义三部曲”尽管在实验戏剧的传播上不无成功,但其空间叙述也有美中不足。因为廖一梅的剧迷过多,她的戏剧往往选择大型的剧院上演。但由于舞台过于宽大,演员似乎散落在空荡荡的舞台上,与观众的距离拉远,丢失了与观众亲近和交流的可能性。倘若选择小剧场或者蜂巢剧场上演,则更有利于实现演员与观众的“同呼吸”,提高戏剧传播的效果。诚然,在视觉文化渐渐成为主导,文字沦为脚注的消费社会,舞台的有效传播也是为作品出版开拓市场,很多读者都是先进剧场,旋即走向书店。

(三)以人物话语模式建构“自我认同”

由于实验剧的边缘性特质,它在客观上是小众的,势必会失去多数观众和读者,但是廖一梅的戏剧作品却被一代人口耳相传,成为文艺青年们的集体记忆。新媒介如新浪娱乐、腾讯娱乐等评论:廖一梅用无数深刻、颠覆性的台词让人落泪,在每一个年轻的心里,留下深刻。那么,为何她的话语能引起很多人的共鸣,成为传播实验戏剧的主要手段?卡西尔说,人是符号化的动物。人们通过话语方式建构“自我认同”感。从话语形式上看,“自我认同”的支撑性的话语特征就是“主我!宾我!你”的语言分化。因此,带有实验精神的戏剧,一定要有相称的语调和语感,让读者从它的话语中获得意义。“直接引语”是廖一梅戏剧中最常用的话语模式,它是叙述干预最轻,叙述距离最近,完全能保留人物话语的风格和内涵。可以说,人物言语作为行为出现的程度越高,作品的建构力越强,读者的“自我认同”感越高。当代中国实验戏剧的语言策略之一则是极端的语言表现。在《恋爱的犀牛》里,马路的话语是极端的、纯粹的,印证出他身体里左突右冲的欲望,激情渴求一个停泊之所。他是一只为爱情而战的犀牛,他说:“我想给你一切,可我一无所有。我想为你放弃一切,可我又没有什么可以放弃。钱、地位、荣耀,我仅有的那一点点自尊没有这些装点也就不值一提。”语言是一张巨大的网,也是特定空间内人们交往时必不可少的游戏,它持有一阵套游戏规则,如果人物话语违背了这些规则,话语便无法对接。主角以话语倾诉来追求爱人的认同,但是他的癫狂和深情没有找到对应的接口。三部曲中类似这样的话语很多,一直得到读者的热捧,可能这些话洒落在每位受众的心里,甚至激起内心的隐痛,那是现代年轻人“自我认同”难以建构的困惑。

作品中人物话语的传播方式多种多样,有顺口溜、歌谣、诗篇、绕口令等,现代媒体中的电视语言和广告词,在话语层上表现出的爱情和梦想与反主流的思想并行不悖,凸显实验戏剧的先锋性。随着话语抛出,观众和读者也把自己打碎,他们是《恋爱的犀牛》中的马路,是《琥珀》里的高辕,是《柔软》里的女医生。廖一梅在创作戏剧的过程中为了避免陈词滥调,为了让受众体验瞬间的快感和感觉上的残酷,在人物话语上做足了功课。她在《像我这样笨拙的生活》的序言里说:“细细分辨,哪个人的生活不是由秘密和谎言堆积而成的?但是巧妙地度过一生有何意义?不过是辗转腾挪的生存技巧,技巧越过辗转腾挪得越好就离真相和本质越远。”诚如斯言,在戏剧作品中,作者的话语也是没有技巧设计,在叙事层面多是采用直接引语,该叙事手法生动,且富有音响效果。尽管戏剧作品中也不乏使用间接引语,但是得以传播的实验戏剧强调的是使读者形成口口相传的流行效应,尤其是直接引语能和读者的感悟和体验深刻地纠缠,是实验剧本抵达有效出版的话语模式。

三、结语

在商业时代,实验戏剧因其文化结构上的边缘性,其出版和传播策略值得深入探讨。廖一梅的“悲观主义三部曲”——《恋爱的犀牛》《琥珀》和《柔软》具有浓厚的实验戏剧特色,即从传统戏剧功能上抽离,以荒诞、夸张的手法追求戏剧的诗意和哲理性。不管是在舞台上的展现还是将其出版成集,作品都获得观众的极大喜爱,成为近年来商业上最成功的实验戏剧。我们从廖一梅戏剧的成功上可以获得一些启发,从多方面的成功因素中汲取有效的出版策略。我们认为,真正把先锋性的戏剧植播到观众心田,需要融合实验戏剧的文化边缘性和大众需求,需要通过空间叙事勾起读者兴致,展开与读者的对话,需要以人物话语模式构建自我认同。只有强化戏剧叙述的本体地位,读者才会买单。此外,在新媒体时代,作品还需利用微博、微信、豆瓣等平台进行策划,因为这些方式会直接牵连到实验戏剧的出版和传播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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