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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梓诗学思想探析

2018-01-28林莹莹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浙江宁波315211

名作欣赏 2018年26期
关键词:性情唐诗诗人

⊙林莹莹[宁波大学 人文与传媒学院,浙江 宁波 315211]

⊙陈名扬[湖南第一师范学院,长沙 410205]

陈梓(1683—1759),字俯恭,又字古铭,号客星山人、鉴湖老髯、鉴水老髯、一斋,清余姚临山人,寓居秀水濮院,清代前中期著名理学家、诗人、书法家、古玩鉴赏家。作为明遗民后裔、清代前中期两浙处士的代表,以“堂堂中华儒者”自期,凭理学、诗文与书法闻名于世。陈梓一生著述甚多,其作品自问世以来,便不断被刊刻、传抄,至今保存的著述达五十万字以上。李虹舟《陈隐君传》云陈梓:“于书无所不窥,工古文及诗。”

陈梓擅长作诗,撰有《删后诗存》(十卷,七万字)、《井心集诗钞》(六卷,七万四千字)等诗集,以及诗论专著《定泉诗话》(五卷,四万字)。陈梓之名虽不显著于中国文学史,然他确是清代前中期浙江诗人群体中的一个特别代表。他的诗歌反映了那个特殊年代的社会与政治环境,具有重要的个案研究价值。思想决定创作,其诗学思想直接指导着他的诗歌创作活动。今谨检其作品,试探析其诗学思想的要义。

一、“诗敏捷不足夸,要在立品”

陈梓认为,进行诗歌创作应先涵养品德。陈梓云:“诗敏捷不足夸,要在立品。”①陈梓认为,一个人即使精通诗文辞令,然若品行有亏,亦无足崇尚。陈梓云:“《郁轮袍》新曲,王维为伶人进之公主。主乃召试官谕之,作解头登第。其初出身便低,故人品不足称。以‘万户伤心’一绝免罪,亦侥倖也。王昌龄不护细行,温飞卿士行有玷,皆有文无行,何足尚乎!”这段话鲜明地表达了作者的观点。陈梓因王维出身不好,温飞卿品行有亏,而对其诗、其才看轻。陈梓极推崇气节,对于忠臣、遗民之诗,陈梓力挺之。陈梓认为,历代描写岳飞的诗作甚多,但是只有高明的“孤臣犹有埋身地,二帝游魂更可悲”这两句当数第一。这句诗来源于元末明初诗人高明的《和赵承旨题岳王墓韵》,表达了作者深沉的故国之思和对人民疾苦的同情。陈梓对其诗文中浩然气节与主人翁之忠义之推崇显而易见。陈梓对此类人物所作诗歌的推崇在其言论中频频出现,稍有爱屋及乌之意味,如论滕茂实云:“滕茂实,宋人,使金不屈,大节挺然。诗亦如其人。”然而对乡愿、贰臣之诗,梓则力贬之。杜荀鹤“耕地诫侵连塚土,伐薪教护带巢枝”这两句诗所表现的仁义之心,与其贰臣之行为差别悬殊。陈梓在《定泉诗话》中将之称为“姑息之仁”,并嗤之以鼻。他对明末清初诗人朱彝尊的《鸳鸯湖棹歌》也进行了批判,认为其百首诗歌之中全无对故国的思念感慨。他认为朱彝尊作为明朝遗民,应当对故国怀有感情。

二、“夫诗,本之性情”

陈梓认为,诗人的性情乃诗歌之本,其他关于诗歌技巧方面的,如声调、韵律都是次要的。陈梓《冷畦诗序》:“就学言,人品,本也;诗文,末也;就诗言,性情,本也;声调格律,末也……故专事诗文者,谓之俗学;专工声调律绝者,谓之俗诗。”这段话阐明了陈梓的这种观点。陈梓在《郑清渠诗序》中认为诗歌以性情纯正为本,再以学识充实之,使之辞达其意,以通诗之源流。倘过于在意声调格律,就会进入浮华斗靡的歧途,从而阻塞诗的源流。陈梓认为,诗人应“缮性驭情”,方不丧性情。陈梓在其作品中屡次提到诗人要在诗中流露自己的真性情,切不可舍本逐末,只追求诗的工整,失了性情:“夫诗,本之性情,无缮性驭情之功,诗虽工,不足存”,“诗以怡性情,而性情每丧于诗。盖人自入世以后,汨于声色名势之途,而谬托于风云月露,以自文其陋。于是乎,诗愈工而性情愈不可问矣!”凡此种种也能看出,陈梓在当时是一个具有真性情的风格独特的学者。

三、诗歌应“有关世道人心”

陈梓认为诗歌应该关心社会现实与民间疾苦,即所谓“有关世道人心”。他极力赞扬白居易的诗歌,因其诗多有关世道人心。如陈梓称白居易《杜陵叟》中“长吏明知不申破,急敛暴征求考课。典桑卖地纳官租,明年衣食将何如”等诗句,可以与唐代诗人聂夷中之诗相媲美。另外,陈梓还强调诗歌的教化功能。他在其《定泉诗话》里说:“许圉师为刺史,吏犯赃,赐《清白》诗激之,遂改节为廉士。此诗之效捷于刑赏也。”在此讲到唐代的许圉师在相州为刺史时,曾以《清白》诗规劝犯错的官吏,并收到成效。

四、“乐府歌行,本也”“学诗必自五古始”

陈梓认为,诗体当以乐府、歌行为本,近体、律诗为末。陈梓《冷畦诗序》:“就诗体言,乐府歌行,本也;近体律诗,末也。”陈梓认为,谁想在诗歌领域获得一番成就,那么“学诗必自五古始”,不宜从近体诗入门,这在他的《题学曾遗诗》中曾论述过。陈梓在自己的作品中发表了关于此观点的诗评,如:“此翁诗不从古体入手,故成就甚隘。”他自己几乎爱古风如命,每逢身体抱恙之时,翻看几首古诗就会感到精神百倍。而且陈梓自己也践行这种理念,创作了大量的乐府诗与古体诗。在陈梓的《删后诗存》十卷中,第一第二卷为乐府诗,第三至第六卷为古体诗。陈梓《井心集诗钞》卷六《九九乐府》,即由八十一首乐府诗组成,专咏有明一代重要史事。

五、诗贵“平易”“浑融”

陈梓认为,诗贵“平易”“简洁明畅”,力贬“艰奥冗晦”等“好奇”之作。他认为有那种风格极为平易的诗文,但是却极难学习,即便如此,诗文也应简洁明畅,摒弃艰奥冗晦。对此他经常在与朋友谈论时提出批评,认为艰深晦涩之诗,不过是一个人掩饰自己浅陋的手段罢了。还对那些掉书袋的奇诗异作加大贬斥,如郑东的七绝《题秋山》《对月》连用□朤□㵘□□等字,陈梓觉得这种诗风极为诡异,不值得品论。陈梓认为诗贵“浑融”“浑厚”。“浑融”“浑厚”讲究的是对诗的精髓见解深厚,所写之诗毫无生硬之感,是诗人对于诗的形与神达到的一种炉火纯青的驾驭,无“火气”。在此陈梓举例唐代朱庆馀《过逯野书门联》中的“竹径有时风为扫,柴门无事日长关”两句,有人曾建议改成“车马不来风扫径,尘嚣难入户常关”,陈梓认为改后有“火气”,不如原语浑融。那么,如何才能写就“浑厚”之诗呢?陈梓认为须“从源头上下功夫”,即读书、明理、集义、养正气。读书多了,道理透彻,集义久,养得一身正气,这些品质自然流露于其诗之间,出语沉着,于平淡中见精深,于激昂处见浑厚。

六、“诗莫盛乎唐,有唐人之诗而宋人可以不作”

陈梓崇唐诗而抑宋诗。他曾在《余愚谷集唐诗序》中道:“诗莫盛乎唐,有唐人之诗而宋人可以不作。”陈梓认为,宋诗败在“理胜于情”“绝无含蓄”,也就是说宋诗阐发道理太直接,不如唐诗含蓄隽永。陈梓极推崇杜甫,以杜甫为唐代第一诗人。他认为李白、韩愈都不能与杜甫齐肩:“世以李、杜、韩并称,唯宋孔平仲句云:‘吏部徒能叹光焰,翰林何敢望藩篱。’所见极卓。”

总体而言,陈梓确实偏爱唐诗。虽然他认为唐诗、宋诗皆自成一代之诗,各有优劣之处,本不该比较高下。但是,“唐诗出于史,而含蓄不尽处,深合于经;宋诗出于经,而尚议论,不留余地,徒类于史体而已”。其对于唐诗的喜爱溢于言表。

七、“填词不特坏诗格,且坏人品”

陈梓反对学者填词,认为词乃“闺阁语”,正派的学者应该回避。他曾在《与松岩》中说道:“填词不特坏诗格,且坏人品。须眉丈夫,乃效儿女子闺阁中语,不大可羞耶?宋人词,非不佳,然皆靡曼之音。金元之祸,未必非诸文人兆之也。”认为填词对于正派学者来说,有损诗格且坏人品,就如男子效仿女子作态,不成体统。评元好问所编《中州集》,陈梓认为可将集后的词删去。可见陈梓对于学者填词的行为是很不赞成的。

当然,陈梓对友人所作之词也偶有欣赏之时,如对于至友汪鉴(津夫)之词:“碧梧疏雨,每滴响寒窗,离情独苦。记得当年,对酒豪谈心素。江山如此何堪赋,誓将碧血、共埋黄土。严陵台下,谢翱墓侧,高风千古。 忽遥订武林桂圃,一樽清酌,相思再诉。丝管纷纷,不破六桥昏雾。潮来鲸逞鸱夷怒,有谁人、敢加强弩。惊心衰朽,天南地北,梦游无据。”他评价很高,自己对于此首词也大受感染,每每读之,都“击节流涕”。这大概是因为这首词的内容是描述遗民之悲的吧。在此使笔者想到,陈梓论诗则力挺忠臣、遗民之作,推崇气节,同时极力贬低乡愿、贰臣之作。这说明陈梓并不是贬低作为文学形式的词,而是鄙夷反映靡曼之音的词作。

陈梓在与友人沈孔键(南谷)的信中总论自己关于诗学的心得:“诗言志,本无取于富丽。子曰‘辞达而已’,格律声调,何为哉!然言以足志,文以足言,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平心而论,诗有三要:一性情,二理义,三文词。废其一,非诗也。文胜则情不真,理胜则近于腐。要能以典雅之辞,发挥情理,风云月露,皆性灵矣。”

在这封信中,陈梓认为诗的主要目的在于言志,须有内容,切不可追求虚无浮华的形式,并点明了诗之“三要”:性情、理义、文词。抒发“性情”、宣扬“理义”是诗歌创作的目的,“文词”则是诗歌创作的载体,三者缺一不可。陈梓认为,但凡诗人均须平衡这“三要”的关系,方能在诗歌领域有所成就。

① 本文所引诗论语句主要出自陈梓的作品:《删后文集》,清嘉庆二十年(1815)敬义堂重刊本;《定泉诗话》,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1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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