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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析《城堡》中K对约伯的接受与创造性叛逆

2018-01-28胡佩灵云南大学昆明650091

名作欣赏 2018年26期
关键词:卡夫卡犹太人城堡

⊙胡佩灵[云南大学, 昆明 650091]

卡夫卡是20世纪欧洲最佳作家之一,被誉为欧洲文坛的怪才。其代表作《城堡》自1926年出版以来便好评如潮,有关它的评论与阐释更是不计其数。

在已有的研究中,有人研究《城堡》的叙事。如黄鲲鹏、孟雅琴的《形式分析视角下〈城堡〉的叙事迷宫》,分析《城堡》叙事逻辑、叙事动力及叙事链条等;王新蕾《论苏珊·桑塔格的反对阐释——以卡夫卡〈城堡〉为例》指出阐释者一味追求城堡的所指,忽略了《城堡》的艺术形式。

有人阐释《城堡》多种主题。如曾艳兵、赵山奎的《对抗与消解——卡夫卡〈城堡〉解读》从行动的对抗与消解来对《城堡》进行解读;张道振、程芳的《追寻的悖论——评卡夫卡〈城堡〉的主题模式》对《城堡》的追寻主题进行诠释。

有人从卡夫卡的犹太身份或城市文化背景出发对《城堡》进行社会学解读。如曾艳兵的《耗子王国的歌手——论卡夫卡与犹太文化的关系》探析卡夫卡对犹太文化深入的思考;赵东旭的《布拉格城市文化与卡夫卡小说创作关系探析》论述受布拉格城市文化影响的《城堡》之民族特征。

此外,还有一些批评家从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双重特征进行阐释来分析《城堡》的特征。但是论述卡夫卡的创作受《圣经》文化影响或其作品中的希伯来圣经元素的相关论文相对来说比较少,且研究层面不够深入。本文将通过卡夫卡对塑造K人物形象以约伯为原型的接受与创造性叛逆的视角出发,进一步剖析作家接受与创造性叛逆的成因。

一、K对原型人物约伯的接受

原型(archetype)一词由希腊文arche(原初)和typo(形式)构成。原形批评的主要创始人是加拿大诺思洛普·弗莱。弗莱认为,文学起源于神话,神话中包蕴着后代文学发展的一切形式与主题,并把神话称为文学的原型。在弗莱看来,从文学的视角看《圣经》,它不再是基督教的至圣经典,而是以神话的方式讲述着人类生存的全部历程。

在世界文学史上,卡夫卡的作品深受《圣经》文学的影响,特别是《约伯记》。正如弗莱曾指出:“卡夫卡的全部作品就是对《约伯记》的注释。”①肖勒姆在致本雅明的信中曾写道:“我建议你对卡夫卡的任何探寻都从《约伯记》开始。”②

《约伯记》叙述了约伯无端遭受丧失财产、儿女以及健康的灾难,在灾难中约伯向上帝追寻着受难的原因。《城堡》的主人公土地测量员K是没有过去、身份被模糊掉的,面对的只有“城堡受聘而来的土地测量员”的唯一处境,并在这种处境中踏上了追寻城堡之路。同样是处在无端受难的处境,同样是踏上追寻之路,显然可看出土地测量员K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是以《约伯记》中的约伯为原型,其身上渗透着约伯的影子。接下来,笔者将从两个方面来阐释K对原型人物约伯的接受情况。

(一)“无辜受难者”

《约伯记》中约伯突如其来地遭受了丧失财产、儿女死亡、身受“从脚掌到头顶长满毒疮”③的苦难。对于“完全正直,敬畏神,远离恶事”④的约伯来说,面对突然降临的灾难是茫然的、乏力的。他不知其因竟是耶和华和撒旦下的一个赌注,即“你且伸手毁他一切所有,他必当面弃掉你”⑤。约伯虽笃信耶和华但不知其未来的道路。正如卡夫卡所说:“目标只有一个,道路却无一条。我们谓之路者,乃踌躇。”⑥显然,卡夫卡在塑造K在无辜受难的人物形象这一层面上是取材于《约伯记》的,在K身上也渗透着无辜受难者的意蕴。

《城堡》中K的过去被模糊掉或被抛弃,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财产,只有一个“城堡受聘而来的土地测量员”的身份,且“土地测量员”的身份在进村的当晚便遭到了村民质疑。虽然城守儿子施瓦策接到主任电话,但K依旧需要一张许可证才可在村中过夜。在过去被断绝,而眼前只有土地测量员这一身份的境遇下,K的唯一目标就是获得城堡许可证。但信使巴纳巴斯送来的信中“尊敬的先生,如您所知,您已被聘用,为伯爵大人效劳”⑦并未涉及K被聘用为土地测量员,有的也只是些模糊的不确定的指涉,这迫使K不得不先去寻证“土地测量员”身份的具确性。但在寻找的过程中,村长告之K“我们不记得有招聘的事,我们这儿不需要土地测量员”⑧“雇您来这儿,此事也是经过反复考虑的,只是这中间出了一些不值得一提的小事”⑨,认为K的事只是件鸡毛蒜皮的事,是所有小事中最无关紧要的事,并解释K究竟是被哪个部门哪个官员出于什么原因做出的决定,城堡监督机构也是在很久以后才找到原因,但原因是“我们是永远无法知道的”⑩。关于施瓦策接到的电话后间接承认K是土地测量员的身份,村长也做了解释,认为电话的回话并不是主任本人,很可能是某个毫不相干的部门的一个小抄写员的回话而已。在K与村长的对话中,可以看出K的这一无辜受难的处境并不是他犯了错误得到惩罚,相反是城堡当局部门办事的不沟通以及不重视等因素而导致的。

K和约伯一样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无辜受难。其无辜受难的原因不在于自身,可算得上飞来横祸。“飞来横祸”的无辜受难对于约伯和K来说,可以“看清这种荒唐可笑的混乱情况,在某种情况下有可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⑪。对于作家卡夫卡来说,则看到了人在强大命运下的渺小与无力。

(二)“外邦人”

“外邦人”在《圣经》中泛指以色列人以外的民族。因以色列是上帝的选民,所以其他民族就成了“外邦人”。在《约伯记》的记载中,约伯是乌斯地人,不在犹太人的家谱上,因此他不可能是犹太人。在《圣经》基甸之战中描述基甸的敌人是东方人,而乌斯地正处于东方,从这一层面上来说约伯是“外邦人”无疑。此外,在《约伯记》中约伯自称为“外邦人”,除了指涉以上层面外,更多则倾向于当自己面对无辜受难的悲惨处境下弟兄的生疏、亲戚的断绝、朋友的指责与不信任。

深受《圣经》影响的卡夫卡在塑造K这一身份时明显接受了约伯“外邦人”的处境。K是从外地来到城堡的闯入者,正如老板娘所言K“不是从城堡来的人,不是从村子来的人,您什么也不是。说来非常遗憾,您也是个人,不过是个外乡人,一个多余的、到处碍手碍脚的人”⑫。此外,K作为城堡的外来人,他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城堡中的人对K采取的态度是不接纳甚至排斥。如客店老板不愿让K在客店留宿,愿意用雪橇送K的马车夫盖尔施泰克也并不是出于友好,而是“显得特别自私、恐惧,几乎是有点过分小心谨慎,非要把K从他家门口这个地方弄走不可”,校长不愿意让K成为学校的校役,连弗丽达最后也离他而去。K在城堡中并没有任何可以帮助他,甚至真心交谈的人;K想寻求新的朋友,但“每认识一个新朋友,这反而增强了他的疲惫感”⑬。

约伯和K不仅在地域上是闯入者,在与人的心灵或情感的交流沟通中更是一个不受待见的外来人。约伯与K在“外邦人”的身份下无法走进人的内心深处。卡夫卡在写作中有意或无意对“外邦人”的接受暗示着作家对人与人心灵的疏离冷淡的失望,也折射出了这种疏离的人际关系中个人的孤独与无助。

二、K对原型人物约伯的创造性叛逆

卡夫卡作为一名犹太作家,深受《圣经》影响。但因作家的创作并没有脱离个人经历、生活环境、时代背景,所以在塑造K这个人物形象时,并不是对原型人物约伯做简单的接受与模仿,反而投注了作家更多的转变与叛逆。正如韦斯坦因所说:“在大多数情况下,影响都不是直接地借出与借入,逐字逐句模仿的例子可以说是少之又少,绝大多数影响在某种程度上都表现为创造性的转变。”⑭

(一)K——信仰失落的约伯

在《约伯记》中约伯在无辜受难后,态度发生了从笃信耶和华到诅咒自己的出生、厌弃生命、抱怨耶和华善恶不分再到对耶和华质疑的转变,但是其内心深知自己的渺小,崇拜神的智慧与能力,并且敬畏神。其态度的转变并不是约伯对其信仰的真正怀疑与抛弃,更多的是对自己没有犯罪却遭受这一变故的不满与气愤。

在《城堡》中到达村中的K接近城堡并不是想简单地去谋取一份土地测量员的工作,更多的是被内心的欲望所主宰。首先,K去往城堡的目的在表面看来是要去寻找官员证实自己土地测量员的身份,但其真正的目的是想征服城堡以满足自己的获胜欲。K回想自己当初爬上教堂的公墓,不是出于好奇心,“爬这又光滑又高大的围墙只是为了征服它”⑮,在爬上后,K觉得“此时此刻,没有谁比他更伟大”“当时在他看来,对此次获胜的感受是他漫长生涯的一个支柱”。⑯在叙述K回想起过去征服故乡教堂的回忆中,可以看出K内心的强大的胜利欲望。在跟着巴纳巴斯在深夜走路时,K“多么想现在,就是这个夜晚,人不知鬼不觉地闯进城堡”⑰。此时,在卡夫卡笔下的K不是正直的约伯,而是一个野心重重、对胜利充满着渴望的欲望者。其次,为了达到欲望,K利用一切可利用之人。接近“克拉姆情人”的弗丽达,奉承弗丽达“您真是了不起,从饲养员竟然做到酒吧的招待,做到这一步是需要有出类拔萃的能力。但是,对您这样一个人来说,奋斗到这个地步就已经达到最终目标了吗?”⑱并以爱的名义怂恿弗丽达离开克拉姆做自己的情人。但当弗丽达在桥头客店大声说出土地测量员在她那儿之际,K害怕被人发现他和弗丽达的关系,甚至觉得他没有慎重估计对方的力量,也没有按照他的目标往前走,一切都泄露了。他想借助弗丽达面见克拉姆,也不是想去拜见他询问土地测量员一事,而是想通过克拉姆继续向前奋斗。冒着被汉斯父亲发现的风险想去找汉斯母亲也是因为她是城堡里来的女人,并认为一个人要想有出头之日,必须利用一切,利用才会带来希望。之后,佩琵也难逃被K盯上的风险。此时的K不是远离恶事的约伯,而是在欲望的支配与驱使下利用他人之人。最后,在认知方面,K是盲目自信且无知的。K贬低城堡及城堡中的人,并对城堡中人对他的建议置之不理。他看到城堡,认为这只不过是一座外表十分寒酸的小城,自己长途跋涉来到城堡不太值得,还不如回自己的故乡。对城堡的不屑一顾,使得K盲目自信,陷入了看不清现实的自我蒙蔽状态。K自以为能够见到克拉姆并与其谈话,老板娘屡次对K说明这个要求不现实,但K越被劝服内心想见克拉姆的欲望越强烈。他不听劝说,固执己见地踏上寻找克拉姆之路。就连老板娘直接指出K对当地情况的无知,K也不以为然,甚至自傲地认为无知的人更有胆量冒险。

正是因为K对城堡的目的是被征服欲所主导,其行为被欲望支配,对自我的认知高而贬低城堡就注定了K的行动的徒劳,注定了K永远无法接近城堡。正如文章所说“K在玩弄这些美梦,而美梦也在玩弄他”⑲。卡夫卡将K塑造成为一个信仰失落的约伯,暗示着卡夫卡窥探到了现代人内心汹涌的野心和自傲。

(二)K——行为消解的约伯

约伯受着耶和华的考验在七天七夜之后终于熬不住向朋友倾诉其内心的苦痛,并在与朋友争辩的过程中激起了对自己没有过错却要受到惩罚的不满与抱怨。以利法、比勒达、锁法认为是约伯的不义、对耶和华的不虔诚以及其所犯的罪孽才使得他失去所有的一切,但约伯却坚信自己正直正义,坚信自己是无辜受难。

卡夫卡笔下的K从一开始想要征服城堡的雄心勃勃,到这一行动被诱惑所延宕。K以爱的名义利用弗丽达借机接近克拉姆,不料却陷入了爱情的诱惑之中。在K与弗丽达相处的几个小时内,K就觉得自己迷失了方向。城堡对于他来说像是一个除他之外没人到过的遥远的异国,他要被异国的奇异感窒息死。在这种奇异感的诱惑下,K认为自己除了继续走下去、继续迷失方向外,什么也做不成。K虽然充满着欲望,却也经不起诱惑。在与弗丽达的缠绵过程中,克拉姆也变得无关紧要了,直到当他在脱离缠绵后,他才想起自己引诱弗丽达的目的是为了接近克拉姆。因此,在欲望与诱惑的争斗过程中,诱惑在很大程度上战胜了欲望。

正是在诱惑之下,欲望慢慢褪去,其行动也不再强烈有力。K在去向村长求证土地测量员的身份结果得到的回复却是城堡不需要土地测量员。村长给K安排了一份校役的工作,K在弗丽达的劝说下接受了,并开始了忙碌的校役工作。他去寻找克拉姆的时间也只是在校役工作完成后的夜晚去桥头客店打探情况。当K在客店得知克拉姆要坐雪橇回城堡,K偷偷地前往,却被雪橇里的白兰地所吸引,钻进雪橇里的欲望让K简直无法抗拒。“他取出一瓶来,旋开瓶塞,闻了闻,情不自禁地暗中感到高兴。酒的味儿是那么香甜,是那么叫人感到舒服”⑳。就在K沉醉在馥郁芬芳的美酒中,他被告知不用等了。

K从开始拒绝校役工作到接受校役工作,欲望在生活的琐碎下逐渐消解,行为也变得延宕。在欲望被消解、行为被延宕后,K沉入了一种对现实的幻想之中。在K把校园的道路清理好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他认为他的校役工作是非常重要的,并幻想若不是施瓦策在当晚质疑他土地测量员身份的合理性,事情很可能是另外的样子,“人们会看到他多么能干,多么诚实可靠,并在左邻右舍传扬,不久他就会在某个地方找到落脚之处,还会在什么地方当上雇工”㉑。

从强烈的欲望到欲望被生活中的诱惑与琐碎冲淡,K终于成为了现实的接受者,要去城堡证实自己土地测量员的想法也逐渐被磨平,以至于弗丽达说道:“现在,连克拉姆也不再是你的目标,也许这一点最使我心神不安。”㉒最终K成为了那些城堡中对见到克拉姆不再抱有希望的人,这使得弗丽达离开了K,而老板娘却接受了他。

约伯罹难后,在与朋友进行辩解的对话中依旧坚信自己。而K作为一个拥有着熊熊欲望的人却在与城堡中老板娘、弗丽达、阿玛莉亚等人的交流相处中丧失了自己、消解了行动,最终沉入到了没有希望的生活之流中。

三、K对原型人物约伯的接受与创造性叛逆的成因

文学创作是特殊的复杂的精神生产,其材料不仅来源于自然界和其他文学作品,也来源于作家的现实生活。正如卡夫卡曾说:“我只是力图用某种非常特殊的方式把观察到的事物固定下来,我的画不是绘画,而只是一种个人的符号文字。”㉓因此,在创作《城堡》时作家有意识地选择性地接受了《圣经》,并在接受的基础上进行叛逆。这种选择性的接受和创造性的叛逆是与卡夫卡所处的家庭生活以及时代背景所分不开的。

(一)接受成因

卡夫卡自觉或不自觉地选取了约伯的无辜受难以及外邦人的身份特征投注到K身上。这种创作的有意识或潜意识是与作家的生活环境、时代背景离不开的。

首先,卡夫卡出生在一个犹太家庭,父亲是个脾气暴躁且专制的“暴君”,他与兄妹们又存在着很大的隔阂。在一个交流沟通很少的家庭环境下,卡夫卡的成长之路是孤独的。其次,卡夫卡虽是犹太人身份,但父亲却强烈要求卡夫卡忘记甚至抛弃自己的犹太人身份。他接受的教育是德国文化,使用的语言不是希伯来语。就像卡夫卡自己所言:“语言是故乡的有声的呼吸,可是我是个严重的哮喘病人,因为我既不懂捷克语又不懂希伯来语,两种语言我都学。但这好像梦似的。我们在外面怎么能找到应来自内心的东西呢?”㉔作为一个犹太人,他一出生就被陌生的语言所裹挟,还被硬生生地要求脱离属于自己的文化,这一境遇使得卡夫卡无所归属。此外,尽管卡夫卡的父亲要求他抛弃或脱离犹太人身份,但在他生活中接触的却主要还是犹太人。他的父母、亲戚、同学、最好的朋友甚至他的未婚妻都是犹太人。生活环境里聚满了犹太人,但又要对犹太人身份产生抗拒,这种矛盾的交织将卡夫卡置于尴尬的境地,他既不能如父亲所愿进入非犹太人社会,同时也在犹太人社会中找不到归属感,因此,在犹太人与非犹太人之间的摇摆使得卡夫卡成为一个“外邦人”。

卡夫卡将自己的经历以约伯为原型投注到《城堡》中K这一人物形象的创作中。他与约伯与K一样,遭受着自己无法控制的身份境遇,即出生在犹太人家庭却要摆脱犹太身份,遭受着不被犹太人与非犹太人社会所容纳,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外邦人”。

虽然卡夫卡试图与犹太文化进行决裂,但他在民族感情上始终都无法摆脱犹太人身份。因此,在卡夫卡生活的城市布拉格民族矛盾尖锐、犹太民族生存状态遇到威胁之际,此时的卡夫卡从思考自己到底归属于犹太民族还是非犹太民族的个人层面上升到了思考犹太民族在世界上的存在位置的民族层面。犹太人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归属却一直漂泊。犹太民族的生存处境就如同约伯与K,无辜遭受着被排斥被排挤的苦难,在世界中找不到自己的存在与归属。

(二)创造性叛逆成因

作家对于原型人物的接受并不是简单地介入与模仿,更多地渗透进了其对生活经历与时代背景的感悟与思考。《城堡》中K以约伯为原型人物,但又将其塑造成信仰失落和行为消解的约伯必然是作家对生活与时代思考而来的叛逆。

卡夫卡是一个有着犹太民族感情的犹太人。面对世界上一些民族对犹太人的排斥与伤害,犹太民族遭受到了无法言说的创伤与苦痛。对于其他民族对犹太民族的伤害,卡夫卡内心是痛苦且无法理解的。卡夫卡创造的K,他的征服欲是汹涌的,为了实现内心的欲望,K不惜利用爱情、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成为他实现欲望路上的工具。在欲望与野心的支配下,人异化了,变成了信仰失落的约伯——K。对于社会与人性中的恶,卡夫卡用敏感的内心与尖锐的笔尖将不堪入目的真相揭示出来。

除了深厚的民族感情外,卡夫卡对第二次工业革命迅速发展的社会之间人与人的关系也有着冷峻的观察,并在K与城堡人们的相处关系中展现出来。从这一层面上来说,《城堡》又超越了犹太人的生存局限,将关注视野扩展到整个人类的生存状态。第二次工业革命并没有如人们所期待的那样带来美好,反而使得人们成为了物质机器。自由与美好的精神家园被悲观与荒诞的现实社会所替代;人们内心不再对社会充满期待与信仰,不再野心勃勃地陷入征服世界的幻想中,而在现实的荒诞中充满着绝望。

四、结语

犹太作家卡夫卡深受《约伯记》影响,并巧妙地将约伯“无辜受难者”“外邦人”的特征投注到K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中。首先,这种选取并非是无意识的,他更是作家对自己孤独的成长经历、似犹非犹的身份境遇以及犹太人遭受排挤的影射。其次,作者对于生活与时代的观照也是卡夫卡对以约伯为原型塑造的K进行创造性叛逆的重要因素。他敏感的内心和作家直觉让他关注到了人在欲望与野心支配下的异化与失落。在《城堡》的文字表层似乎充满了荒诞性与悖谬性,但究其深处就会发现其表层下深藏着作家对世界荒诞与悖谬的反思,体现出了作家深厚的人文关怀,即面对恶、反省恶再战胜恶。

①〔加拿大〕诺思罗普·弗莱:《批评的剖析》,陈慧、吴伟仁译,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68页。

② 李忠敏:《宗教文化视域中的卡夫卡诗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71页。

③④⑤《圣经》,中国基督教协会2017年版,第830页,第828页,第828页。

⑥ 卡夫卡1920年9月17日笔记。

⑦⑧⑨⑩⑪⑫⑬⑮⑯⑰⑱⑲⑳㉑㉒〔奥地利〕卡夫卡:《城堡》,李文俊、米尚志译,译林出版社2010年版,第61页,第95页,第94页 ,第99页,第95页,第83页,第50页,第66页,第66页,第68页,第74页,第165页,第128页,第177页,第173页。

⑭〔美〕乌尔里希·韦斯坦因:《比较文学与文学理论》,刘象愚译,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9页。

㉓叶廷芳选编:《卡夫卡散文选(上册)》,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6年版。

㉔叶廷芳选编:《卡夫卡全集》,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43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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