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开灯,不黑

2018-01-28上海工程技术大学管理学院200000

大众文艺 2018年4期
关键词:孙女口袋大爷

滕 婕 (上海工程技术大学管理学院 200000)

一个因病痛选择了逃避,一个为愧疚等待着救赎,在命运的安排下不期而遇,或许欺骗是信任的天敌,可是真当遇见坦诚相待,它便会土崩瓦解,留下的虽只有感动,但却救赎了彼此。

——题记

“江白,你怎么又把灯给关了”,这是护士经常对我说的话。不起眼的我却被白血病看上了,感冒发烧像狗皮膏药似的黏住了额头和喉咙,胃像老式的爆米花机,它一开炉,我就没了嘴。就连头发都不要我了,我失去了太多,因此我选择了抗拒,让黑暗保护我,让上帝也看不见我。当上帝还没注意到我的时候我还是高一的学生,那天早读,我轻飘飘地从凳子滑到了地板上,声音走丢了,只有一帧一帧的图片,好多人,好多眼神刺过来。后来我只能等待着被命运安排,像沙漏一样活下去。

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和我一个病房,他整天郁郁寡欢,很少说话,吃喝拉撒都需要别人照顾,很多的时候并不是没有能力做,只是他不想而已。他到了晚期,比我还要不幸,或许以后我和他一样,未来可能在眼前,没有活力的运动,只有充满死气的位移。于是,我想要离开,像步入耄耋的大象,去找个归宿,抱着尊严,落叶归根。

不知道在第几次呕吐后下定了决心,我要骗过所有人,逃脱这个行刑的牢狱,家乡龙山山顶就是我的归宿。我知道每天下午四点五十分左右,下午的吊针会挂完,这个时候,骗父亲到城北的小吃店,买份小吃,毕竟难得有点胃口。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是自由的。我打开病房的衣柜,换好了自己的衣服,披上父亲开了线的军大衣,这衣服口袋特别的大,把药放进左口袋,把厚厚的卫生纸放进右袋,偷走了靠床左手边抽屉里的零用钱,没有数,但我知道够用了。我挪着脚掌,缓缓走到开关旁,食指承载着全身的重力按下了开关,黑暗流进了病房,溢出了窗外,逼仄的夕阳余晖腐蚀出一条飘荡着尘埃的快要干枯的细流,我提起精神向外走去。

“把门关上”那个大叔冷冰冰的说道。

“好嘞”。

终于我气喘吁吁的上了出租车,“师傅,龙山”。感觉失去了筋骨,像烂泥一样糊在了后座上,我把折起来的毛线帽放下来,盖住了眼睛就睡了过去,我醒过来的时候,车窗外接满了冰花,天是阴沉的,连一颗星星都见不到,孤夜里疾驰的我看着疾驰的世界。

终于到了龙山脚下,眼前是一个村庄,两边的平房给我腾出了一条大道。我紧了紧衣服,向前迈进。耳畔有孩童玩炮仗兴奋地喊叫,有老婆子吵着没人帮我刷个碗。我不羡慕他们,因为他们的幸福是被束缚在水泥盒子里面的,哪像我这么自在。正当我得意时,感觉到朔风像成百上千的毒针扎进了我的双腿,像蜂刺般越扎越深。我的脸颊不自觉的抖动,上下齿情不自禁的咀嚼着痛苦,每走一步都要用全身的能量去对抗因摩擦而长满倒刺的妖化的衣服。我开始了晕眩,全是倔强在死撑。眼前平房后窗泄出来交叉的灯光,像火车车厢间的抓钩,抓钩在摆动着,车厢也快要脱轨,不知道能到哪,只管向着前方。

恍惚间我来到了一家没有围墙的院落,院落里像是有一片菜园,这家的人好像睡着了,没有一丝光漏出来,我的本能让我顾不了这些,我趔趔趄趄的走到门口,右手吃力抓起了门环去敲击厚实的杨木门。

“谁啊?”一个大爷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没有回答,只是在听到门栓打开后说道“大爷,我头很晕,全身都在疼,救救我”。这是我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句话。然后我的灵魂就被拽进了一个又一个离奇的梦,梦没有结束就要有新的开始,在失去时间和空间的维度里只有折磨。

我是被乡村的鸡鸣声叫醒的,那时候大概是早上五点多。我一睁眼看见了一个吊扇,屋里面灰蒙蒙的看不清,不过我躺着的床正对面就是那扇杨木门,门是虚掩着的。

“有人没?”我颤巍巍的喊道

“醒过来了,我正在做饭,昨天晚上给你吃了点发烧药,刚才摸了下你的头已经不烫了”

顺着声音望去,我模糊的看见一个人影,那人好像在炒菜,火苗在锅底上下的窜动着,蒸汽被门口的冷空气吹了回来,它打着旋流进了我的鼻腔里。

“大爷,真香!”

“嘿嘿,我孙女也夸我菜炒得好吃”

很快饭就熟了,大爷把饭端到了我旁边的桌子上,我强打精神吃了几口,果然我发现吃不下去了。大爷正在津津有味的吃饭,我放下了筷子,右手端起了热腾腾的稀饭,我的左手偷偷地伸进了被窝里,够到了左口袋,用手掌把药瓶按在大腿上,手指吃力的拧开了瓶盖,夹了一片药丸放在了口袋里面,又这样拧开了其它药瓶,最后把口袋里散落的药片抓在左手里面,我假装鼻子有点痒,再用左手揉鼻子的时候药片就进了我的嘴里面,喝了一大口稀饭咽了进去。一切都是那么天衣无缝!

到了中午的时候,大爷喊我吃中午饭,他自己提着一个板凳坐在了洒满阳光的院子里。我恢复了一点力气下了床,这才有空打量起这个小屋子来。小屋的形状像学校寝室,空间是长方体的。家具和厨房用品摆在小屋的两边,左手边主要是厨房,右手边是一张桌子,几个大箱子,还有凳子之类的。当然中间是过道,地面上很干净,放眼望去,一切都井然有序,就连那个锅底都是锃光瓦亮的。我盛了小半碗饭,搬着凳子,也想到院外吃饭晒太阳。然而,无意中发现唯一的一个单控开关上面沾满了灰尘,我顺着线路发现头顶悬着一个白炽灯。

“多盛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嗯,好”。

我走到了院外,把板凳放在了地面,正准备坐,发现桌面上也是铺满了灰尘,我怕大爷尴尬,就没有擦,直接坐了上去,我的对面便是老大爷。

“你那天是怎么回事?”。

我吸了一大口面条,好让我不能马上说话,我的大脑飞速的转动着,终于我想到了说辞。

“本来想着爬山旅游,谁知道这离我家这么远,我到这里天就黑了,没想到还发烧了,对了大爷,只有你一个人在这住吗?”

“唉,对啊”。我成功的转移了话题。

“这是主对我的惩罚呀!”,大爷竟然哭了起来。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对不起”,我被吓了一跳。

大爷深吸了一口气说:“九年前,我还有儿子,儿媳妇,还有个可爱的孙女,那时候我的儿子二十九岁,我孙女才五岁,想着孙女也大了,我们合计着在平房上搭个简易房,给俺孙女收拾个屋子。那天终于完工了,家里面都很高兴,孙女嚷着要饺子,我就让他们在家帮我摘韭菜,我就去买肉。可回来的时候,房子竟然塌了,他们全没了!”大爷痛哭了起来。

我的心里面也不好受,连忙对大爷说:“都过去了,这事也不能怪你,别难过了。”

“怎么不怪我,那时候我去肉铺,羊肉牛肉都没了,只剩下猪肉,我们是回族,但想着孙女也在长身体,要点“莫称肉”也没关系,可没想到···”

“莫称肉”是什么?”我转移话题说。

“它就是没有上称称重过的肉,大概看着多少,多给点钱就是了,都是我没遵守教规叛教的惩罚,都是我的错”

我安静的坐在那再也没有说话,或许大爷和我一样都需要找个人来倾诉。

“儿子他们走后,村里面兑钱帮我盖了这个房子,我在这几年里感觉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比如我的眼睛刚开始看东西有点昏,到现在啥都看不见了”。

“唰”我的大脑一下子蒙了,我急忙抬起头看着大爷的眼睛,他的皱纹很深,上眼皮松垮地搭到了下眼皮,只漏出来灰白色眼珠的双眸。就这样不知道愣了多长时间,寒风戳了戳我的后背,它似乎也提醒了大爷。他叹了一口气,似乎吹走了寒气。太阳终于彻底掉进了大山里面,似乎还没给我们夕阳就睡着了。大爷站了起来,端着碗向屋里面走去,我木讷的跟着。我感觉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爬山难道要分昼夜吗?

“大爷,谢谢你的招待,我该回家了”没等大爷回答我就向屋外走去,刚想着从院子这边上山,这时候一下子灯亮了,泛黄的灯光把我的影子拉在了我的身前,我停下了脚步,不解的向屋里面望去。正见到大爷左手按着开关,双腿微微的开合,腰板挺得很直,脸刚好面对着我,头顶的灯光把他身前照的很亮,他把黑暗丢到了身后。

“开灯,就不黑了”大爷向着院中喊去。

似乎有一道电流击中了我,我的心脏和泪腺受到了刺激,心脏加速,泪水狂飙,我缓缓的转过身喊道:“大爷你至少救了我,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娃子,谢谢你,谢谢你...”

猜你喜欢

孙女口袋大爷
吴健雄孙女眼中的“东方居里夫人”
酒大爷
浪漫口袋
老的定义
老的定义
不会抽
为谁吃饭
会喝酒的大口袋
幽默的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