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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问答

2018-01-27

中华书画家 2018年1期
关键词:媒材意味花鸟

问:请您谈谈20世纪90年代以来花鸟画形式语言的变革。

答:“语言就是内容”,这是90年代人们执著的一种艺术信仰,人们反对艺术社会学中内容与形式的区分,而更强调作品的整体性、一致性。画面的形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在结构的平衡与和谐,是语言本身的个性化与拓展性。媒材开始从绘画的物理载体转换为语言本身,媒材的审美价值因语言的凸现而独立。所有的这些“语言自觉”都建立在艺术本体论的价值判断上,而艺术本体论总是关注艺术主体个性的发挥,总是关注这种个性和语言创造之间构成的内在关联,也总是关注语言拓展的限度及语言拓展背后掩蔽的精神诉说力。

当花鸟画在20世纪从文人自赏走向世俗精神,从寻觅生活的诗意到自然生命的观照,而最后进入的则是平面视觉艺术自在、自为、自律的东西,这就仿佛它在一件一件脱去文化、文学和人文的外衣,而就视觉艺术语言进行内在深度的探讨,并将其推演到一个极限。花鸟画的本体语言探索虽然和文化花鸟时代的笔墨中心论相仿,但最大的区别也在于它的非笔墨中心论,工笔重彩大行其道,一切有利于视觉语言和形式表现的都为我所用。

花鸟画形式语言的探索是从笔墨语言内部开始的,潘天寿无疑是20世纪中叶最具形式意味的花鸟画家,继之则是80年代的崔子范和90年代的张桂铭。崔子范是真正将花鸟题材变成视觉符号化的画家,无论金鱼、麻雀、渔鹰还是紫藤、玉兰、高粱,都被删除了鲜活生动的细节,减至极简;他的创造性是在这些极简的意象性的符号中,寻找黑白灰的线面组合与色的浓淡变幻意味,他擅于用浓重的色墨夸张花鸟的形色与结构,形象虽简洁,却由此获得丰厚的内在张力,他的稚拙、厚重与幽默来自于他直觉把握的构形方式甚至创作过程本身。张桂铭的题材,几乎就是单一的池塘荷花,但他不是崔子范式的符号化,而是高度的抽象化。不论荷叶、莲蓬还是水鸟、游鱼都被平面化地切割分离,他像色彩分割派那样将碧绿、粉绿、中黄、土黄、普蓝、土红填涂在分割的块面中,以显示对象中本不存在的斑斓的色彩;莲梗荷枝则在空白的纸面上作平面的切割,以和分离的色块呼应。整幅画面就是以草书用笔编织的线与色块的构成,准确地说,是介于冷热抽象主义之间的构成,至于是否花鸟的形象已不重要。

此外,又有许多画家做着各种各样介于具象与抽象之间的探索。比如,冯今松和贾平西一方面继承着郭味蕖那种富有生活诗意的花鸟表达,在平凡而纷繁的生活场景中捕获别人未曾认识和发现的美,另一方面则在这些具象场景、细节呈现的同时,追求平面内在的形式构成意味,在某些侧面讲求抽象主义的视觉体验。而陈家泠的荷花虽然表达着传统高蹈冷逸的文化意蕴,但他不是用传统的笔墨,而是强化了宣纸水色融渗的媒材特质,以及超度放大的透叠的不同花瓣、荷叶曲线构形之间富有意味的组合来获取的一种视觉幻境。

花鸟画形式语言的探索或许更清晰地反映在工笔画的阵营。如果说周彦生、江宏伟、林若熹、苏百钧等人的创作始于对南国花木生命意识的礼赞,那么他们后来对于版画、水彩、油画语言的借鉴以及对于画面内在形式韵律的追求,显然拓展了传统工笔画的审美范式,语言形式的审美大于花鸟形象本身传达的文化信息。而现代表现的绘画方式不仅拆除的是双勾重彩的技巧,更是语言混融的观念。

李魁正一直追求着富有象征意味和心理时空意象的花鸟形象。他一方面弱化用线,另一方面则强化色彩,从工笔走向写意,用大写意泼墨的抽象表现性与意象没骨工笔的结合,既借助抽象表现主义的语言解构传统笔墨,又运用平面构成重组水墨秩序,在那更具形式意味的形光色墨的交响中,突现恣肆、雄浑、绚丽和幽秘的艺术个性。而姚舜熙则用“无中心”的空间样式颠覆传统花鸟“聚焦型”的空间意识,在整体上强调平面形式的构成性,在色彩上运用单色推移和渐变的方式。姚舜熙吸收了塞尚和立体主义构建空间的独特手法,即采用局部的立体感和纵深感与整体的平面性和构成性相结合的方式,从而使局部物象的真实性和整个画面的装饰性保持一种有意味的张力关系。

20世纪末花鸟画本体语言的探索价值远大于花鸟形象本身传递的人文信息,人们对于视觉语言和视觉形式的关注,固然是艺术本体的自省,但也脱离不了社会文明的发展,特别脱离不了都市文化的背景,因为我们今天的美术是和都市的加速进程同处一个时空的。都市文化无疑是商业社会迅速发展起来的,更多倾向于消费情绪的一种文化现象。这意味着不仅文化产品的营销纳入了市场经济体系与轨道,而且文化发展的观念已演化为文化营销的理念。花鸟画对于视觉图式的追逐,无疑是视觉营销和视觉消费的具体表露。因为都市文化的视觉可感性在不断刷新受众的视觉印象,追寻刺激暴烈的图像也逐渐成为视觉艺术家的创作目的和生存策略。周韶华就曾说:“没有艺术语言的震惊力量,就不能震撼人们的视觉神经;没有超常的现代结构语言,就谈不上艺术语言的现代化。”这一方面说明,花鸟画比任何时候都强调它的视觉感受,特别是非常态美感的视觉冲撞,语言和媒材由此从描述的功能中独立而出;另一方面则是忽视或放弃精神情感的搜求,不仅消解花鸟的传统文化象征而且消解它的生活寓意,乃至生命观照的人文精神。尽管花鸟画王国的语言自省在都市文化时代晚于美术领地的其他类别,而一旦越池走向极至,也就必然取消它自身的文化独立性。实际上,20世纪末处于视觉语言追逐中的花鸟画,已消解了传统意义上具有自身文化独立性的花鸟画,而混融于视觉艺术的现代化合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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