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实出发”何以可能?
——一个历史唯物主义的解读
2018-01-27张鋆赵磊
张 鋆 赵 磊
出发点问题是一门科学的开端问题。①经济学在考察现象世界与分析经济运行时,向来主张从事实出发。然而,什么是事实?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对事实的认识,有着不同于西方经济学的深刻洞察,由此也表现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与西方经济学在出发点上的本质不同。正确理解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界定的事实,对我们准确把握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出发点,继而科学发展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具有重要意义。
一、“从事实出发”所反映的出发点问题
西方经济学一向秉持经济学研究应从事实出发的观点。如弗里德曼说:“理论家以事实为出发点,这些事实能够观察得到,并尽可能充分和全面。”②亦如科斯所认为的,经济学家必须立足于真实世界,从事实出发开展理论化。*王宁,罗君丽:《论科斯经济学》,《经济学动态》2014年第1期。
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同样主张经济学研究应从事实出发。王伟光认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主要有四个方法:一是从基本的经济事实出发来分析社会问题的唯物论方法……从最基本的经济事实出发,经过深入研究得出科学的结论。”*王伟光:《学习和掌握马克思两个伟大发现的重要意义》,《马克思主义研究》2016年第1期。顾海良也指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从来就主张‘从当前的国民经济的事实出发’,即从实际的和现实的经济关系和经济问题出发。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建设和发展,深刻地立足于我国国情和我国社会主义经济改革的实践,是对这一实践中形成的规律性成果的揭示和提炼,是对这一实践中积累的经验和理性认识的升华。”*④顾海良:《开拓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新境界》,《经济研究》2016年第1期。
上述学者的观点,在其研究领域内都是具有一定代表性的观点。由此推断,西方经济学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在“经济学研究应从事实出发”的问题上,似乎具有某些共识性。可是,如果我们仔细分析上述观点,却也不难发现:各位学者虽然都主张从事实出发,但是他们在谈及“从事实出发”时,又存在着不同的问题域。
值得一提的是,上述“不同”仅仅指向问题域的不同,而不是立场、观点的不同。因此,即便是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界内部,这类“不同”也有所体现。例如,王伟光指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是从基本的经济事实出发来分析社会问题”,是基于唯物论方法的视角,说明“从基本的经济事实出发”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分析社会问题的出发点。因此,在王伟光的文本语境中,“从基本的经济事实出发”指向的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起点问题。而顾海良所提及的“从事实出发”,却包含了更加丰富的内容。顾海良所提及的“从事实出发”,除可以反映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起点问题外,还可以反映以下三个问题:第一,由实践出发反映的唯物主义认识论问题,正如其文章所指:“是对这一实践中形成的规律性成果的揭示和提炼,是实践中积累的经验和理性认识的升华”;第二,由经济关系出发所反映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对象问题;第三,由经济问题出发所反映的科学研究出发点问题。④
我们通过简单分析王伟光和顾海良两位教授的观点,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从事实出发”可以反映为不同的出发点问题。因此,我们认为,如何理解“从事实出发”,是理论界有待澄清的问题。然而,限于本文篇幅,由“从事实出发”所反映的各个出发点问题,并不都是本文所要考察的对象。本文着重考察的,是在研究起点的论域内,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与西方经济学关于“从事实出发”的不同认识。而所谓研究起点,即如王伟光教授文中所强调的“问题分析的起点”。
二、如何理解“事实”
在研究起点的论域内,探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与西方经济学关于“从事实出发”的不同认识,我们首先应当厘清这样一个前提:把事实作为研究起点,是不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独有的判断?如果西方经济学并不以事实作为研究起点,那么,我们在研究起点的论域内,讨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与西方经济学关于“从事实出发”的不同认识,也就成了伪问题。现实的情况是:主张以事实为研究起点,并非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独有的判断。马克思说:“国民经济学从私有财产的事实出发,但是,它没有给我们说明这个事实。”*《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89页。从马克思对国民经济学的质疑中,我们看到,国民经济学也是把经济事实作为研究起点。而值得一提的是,更有学者指出,“在经济学说史上,大概没有一个经济学家不从事实出发”。*姜迎春:《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理论特色》,《江海学刊》2009年第2期。
(一)理解“从事实出发”的关键问题
既然“出发”被我们限定在研究起点的问题域内,那么,如何理解“事实”,自然成为我们理解“从事实出发”的关键问题。
学术界存在这样一种看法:除马克思主义以外的西方经济学皆是从私有财产事实出发的。*谭培文:《社会主义自由的张力与限制》,《中国社会科学》2014年第6期。上述学术观点或多或少向我们传达了这种理解: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区别于西方经济学的“事实”,是指向 “私有财产”这个特定经济事实,而不是指向西方经济学对“事实”的理解;是指向“是什么经济事实”的问题,而不是指向“什么是经济事实”的问题。需要注意的是:马克思对国民经济学的批判,难道仅仅是反对把“私有财产”这个特定经济事实作为研究的出发点么?
马克思批判国民经济学从私有财产的事实出发,但是却没有说明这个事实。那么,马克思对国民经济学的批判具体指向什么问题呢?马克思说:“我们不像国民经济学家那样,当他想说明什么的时候,总是让自己处于虚构的原始状态……他把应当加以推论的东西即两个事物——例如分工和交换——之间的必然的关系,假定为事实、事件。神学家也是这样用原罪来说明罪恶的起源,也就是说,他把他应当加以说明的东西假定为一种历史事实。”*《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90页。
因而,说出马克思已经说过的下面这段话,当然是容易的:国民经济学从私有财产的事实出发,却没有说明这个事实,他把他应当加以说明的东西假定为一种历史事实。在这段话中,我们或许并不容易忽视“假定为一种历史事实”向我们传达的信息——假定事实,由此,我们不难推断,马克思对国民经济学的批判所指向的并不是“私有财产”这个特定经济事实,而是国民经济学把私有财产假定为一种历史事实。可是,我们或许也容易忽视“应当加以说明的东西”向我们传达的信息——说明事实。而在笔者看来,问题的要害并非在于“假定”历史事实,而在于如何“说明”历史事实。
(二)假定的历史事实
假定历史事实,本身可以归纳为说明历史事实的一种方式。正如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论述“所谓原始积累”时提出的问题:“资本积累以剩余价值为前提,剩余价值以资本主义生产为前提,而资本主义生产又以商品生产者握有较大量的资本和劳动力为前提。因此,这整个运动好像是在一个恶性循环中兜圈子,要脱出这个循环,就只有假定在资本主义积累之前有一种‘原始’积累。这种积累不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结果,而是它的起点。”*⑤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781页,第781、782页,第782页。
可是,一旦我们从一种假定的原始积累“事实”出发,那么,我们也就面临着说明这一假定“事实”的任务。马克思说:“这种原始积累在政治经济学中所起的作用,同原罪在神学中所起的作用几乎是一样的。亚当吃了苹果,人类就有罪了。人们在解释这种原始积累的起源的时候,就象在谈过去的奇闻逸事……在很久以前有两种人,一种是勤劳的,聪明的,而且首先是节俭的中坚人物,另一种是懒惰的,耗尽了自己的一切,甚至耗费过了头的无赖汉……第一种人积累财富,而第二种人最后除了自己的皮以外没有可出卖的东西。大多数人的贫穷和少数人的富有就是从这种原罪开始的……”⑤“大家知道,在真正的历史上,征服、奴役、劫掠、杀戮,总之,暴力起着巨大的作用。但是在温和的政治经济学中,从来就是田园诗占统治地位,正义和‘劳动’自古以来就是唯一的致富手段。”⑥
在这里,由“想象的主体的想象的活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30页。构成的假定事实,自然是马克思批判的主要对象。不过,我们仍需要思考的问题是:难道我们只要摆脱了假定历史事实的说明方法,就等于与西方经济学所认识的事实划清了界限么?难道我们只要摆脱了假定历史事实的说明方法,就等于掌握了正确的说明历史事实的方法么?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对此,我们只需要指出经验论者所认定的事实,也就足够说明了。
(三)不同于经验主义的事实
科斯作为一个坚定的经验主义者,曾多次强调作为理论出发点的假设前提的真实性:“假设的真实性要求我们分析真实的世界,而不是那些不存在的想象世界。”正如王宁教授所说:“科斯是固执的经验主义者,专注于真实世界中实际发生了什么。”*王宁,罗君丽:《论科斯经济学》,《经济学动态》2014年第1期。可以看出,科斯同样批判这种“想象的事实”。但是,观照科斯的批判与马克思的批判,却存在着不同的方法论基础。
恩格斯说,科学研究要从最顽强的事实出发*《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41页。。但是,如果我们认识到的最顽强、最基本的事实,仅仅是我们考察现象世界时,由各种具有形式上的共性的物所反映的直观事实,那么,这种“最顽强”、“最基本”的形容也会失去它本来的意义。
马克思对事实的认识,从来不像抽象的经验论者那样,停留在事物的直观表象上。例如,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分析地租时,提醒我们应当避免这样的错误——把适应于社会生产过程不同发展阶段的不同地租形式混同起来。地租的经济事实,它本质上不是各种地租形式的共同性,即“不同的人借以独占一定部分土地的法律虚构在经济上的实现”*《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第715页。,而是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又如资本的经济事实,它本质上不是机器、厂房等物的形式,而是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同样,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从资本主义社会中最基本的事实——商品——出发,因此,他首先分析的就是商品的经济事实。商品的经济事实本质上不是用于交换的劳动产品,也不是铁、麻布、小麦等物的形式,而是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
然而,什么是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呢?值得注意的是,所谓“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它也并不是我们用来剪裁历史的、万能的抽象公式。把经济事实看作是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并不是我们研究的出发点,而是研究的最终结果。不过,提前说出即将证明的结论,对我们澄清问题常常是必要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对事实的认识,是一个镶嵌在能动的社会历史过程中的生产关系。只要刻画出这个能动的社会历史过程,“历史就不再像那些本身还是抽象的经验论者所认为的那样,是一些僵死事实的搜集,也不再像唯心主义者所认为的那样,是想象的主体的想象的活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30页。因此,如何认识以及如何说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事实,即在于我们该如何刻画这个能动的社会历史过程。
三、刻画“一个能动的社会历史过程”
理解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所认识的事实,即刻画 “一个能动的社会历史过程”,至少有两个问题需要说明:第一,刻画的起点;第二,刻画的方法。
(一)刻画的起点
万事万物都有出发点。在刻画“一个能动的社会历史过程”的思想过程中,起点问题同样是无法回避的。在这里,“刻画”是抽象的思维逻辑方法,而起点也是指向方法的起点。正如马克思所说:“这个划时代的历史观是新的唯物主义观点的直接的理论前提,单单由于这种历史观,也就为逻辑方法提供了一个出发点。”*《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人民出版社,1962年,第531页。由此,我们可以把这种思维逻辑方法上的出发点称为逻辑起点,同时也以之区别于本文所关注的研究起点。
这个逻辑起点是什么呢?马克思曾给予清楚的说明:“这种观察方法并不是没有前提的。它从现实的前提出发,而且一刻也不离开这种前提。它的前提是人,但不是某种处在幻想的与世隔绝、离群索居状态的人,而是处在一定条件下进行的、现实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发展过程中的人。”*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30页,第30、31页。
我们“一刻也不离开”的前提是人,是“一定条件下进行的、现实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发展过程中的人”。但是,作为前提的人,之所以是一定条件下进行的、现实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发展过程中的人,并不是我们对“人”加以“一定条件下进行的”、“现实的”、“可以经验观察到的”、“发展过程中”等一系列定语就可以实现的。作为前提的人所具有的历史性、现实性、可观测性、发展性,恰是因为这里的“人”指向的是人的物质生产活动,指向的是劳动实践。“任何一个民族,如果停止劳动,不用说一年,就是几个星期,也要灭亡,这是每一个小孩都知道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第541页。
劳动实践正是我们刻画“一个能动的社会历史过程”的起点。马克思要求从现实的前提出发,而现实的前提就是人的物质生产活动,是劳动实践。从现实的前提出发,“在现实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们的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实证的科学开始的地方。”④
(二)刻画的方法
马克思在讨论政治经济学方法的时候,曾揭示了人的思维过程中两条运动方向相反的道路。
第一条道路是从感性具体到达抽象规定的道路。在这条道路上,我们总是从感性的具体出发,因此,树立在我们面前的首先是一个关于整体的表象。例如,当我们考察我们身处其中的社会时,我们首先就从整体的表象中抽离出一个“社会”的范畴。但是,如果我们抛开构成社会的一切因素,社会就成了一个最为空洞的范畴。因此,对社会做进一步分析,我们会得到类如阶级的范畴;通过对阶级的进一步分析,我们又会得到类如资本的范畴;通过对资本的进一步分析,我们会得到类如货币的范畴;通过对货币的进一步分析,我们会得到类如分工、交换的范畴……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就会发现,我们从一个整体的表象渐渐走向了一些最为简单的规定性。而在这条道路上,我们获得的就是这样或那样的范畴,简单的范畴和具体的范畴,比较抽象的范畴和比较具体的范畴。
从图7可以看出,在未加补偿网络时,电路没有正常运行,输出电压为3.5 V。并且,电路的输出电压会随着串联电阻或并联电阻的扰动引入而发生变化,输出电压不稳定;当加入1 V的电源扰动时,电路输出电压明显增大。
第二条道路是从抽象到具体的道路。在第一条道路上,我们完成了“整体的表象蒸发为抽象的规定”;在第二条道路上,我们需要把已经“蒸发为抽象的规定”再凝结成一个整体。马克思说:“后一种方法显然是科学上正确的方法。具体之所以具体,因为它是许多规定的综合,因而是多样性的统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38页。而我们所要说明的刻画的方法,正是由“第二条道路”所反映的科学上正确的方法:从抽象到具体的方法。
对于从抽象到具体的方法,我们可以将其简单理解为理性主义的演绎。之所以说是“简单理解”,是因为在理性主义内部,关于“理性”、“演绎”的认识在方法论上也并非完全一致的。以经济学为例,有学者指出:“主流经济学一直运行于理性主义的轨道之上……主流经济学家们大都坚信,经济学欲成为一门科学,必须运用逻辑严密能够提供必然性知识的演绎推理。”*张建伟,胡乐明:《经济学理性主义传统的当代流变》,《学术研究》2005年第8期。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也强调用理性的方法整理感性材料。*《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第163页。但是,这是否意味着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与西方主流经济学在“理性”、“演绎”的认识上达成共识了呢?
在卢卡奇对新实证主义、新康德主义的理性批判中,我们或许可以获得问题的答案:“(新实证主义、新康德主义)在考察现象世界时,它就可以从方法论上对诸多对象进行各种顺序排列、各种控制——如果这样并不包含形式逻辑上的矛盾的话。”*卢卡奇:《关于社会存在的本体论》(上卷),白锡堃等译,重庆出版社,1993年,第371页。而弗里德曼对马歇尔研究方法的总结在某种程度上也印照了卢卡奇的指证:“观测到的事实是有限的,而可能的理论是无限的,在无限多的理论中总能找到一些与观测到的事实相符的理论……他检验理论以保证其逻辑自洽,使其理论要素易于被经验检验,能充分解释他开始使用的事实。然后,他从理论中推导出事实——而不是他所使用的推导其理论的事实,并且根据现实来验证这些推论。一般来说,一些推论出的事实通过了检验,而另一些不能通过;于是,他修正自己的理论以解释相关的事实。”*Friedman, Essay in Positive Economics,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53,pp.282-283.
卢卡奇所批判的这种以不违反形式逻辑为宗旨的,对诸多对象进行各种顺序排列、各种控制的演绎推理,自然不能代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强调的演绎方法,因而也不是我们这里所要考察的从抽象到具体的方法。而通过这种演绎推理而获得的事实,自然也不能反映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所认识的事实。因此,说明从抽象到具体的方法,我们有必要在这种比较分析中澄清与完成。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如何把各个“蒸发为抽象的规定”再凝结成一个整体?当我们抛开“对诸多对象进行各种顺序排列、各种控制”的演绎推理方法,再审视在“第一条道路”上获得的诸多范畴,可以看到,它们都是通过对整体的某一方面的分析,并从中抽出本质内容而形成的抽象概括,因而它们只能作为反映整体个别侧面的关系而存在。我们为了达到对事实的本质认识,就需要把反映事实各方面本质的范畴综合起来,并由此形成一个具有诸多本质规定性的统一整体。
因此,这种演绎方法的要害在于它的“综合”过程,而不是在现象与现象之间建立因果联系的过程。但仍需注意的是,获得具有诸多本质规定性的整体,“综合”过程也并不是一个将“部分”组合成“整体”的简单地加总过程,它是一个从最一般的范畴出发,逐渐由它导出其他范畴并完整揭示各个范畴之间内部联系的历史过程。而此时我们所认识到的事实,已非最初通过感性直观获得整体,而是一种思维整体,它是思维的、理解的产物,“但是,决不是处于直观和表象之外或驾于其上而思维着的、自我产生着的概念的产物,而是把直观和表象加工成概念这一过程的产物。”*《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39页。
综上所述,刻画“一个能动的社会历史过程”,即以劳动实践为逻辑方法上的起点,采用由抽象到具体的方法,揭示这个历史过程的内部联系的思维过程。因此,事实不再是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所认识的“想象的主体的想象的活动”,不再是经验主义者所认识的“僵死事实”,不再是新实证主义者、新康德主义者所理解的“诸多对象的各种顺序排列、各种控制”,而是一个镶嵌在能动的社会历史过程中的生产关系。
四、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发展中的几点思考
(一)正确看待学术共识
如何正确看待学术共识,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发展中所面临的诸多问题之一。如本文所研究的“从事实出发”的学术共识,它或多或少向我们展示了这样一种可能性:一些表象共识的背后隐藏着某些本质性的分歧。如果我们仅仅满足于一种表象上的共识,那么,“坚持马克思主义”很容易成为一句空话;如果我们以此种“坚持”为基础去发展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那么,这种发展也就容易走向它的反面。
恩格斯在1890年8月5日致康·施米特的信中,曾提到当时许多德国年轻人,“他们只是用历史唯物主义的套语来把自己的相当贫乏的历史知识尽速构成体系,于是就自以为非常了不起了。”*《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92页。此时,“历史唯物主义”所代表的并不是马克思先进的历史观,而是当时许多德国年轻人主观上站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实际上却还不能掌握这种历史观时所使用的套语。
我们需要警惕“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也沦为时代的套语,并以之替代它原本所具有的科学性。“真懂真信”即是我们坚持与发展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必要条件。所谓真懂真信,一方面,要坚持科学方法论的原则,是因为理解所以相信;另一方面,要秉持“回到马克思”的原则,正确理解文本的语境语意。
(二)准确把握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出发点
准确把握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出发点,是发展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必然要求和必要条件。出发点问题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开端问题,出发点的理论研究也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的重要课题。因此,准确把握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出发点,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发展的必然要求。
同时,准确把握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出发点,也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发展的必要条件。发展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需要“真懂真信”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在“真懂真信”所反映的两个方面原则中,我们或许不会对“坚持科学方法论的原则”有所疑惑,但是,我们或许会对如何“回到马克思”有所疑问。需要说明的是:对出发点问题投入关注,是我们“回到马克思”的一种切入点,而准确把握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出发点的过程,也是我们“回到马克思”的必要路径。正如恩格斯在致威·桑巴特的信中提到:“马克思的整个世界观不是教义,而是方法。它提供的不是现成的教条,而是进一步研究的出发点和供这种研究使用的方法。”*《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9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第406页。
最后,仍需强调的是:准确把握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出发点,不仅要求我们准确理解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起点——从事实出发,还要求我们准确理解和区分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出发点问题中的多种起点问题,例如从物质生产活动出发的逻辑起点、从人民利益出发的价值起点等。它们都是科学的结论,都是我们需要“真懂真信”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