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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水莲花”文化审美研究

2018-01-27苏勇强温州大学印刷文化研究所浙江温州325035

名作欣赏 2018年24期
关键词:莲叶女郎徐志摩

⊙苏勇强[温州大学印刷文化研究所, 浙江 温州 325035]

宗白华曾说,除了读书,在自然和社会中活动(《新诗略谈》),可以养成诗人的人格。①这只是粗略的说法,至于诗人养成了怎样的品格,唯有通过诗歌窥看。

徐志摩诗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沙扬娜拉:赠日本女郎》),是中国现代诗歌史上的经典。诗中,诗人细腻捕捉了日本女性的温柔,巧妙将之与自然中柔美、圣洁的莲花做了联结,又将凉风吹拂的莲花晃动,以“娇羞”做比喻。恍惚间,分不清花或人,有十足的韵味。这首诗看起来简单,解释也容易,但是诗歌所呈现的问题,却要费些心力。这些问题包括:第一,徐志摩何时见过日本女人?第二,徐志摩为何这样描写日本女人?

据《徐志摩年谱》记载,徐志摩一生短暂,只有两次去过日本。第一次,是1917年留学美国,中途在日本逗留。如徐志摩所说:“早七年我过太平洋时曾经到东京去玩过几个钟头”(《落叶》);第二次是1924年6月,陪同诗人泰戈尔到过日本。那么,作者应是在这两次访日,对日本女郎有了印象。这首诗创作于1925年,更有可能是陪泰戈尔去日本的那一次,印象最深刻、直接。

两次访日,徐志摩游历了东京、神户等地,见过日本的朝阳、渔舟,峡谷激流,天上的流莺、蛱蝶,称赏日本人在节日里的健康、欢乐与疯魔,所以写下了十八首的《沙扬娜拉》组诗。想必,在这次游历中,日本女郎“低头含羞”的印象,应该不止一次触动了诗人的内心。如同印象派画家一样,徐志摩准确捕捉到了一刹那,日本女郎留给自己的印象。这种印象本是镜头画面,然“低头”与“温柔”结合起来,既有当时的映像摄取,又有诗人内心已有恒常图像在现场与画面的合成。所谓恒常图像(或称“成见”),对于徐志摩而言,就是1924年6月以前,朋友闲谈,道听途说,诗人对于日本女人就有了“温柔”的印象。如今亲眼见到了,才将日本女郎的“低头”与“温柔”联系起来。

法国印象派画家莫奈说,对于自然的一切描绘都必须“在现场”完成。自然或母题时刻都在变化,画家要捕捉到自己看到的一切。②印象画法更注重画家在现场及此刻的感觉。故所谓印象派,当然是尊重自己当场所见的印象和感觉。即使印象不符合众人看法,印象画家也绝不苟同于大众审美。譬如马内的“隆香赛马”,画的是看不见马蹄的赛马,因为马内在“现场”只看到赛马狂奔,却看不清狂奔的马蹄。

印象派画家注重“现场感觉”的表现方式,显然适用于徐志摩的创作。美术要画出“美”来,而诗歌只需做最擅长的描绘,表现出魅惑力。宗白华说:“文学追赶艺术描绘身体美的另一条路,就是这样:它把‘美’转化做魅惑力。魅惑力就是美在‘流动’之中。”③即“美的踪迹要到自然、人生、社会的具体形象里去找。但是心的陶冶、心的修养和锻炼是替美的发见和体验作准备”④。想必在日本,徐志摩对日本女人低头印象深刻,便结合了自己的文化背景,得出以下结论:“日本女人低头=内敛的温柔”。这就是生活在中国社会环境里的人,建构起来的恒常图式,是中国男人所认可的最美好的女性形象。女人低头,当然源自传统礼仪,也源自传统社会的男尊女卑。日本男人也常低头,然男人低头却没有温柔。这当然是男女有别,赋予男女各自的性格表现。说不准中国女人看日本男人低头,便有“文质彬彬”的绅士印象。所以,由“低头的温柔”,可以看出诗人内心对于日本女郎的喜欢、欣赏与怜爱。

阅读“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这句诗,产生的疑问是——“一声珍重里”为何有“蜜甜的忧愁”?蜜甜为何又忧愁?通常,日本女郎给人的印象,也印证了她们外表彬彬有礼,温柔低头,内心似乎总有些许的忧愁。究竟什么愁呢?只要研究日本,你就会发现日本是一个有极强忧患意识,“向死而生”的民族。哈佛大学研究日本问题的学者沃格尔,写了一本名为《日本名列第一》的书,提醒美国人保持警惕,不要盲目自大。这本书引起轰动,成为当年美国最畅销书之一。这件事,立即引起了日本社会的警觉和自省。于是,日本人接连推出一系列忧患反省的作品。如《日本沉没》《日本即将崩溃》《日本的危机》《日本的挑战》之类。我以为,“向死而生”是最好的人生态度。这种态度不回避死亡,因了解死亡而更珍惜人生。

因为向死而生,日本社会普遍流行“物哀”美学。“樱花就漫山遍地地开了起来,一阵风雨,就又迅速地凋谢了,漫山遍地又是一片落英!日本的文人因此写出许多‘人生短促’的凄凉感喟的诗歌。”(冰心:《樱花赞》) “物哀”,最早由日本江户学者本居宣长评论《源氏物语》时提出来。物哀就是情感主体接触外物时,自然而然或情不自禁地产生的幽深玄静的情感。何潇总结说:“物哀,并不颓废,它的实质是倡导人要爱惜万物有灵,善于感受,欣赏美,赞叹美,又惋惜美,往往于最绚烂之时看到零落之后的悲凉。”⑤由日本人对樱花的态度,从川端康城、村上春树的小说,以及《入殓师》《失乐园》那样的影片,形成了人们对于日本民族性的看法。正因如此,日本女人给人温柔、礼貌的印象,然而在蜜甜背后,却给人“忧愁”的感觉。只是,徐志摩笔下的“忧愁”,应该是“忧患”的意识或“向死而生”的坚忍。

中国有幅员广大的疆域与众多的人口,其文化衍生出快乐、富贵、成功等生活取向,极易掩盖人生的本质与真相,以致活在喧嚣中,人们往往不会想起死亡与忧患的事实。由此我们这个民族平日少有强烈的忧患意识,反而发展出最丰富的厚黑学问。人生当然需要吃喝、享乐,但绝不仅限于吃喝。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宋代张载早已告诉我们,人生需以行动创造意义,至少要比动物活出更多的意义。

事实上,中国人根子上是世俗的。世俗人等都是身体及欲望的热衷爱好者,他们远离思想和精神,根本不关心苏格拉底所谓“智慧和快乐相结合的善”⑥。相比世俗信仰,西方宗教从一开始更关心灵魂拯救。古希腊人认为灵魂不需要物质的满足而存在,而汉朝人却认为魂魄需要尸体保存与活人供奉营养才能存在。⑦这样的宗教意识导致中国人敬神拜佛,通常不说罪恶和来世,仅是希望现世多福多寿、升官发财或考试通过。人们希望与神搞好关系,得到好处,得到庇护。“子不语怪力乱神”“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样的话语传承,都证明了中国社会从源头就不关心灵魂得救,只关心现世享乐。

日本岛国狭长,地震、火山、泥石流等自然灾害,给人造成频繁的死亡或伤害。日本国民感伤短暂开放的樱花,都在提醒着“人生短暂,世事无常”。唯有了解死亡,才更珍惜人生。日本人虽然继承了中国的文化,却也保留了忧患和坚强。1924年6月29日,徐志摩陪同泰戈尔离开上海,前往地震后的日本游历,很钦佩震后日本人的坚忍。其《落叶》一文载:

早七年我过太平洋时曾经到东京去玩过几个钟头,我记得到上野公园去,上一座小山去下望东京的市场……一派富盛繁华的景象。这回我又到上野去了,我又登山去望东京城了,那分别可太大了!……从前是几层楼的高房,还有不少有名的建筑,比如帝国剧场帝国大学等等,这次看见的,说也可怜,只是薄皮松板暂时支着应用的鱼鳞似的屋子,白松松的像一个烂发的花头,再没有从前那样富盛与繁华气象。十九的城子都是叫那大地震吞了去烧了去的。……我们勇敢的邻居们已经交了他们的考卷;他们回答了一个干脆的干字,我们不能不佩服。我们不能不尊敬他们精神的人格。……⑧

自日本返国,徐志摩到庐山居半月,写下组诗。⑨我们有理由相信,正是震后日本人的坚强,诗人才钦佩这个“向死而生”的民族。其中,日本女人就更值得佩服尊敬。“一声蜜甜的忧愁”,徐志摩感受日本女人的温柔、蜜甜,也感受到她们内心的忧愁与坚忍。

实际上,男人对于女人的印象颇为矛盾:一方面,男人希望女人娇弱温柔,顺从听话;另一方面,又希望女人独立自尊,但又不能脱离自己的掌控。其中“度”的拿捏,取决于男人的感性情绪。正如法国学者波伏娃所言:“一个女人之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⑩“形成”的原因当然是女人存在于由男性主导的世界。所以,波伏娃认为在男性作家笔下,女人是男人虚构出来的“神话”。这种神话,是一种出于臆想的歪曲,只为满足男人单方面的想象。因为“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周敦颐《爱莲说》),徐志摩将日本女郎比拟成“水莲花”,于欣赏、喜爱之外,又有“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尊重”。所以,这样比拟,传达出美的欣赏与朦胧。培根相信,“物质以其感觉的诗意的光辉向着整个的人微笑”[11]。类同于孟浩然“相看似相识,脉脉不得语”(《耶溪泛舟》)的情意朦胧。一个“水”字,将日本女郎与江南池塘里的“莲花”连到了一起。由此可知,徐志摩“低头的温柔=水莲花”的诗歌意象,有两个源头:一是日本女郎给徐志摩的直觉印象;二是中国古典诗文对于“莲花”的比拟描绘。这就是说,这首诗歌背后涉及两种文化影像,一是日本文化,二是传统的中国文化。

《沙扬娜拉》最初是18小节的组诗,收入1925年8月版的《志摩的诗》。1928年8月,新月书店再版,诗人拿掉了前面17小节,只剩最后一节“赠日本女郎”。当我们追溯“水莲花”意象的源头,其实是要寻找解读诗歌的密钥。事实上,徐志摩这首诗之所以吸引人,除了诗句感性优雅,还有一个更为隐秘的钥匙——即诗人为温柔的女郎预设了“日本”的文化符号。一方面,从诗歌末句的“沙扬娜拉”,以及诗歌题目“沙扬娜拉:赠日本女郎”,使得读者将想象局限在日本的文化氛围里;另一方面,诗人用“莲花”比拟美女的“温柔”,又源于汉乐府《江南》及南朝民歌《西洲曲》。《西洲曲》有“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的诗句。显然,徐志摩在这首诗里,不自觉地将传统诗词的“莲花”意象与日本文化进行了嫁接。所以,我们可以通过《江南》一诗,理解“文化”对于诗歌的影响。

《江南》一诗,若没有注明“汉乐府”,它是一首没有年代感的诗歌。其诗曰: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据说《江南》一诗也是有影射的。“鱼戏莲”,“求偶也”。“偶”与“藕”相关,一语双关。本来,“鱼戏莲叶间”足以表达“求偶”之意,鱼为何还要“东西南北”地“戏莲”?其实,如果换成“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关雎》),男子(鱼)频繁示爱、追求淑女(莲)的情形便形象生动起来了。

古往今来,有许多与“江南”有关的诗歌。近年,林俊杰有《江南》歌曰:“风到这里就是粘,粘住过客的思念。雨到了这里缠成线,缠着我们留恋人世间。你在身边就是缘,缘分写在三生石上面。……圈圈圆圆圈圈,天天年年天天的我,深深看你的脸……”

在这“甜圈圈”歌曲中,林俊杰眼中的江南除了多雨潮湿,总与旺盛的欲望和情爱相关,仿佛烟雨中没有美女等着自己爱,或等着爱自己,那便不是江南,江南也便没了诱惑。这样的歌曲听多了,内心难免过度刺激后的麻木。或许每个到江南的人,都期待邂逅一段白娘子和许仙的爱情,只是许仙与白蛇的爱情也并不美好。一旦,这样的人蛇相恋在现实还原,一是不可能,二是即便实现,但凡明了自己是和一条蛇在一起,正常人都会疯掉,更奢谈爱上这条“蛇”。

我认为,古今诗人醉心于江南,最直接的是江南的山水、女色,还有鲈鱼、莼菜等风物。此外,还有江南美色与山水风物的相互映衬。江南美女所以令人神往,除了天生丽质,还有与之相映的环境。我们可将这样的环境统称为“文化”。乐府《江南》虽没有年代感,但不缺乏“文化”。若单纯描写一个女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并没有多美。如果用江南风物、山水映衬美女就更加美了。王观词曰:“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以江南的山水比拟美女的眼波、眉黛,用“眉眼盈盈”暗示江南美女如云。若到江南,就要和美女在一起,给人的遐想和诱惑可想而知。

同样是美人,一个来自江南,另一来自东北(或西北),你更喜欢哪个?思来想去,或许江南的姑娘更好。原因就在于,映衬美女的文化气质。歌手赵雷有《南方姑娘》的歌曲,其词曰:“北方的村庄,住着一个南方的姑娘。……她的话不多,但笑起来是那么平静优雅。她柔弱的眼神里装的是什么,是思念的忧伤……南方的小镇,阴雨的冬天没有北方冷。她不需要臃肿的棉衣,去遮盖她似水的面容。”南方姑娘嘛,总有江南山水、文化氛围映衬的气质与优雅。所以才有“似水的面容”“柔弱的眼神”“话不多的平静优雅”,与北方姑娘的直爽大咧区别开来。人是环境的产物,环境也给人影响。一种环境里待久了,个人便染上了环境的色彩。“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鳃雪”(温庭筠《菩萨蛮》),表面描写的是女子样貌,却脱不了与“懒起画蛾眉”相配的“闺阁”环境。

自然融入人类活动的审美智慧,文化遂隐其间,“文见于外,必动乎内,百变而百从”(李觏《上宋舍人书》)。文化是人类摆脱肉欲直接满足后的物质与精神呈现,表现人类的力量、智慧及精神的延伸。看到山水奇美,我们当然可以说“云贵胜江南”,山寨村姑的素朴胜过了西子浓艳。然而,从文化的视角看,云贵与江南最大的不同乃是“人化自然、文以化人”的迟缓,两地人的不同便是文明进化的差异。江南有古迹遗存,有精致的物什,表现出南方人的智慧和审美追求。而东北、西北、西南没有那么多的文化遗留,所使的器具、工艺又较为简单笨拙,由此,折射出这一带女子的精神气质。一旦,说起江南女子,人们就会与文化、清秀、水灵、婀娜等柔性词汇相联结。而北方女子,则用开朗、大气、直爽、洒脱等刚性的词汇。这里,文化既是美女的背景,更是美女气质的源泉。

同样,徐志摩这首诗,因为标有“沙扬娜拉”“赠日本女郎”,便含有日本的文化因子。于是,读者对于这诗的想象,就有了“富士山”“艺伎”的日本背景。而“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紧接着“沙扬娜拉”,就连缀起了文化,使之成为日本女郎内在气质的来源。因此,相比于“那一低头的温柔”,林俊杰“情重色浓”的描绘,恰恰没有抓住江南的文化精髓。给人感觉,仿佛是一碗“猪影飘飘”的红烧肉,全没有“阳春面”的清爽。

间接、婉约、含蓄、淡雅,这才是江南文化的精髓。林俊杰只是得了江南的形表,却没有抓住婉约清新、意境悠远的内涵。同样表达恋情,乐府《江南》显然更符合江南的情调。这位乐府诗人并没有赤裸地说“你在身边就是缘”“爱有万分之一甜”,而更有含蓄点染的文人笔墨。或许,“鱼戏莲”确是影射男女求偶,但是表达却含蓄委婉。诗歌这样的文化表达,用一句话形容,就是“明明想大块吃肉,却忸怩遮掩着说:‘我想吃包子’”。江南的美女,就是生活在这样文化氛围的女子。相比于东北、西北、云贵,江南的文化就是多了些许含蓄和曲婉。

谈到文化内涵,更雅的表达,或许就是“今晚月色真美”之类的求爱隐语。这个故事来自日本作家夏目漱石。据说,夏目漱石当英文老师时给学生布置一篇短文翻译,要求将短文中男女在月下散步,男生情不自禁对女生说出的“I LOVE YOU”译成日文。有学生直接译成“我爱你”。夏目漱石说,日本人是不会这样说的,应当婉转含蓄。学生问该怎么说?夏目漱石想了想,说:“今晚月色真美。”(“月が绮丽ですね。”)这个说法经由好妹妹乐队演绎,成了“我说今晚月光那么美,你说是的”的歌曲。

月光下,浓情蜜意,两情依依,即使有意也不说破。这不正是乐府《江南》想要营造的情境么。读这样的诗,可以想象——“莲叶”层层叠叠,如波浪般摆动。叶下鱼儿游动,嬉戏其间。鱼儿围着莲叶,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南,一会儿北,搅动水波涟漪。诗歌念出来,令人联想丰富,无法自抑。自然,这里“莲”的静止,鱼的游动,刚好构成青年男女典型的特征。男士总是热烈地追求女子,而女子就像莲花那样,微风袭来,轻漪摇曳,只为展现温柔娇羞,婉约静好。恰如志摩所说:“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由此可见,徐志摩诗中的“莲花”,真的源于传统诗歌。来自江南的文化背景,令徐志摩很容易就找到了这一意象,也让这个意象重新焕发出光彩。

除此以外,读者还可延伸想象——四时变化,斗转星移。在这片荷塘里,除了莲叶和游鱼,似乎还应有风、有月,有一种更深的“静”。清风、明月,恰是衬托男女爱情的环境氛围。清风就像那惹是生非,劝人婚嫁的媒婆,明月则是男女相爱时的海誓山盟,月老为证。通过鱼、莲、风、月,诗人曲婉呈现了男女爱恋的生动图景。

关于这首诗的缘起,唐代吴兢认为此诗“美其芳晨丽景”,大概是“嬉游得时”(《乐府古题要解》卷上)。[12]诗人当时只是将眼前所见,化作一段令人会意微笑的文字,明白地告诉读者——江南可以去采莲啊,水面的莲叶层层叠叠,轻摇晃动,远望无边。秋水清澈,鱼儿在莲叶间嬉戏游动,忽而唇触莲叶,忽而潜藏莲底,忽东忽西,忽南忽北。眼前莲动鱼游,花茎摇曳,搅动起你我对于“生命美好”的最真体验。事实上,诗人还有没有说出的隐语,那就是“世界这么美好,我们没有理由不在一起”。由此,读者不得不由衷叹服诗人的构思巧妙与含蓄曲婉。

来到这个世间,人本可以活在两个世界:一是世俗的现实世界,每天柴米油盐,利益琐碎;另一个是由文字和图像构成的艺术世界。虽然这个审美的世界多半是人想象或构造出来的,但是若没有这个艺术审美的世界,人类怎么可能诗意的存在,人生又是多么的乏味、无趣,没有什么苟活的价值。虚实动荡的世界,才是富有生命美感的世界。

① ③④[11] 宗白华:《美学散步》,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89页,第9页,第18页,第21页。

② 〔英〕贡布里希:《艺术的故事》,广西美术出版社2016年版,第518页。

⑤ 何潇:《日本物哀美学》,《读者参考》第139期;又,微信公众号“最陶瓷”2018年3月19日文。

⑥ 对于生死的看法,苏格拉底的观点是:我们拥有的是不完善的身体和灵魂。在我们活着的时候,由于身体需要营养,充斥着爱、欲望、恐惧以及各种想象和大量的胡说,所以发生各种战争、革命、争斗的根本原因只能归结于身体和身体的欲望。人类总是喜欢用冠冕堂皇的说辞、概念,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因为所有战争都是为了掠夺财富,而我们想要获取财富的原因在于身体,我们只是侍奉身体的奴隶。因为这样,我们生前根本不可能获得纯粹的知识和智慧,只有死后才有可能。灵魂摆脱了肉体的束缚,才能冥想。

⑦ 〔美〕余英时:《东汉生死观》,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136-142页。

⑧ 徐志摩:《徐志摩全集》(第3卷),中央编译出版社,2014年版,第11页。

⑨ 徐志摩:《徐志摩全集》(第1卷),中央编译出版社,2014年版,第352页。

⑩ 〔法〕波伏娃:《第二性》,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年版,第23页。

[12]丁福保:《历代诗话续编》上,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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