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经典电影台词扣人心弦的修辞美

⊙姚 琴［复旦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博士后流动站， 上海 200433；江苏大学外国语学院， 江苏 镇江 212013］

一、电影台词的修辞美

修辞(rhetoric)，作为一门“劝说的艺术”（the art of persuasion），是“一种能在一切议题上动用成功说服方式的能力（A faculty of considering all the possible means of persuasion on every subject）”。“修辞学者，乃研究如何使文辞美化与题情事态，恰相偕适，以增加听者读者感动力之学也。”“修辞者的目的就是运用语言来教导人，感动人及愉悦人。（the orator’s purpose is to instruct,to move,and to please）”“修辞使现实世界在言说中成为审美化的世界，使之更深地植入人的意识。”

电影台词具有非同寻常的修辞取向，作为艺术化言说的审美设计，建构和深化影片文本叙事主题，抒发和展现多样的人性面目、心理情怀和艺术理想，吸引观众注目影片的思想情怀、意义指向和审美意象，促使观众与影片产生共鸣、展开对话、启发思考、反思人生。

经典电影台词，往往打破叙述模式的常规性，有着富有个性化和创造性的修辞运作，凝聚着的思想光彩和诗意的情怀，显示出丰富而独特的审美价值和艺术魅力，成为观众阐释链条上常读常新的一个个扣人心弦的亮点。

迄今为止，鲜有学者对于经典电影里台词的修辞特点进行研究，鉴于此，笔者考察多部西方经典影片，对其中经常出现的修辞现象进行分析研究，分为三类，即语义类，如夸张、比喻；音形类，如押头韵、元韵和尾韵；句法类，如排偶、对照等，并对这些修辞造就的电影台词的魅力及艺术效果进行探讨。

二、经典电影台词修辞美探析

（一）语义类修辞

1.夸张（hyperbole）

夸张，通过言过其实的夸大或缩小，来制造修辞幻象，提高语言文字的感染力，正如《文心雕龙·夸饰》所谓的“辞虽已甚，其义无害”，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

（1）夸大（Overstate）

例一：In spite of you and me and the whole silly world going to pieces around us,I love you（.《乱世佳人》）

直译：哪怕你我及整个世界碎成片，我仍爱你。

从生活逻辑的角度来看，这句台词显然是荒谬的，因为人可以粉身碎骨，而世界是客观存在的，不以人或其他物意志转移而存在或消亡，更谈不上碎成片；但从修辞的角度来看，它恰当地运用了夸张的手法，将痴情女子对爱人至死不渝的爱情强调得无以复加，与中文爱情诗“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有异曲同工之效，准确地表达了热恋中人特有的心理，深情奇誓，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夸张手段，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2）夸大兼缩小（Overstate+Understate）

例二：We all live in the past.We take a minute to know someone,one hour to like someone,and one day to love someone,but the whole life to forget someone（.《廊桥遗梦》）

直译：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过去中，我们花一分钟的时间去认识一个人，花一小时的时间去喜欢一个人，花一天的时间爱上一个人，却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忘记一个人。

这句台词运用双向夸张手法，既缩小又夸大时间，制造“修辞化的时空现实”，它有意识地将三个恋爱之前的时间快速地、递进式地缩小组合在一起，从a minute到one hour到one day，故意轻描淡写，然后又按时间逻辑再进一步夸大时间，将忘记一个人的时间夸大至the whole life，这种缩小与夸大的叙事冲突，使得修辞作为特定的“意图策略”将“爱”与“忘”之间那种既相互联系又相互对峙的关系显得更加显豁，给观众富有哲理的深刻体悟。

2.比喻

比喻是经典台词语言中最富表现力的修辞方式之一。比喻，也叫“譬喻”。即“思想的对象同另外的事物有了相似点，说话和写文章时就用那另外的事物来比拟这思想的对象，现在一般称为比喻。这格的成立，实际上共有思想的对象、另外的事物和类似点等三个要素”。

台词中用了比喻，能使所描之事更加形象，所述之理更加清晰，本体与喻体相互映照、相互叠加，给观众新奇之审美感。精彩的台词中不仅大量使用比喻的修辞方式，而且类型也呈现多样化，有明喻、暗喻、借喻等。

（1）明喻（simile）

所谓明喻,是以两种具有共同特征的事物或现象进行对比，以表明本体与喻体的相类似关系，往往采用比喻词“like”“as”等。“要用譬喻，约有两个重要点必须留神：第一，譬喻和被譬喻的两个事物必须有一点极其相似；第二，譬喻和被譬喻的两个事物又必须在整体上极其不相同。”

例三：Life wa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you never know what you’re gonna get.（《阿甘正传》）

直译：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不知道你会得到什么。

这句台词把“生活”（本体）譬喻为“一盒巧克力”（喻体），因为两者的相似点是“你永不知道你会得到什么”，这句台词的本体和喻体在整体上极其不相同，而两者的相似点非常贴切，极富想象力，令人耳目一新后豁然开朗，值得观众细细咀嚼。

（2）暗喻（Metaphor）

暗喻，又称隐喻，通常采用本体喻体都出现而比喻词不出现的“A is B”的形式，将“A”和“B”的相似性通过投射 (mapping or projecting)或合成 (blending or integrating)或继承(inheriting)等认知心理来联想实现。暗喻因为隐藏相似点，故更耐人寻味，更易激起读者的审美想象。

例四：Love is a lamp,while friendship is the shadow.Whenthelampisoff,youwillfindthe shadow everywhere.Friend is who can give you strength at last.（《当哈利遇见莎莉》）

直译：爱情是灯，友情是阴影，当灯灭了，你会发现你的周围都是阴影。朋友，是在最后可以给你力量的人。

这句台词的暗喻建构依赖于人们对两类物象（爱情—灯；友谊—阴影）的概念化的形象联想上，灯亮（有爱）时，阴影（友情）是微不足道的，而灯灭（无爱）时，阴影（友情）是无处不在的。这句台词的暗喻非常新颖和奇妙，能让观众迅速地产生联想，哲理和魅力非凡。

（3）转喻（metonymy）

转喻，又曰借喻，是用某个事物的名称去指代与之有关联的另一事物，是用一个词去代替可使人联想到的另一个词，它并非指两种事物在某点上的相似，而是指两种事物在某点上的联系，它是借事物的相关性而成喻，其基本形式是“乙（借体）代替甲（主体）”。经典电影台词中有着丰富多彩、隽永深刻的转喻，极大地调动了观众的想象力，留下难以磨灭的美感。

例五：If you leave me,please don't comfort me because each sewing has to meet stinging pain.（《分手信》）

能源互联网不是能源系统的简单互联，也不仅仅是能源系统的信息化，能源互联网是在智能电网的基础上，利用互联网思维与技术改造传统能源行业，实现横向多源互补、纵向“源-网-荷-储”协调、能源与信息高度融合的新型能源体系。目的是大幅度提升能源系统效率、促进商业模式创新、支撑绿色发展理念，如智慧城市、生态园区、绿色乡村、智能家居等[34]。

直译：离开我就别安慰我，要知道每一次缝补也会遭遇穿刺的痛。

这句台词由“缝补的针刺穿衣服”关联“旧恋人的安慰刺透心灵”带来痛楚。此处有显含的“缝补（借体）”转喻“安慰（主体）”和隐含的“衣服（借体）”转喻“失恋人之心灵（主体）”，这两组借喻充分刻画了失恋者的心理，取得了生活化兼新奇化兼艺术化的表达效果，令观众不禁动容而且回味无穷。

（二）音韵类修辞

朱光潜先生说过：“韵的最大功用在把涣散的声音联络贯串起来，成为一个完整的曲调。”音韵美是经典台词的突出特点。语音作为语言的物质外壳，是影片中人物借以表达内容的载体，转瞬即逝的语音对白，会频繁使用头韵（alliteration）、元韵（assonance）、尾韵（rhyme）等来连缀语句、强化语义、加强语奏、宣泄情感，余音袅袅而又余味无穷，让观众难以忘怀。

经典电影台词有单一用韵的，也有两种韵式混合使用的。

1．单用头韵（Alliteration）

头韵，亦称“同声韵”，“英语中的头韵就是在一行诗或一个句子中，由相邻的词的起首字母发音相同而产生的音韵”，它赋予语言以音韵美和节奏美，更强烈地弹拨观众的心弦。

例六：Frankly，my dear，I don’t give a damn.（《乱世佳人》）

直译：坦白说，亲爱的，我一点也不在乎。

该台词的呼唤语dear和态度词damn，押头韵/d/，语言简洁，语义相反，头韵词的音响效果明显，语义嘲讽，让观众错乱惊愕，难以忘怀。

2.头韵兼尾韵（Alliteration+End Rhyme）

例七：A man can be destroyed but not defeated.（《老人与海》）

直译：一个人可以被毁灭，却不能被打败。

这句台词之所以经典，缘于destroyed和defeated措辞精妙，兼得头韵和尾韵修辞，头韵和尾韵皆押/d/，且词首尾字母也相同，分别是/de/和/ed/，产生一种回环往复之美感，字音与字意相得益彰，给观众强烈的语言哲理和吸引力。

3.头韵兼元韵（Alliteration+Vowel Rhyme）

例八：I think it’s hard winning a war with words.《乱世佳人》

直译：我认为言语不能赢得战争。

这句台词措辞颇 有匠 心：think、it’s、winning 和with的重读元音都相同，以及hard、war和words的重读元音也都相同，这两组押的是元音韵（vowelrhyme）；winning、war、with和words起首辅音相同，押的是同声头韵（alliteration）。整个台词显得富有韵律和节奏感，让观众感受到语言的音乐刺激，听觉上朗朗上口，给人以无穷的回味。

（三）句法类

1.排偶（parallelism）

排偶（Parallelism），即“平行结构的使用”，“用以取得文体效果的语言成分的安排和反复”（the arrangement and repetition of linguistic elements for stylistic effect），包括使用谐元音（Assonance）、头韵（Alliteration）、格律（Metre）、押韵（Rhyme）、同源反复（Paregmenon）等。

排偶修辞是经典台词中表达最用力最突出、用情最强最深的说辞，也是观众感受最深、最容易被打动的语言结构。

例九：Land is the only thing in the world worth working for,worth fighting for,worth dying for,because it’s the only thing that lasts.（《乱世佳人》）

直译：土地是世界上唯一值得你去为之努力、为之战斗、为之牺牲的东西,因为它是唯一永恒的东西。

这句台词，三次叠用后置定语结构worth V-ingfor,格律相同，且使用了以/w/的头韵、/ing/的尾韵及首尾单词的谐元音/a/，且运用“同源反复”以突出和强调the only thing、worth、for，在“结构—音韵—词汇”三层系统上互相衔接，结构整齐匀称，声调铿锵有力、内容层层深入，从“为之努力”到“为之战斗”乃至“为之牺牲”，对仗工巧有序、朗朗上口，给观众难以磨灭之印象。

2.对照（Antithesis）

对照修辞是指“由强烈的对比词项所构成的平行结构表对立之意（Contrast of ideas expressed by parallelism of strongly contrasted words.）”；通过并列两组在内涵上迥然相对的词，凸显其差异，突出其矛盾，深刻揭示和突出题旨的对立。正如《文心雕龙》“丽辞”所谓:“造化赋形，支体必双，神理为用，事不孤立。夫心生文辞，运裁百虑，高下相须，自然成对。”

对照修辞结构整齐匀称，客观上也带来了音乐节律，具有强烈的说服力和感召力。

例十：Good love makes you see the whole world from one person while badlove makes you abandon the whole world for one person.（《两小无猜》）

直译：好的爱情是你通过一个人看到整个世界，坏的爱情是你为了一个人舍弃世界。

该台词构成主语的两个语言单位，Good love和bad love前后互为反义关系；且语法结构上平衡对称，谓语结构均为“make you+动词”，宾补部分和介词部分也分别对仗为“动词+the whole world”和“介词+one person”，连接平衡对称的语言单位为并列连词while，整个台词整齐匀称的语法结构、对仗反衬的内涵意义，给观众听觉的均衡美和意蕴美。

3.排偶兼对照（parallelism+ Antithesis）

例十一：It takes a strong man to save himself,and a great man to save another.（《肖申克的救赎》）

直译：坚强的人只能救赎自己，伟大的人才能拯救他人。

这句台词集两种修辞于一身：（1）排偶修辞（parallelism）：两个小句都是以“名词（宾语）+toV（宾补）”的形式出现，构成排偶；且运用“同源反复”以突出和 强调 man 和 save；（2）对比修辞格（antithesis）:strong－great；himself－another，两组具有相异意义的动词和代词帮助构成对比修辞格。两种修辞的综合运用极大地丰富了该台词的表现力。

通过对以上经典电影台词的修辞分析可以发现，条条熠熠生辉的经典台词，都是妙用各种修辞手法，阐释其所凝聚的思想光彩和人性情怀，以巨大的感染力和说服力，给观众以思想的启迪、情感的荡涤与心灵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