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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宝贵教授治疗痿证经验采撷*

2018-01-26肖艳红李秋霞

天津中医药 2018年9期
关键词:宝贵附子四肢

肖艳红,李秋霞

(1.天津中医药大学,天津 300193;2.天津市武清区黄花店医院,天津 301708)

陈宝贵教授,天津中医药大学教授,硕士、博士研究生老师,全国首届名老中医,全国第三、四批名老中医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从医50余载,学验俱丰,擅治脾胃病、脑病及内科杂病,辨证施治,经验独到,疗效颇佳。痿证是指肢体筋脉弛缓,肌肉萎缩,手足痿软,肢体痿废不用的一种病证,是临床常见的疑难病证之一。笔者有幸跟师学习,见痿证数例,疗效斐然,现整理于后。

1 病因病机

中医对痿证的认识由来以久,《素问·生气通天论》言:“大筋软短,小筋弛长,软短为拘,弛长为痿。”最早提出了痿证的概念。《黄帝内经》全本提及痿证的共有24篇,即有痿论专篇,亦散见各篇。提出痿证主要与热、湿、七情太过、五运不及等有关[1]。隋朝巢元方在《诸病源候论·风身体手足不随候》曰:“手足不随者,由体虚腠理开,风气伤于脾胃之经络也……脾主一身之肌肉,为胃消行水谷之气,以养身体四肢。脾气弱,即肌肉虚,受风邪所侵,故不能为胃通行水谷之气,致四肢肌肉无所禀受。而风邪在经络,搏于阳经,气行则迟,关机缓纵,故令身体手足不随也。”明确指出其病因有外感风邪和内伤脾胃两个方面。

陈宝贵教授认为痿证多由脾胃虚弱、脾肾阳虚所致,与脾肾两脏关系尤为密切,多为虚证。胃为水谷之海、六腑之化源,养五脏之气,四肢孔窍,皆赖

其濡养。又“阳明者,五脏六腑之海,主润宗筋,宗筋主束骨而利关节”,宗筋为十二正经与筋骨相连的部分,其气血所注源自阳明,阳明气血充足,各脏腑才能“各因其经,而受气于阳明”,发挥其正常的生理功能,气血虚则宗筋无以润养,所以宗筋弛纵。脾主运化,在体合肉,主身之四肢。《素问·太阴阳明论》曰:“脾病不能为胃行其津液,四肢不得禀水谷气,气日以衰,脉道不利,筋骨筋肉皆无气以生,故不用焉。”脾胃虚弱,运化失司,水谷精微不得输布,四肢肌肉失于润养,故脾胃虚弱是痿证的主要病机。肾脾分别是先后天之本,相互资生,脾土开启化源有赖于肾阳的温煦,方可健旺。肾脏命门火衰,上不能温脾阳,反之,脾病日久,先天无以充养,必有灶冷火衰之苦,且阴阳两者,互根互用,互为消长,所以阳虚而阴乘,脾土不能健运,精微不能布散,故四肢痿废不用。

2 辨证施治

2.1 补脾益气,祛湿活络治痿

2.1.1 辨证特点 《素问·痿论》中提出“治痿独取阳明”,强调阳明胃腑在痿证中的重要性。陈宝贵教授辨治痿证,痿从上始,渐及全身者,多从脾论,以虚证为主。此型患者多以双上肢、眼睑无力、痿废等上半身症状开始,逐渐发展到全身,常伴有乏力、气短,舌淡暗,边有齿痕,脉细等症。脾运失司,水液停聚,必有湿邪内生,故此类型患者常有脾虚夹湿之候,所以在健脾益气的同时,兼以祛湿。

2.1.2 用药特色 李东垣言治痿“当用辛甘之药滋胃,当升当浮,使生长之气旺”。陈宝贵教授喜用补中益气汤化裁,药用炙黄芪、红参、茯苓、白术、陈皮、当归、柴胡、升麻等,其中黄芪的用量多在30~120 g,量小必乏效,但须注意患者血压变化。常用黄芪配伍红参,认为若要激发机体恢复生理功能,必用红参大补一身之气,方可逆转乾坤,其余参无此效果。佐白术、苍术、薏苡仁等祛湿健脾。病久必有瘀,瘀则阻络,故常佐马钱子以通络透达关节,药理研究表明马钱子中的生物碱含量最高的是士的宁和马钱子碱,可兴奋中枢系统及迷走神经,可使肌力、感觉、痛温觉、触觉增强[2-3]。若太阳经枢机不利,后背酸痛者加葛根,用量约10~30 g,《本草备要》言葛根“轻扬升发”,即可入阳明胃腑之经而疏利阳明经气,又可与柴胡、升麻配伍增强升阳之功。脘腹胀满者多加枳壳、清半夏(若脾胃虚寒者用姜半夏为宜)、厚朴等。陈宝贵教授临床用药灵活,随证加减,提倡行医三精准,即辨证精准、用药精准、用量精准。

2.2 温肾助阳,兼以健脾治痿

2.2.1 辨证特点 窦材在《扁鹊心书》痹病论足痿病认为“凡腰以下肾气主之,肾虚则下部无力,节骨不用”。陈宝贵教授认为脾肾亏虚型患者肌肉萎缩多从下肢开始,渐及全身,多伴见畏寒肢冷、腰膝酸软、头晕耳鸣、舌淡苔白、脉细滑等肾虚表现。无论先天禀赋不足,肾阳亏虚无以温煦脾土,或是后天脾胃失养,先天失资,致肾气亏虚,皆因脾虚才是致痿的根本,故治疗时常在振奋肾阳的基础上温补脾胃,使得灶暖火升,阳气一复,阴血自生,恢复脏腑功能。

2.2.2 用药特色 清代名医郑寿权言治痿之大法:“法宜大辛,大甘,以守中复阳,中宫阳复,输转正常,则痿证可立瘳矣。如大剂甘草干姜汤、术附汤、参附汤皆可用。”[4]治疗选方,陈宝贵教授善用地黄饮子加减,常用药物有制附子、生地、熟地黄、牛膝、石菖蒲、远志、肉苁蓉、巴戟天等。方中首推附子,附子乃大辛大热之品,为振奋真阳第一要药,用量是治疗的关键,临证时常用剂量为10~30 g,重者斟酌权衡可用到60~100 g。因附子有毒,常嘱患者用炙甘草与之同煎1 h后方纳诸药同煎,以降低毒副作用。此外,陈宝贵教授辨治时善用对药,如仙灵脾配五味子以温肾敛阴,且其比例为3∶1时,疗效最佳[5],女贞子配旱莲草滋补肝肾以阴中求阳,石菖蒲配远志以安神宁志等。

2.3 导引按摩,针药并用治痿 关于痿证的治疗,陈教授认为除了辨证用药之外,应配合导引、按摩、针、灸等方法。导引用于指导中医临床防病、治病已有五千余年的历史,其主要包括呼吸调息、自我按摩和肢体运动[6]。陈宝贵教授常嘱痿证患者进行自我功能锻炼、伸展肢体、按摩舒缓患处肌群,切勿废而不用。阳明经脉为治疗痿证选穴的主要经络。导引按摩,针药并用,以人为本,方能达到疗效效益的最大化。

2.4 人神一体,防治于微论痿 失四时,逆寒暑,嗜欲无穷,不节饮食,导致肠胃虚损,气血津液化生乏源,神机不使,四肢肌肉失养,因而痿废不用,正所谓“得神者昌,失神者亡”,神气去而病不愈。《素问·六节藏象论》言:“五味入口,藏于肠胃……气和而生,津液相成,神乃自生。”陈宝贵教授提倡“五神脏”理论,认为神是生命力的一种外在表现,是一切生理功能的基础,治疗疾病的过程正是一个调神的过程。那么何谓调神?能够促进人体自身修复调整即是调神。情志疏导、激发身之正气、疏通经络等都是调神的手段,例如附子可振奋人之阳气、红参可大补一身之气从而达到促进自身调节的作用。陈宝贵教授认为人之神最易受情志、外邪干扰,从而影响人体机能的自我修复及调整,所以人当和于阴阳、调于四时、畅达情志,邪无所害,痿安从来。

3 验案举隅

3.1 病例1 患者男性,66岁,2016年6月27日首诊。症见:患者全身进行性肌肉萎缩2年余,以双手明显,鱼际、合谷肌肉萎缩,握手无力,后背酸痛,按之可触及萎缩肌群,伴见四肢乏力,神疲倦怠,气短懒言,胃脘胀满,耳鸣,舌暗红,脉细。诊断:痿证。证型:脾胃虚弱,气血亏虚。方药:补中益气汤加减。处方:黄芪 60 g,红参 20 g,陈皮 10 g,枳壳 20 g,炒白术 30 g,当归 20 g,升麻 10 g,柴胡 10 g,炙甘草20 g,蝉蜕20 g。7剂,水煎服600 mL分早、中、晚饭后温服。另嘱患者口服马钱子散,每次0.4 g,每日1次。2诊时患者乏力倦怠有所改善,但握手仍觉无力,言其脾胃之气渐复,加荷叶10 g以升脾胃之清阳,后续服40余剂,四肢无力明显好转,体力渐复,双手鱼际及上肢肌肉未见进一步萎缩。继续服药半年,随诊症状未见加重。

按语:患者以进行性肌肉萎缩为主症,属中医“痿证”的范畴,结合胃脘部胀满、四肢乏力、神疲倦怠等表现,可知病变部位在脾。脾为气血化源之处,主肌肉四肢,运化水谷精微至四肢百骸,所以脾胃虚弱,则脾运失健,气血津液化生乏源,全身肌肉无物滋养,故出现肌肉软短萎缩、四肢乏力、气短懒言等一派气血亏虚之象。脾升胃降,中焦为气机升降的枢纽,脾运不健,气机不畅,郁滞中焦,造成胃脘胀满。“夫脉者,血之府也”,气血不充,则脉细。陈宝贵教授以健脾益气为治疗大法,兼佐祛湿之品,方用补中益气汤加减,重用黄芪为君药以升阳补气,佐以红参,大补一身元气。气为血帅,一则气旺可推动气血运行,二则可以生血,气血双补。当归活血补血;陈皮、枳壳行气;升麻、柴胡升清阳之气。蝉蜕似蝉而中空,为治疗耳鸣的经验用药。炙甘草补益脾胃,调和诸药。

3.2 病例2 患者女性,45岁,农民,首诊时间:2016年2月21日。症见:4年前因受凉后右腿开始行动不便,后进行性加重,曾查颈椎、胸椎核磁、脑CT、肌电图等未明病因,现双下肢行动不便,伴患肢肌肉萎缩,腰部至足底麻木疼痛,健忘,少寐,便秘,舌淡红,脉滑。诊断:痿证。证属:脾肾阳虚。治则:补肾助阳。处方:仙灵脾30 g,五味子10 g,生地15 g,熟地黄 15 g,炒杜仲 15 g,秦艽 15 g,牛膝 15 g,山茱萸15 g,石菖蒲20 g,远志 10 g,茯苓 15 g,肉苁蓉30 g,巴戟天15 g,炙附子 30 g(与炙甘草先煎 1 h),炙甘草10 g。连服14剂之后,患者自觉双下肢较前有力,腰部疼痛症状缓解,睡眠较前有所改善,效不更方,续服半月,减附子至15 g,前后服用汤剂共40余剂,现患者可自行行走数百米,嘱患者配合功能锻炼,调畅情志,随诊半年未诉加重。

按语:本例与上一案例均为进行性肌肉萎缩,但根据其可明显区分,本患者从下肢开始发病,呈逐渐进行性加重,下为肾所主,结合其腰足麻木、失眠、健忘等兼症,从肾论治无疑。肾主骨生髓,脑为髓海,髓海空虚则健忘。寒为阴邪,易伤阳气,肾阳虚则命门之火不能温煦脾土,化源失司,气血亏虚,心神失养,故少寐。陈宝贵教授用地黄饮子加减以温肾助阳,脾肾同治。方中附子乃回阳第一要品,与肉苁蓉、巴戟天、炒杜仲等温补肾阳之品同用,温补先天,火旺则灶暖。牛膝归肾经,可为下焦之引药,引诸药直达病所,又可强健筋骨。仙灵脾与五味子,一散一收,一酸一辛,阴阳为伍,补阳而不伤阴。生地、熟地黄滋阴养血,亦佐制附子、肉苁蓉等温热之品。石菖蒲、远志宁心安神治不寐。山茱萸滋补肝肾之阴。

4 经验总结

陈宝贵教授治痿,多从脾、肾两脏论痿,以虚证为多。脾胃虚弱型痿证患者多从上开始出现症状,治疗须大补元气,多用大剂量红参、黄芪等品;脾肾阳虚者多从下始,用地黄饮子以温补肾阳,其中附子的剂量是关键,宜根据患者的病情轻重斟酌用量。痿证是一个长期、慢性、发展的过程,除用药外,按摩配合针灸,疗效更佳。陈宝贵教授认为情志疏导、激发人身之正气,促进自身调节,是五脏调神的一个部分,达到人神一体,方可防病于微末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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