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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原始彩陶的艺术特征及其对中国画的影响

2018-01-26沈阳

陶瓷研究 2018年6期
关键词:彩陶先民纹饰

沈阳

(中国艺术研究院,北京市,100029)

1 原始彩陶产生的条件

1.1 河流文明

法国著名史学家丹纳认为:“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性质面貌都取决于它所处的种族、环境、时代这三大因素”①;人类学家也普遍认为河流是孕育世界文明的血液和摇篮。作为世界四大古文明之一的中华文明同样也最早分布在大河之滨,从青藏高原东部滚滚而来的黄河、长江为原始人类的繁衍生息提供了丰富的淡水资源,它使得原始先民从居无定所的猎食、游牧文化提升为以种植、聚居为特征的农耕文化,这是原始彩陶艺术得以形成和发展的社会根源。从考古发掘的新石器时期遗址来看,无论是著名的仰韶文化、马家窑文化,还是大汶口文化、河姆渡文化和红山文化,它们形成都与长江大河的分布密不可分。

1.2 黏土加工

此外,作为中华原始彩陶艺术的物质基础,黏土

对彩陶的产生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古代先民在对土壤的开垦和接触中,逐渐认识并掌握黏土的可塑性能,在长期用火的实践中懂得了土块经过烧制之后而变得坚硬,于是人类尝试将黏土制成泥坯,把它烧制成能盛放液体并能耐火烧的陶器。”②首先,在原始人类依赖自然的生活中,先民与土地培养了深厚的情感;其次,土壤作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自然资源,先民们可以随时随地、不受限制的使用它;第三,黏土的可塑性比其他材质如石头、木材更强,先民可以轻便灵活的使用与创作;第四,黏土自身包含的化学成分使它在经过高温烧制后发生质变,产生坚固、轻巧,耐水、耐高温的陶制品。正是由于黏土的以上优点,才为原始彩陶的制作提供了物质条件,而这种工艺的进步和发展也对以后的青铜器、瓷器、雕塑等艺术类型的出现和繁荣又起着巨大的推动作用。

2 中华原始彩陶的艺术特征

中华原始彩陶从诞生、发展、繁荣到衰落经过了几千年的历程,在这漫长的进程中凝聚了无数先民的汗水和心血,其中积淀了丰富的人文内涵和艺术精神,使其集实用性、象征性和装饰性于一体。因此,先民们既能将彩陶作为实用器物,又可以把它们作为审美对象去观赏,这是他们在艰苦环境中所创造出的具有实用、象征和审美多重价值的原始文化。

2.1 实用性

彩陶文化地域分布广泛,时间跨度大,从距今约8000年到距今约3000年绵延了5000多年,跨越老官台、仰韶、马家窑、大汶口、大溪、红山等阶段。“采集、耕织和手工业的发展,使定居之后的氏族成员需要有一些器物来保存种子,储藏粮食,要有适合日用炊饮的各种器皿。”③因此,最早的陶器基本上都是日常生活用品,常见的器型有盆、瓶、罐、瓮、釜、鼎等,涉及到原始生活中盛储、炊煮、渴饮、祭祀等方方面面,以满足人们日益提高的物质需求,是原始生活不可或缺的实用器具。

实用性是原始彩陶的主要功能之一,它反映了先民技术工艺的进步和生活水平的提高,许多器型的构造和形象的描绘都源于原始人在劳动技术和生活经验方面的不断积累。原始彩陶上描绘的纹样主要有纺织纹、动物纹和几何纹等,这些纹饰某种程度上源于先民对生活中常见的网绳、鱼蛙、鸟兽、水流、贝壳等形象的模仿或再现(如鱼纹盆模仿鱼类的形状、猪纹钵是模仿猪的形象、几何纹可能模仿的是贝壳上的几何纹理、旋涡纹则是模仿水流的旋涡),它反映了原始人类对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多重关系最朴素的认识,也体现着他们对美好事物和美好生活的不懈追求,它从根本上决定和推动了艺术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

2.2 象征性

然而,原始时期的彩陶艺术绝不仅仅停留在实用工具的层面上,同时它也是群体思想或氏族观念在物质文化上的一种呈现。原始彩陶上的诸多纹样体现着先民“图腾崇拜”、“万物有灵”等原始宇宙观和世界观,也象征着他们对自然、神灵的敬畏和对生命、物质的渴望。比如在陕西陶寺遗址中出土了最早的龙纹盘和龙纹罐;山东大汶口文化遗址的彩陶上更是出现了抽象的“日月山”形象的刻画符号,它们可被视为原始先民们某种图腾崇拜或宗教信仰的象征;还有一些彩陶作品中渗透出象征“因果联系”的观念意识,这更体现了先民对主体、客体之间辩证关系的朴素认知。仰韶半坡遗址出土的彩陶中有大量的鱼纹出现,闻一多先生在其《鱼说》一文中就曾认为鱼在中华文明史上象征着生殖繁盛的祝福含义,原始人在彩陶上描绘鱼纹或许是为了祈求种族繁衍、生生不息的愿望。而马家窑彩陶中经常出现却的是鸟纹和蛙纹,这可能与图腾崇拜和原始巫术有关,“后来,鸟的形象逐渐演变为代表太阳的金乌,蛙的形象则逐渐演变为代表月亮的蟾蜍……。”④此时,作为“象”的各种器型和纹饰不仅具有服务生活的实用功能,它们更有效的实现了先民表情达“意”的象征作用。

在大量原始纹饰中,部分经过仔细加工和巧妙构思而成的复杂图像不单单是模仿自然和普通装饰,它们(如人面鱼纹盆)似乎是原始部落的族徽标志或图腾符号,这在尚无文字的原始社会起到了与先秦“象形文字”具有相似功能的象征或暗示作用,这些抽象符号和几何纹样的形成和象形文字的形成有许多相通之处,都体现出先民们较强的逻辑思维和抽象思维能力,是我们研究原始人类在社会、历史、人文和宗教等方面发展状态的重要依据。

2.3 装饰性

在中华大地上出土的原始彩陶艺术品中,有大量绘有各种装饰纹样的作品,它们虽然处在人类绘画艺术的萌芽时期,但其点、线、面的排列组合与不同色彩的灵活运用共同产生了丰富的视觉美感,这已使它们初具装饰绘画的面貌,具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图案类的纹饰数量很大,形象种类也非常多,地域分布十分广泛,光常见的就有鱼纹、蛙纹、水波纹、旋转纹、圈纹、锯齿纹、网纹等十几种。古人绘制彩陶运用点、线、面三位一体的创作元素,把生活中的体验感受进行艺术提炼,将自然中的形象得到抽象升华,使之极尽装饰美感。线条画得古朴流畅、一气呵成,图案的组织讲究对称、匀衡又富有节奏变化,器型和纹饰上都有一定的程式和规则,给人一种古朴、自由和纯真的审美体验。难怪德国学者沃林格在《抽象与移情》中指出:“一个民族的艺术意志在装饰艺术中得到了最纯真的表现,装饰艺术仿佛是一个图表,在这个图表中,人们可以清楚地见出绝对意志独特的和固有的东西。”⑤总体来讲,这些彩陶纹饰分为使用黏土塑造和依靠工匠描绘两大类,但它们都不单依靠模仿自然事物,也不仅仅是无意识的偶然得之,先民往往把被描绘的对象概括为抽象的旋涡、简洁的人体或者几何图形等符号,并将这些符号按照理想秩序排列组合到统一的画面中,因而除了实用性和象征性以外,它们的装饰性、艺术性也是极强的。英国文艺批评家克莱夫·贝尔在19世纪末提出“有意味的形式”理论,他认为:“在各个不同的作品中,线条、色彩以某种特殊方式组成某种形式或形式间的关系,激起我们审美感情。这种线、色的关系和组合,这些审美的感人形式,我称之为有意味的形式。‘有意味的形式’就是一切视觉艺术的共同性质。”⑥因此我们可以说:原始彩陶纹饰中夸张、概括、变形的手法运用以及点、线、面各部分、各要素之间以独特方式排列组合起来的装饰图案是“有意味的形式”,它在本质上符合艺术美的规律,能够唤起人们的审美情感。

3 彩陶艺术特征对中国画的影响

春秋工艺著作《考工记》曰“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⑦所谓:“合四时者”说的就是要求工匠利用有利条件把好的材质通过精巧的设计加工出来,使器物更加符合人的生活和审美需要。例如原始三足器型彩陶的塑造就并非源于对现实的模仿或写实,而是古人在生活实践基础上的独特创造,其三足造型稳定、实用、简洁、刚健的特征和形式感使它最终又演变为用于祭祀的青铜和陶瓷礼器的“鼎”。而原始彩陶艺术除了对先秦青铜艺术和后期陶瓷艺术的繁荣有重要推动作用之外,其独特的造型方法和丰富的审美内涵也对其后中国画的诞生和发展产生深远影响。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绘画之所以能在世界绘画中独树一帜、彪炳千秋,这与原始先民在彩陶创作中逐渐形成的民族意志和艺术精神是密不可分的。

中华原始彩陶的最突出的优点就是胎身绘有大量纹饰,素面胎体结合造型多变、色彩古朴典雅的纹饰,产生了美轮美奂的视觉效果。这种带有绘画性质的色彩描绘是远古先民在长期生活实践中形成的审美体验和审美意象的持续物化,其在以线造型、随类赋彩等绘制方法上的不断探索为先秦时期中国画的产生及其发展、繁荣提供了契机。早期中国画虽然与原始彩陶纹饰在材料技法上有较大差异,但是其以线造型、随类赋彩的基本方法以及注重所绘形象的象征性、装饰性的特征都与原始彩陶艺术一脉相承。原始彩陶中动、植物纹饰模仿自然的写实性倾向为以后的写实绘画如工笔人物和工笔花鸟的兴起做了充分的探索;其抽象符号中所包含的象征性、指示性特征对以后写意中国画重构思、求意象、倡气韵的审美观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而由点、线、面相结合所构成的彩陶纹样之疏密、虚实、大小变化使画面既丰富多彩,又和谐统一,这也是后来中国山水画在构图章法、造型方法和设色技法上形成一整套画理、画论的根源和前提。

学术界普遍认为:作为巫术礼仪的远古图腾歌舞是戏剧和文学的先驱;同理,在原始彩陶的自然形式里凝聚的情感、观念和心理、意志使其具有了一定的社会价值和精神内容,这是审美意识和艺术创作的萌芽,也是中国画得以诞生和繁荣的社会基础和思想前提。总之“在这个从再现到表现,从写实到象征,从形到线的历史过程中,人们不自觉地创造了和培育了比较纯粹的美的形式和审美形式感。”⑧

注释

①丹纳(法)著:《艺术哲学》(傅雷译),生活·读书·知新三联出版社2016年10月版,第3页。

②薛永年等主编:《中国美术简史》,中国青年出版社2002年5月版,第6页。

③洪再新著:《中国美术史》,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13年7月版,第28页。

④李泽厚著:《美的历程》,生活·读书·知新三联出版社2009年7月版,第25页。

⑤沃林格(德)著:《抽象与移情》(王才勇译),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年8月版,第51页。

⑥克莱夫·贝尔(英)著:《艺术》(周金环、马钟元译),中国文联出版公司2014年9月版,第 4 页。

⑦阮元(清)校刻:《十三经注疏·周礼注疏》(卷三十九),中华书局1980年10月版,第1958页。

⑧李泽厚著:《美的历程》,生活·读书·知新三联出版社2009年7月版,第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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